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家族篇（六）
1.
“你們口口聲聲說我和他之間的感情，可你們哪知道，當年他背著我都幹了些什麽。想當年，特招班老師對外隻招了一個名額，我和他約定好，同時放棄這個位子，可他倒好，瞞著我來應聘，最後我倒成了那個犯錯的浪**子。”
“還有，當年我的好師傅，趙光明，帶著他來到我家，表麵上是道歉，實際上，就是為了讓我爸，說服我放棄當年這段恩怨，口口聲聲說把最好的資源都給我，實際上還不是為了他所謂的臉麵，還不是因為陳大福在當年的朱載堉杯比賽上為他掙足了臉麵？還不是為了偏心逼死了我爸？”
“你們這些嗩呐匠人，看上去一個個人模狗樣的，實際上一個比一個虛偽。告訴你們，不要總是用你們的有色眼鏡來看我，我賈光天今天能夠站在這裏，就是為了向你們證明，離了你們，我照樣能夠混出屬於我的一片天。”
麵對著趙光明等人，賈光天歇斯底裏的怒吼道。
而他這麽一吼，當年那段真相也正式被他給揭曉。眾人全都回頭看向陳大福，讓他處於被動的境地。但是陳大福並沒有為此而羞愧，相反，甚至感覺到了解脫。如果此時賈光天手裏有一把刀，他也情願獻出這身戴罪的皮囊，屈居於罪惡的靈魂之下。
“趙師傅，眾位師傅，這是我和光哥之間的事，請你們不要插手，讓我們自己解決。”回過頭來，陳大福對著眾位師傅作了個揖。見眾位師傅都不吭聲，隨後他就走到賈光天的麵前說，“光哥，不管咋樣，你我之間都是從小一起長大，過去的事情，不論恩怨，全都算在我的頭上，和學校，眾位師傅一點關係都沒有。此時此刻，你要什麽，我都會想辦法給你，包括我的性命。”
賈光天忽然間大笑了幾聲。
“果然，這麽久了，你還是一點都沒變。還和從前一樣，那麽的虛偽。你如果真的愧疚，就不會站在這裏說白話，早就找個地方悄悄自刎。把命交給我？哼，真虧你說的出口，那些人會讓我這麽做嗎？我告訴你陳大福，我不會讓你這麽痛快的，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我還要一點一點的找你討回，直到讓你和這幫人身敗名裂。”
說完這話後，他轉瞬帶著身邊的隨從，扭頭離開。
落寞，孤寂，陌生，冷冰冰……
已經不知道想出多少形容詞來形容那個背影。
等眼前的豪車離開以後，陳大福總算回過神來，扭頭看向師傅等人，跪了下來，說：“師傅們，我想大福不會就這麽算了的，為了學校的將來，請你們開除我吧。”
趙光明扶起了他，歎息一聲，說道：“那孩子這次來，就是為了當年的事情複仇，不單單隻針對你一個人。因此，你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好好的留在學校裏麵教書。至於後麵的事，隻能走一步是一步。再說了，學校是書記他們出資支持修建的，我想他就算再有錢，也不敢亂來。”
2.
賈光天的確不敢亂來，但他有的是手段，能讓這所學校開不下去。站在生意人的角度上來看，趙光明等人就是自己的敵人，隻有想辦法將那所學校的生意給頂下去，他們才能體會到危機感，拋下原有的身段來求自己。
那個時候，給不給他們一線生機，就要看自己的心情怎樣。
商場如戰場，跟在黃風華身邊，什麽道理都是一點就通。為了能讓他們一步步的掉進深淵，他當即撥出一筆錢來，命人在嗩呐藝術學校修建一所規模宏大的私人學院。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工人們加班加點的情況下，隻用了幾個月的時間，這所學校就修建完成。九個月後，賈光天出任校長，出現在了當天的剪彩儀式上。當天上午，學校外麵鑼鼓聲天，鞭炮齊鳴。
賈光天滿麵春光，一邊發言，一邊對外聲明，開出雙倍的薪資，邀請嗩呐匠人來學校裏麵麵試應聘，並且，還對學生們放寬了條件，每年的學雜費用減半，隻要學夠三年，都能來到省外大舞台上麵實習演出。
這可比對麵的嗩呐藝術學校要好上許多，那兒的學校和老師們一聽說這種情況，大多拋棄原有的學業，來到對麵上課。一時之間，原本熱鬧的校園，隻剩下幾個固守的老麵孔。
趙光明得知這件事後，第一時間就和趙家班，張家班，以及馬家班的原班人馬出現在了現場，觀看門口賈光天小人得誌的模樣。
而這一幕，也恰好被學校門口的賈光天給看到，為了炫耀自己的本事，他當即將視線瞄準趙光明，在眾人的圍觀下，走過去說：“吆喝，趙師傅啊，怎麽著，你也要到我學校裏麵坐坐？”
“賈光天，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現在回頭還來得及。”趙光明心裏憤怒，可是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的表情變化。
賈光天冷嘲熱諷的說：“回頭？我現在過得好好的，為什麽要回頭？趙師傅，不是我說你，你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小學徒嗎？我現在可是校長。你當初不是看不上我嗎？不是喜歡那個隻會唱皮影的小子嗎？怎麽著，遇著事了，想起我了？”
“你記住，你這麽做不會有好下場的。”趙光明說罷，轉瞬扭頭就要離開。
那些個老麵孔看著眼前一幕，和他一樣，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在他腳底下吐了口痰後，就隨他離開。隻有陳大福還念在以前的恩情，呆呆的站在原地。
“光天，何必把事情做的這麽絕呢？你也是趙師傅帶出來的，就算沒有感情，還有恩情。”
陳大福說道。
“恩情？”賈光天冷笑了一聲，“想當初你們逼死我爸的時候，可有想過那份恩情？”
陳大福頓時語塞。
他知道，當年的事情是他一生的悲痛，絕對不是過去的感情所能取代的。
“怎麽著？你站在這裏不走，是想來我這當老師嗎？”賈光天接著說道，“好啊，隻要你跪下來，我會在學校裏麵給你安排一個打雜的活。”
3.
“大福！回來！”趙光明站在對麵，喊了一聲。
陳大福頓時沒有勇氣再去麵對賈光天，看了他一眼後，朝著對麵跑去。
現場圍了很多人，大多都是為了湊個熱鬧。尤其是見識到了剛才一幕，不用說也知道，他們之間肯定有著說不完的恩恩怨怨。但不管咋說，新陳代謝就是自然法則。賈光天的學校開的大，條件好，也就很少有人再去掛念對麵那所學校。
趙光明等人回去以後，就坐在辦公室裏麵商量著解決之策。他們覺得，再這樣任由賈光天囂張下去，整個沁陽市就不再有人會念著他們這些老一輩人的傳統手藝。
“光明，照這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賈光天那小子擺明了是要和我們作對。現在那幫老師和學生都跑去對麵，我們的學校漸漸就成了空殼。你快想個主意來應對吧。”張家班班主張改明說。
當初能留在這裏，絕大多數就是衝著他和趙光明之間的私人情義，現在學校也沒個生意，照著這樣的進度發展下去，很快，他和他班子裏麵的人就會像以前一樣，不得不放棄學校老師的職位，重新回到民間接活。
“對啊，凡事得有個先來後到，可那小子倒好，直接斷了我們的後路。你這學校的校長，又認識幾個高官，不如把這件事向他們匯報一下，沒準能得到他們的援助。”馬家班老班主馬銀河說道。
其他一些老師分別發表了自己的意見，你一句我一句，說的趙光明整個人頭都大了。但有一說一，身為這所學校的校長，他還是挺負責的。為了不讓這樣的事情演變下去，隨後就說：“各位先別急躁，聽我把話說完。賈光天雖然把事情做絕，可我始終相信，他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麽壞。先這樣子等待幾天，幾天過後，要是學校裏麵還是沒有一個學生，我自會去省裏麵跑一趟。將這件事告訴石文強他們。但願到時候他們能拿定個主意。”
“好吧，目前也隻能這樣了……”眾人無奈。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三天的時間就過去了。嗩呐藝術學校還是老樣子，一個學生都沒有。教室裏麵除了一排排座位以外，空****的。反倒是對麵，卻總是能聽到各種樂器聲響。
趙光明眼見事情沒有一點改觀，便坐不住了，隨後就帶著陳大福前往了省委書記辦公的地方，將事情簡單匯報給了副書記陳鵬。
“什麽，竟有這樣的事？這還了得？”嗩呐藝術學校是公家出資修建而成的，當初的目的，也是為了能帶動當地人群的知識素養，誰承想，居然會遇到半路截胡的人，陳鵬驚訝之餘，當即就坐不住，站起來道，“那賈光天到底是什麽情況？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趙光明將他們之間的恩怨說了出來：“是這樣的，一年半以前，學校特招班有一個名額是麵向我那兩個徒弟的，賈光天和陳大福為了不破壞彼此之間的感情，就約定好，放棄這次機會。可是大福因為家庭條件原因，十分渴望這次機會來改變命運。於是就瞞著賈光天來應聘，結果就因為這件事，兩兄弟鬧了矛盾。賈光天後來離家一段時間，回來以後，成了有錢人。為了報仇，就在對麵修建了一所同樣的學校，用來搶我們的老師和學生……”
4.
“哦，原來是這樣。”陳鵬瞬間有所領悟。
自從他被石文強帶領，進入仕途以後，不知道見識了多少血雨腥風，勾心鬥角。總結而來，就是一個道理，凡是有因必有果。陳大福不遵從當年的約定，欺騙了他。所以他才會這麽偏激，搞出這麽大的動靜出來。
因為沒有任何紛爭，隻是生意上麵的明爭暗鬥，他這個副書記也不好參與進去，想了想後，隻能給出這樣的答複：“這樣，你先回去，等我這幾天忙完以後想個辦法。”
“那您多為這件事操操心。”趙光明說著，和他握了下手，離開。
吃完上午飯後，他就和陳大福一起買了張汽車票，搭乘汽車回去。
一路上，陳大福見師傅心不在焉，便說：“師傅，這是我和他之間的恩怨，要不然就把我交給他吧。我想，他要的不過就是這個結果。”
“不行，你小子亂說什麽。”趙光明第一時間反駁，“把你交給他那還了得，以他現在的性格，不把你給折磨死才怪。你是我的徒弟，更像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自相殘殺。”
“可是現在還有什麽辦法？”陳大福微微一笑，感慨自己現在還有師傅疼愛真的很幸福，隨後皺起眉頭說道，“光天回來，主要目的就是因為我。如果不是當年……”
“都說了不行，你怎麽還在這裏叨叨。”趙光明怒懟道。
這幾天因為學校裏麵的事情，他都沒怎麽睡好，要是這個徒弟再添亂，自己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可轉瞬又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太重，便心平氣和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再次說道：“剛才陳副書記不是說了嗎，再等幾天。萬一不行，我們再想別的法子。就算有一天，學校真的開不下去，我們也可以另尋門徑，像是以前一樣，組織班子到處接活。師傅一直以來都沒教你什麽道理，可現在有句話要告訴你，叫天無絕人之路，隻要踏實，肯幹，不偷，不搶，就算再辛苦，掙來的錢也是光榮的。”
陳大福隨後仰望著他。
這一刻起，他才發現，趙光明身上有著很多的發光點。
身為校長，他盡忠盡職，身為老師，他不偏不倚，身為嗩呐匠人，他品德兼有。
陳大福感覺自己還有很多東西要從他身上學到，隨後說道：“嗯，我會記住的，天無絕人之路。”
回到學校以後，他們便將陳副書記的話帶給其他師傅們，隨後就在學校裏麵等了幾天。果然，希望隻有有一絲，就是不可磨滅的。趙光明收到了陳鵬的回信，帶著所有的憧憬，打開信封，當著眾人的麵念了一遍：
光明兄，你好，很高興能以這樣的方式稱呼你。你所匯報的情況我已經向上麵複述過了，可惜上麵正忙著修鐵路的事，沒有給出合理的回應，不過你放心，抽空我會過去看看，好好說服一下對方。畢竟師徒一場，我不認為，對方會把事情做的那麽絕。
望君安好，2007年7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