第61章 家族篇(九)

1.

“探監時間已過,請家屬回避吧。”

當警察帶走賈光天的那一刻起。

陳大福才意識到,賈光天的心中的確還存有那麽一絲絲沒有泯滅的良知。

因為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和師傅離去時的背影簡直一模一樣,都是那麽的佝僂與蕭條。

他隨後就將手中的香煙給滅掉,目送著他直到離去以後,這才平複好自己的情緒,走出門外。

此刻,趙光明正圪蹴在門外的階梯上,雙眼淚目。當聽到背後減緩的腳步聲後,這才偷偷的抹掉了眼淚,站起身來。

“師傅,我們走吧。”陳大福走到他跟前說。

趙光明看向他問:“你和光天談的怎麽樣了。”

陳大福笑了笑說:“我想從今以後,他不會再犯傻了。”

“他同意以後向善了?”趙光明眼裏閃爍起一道光芒。

陳大福搖了搖頭,但他卻用最真誠的表情看向他,對他說:“我在裏麵和他聊了會,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像剛開始對您那般激動,隻是有意無意的接我的話,時而一笑,時而又變得冷漠。我想,他肯定是將以前的事情給放下了,不然不會這麽反常。”

趙光明聽後,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不過轉瞬又仰起頭來,歎了口氣,“唉,但願他能想通這一點。”

師徒兩乘坐當天最晚的一輛大巴車趕了回去,一路上,都沒怎麽互動。一直趕到村口以後,陳大福才放下那沉重的心理包袱,詢問起了對方:“師傅,以後有什麽打算?”

趙光明看著眼前凹凸不平的路段,笑了笑說:“你問我啊?我隻是一名嗩呐匠人,除了吹嗩呐,還能有什麽打算?”

“學校呢?以後就不管了?”陳大福問。

趙光明遲疑了會,這才想起眼下的當務之急是重新調整學校裏麵的狀態。

自從對麵的學校開業以後,嗩呐藝術學校裏麵的學生和老師們都被迫忙於生計,離開了那。眼下既然賈光天被抓,那麽對麵那所學校也就麵臨倒閉,新的機會又要來臨……

“是啊,接下來我們應該做的事,就是想辦法將嗩呐藝術學校給步入正軌上麵來。”趙光明猛得抓了後腦勺說,“大福,你有什麽好的建議沒有?”

陳大福忽然間止住腳步,想了想後說:“對了師傅,我們可以辦個什麽回饋活動。現在的人圖的就是個熱鬧,我記得以前在一部電影裏麵看到過,說是一家烤鴨店被對麵的德克士給搶了生意,為了重新拉攏顧客,便讓店員們在門口裝扮成玩具熊的模樣。同樣的道理,我們可以在外麵拉一個舞台,請一些變戲法,歌唱演員過來,一麵宣傳學校的知名度,一麵準備一些小禮品送給他們。漸漸地,咱這回頭客不就來了嗎?”

聞言,趙光明眼前一亮,拍了下他說:“對呀,還得是你小子機靈,能想出這樣的辦法出來。唱歌,變戲法這些,咱們自家的成員就會,那些小禮品也值不了幾個錢。投資的大頭都花在舞台上麵。算起來也沒幾個錢。假如效果好,學校一定能夠重新開張。”

2.

陳大福嘿嘿一笑,緊跟著,就和趙光明回村,見了其他成員。

幾人共處在一座院子裏麵,手裏麵端著一碗麵條,一根大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吃完以後,就開始商量嗩呐藝術學校開張的事。

賈崔來在返回的時候,特意路過那所私人學校看了一眼,隨後便就著這個話題拉扯起來:“嘿,幾位師弟,不知道你們聽說了沒?自從賈光天被抓以後,那所私人學校就亂得不像樣。學校裏麵的老師生怕自己領不到工資,集體罷課,並將這事傳揚到縣教育局那兒。沒人教課,學生們也就六神無主,一個個在教室裏麵哇哇大哭。家長們得知這件事後,陸陸續續過來,一個個嘴上罵罵咧咧,嚷嚷著要討回已經繳過的學費……依我看啊,那所學校也不長久嘍。”

“可不是嗎。”賈貴來緊隨而後,接踵而至的說道,“私人學校就是這樣,學校裏麵沒了校長,就好像孩子沒了娘一般,倒閉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那幫可憐的孩子,唉,將來以後可怎麽辦才好。”

“還能咋辦,涼拌唄。”賈祿來開玩笑的說,“要嗎回家種地,要嗎就等著教育局那邊給的說法,不過八成是沒戲。賈光天那小子的錢也不是好路上來的,送上去容易,吐出去可就難嘍。”

站在敵對的角度來講,那所私人學校變成這樣,他們高興也是應該。隻不過,現在不止是說風涼話的時候。為了能將學校開張,趙光明突然間咳嗽一聲,打斷了他們。

“各位先別顧著笑話別人,眼下我們應該要做的,是將嗩呐藝術學校重新步入正軌。這不僅僅是石書記的囑托,還是我們代代人積攢下來的希望。”

“因此,在來路上,我就和大福商量好了,決定趁著這個機會,在學校門口拉下一個舞台,然後讓老哥幾個都辛苦一下,表演一些絕活,該唱歌的唱歌,該耍雜技的耍雜技。”

“另外,再多買一些禮品,送給那些看熱鬧的人,演出之餘,對他們說下後麵的規劃,例如,免去學生們半學期的學雜費等。”

“學校本就是公家的,創立的目的,就是為了培養人才,拉高群眾的素養,賺錢是其次的。因此,我們一開始不要抱著太大的期望,往這方麵想。等學校的生意好轉以後,我們再按照以前的收費慣例,再做調整。”

“各位成員,你們覺得怎麽樣?”

趙光明的話剛說完,陳大福就帶頭舉起雙手,同意了此事。緊跟著,其他師兄弟們也陸陸續續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好哇,隻要能讓學校好起來,付出再多努力也樂意。”

“正好對麵的學生上不了課,我們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拉攏他們,讓他們轉校,正常授課。”

“人都說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我們倒好,直接來個半路截胡,哈哈哈……”

“……”

得到眾人的許可後,當天下午,趙光明就帶著他們趕往了嗩呐藝術學校附近,共同搭把手,拉起了一個很大的舞台。

3.

今晚。

嗩呐藝術學校門口仿佛一下子又像以前那樣躁動起來。

趙光明率領一眾師兄弟們拉起舞台以後,就在上麵玩起了以前學到的各種雜活。

唱歌跳舞,變臉噴火,雜技特技,戲曲串燒等等等等,應有盡有的展現在各位圍觀群眾麵前。

表演間,他們還不忘向群眾們丟些簡單的小禮品,介紹起自家的學校開張以來的眾眾福利待遇。

果然,群眾們個個反響熱烈。

紛紛要求自家孩子上來這邊報名。

眨眼間,五天時間過去。

嗩呐藝術學校正式步入正軌。

像是陳小九,趙三槐這些個老麵孔學生,個個全都出現在了教師裏麵,安心聽課。

張家班的張改明,馬家班的馬銀河,賀家班的賀疙瘩等人,聽說學校又和以前一樣以後,都紛紛跑來應聘,要求一個老師的職位。

就連一向和他不怎麽聯絡的黃濤,劉三軍二人,也想來這裏入職。

趙光明身為學校的校長,一時之間,風光無比。走到人前,都會收獲一波好評。而他也為了能讓學校裏麵的學生感受到老師們的嚴肅教學,這天一早,就和幾位老師商量著,該對目前幾個班子裏麵的學生怎麽分配。

在他眼裏,優等生分為兩種,一種是天賦型,不論再難的曲子,一點就會。一種是刻苦型,本身天賦平庸,但卻能逼迫自己接受現有的教育,一頭給紮進去。

而差等生,同樣也分為兩種。一種是貪玩型,就是那種明明本事很大,卻不顯露,反而喜歡另類,和一幫差生混在一起。一種是實實在在的平庸類型,怎麽學都學不會,無奈之下隻能擺爛。

為了能將這些學生給區別出來,他和其他老師想了個主意,隨後說道:“今年的學生們都很熱情,就連特招班在內,也都招滿了。但是呢,各個學生的綜合素養相差很大,參差不齊。為了能將這些學生給區別開來,我決定給每一位學生出一道卷紙,讓他們來回答。當然,前提的是,先讓他們相對應的學習一段時間。各位老師,覺得我這個想法怎麽樣?”

賈崔來:“的確,現在所招的學生,大多數都是隨機分配的,綜合素養不得而知。要是對他們考核一番,也能略知一二。”

張改明:“咱是個粗人,不懂你說的那些。不過有用得著的地方吱一聲就行,保證隨叫隨到。”

馬銀河:“我算是老一輩匠人了,文化知道學到的不多,不過也比較精通,家裏還擺著幾本樂聖留下來的經典著作,你要是需要的話,我改天就把它們給帶來。”

賀疙瘩:“又出題?想起這個,我的頭都大了……”

劉三軍:“我是外地人,不懂得咱這邊的規矩。不過教學方麵,絕對會適應咱這邊的條條道道,至於出題,恐怕得研究一段時間了。”

黃濤:“我讚同你說的話,新學生就該這樣打擊一下,不是有那句話嗎,是騾子是馬,牽出來溜溜。”

4.

眾人都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趙光明聽完以後,便將他們的話做了簡單筆錄,接著說道:“那好,學校是大家共同經營的,既然你們都沒什麽意見,那麽這幾天就按照我的計劃,逐漸上綱上線。規定半學期為一個課程,無論特招班還是普通班,白天三節課,下午三節課,晚上一節課。至於課程表計劃,我會在今天晚上製定完成,明天一早通知你們。今天先就討論到這裏,散會。”

一眾老師收起手中的本子離去。

不一會,整個辦公室裏麵就靜悄悄的,隻留下趙光明一個。

他點上一根煙抽了會,調整好自己的精神狀態,隨後就找來本子,製定以後每個班子的課程表。

嗩呐藝術學校一共分為三個學期,以前是一個學期一年,後來覺得要求有點嚴格,就被改成了半年。開學第一階段所學的,肯定都是一些簡單的書本知識,學生們都是從《嗩呐百科大全》上麵了解到的初級文化,整本書一共有兩百頁,分為學前班(嗩呐的曆史來源,發音原理,以及本身的構造等),學中班(主要是教學生們如何識別嗩呐曲譜),以及學尾班(世界嗩呐名曲三千首)。

隻有將這些基礎知識給學好了,以後才能配得上嗩呐匠人這個稱號。

而這一學期,他們主要教的就是那些。趙光明坐在椅子上,想了好長時間以後,這才將每個班子的課程表給製定出來,比如特招班的兩個老師,中午三節課分配,陳大福一節,賈崔來兩節,下午三節課分配,陳大福兩節,賈崔來一節。晚上一節課,由陳大福和賈崔來來回替換。

如此分配下去,隻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趙光明就製定好了數十張課程表。

緊接著,他所要做的,就是親自操刀,製定這一學期的卷子。盡管沒什麽文化,可趙光明做起這些事情來從不馬虎,盡忠盡職。

漸漸地,所有的學生,老師都離開了,他還不知道,陶醉其中。一邊啃著抽屜裏麵的冷包子,一邊喝水。

熬了一夜,這才製定出一張滿意手稿。

“呼。”

“終於忙完了。”

趙光明伸了個懶腰。

再看一眼窗外,天色已黑。

“看來我得在這裏睡一覺了。”

說完這話以後,他就起身,將卷子手稿放到抽屜裏,將辦公室的門給鎖上,趴在桌子上大睡。

這一夜,四周無比靜謐。

趙光明做了一個夢,夢裏麵他將嗩呐這門藝術帶到了全國觀眾麵前。

……

短暫的休息過後,學校裏麵又有了點動靜,趙光明睜開模糊的眼睛,找來外套披在肩上,出來刷牙的工夫,就看見有人用鑰匙打開了學校的大門。

由於對方身材比較矮小,趙光明看到的第一眼,還以為是哪位學生。

可是當對方扭過頭來看向他時。

他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

“早啊光明,我還以為我是第一個到的呢。”馬銀河微笑著衝他招了下手,說話間,便從懷裏掏出了一本書籍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