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花晨月夕

顧欽但凡有半點和孩子打交道的經驗,就該知道,小孩子的保證是沒有任何效力的。

桑儀生日那天,在望江樓定了間包廂,顧家幾個兄弟姐妹都湊到了一處。顧欽因對香玉棠曾有過解圍之恩,他親自登門去請,香玉棠哪有不應允的。顧欽知道她很有幾分傲骨,便也隻請她作為客人到場唱一折。

這意外的“客人”真叫桑儀驚喜非常,她聽得入迷,其他人雖不如她那樣癡迷,也都靜靜地陪著聽。但孩子卻坐不住。

曹文清聽得直打瞌睡,說想找張床躺著睡覺。文舉則責怪他,說應該請魔術師來表演助興。兩兄弟你一言我一語就扯到了晏婉身上。

“早說了應該請晏姐姐來給媽媽變魔術,就變個大壽桃那種。可惜不知道晏姐姐住哪兒。”

顧欽被部下叫出去,這會兒還沒回來。曹文清一指他的座位,“我知道,晏姐姐就住舅舅家。”說完了才想起顧欽的交代,忙捂住嘴。但話說出去了,在座的人都聽見了。

桑儀聞言轉過頭,問他剛才說了什麽。曹文清怕舅舅生氣不敢說,可一直被教育要孝順父母,那告訴母親應該沒什麽吧?於是在桑儀的追問下,曹文清才小聲在她耳邊道:“我看到晏姐姐在舅舅家睡覺。”

桑儀將信將疑,“真的?”

“真的。舅舅還說,不要告訴別人。”

桑儀點點頭,正色道:“那你以後在外頭不要亂說。”話雖如此,心裏卻樂開了花。

她以為那幾位小姐顧欽一個也沒看中,正想著再找幾位來,誰知道這個弟弟竟然動作這樣快,已經住到一起了嗎?但這有點胡鬧了,人家女孩子怎麽能這樣沒名沒分地就跟了他?想來是顧欽單身太久,碰上個女孩子,就像吃肉的人幹巴巴吃了半年素,哪有不露饞相的?但這樣不行,回頭鬧出孩子來,再去女孩家裏提親就不像話了。

她在這裏盤算,連戲也顧不上聽了。

桑悅把顧鉞夾到她碗裏的羅漢豆腐搗得稀爛。就知道晏婉是那種不要臉的人,這都公然住到顧欽家裏去了!雖然在賀敬蓉的壓力下,顧欽還是讓她進了軍部做秘書,但顧欽把她交給了一個叫林曼秋的機要秘書後就不管她了。平日裏見不到他人不說,連他的辦公室都沒機會進去。

那林曼秋是個性格十分難纏的女人,大學畢業後來這邊做秘書,人漂亮又能幹,特別愛指手畫腳充當前輩。桑悅什麽都不會,又不肯學,她本來目的就不是做秘書,她隻是想打開顧欽的保險箱,看看裏麵是不是放著地圖。

程義川越逼越緊,她都快喘不過氣了。她忍著不適,天天討好林曼秋,好不容易把她那把鑰匙給複製了,結果發現保險箱需要兩把鑰匙一起開。她從林曼秋那裏套出的話是,另一把鑰匙在顧欽那裏。但她平時見顧欽都難,怎麽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拿到鑰匙?

她的手機械地搗著豆腐,忽然被顧鉞按住了。桑悅不滿地看了他一眼,顧鉞的目光在那唱戲的香玉棠身上,人卻往她旁邊傾了傾,低聲道:“戳成這樣還能吃嗎?做這盤菜,費多大工夫。”

桑悅很不高興地放下勺子推開了碗。

“你這甩臉子給誰看呢?大姐的好日子,別掃興。誰得罪你了,哥給你出氣。你信不過別人,還信不過哥嗎?”顧鉞別有意味地玩笑道。

說話間顧欽回來了,在桑儀身邊坐下。他一坐下就發現氣氛有點不對,大家看他的眼神透著古怪。他疑惑地望了望桑儀,“發生什麽事了?”

桑儀臉上收不住笑意,拉著他的手上下打量,看得顧欽渾身發毛。桑儀看了良久,才幽幽道:“我們良時是大人了。”然後眼眶竟然紅了,差點掉了眼淚下來。

這話就挺莫名其妙的,他本來就老大不小的了。顧欽眉頭輕輕蹙起來,“大姐這是怎麽了?”他環視了一下四周,曹文清埋頭扒飯,大家也都是一副“我們其實都知道但是不說”的表情。

“沒事沒事,大姐就是忽然覺得又老了一歲,有些感慨罷了。”

桑儀東西吃得不多,酒卻比平常多喝了兩杯,能瞧出心情很好。到最後散席的時候,竟然有了些醉意。

顧欽送桑儀回家,桑悅也要求一起陪著。在車上,桑儀因為醉了,坐不大住,顧欽讓她靠著自己的肩膀。

男人的肩膀厚且結實。

“記得大姐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這麽大。”桑儀比畫了一下,“像隻小貓。”她噙著一點苦澀的笑意,很多事情塵封得很久了,再打開來,先被那撲麵而來的塵灰迷了眼,言語也失了秩序。

“我掀開棉被,就看到你也盯著我,看到我就不哭了。大姐就想啊,怎麽小孩子出生的時候這麽小啊,他怎麽活呀?我摸了你一下,你的小手就抓住了我的手指頭,就像有人抓了我的心,被抓得又軟又疼。後來大姐做了母親,才知道你在娘肚子裏就吃夠了苦,所以才那麽小……我不知道,做母親的,怎麽狠得下心的……”

桑悅一直在暗暗琢磨怎麽靠近顧欽。對於顧家這個養子,她的記憶是從幾歲時在黑屋子裏發現快要餓死的他時開始的。但此刻聽桑儀的意思,原來是一出生就同顧家有了瓜葛的嗎?“母親”是誰呢?

顧欽怕桑儀酒後失言,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打斷她,“沒事,都過去了。”

桑儀眼中飽含著眼淚,然後想到什麽,倏爾笑起來。“是,都過去了……良時,大姐真高興,真的。看到你要有個家了,大姐那顆心就放下了。這麽多年,大姐也沒好好照顧到你,你雖然什麽都不說,可大姐知道你吃過多少苦。現在能有人能替我照顧你了,大姐高興,真的高興極了。”

顧欽聽到這裏大概明白了桑儀為什麽這麽說了,他看了眼曹文清,低聲問:“你說什麽了?”

曹文清低下頭,“舅舅,我不是故意說的,不小心說漏了嘴。後來是媽媽非要問的。”

顧欽有點頭疼,他確實不是故意瞞著桑儀,隻是怕桑儀知道後會心急火燎地去找晏婉,怕給她太多壓力。他溫聲同桑儀道:“大姐為我操了很多心,良時不是小孩了。”

桑儀閉上眼睛,臉上還有笑意,“對。你是頂天立地的男人了,快點成家多生幾個孩子。大姐呀,要看著你們夫妻和睦、兒孫滿堂。”聲音漸漸低下去,人睡著了。顧欽調整了下坐姿,好讓她靠得舒服點。

桑悅擠挨著顧欽,見他們姐弟不再說話,便找著話說。但顧欽一直話不多,回答也就是“是”或“不是”,並不多做交談。桑悅最後笑著問:“欽哥哥你是不是和晏老師住到一起了啊?”

顧欽眉頭一蹙,看來這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我們隻是在談戀愛,沒有住在一起。”

桑悅掐著手指頭,心裏憤恨。他竟然就這樣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嗎?哼,什麽談戀愛,那些男人腦子裏在想什麽事情她可太清楚了。她必須要加緊了。她太了解桑儀了,肯定很快就要張羅他們的婚事。萬一他們結婚了,她就更沒有機會了。她恨顧欽竟然對她沒有一點意思,她不美嗎?她肯對他青眼有加,他竟然這樣無視她,簡直就是把她的尊嚴踩在腳下。還有那個晏婉,一想到她那個樣子桑悅就覺得恨。她有什麽資格嫁給顧欽,顧欽是顧家的人,這輩子也別想脫離顧家。對了,賀敬蓉,隻有賀敬蓉才能阻止他們!

程義川對於桑悅這種沒有效力的緩慢進展也是忍耐夠了,難得這一回桑悅主動聯係了他,要他想個能迅速“製服”顧欽的辦法。

沒過幾天,程義川拿了一包藥給她,裏麵有一粒黃豆大小的白色藥片。“想辦法把這個給顧欽吃下去。不過,為了往後你更方便行事,我的小悅兒可能要犧牲一點色相了。你要把握好時間,半小時左右開始起效,兩小時左右是藥力最強勁的時候,過了六小時差不多就失效了。”

程義川說著,指背在她臉頰上蹭了一下,“我絕對相信,從此以後,顧欽就會對你言聽計從。其實,隻要你願意,未來做大帥夫人也不是什麽難事。而且我們也可以一起合作,做更多的事情。”

桑悅咬住唇,他的話倒是給了她一些啟發。如果她嫁給了顧欽,那麽她就可以想辦法殺了程義川,就不會有人知道她發生過什麽了,哥哥的兵權也就等於回到了顧家。

桑悅默不作聲地收好藥,一直尋找下藥的機會。

這一日,天氣反常的熱。顧欽從外頭營地回來,隻穿了件單衣。跟著他的幾個侍從官也都熱得滿頭是汗。南北局勢越發緊張,顧欽的態度一直曖昧不明。北方軍這會兒又忽然派了專員來同他會談。因為來得突然,這邊早上才收到消息,而顧欽在營地沒接到電話。張鐵成派了人去請,才把顧欽請回來,他則是忙著準備會談的事情。

見顧欽熱成這樣,張鐵成忙放下手頭的事情去給他泡茶解渴。桑悅在暗處觀察了許久,見張鐵成去茶水間時忙跟上去,嬌笑著說:“張副官,這種端茶倒水的事情就交給我吧,你去忙正經事去。”

張鐵成正是忙得不可開交,謝過她,不忘交代,“記得拿櫃子上左邊那罐白茶啊。”

“欽哥哥開始喝茶了嗎?”

“對,師座原先隻喝白水,最近這陣子改喝白茶了。”張鐵成沒空寒暄,匆匆交代了兩句就走開了。

正好。桑悅先前還擔心這藥片有什麽味道,被顧欽嚐出來就糟了。

桑悅泡了一杯濃茶,端到了顧欽的辦公室。顧欽怔在聽下屬匯報工作,垂著頭在紙上寫字。桑悅把茶放到他手邊,等了半天不見他喝。便走近了,把茶杯往他麵前推了推,“師座,您用茶。”

聽到這聲音耳熟,顧欽抬起頭,見是桑悅,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然後依舊低頭看文件。桑悅等得心急,她要親眼看他喝下去才放心。

桑悅拿著托盤站在邊上。過了好一會兒,顧欽才注意到她還沒走,“怎麽,還有事?”

桑悅走近了兩步,又往杯子裏添了點熱水,“欽哥哥,工作雖然重要,好歹要注意身體呀,喝點水吧。”

那句“注意身體”讓顧欽想起了晏婉的囑咐,“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總是要他好好照顧自己,可她什麽都不會做,才是個需要被照顧的。想起晏婉吃他做的東西的樣子,顧欽啞然失笑,拿過杯子喝了口茶。這茶葉也是晏婉送的,說喝白茶能安神清火助眠,對他身體好。

桑悅見他喝了茶,終於放下心,“那欽哥哥你忙,我出去了。”

桑悅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看著表。半小時的時候偷偷去顧欽辦公室看了一眼,他仍舊在忙,那樣子不像有事。難道是藥沒效力?不,她不信。她記得那時候就是喝完了程義川的一杯茶,她才失身的。他的藥有多厲害,她簡直不能更清楚了。想到這裏,桑悅銀牙暗咬。

又等了半小時,她又借故去顧欽的辦公室,可他已經不在辦公室裏了。她有點慌,忙拉住個過路的侍從官問,這才知道顧欽在開會。她暗自懊惱,這可怎麽辦,這時間選得太不巧了!

桑悅不安地在小會議室附近走動,差不多半小時後顧欽忽然從會議室出來,麵頰泛紅,步履明顯有些亂,不似平日裏那麽鎮定。桑悅迎上去,“欽哥哥,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顧欽擺擺手,“沒事。”頭暈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思維也開始混亂。走了幾步,一時忘記了要去什麽地方。身體裏有一種難言的渴望。

桑悅拉住他,“欽哥哥,你是不是病了?”她睜著水汪汪的眼睛望著他。她同晏婉很是要好過一陣子,知道她用的是什麽牌子的香水,今天故意在身上噴了個夠。

熟悉的馨香。眼前人的臉也有些扭曲變形,然後變成了另一張臉。顧欽下意識地抬起手,“晏婉?”但手還沒觸到她的臉,有一絲清明閃過,不對,不是晏婉。

他立刻放下手,握成了拳。就算是太累,也不會這樣。但他現在沒有餘力去思考怎麽會這樣,血液似乎在一點一點升溫,眼見要沸騰了,他必須立刻離開這裏。

顧欽不再理會桑悅,立刻叫章拯送他回住處。桑悅沒跟上,但這樣好的機會,她可不會放過。叫了輛黃包車往顧欽家去,到了地方,敲開了門。秦叔見到她十分意外,“三小姐,您怎麽來了?”

“我在軍部看欽哥哥好像病了,我過來看看,他現在在哪裏?”

秦叔將她讓了進來,“爺好像沒病吧?不過一回來就上樓了。我去通稟一聲,說三小姐來了。”

桑悅拉住他,“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了,正好有重要事情同欽哥哥說。”說完蹬蹬蹬地上了樓。

顧欽的臥房門關著。她轉了一下門把,門沒有鎖。她的心跳得極快,有點慌又有點興奮。

晏婉和顧欽約好了今天去看電影,剛到了下班時間就有人在她辦公室外頭喊:“晏老師,有人找你。”

晏婉出去一看,竟然是桑儀。

桑儀因為走路不方便,平常很少出門,但為了弟弟的婚事,她還是必須要親自來一趟,才能顯出她的誠意。她在學校裏已經等了一小會兒了,看到學校裏女學生青春洋溢的麵龐,如嬌花、如朝陽,叫人也情不自禁地微微笑起來。

晏婉就自那些女學生中穿行而來,她個頭比學生們高一些,穿著淡茜紅色格紋洋裙,在一眾黑裙白衣的女學生裏十分出挑。因為年紀比學生們大幾歲,便少了些稚嫩。應該是家教不錯的女孩,人大方自信,笑容十分有感染力。再看她身段,胸大腰細胯寬,十分動人的身姿,嬌而不弱——難怪弟弟會把持不住。

桑儀含笑望著晏婉,一直到她走到了眼前,臉上那欣慰的笑容都沒散去。晏婉隻覺得那眼神,就挺像她母親當年去相看兒媳婦……

“曹夫人,您怎麽來啦?是有什麽事情嗎?”

桑儀搖搖頭,“上回我過生日,良時把這個給我,說是你送給我的禮物。我那個弟弟也真是的,收了你的禮物,竟然沒有請你來,也太失禮了!”

桑儀從手袋裏拿了一幅小小的畫,乍一看像照片。那是晏婉本來打算送給顧欽的,後來覺得送給桑儀更合適,她還可以給顧欽再畫一幅。

“沒有、沒有,曹夫人您太客氣了,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我也不會別的什麽,就會畫畫。我是真心喜歡您,所以聽說您過生日,就想送份禮物給您,就是一點心意。”

“我很喜歡,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禮物了。謝謝你啊,晏婉。”桑儀又仔細地把畫收回了手袋。

這會兒正是學生放學的時候,人來人往的,嘈雜不說,有些學生打鬧嬉笑的也不看路,差點撞到她們身上。兩人便往僻靜的地方走,邊走邊聊。桑儀走了一小會兒腳就有些疼了,晏婉看出來了,扶著她到學校裏一個涼亭裏坐下,桑儀的丫頭就在亭子外等著。

桑儀覺得有些話並不需要拐彎抹角,應該早點說開來。她拉著晏婉的手,“你和良時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晏往剛才就隱約猜到她是來說這個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該說什麽。

桑儀把她的手握緊了,“不是因為他是我弟弟我才誇他,我們良時是個好孩子。他一直規規矩矩,遇到了你吧,那是真心喜歡得很了,所以才這麽魯莽。”

晏婉不解,“怎麽會?他很好,沒有魯莽啊。他對我很溫柔的,很顧忌我的感受。”

桑儀雖然已為人母,但同個姑娘家大張旗鼓地談論這個,也是有些難為情。她的丈夫就是個帶兵的,自是深有體會,那男人在**的千軍萬馬之勢,也是挺叫人吃不消。所以曹司令雖然沒有外室,家裏也沒有小妾通房,但外頭的逢場作戲也是有的。桑儀並不惱,甚至有時候還會覺得鬆口氣。她以己推人,自然想到弟弟是個偉丈夫,又是頭一回碰上這種事,怕沒個輕重節製,惹得女孩兒不開心。

但現在的女孩子果然不比她們那時候,什麽話都可以說。她很喜歡晏婉這樣敞亮的性子。夫妻兩個人,最怕就是話放在肚子裏叫對方猜。人心隔肚皮,誰能事事猜得準?尤其是顧欽,性格更沉鬱一些,配晏婉這樣的,將將好。

“話雖如此,這事總歸是良時不對……大姐今天來,先要同你賠不是,再就是想問問你的意思,看看你有沒有什麽要求。還有,看看尋個日子,我帶著良時到府上提親。”

晏婉有些懵了,“他做了什麽事啊?”

桑儀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語氣更溫柔了一些,“晏婉,大姐都知道的。女人的貞潔金貴,他要了你的身子,一定會對你好的。你放心,良時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一定會對你和親家有個交代。”

這下輪到晏婉尷尬了,原來她們兩下說差了。晏婉忙擺手,“曹夫人,你誤會了,我跟他沒什麽,什麽都沒發生。”忽然想起了曹文清,怕是小孩子亂說話讓大人誤會了,忙接著解釋,“是文清少爺跟您說了什麽吧?其實那天就是我不小心在他**睡著了,來不及回學校,就住下了。我占了他的床,他在一樓沙發上睡了一晚。”

晏婉這樣一說,桑儀明白是鬧了個大烏龍。她不會當這些是晏婉的托詞,確實也相信弟弟是會為了避嫌睡到沙發上的人。

她撫額苦笑,“嗨,真對不住,瞧大姐這辦的是什麽事兒!對不起啊晏婉。”

“沒事的、沒事的。”晏婉也笑起來。那天那場麵確實挺讓人誤會的。但桑儀這樣帶著誠意前來,也讓她心裏暖暖的。兩人相視而笑起來。

雖然事情不是桑儀想的那樣,但她很是深諳夜長夢多的道理。許是操勞過度,她近年越發覺得身體不如從前了,很想早點把弟弟交到真正對他好的人手裏。

桑儀又問了晏婉家裏的情況。晏婉倒也沒瞞著還有婚約的事情,隻說會同家裏人商量退婚。桑儀就知道,一家養女百家求,有婚約也不意外。但現在顧欽同她好上了,對於女孩家來說無異於拐帶了人家的姑娘。這事有些棘手,她必須拿出十成十的誠意來,才能讓親家息怒應允。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天色也不早了,晏婉送桑儀到了校外,見她上了車才離開。往宿舍走的路上還覺得像在做夢,竟然這麽快就要談婚論嫁了。

回了宿舍,見離約定的時間還早,早上聽同事說知行書店又到了不少新書還有畫冊,她便決定先去書店逛逛。最近手頭還算寬綽,除了給育嬰堂的孩子買東西,還有些剩餘,花起錢來便沒有節製,買了本昂貴的畫冊出來。見旁邊花店又有賣粉色百合花的,似開未開,那若隱若現的團團淡粉色極其嬌嫩。想來種到顧欽院子裏很快就能看花了,那就真是“花前月下”了。這裏離顧欽的住處本就也不遠,晏婉便又抱了盆花,叫了黃包車往他家去。

秦叔同秦嬸正在院子裏說話,聽門鈴又響了,轉頭見晏婉站在雕花鐵門前衝他們招手,“秦叔,是我!”

秦叔忙過去開門,“晏小姐,你來啦?”暗暗納悶,今天姑娘是紮堆地來。

“師座在家嗎?”晏婉笑得俏皮。

“您來得巧,我們爺今天下值早。”

“那太好了,我還以為他要過陣子才回來。我路上瞧見這花好,就買了一盆。秦叔,您看看種在哪裏合適?聽說百合可以自己不斷地發,回頭過幾年長成一大片,一開花會好看死的。”

這花怕澇喜陽,秦嬸聞言也靠過來,三人在院子裏討論著哪個地方日照排水好,忽然見桑悅從房裏衝出來。不說衣冠不整吧,總歸有些淩亂,臉上也似乎帶著淚。

幾人具是一怔。晏婉問:“桑悅,這是怎麽了?”

桑悅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撞到晏婉,比剛才向顧欽自薦枕席又被果斷拒絕還讓人覺得沒臉。

一切本來都按著計劃進行,可結果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樣。她摸進了顧欽的房間,聽見嘩嘩的水聲,顧欽在盥洗室裏衝澡。她躡手躡腳地在他臥房裏翻了一遍,沒有找到任何鑰匙。偷眼從盥洗室門縫裏看到了他脫下的衣服都在裏麵,那鑰匙很可能就在他軍裝裏。桑悅算著時間,現在正是藥力最強的時候,那就先**了他,再在他事後疲憊睡去的時候去偷鑰匙。

結果呢,那藥明明起了效用,她用盡渾身解數,也沒拿下顧欽,反而讓他斥責,質問是不是給他的茶水裏下了藥?她脫光了衣服站到他麵前,他卻是一拳頭迎麵就來——雖然他隻是砸了她身後的鏡子,但也把她嚇得不輕。那冷若冰霜的語氣,那輕蔑陰戾的眼神,簡直像有人左右輪著抽她的臉。她顏麵掃盡不說,往後恐怕就再也沒機會接近他了。

此刻乍一見晏婉,桑悅更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什麽也不說,衝著跑出去了。

晏婉覺得不大對,請秦叔跟去看看,她則是抱著書一路小跑進去。一樓沒有人,她直接上了二樓。

顧欽臥房的門半敞著,晏婉輕喚他的名字,“顧欽,你在嗎?”無人應答。

她推門進去,臥房裏沒有人,不過有件女人的胸衣,正以一個十分**的姿勢靜靜躺在床邊的地毯上。晏婉走近了,咬著指甲研究。粉色緞子,是個年輕姑娘的,不用說了,是桑悅的。簡直像舊式小說裏女人給的定情信物——好老土的做派啊!晏婉腹誹。心裏挺不是滋味。但她目測了那胸衣的尺寸,覺得自己處於優勢,心情也沒那麽糟糕了。她就是那種不管事情有多糟糕,都能迅速找到積極麵的人。

聽見盥洗室裏有動靜,她走過去,敲了敲門,“顧欽,我是晏婉。”還是沒人回答。

她輕輕轉了轉門把,門就開了。探頭看進去,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地鏡子碎片。顧欽正沉在浴缸裏,有氣泡從水底往上冒。晏婉懷裏的書還沒來得及放下就忙踩著碎玻璃走過去,蹲到浴缸邊。

“顧欽,我是晏婉。”她伸出一隻手去拍他的肩,手一觸到水,先把自己嚇一跳。雖然今天天氣暖和,但這水也太冷了吧!

“顧欽,你怎麽泡這麽冷的水呀,不怕生病的啊!”

顧欽從水底仰起頭,不知道是因為藥使得目眩,還是水迷住了眼,眼前的人很模糊,但身影和聲音都那樣熟悉。手上的疼痛帶給他的清明和藥力帶來的混亂在做廝殺。是晏婉!他緊緊提著的心緩緩放下去。她來了,真好。

他閉上眼睛,頭仰靠在浴缸邊上。

“顧欽,你怎麽了啊?”晏婉注意到水的顏色不大對,伸手拿了毛巾擦了下他的臉,他的臉很紅。晏婉把手放到他額頭探溫度,“你發燒了?你的手怎麽傷了?傷了手怎麽還浸到水裏啊!”她急得已經不知道該去看他的傷還是他的臉了。

手太柔軟,像有人在他心上輕揉。顧欽睜開眼,目光很陌生,眼角都紅了,像喝醉了一樣。因為那雙手的撫摸,心底一陣戰栗。

在他的傷口麵前,晏婉根本想不起來桑悅的事情。很奇怪,她就是對他有一種堅定的信任。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她都可以相信他。這種信任來自對他的了解和感情,也來自她對自己的自信。

似乎不是發燒。“喝醉酒了嗎?你放點熱水啊。你的手抬高點,別再浸在水裏了,我去給你拿藥!”晏婉抬身去開熱水龍頭,正要去找藥箱,顧欽沒傷的左手握住了她的手,不讓她走開。

即便是泡了冷水,片刻,晏婉就感到滾燙的熱從他的掌心裏傳過來。

“晏婉。”

“嗯?”

“你來了,你去哪兒了?”好想你。

他仰著臉對著她笑了笑,身體裏最後一道理智的防線也不想再守了,但還拚命死死克製著,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著。一根弦,隨時會崩斷。聲音已經變了,低沉嗯啞裏,濃稠情欲滾動在其中。

“嗯,我剛才去書店買畫冊了。瞧,我買到了什麽?孤本的《春閨錄》。雖然我畫油畫的,但也喜歡國畫,特別喜歡工筆仕女。這畫冊作者不詳,但你看這線條、看這渲染,這畫功一看就知道是個丹青高手。大概因為是春畫,不大上台麵,所以才匿名的……”她說起畫來滔滔不絕,總是收不住,仿佛為了印證她的判斷,還翻給他看。

顧欽實在經不起一點的刺激了。隻是一眼,腦海裏所有的旖旎此刻都落在了實處,有了具體的形象。一陣強烈的欲望從下腹猛衝上來。

他伸手勾住她的後頸,把她拉近,“晏婉,我不好了……”他的臉色因為冷水的浸泡底色是蒼白的,頭發塌著,有一種脆弱的美感。

晏婉的手在他臉上摸,“我看出來了。哪兒不舒服?我去請秦叔給你請醫生……”

顧欽親在她唇上。

聲音停住了,一切都靜止下來,隻剩嘩嘩的水聲不斷。他的唇涼。唇涼,舌卻很燙,攪動、舔舐。侵入得很深。晏婉再無暇思索,跟著他的親吻也似在水中沉浮。她是愛畫的人,恍恍惚惚裏尤還記得不要讓水弄濕了畫冊,不得不把胳膊架在他肩上……

女孩的皮膚柔軟滑膩,每一次唇的碰觸,都讓欲望叫囂地更猛烈一些。他的唇緩緩移下去。天熱,她穿著開襟的方領小衫,他的唇便沒有一點阻擋地在她頸間親吻。

他第一次吻在這裏,晏婉才知道,原來,這裏是她最敏感的地方。像是電燈的開關,“啪”的一下,戰栗就走遍了全身,骨頭也軟了,差點栽進水裏。

他的唇吻遍了她的頸子、鎖骨,情不自禁地要和她靠得更近些。人一動,**起一陣水波,漫出的水打濕了晏婉的裙子。男人的氣息滾燙,像在她身上烙下一個一個的烙印。他的手從她後腦勺挪開,指間纏著她的頭發,順著發絲垂落胸前。他的唇也落在那裏。

晏婉隻能聽到耳廓裏巨大的心跳聲,隔著衣服,仍舊能感到他的唇與掌心的熱度。無論是輕柔的撕咬,還是想要全部掌握的揉捏,每一次的感受都不同,唯一相同的是熱,整個人被點燃了一樣。呼吸早亂了,心底有什麽密密麻麻的東西蔓延至四肢百骸。她仰著頭重重地喘息著,他的頭埋得更深。裙子濕透了。

“顧欽……”她喚他的名字,聲音顫抖。心底又渴望,又有點怕。她不知道這感覺會這樣強烈,身體裏像有一股熱浪,一陣又一陣地湧動,尋找著一個噴發的契機。她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她能不能受得住?所以喚他,要聽見他的聲音,要知道是他,給她一點勇氣。

理智和情欲在做最後的撕扯。不可以,他要和她名正言順堂堂正正的在一起,不能是現在。

顧欽離開她的胸前,捧住她的臉,額頭抵著額頭,重重地喘息。晏婉也終於得到了片刻清醒。

“晏婉,你先出去一會兒。”

“你到底怎麽了啊?”

他苦笑,“吃錯了藥了。”

晏婉輕咬住下唇,想起剛才桑悅的樣子和那件胸衣……她本就讀了一肚子的雜書,又有顆想象力極其豐富的腦袋,這樣一想,真叫她想到了什麽。他這樣子,和平常太不一樣了。以前也聽嫂嫂們說過,挺玄乎的東西。但尤不能相信桑悅會對他——

“該不會是**吧?”她的眼睛睜得老大。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情,好奇心竟然一下驅趕走了旖念。既然不是生病,她就不擔心了。

“不知道。”

“那,你難受嗎?”

水還在嘩嘩地源源不斷地流出來,水波讓隱在水底的一切看得不分明,卻又好像看到了什麽。

他沒說話,苦笑了一下。

應該很難受。那可怎麽辦?“顧欽……”

“晏婉,能幫幫我嗎?”

幫他?一個女人怎樣幫一個吃了**的男人?

羞意讓晏婉的臉慢慢燙起來。自然發生是一回事,真這樣問出來,哪個女孩子也吃不消呀。對於男女間更親密的行為,她有著少女天然的期待和好奇。雖然也覺得有些突然,但她知道,她不後悔。所以很鄭重地點點頭。

顧欽的手順著她的手臂摸過去,最後停在她握著的畫冊上,“這個借給我……你先回學校,我回頭去找你。”他的聲音幾乎是在短而急促的呼吸間擠出來的。

晏婉怔住了。他說幫他,就是把畫冊給他?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她腦子亂了起來。

顧欽鬆開她,輕輕推了她一下,“去吧,乖……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樣子。”他目光裏縱然有迷亂,但她更心疼他話裏的那份脆弱的哀求。

晏婉心底五味雜陳,還是乖乖地點點頭,她扶著浴缸站起身,帶上了門。腦子有點懵,她茫然地離開他的臥房。裙子因為濕透了而裹在腿上,讓邁出的每一步都那麽沉重,隻走到了他的門外就再也走不動了。他要用她的畫冊……

心底的委屈忽然鋪天蓋地地湧出來。他竟然讓她回去?話還沒問,事情還沒說清楚。不走不走,就不走!走開了誰知道還會跑來什麽人。晏婉的倔勁兒上來了,靠著牆坐下,抱住膝蓋。

晏婉屁股坐麻了,身上也發冷起來。中間秦叔過來回稟說一直跟著桑悅,見她回了顧家他便回來了。又驚訝地問她怎麽在門口坐著。晏婉隻說是等顧欽,沒事,叫他不用擔心。秦叔這才將信將疑地下了樓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臥室的門打開了,顧欽走出來。他一出門就看到了晏婉,可憐兮兮地抱膝坐在門邊。大約是藥力過了,也可能是釋放了所有的欲望,半點也不剩了,所有的理智幾乎都回來了。但人有點虛,像是打了一場持久的戰役。

晏婉仰起頭,滿臉都是淚。哭得他心疼。顧欽雙腿發軟,緩緩半膝蹲跪在她麵前,“怎麽沒回去?”

晏婉撲過去抱住他的脖子,眼淚嘩嘩地往下流。剛才還能默默地哭,這會兒完全忍不住,幾乎是不管不顧地號啕大哭,話說得斷斷續續,“顧欽,你這個,混蛋!”

他被她那一撲差點仰麵倒下去,穩住了身形,懷裏香軟的人讓他好不容易抑製住的念頭又蠢蠢欲動起來。他內疚且羞愧,不住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我的,畫冊呢?你還,我,畫冊!”

畫冊濕了,大約是毀了。

“對不起,我再給你買一本。”他討好地哄著。

“買不到的!氣死,人了……是,孤本……買不到了!”晏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一定給你再買一本,萬一買不到,我去學畫畫,畫一本賠給你,好不好?”

晏婉搖頭,她是氣畫冊毀了嗎?她又摟緊了他的脖子,摟得顧欽幾乎喘不上氣。

“顧欽,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怎麽會?”

“那你為什麽寧可對著畫冊……也不要我啊?”

原來是在氣這個嗎?顧欽哭笑不得,拍拍她的背,“晏婉,如果不是你的丈夫,我就沒資格碰你啊。”

晏婉還是哭,覺得十分委屈,“我知道,你是個好男人。可顧欽,你知道你這樣看著別的女人……雖然是畫,但很傷我自尊的,你知道嗎?”

她因為哭得厲害,渾身都發燙,臉也漲得通紅。因為她已經自甘奉獻,他卻選擇了拒絕。她為自己魅力有限而哭,也為他那澄澈無邪的愛意而感動流淚,所以才這樣緊得抱住他。她可以使勁得發脾氣,但也使勁地留住他。

他剛才確實沒想到她的感受。過了好一會兒,他輕輕地說:“畫冊上都是你,滿腦子都是你,不是別人……對不起啊。”雖然沒有碰她,該發生的事情都在他腦海裏發生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力竭。

晏婉止住了哭泣,微微鬆開胳膊去看他的臉,抽泣著問:“真、真的?”

顧欽的臉漸漸變紅,點點頭。晏婉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微微垂了頭,不敢看他。仿佛剛才他們真的發生了什麽,像有了肌膚之親的新婚夫妻第二日起床時的對視。

“你願意說,我就聽;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問。”

他願意告訴她,願意讓她知道他所有的一切,她是他值得托付全部軟弱的人。

“其實,我不是顧家的養子。我是顧夫人的私生子,她叫我做,野種。”顧欽也靠牆坐下,晏婉把頭枕在他肩窩裏,摟著他的腰,聽他的故事。

他緩緩道來這一個長長的故事,聲音很平靜,像在說一個不相幹人的事。但晏婉的心一直被什麽揪著。難怪,顧夫人要這樣對他,難怪他在那樣的情況下也不肯碰他。

晏婉把他抱緊了,“顧欽,你沒有錯,你沒有任何錯,也不虧欠任何人。你知道你有多好嗎,你好到我願意用我一輩子的時間去愛你,每天每時每分每秒,直到我生命的盡頭。你不髒,一點也不,我願意吻遍你所有的肌膚,也願意和你做世界上最親密的事情。”

她頓了頓,“這些話是不是太傷風敗俗了,也許有點不要臉吧。可是顧欽,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我從來沒有對別人這樣過,想也沒想過,隻是因為是你,我愛你,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他並不是一個情緒化的人,但此刻嗓子還是發哽了。盡管克製著,一滴眼淚還是從眼眶裏滑落下來。他隻能更緊地擁抱她。

她想起他的手,拉到麵前,“你的手還在流血,我給你上點藥。”也不容他回應,晏婉從他懷裏退出來,扶著牆站起來,拉著他走回臥室。

晏婉讓他坐好,像課堂上布置作業的老師。學生若不聽話,要用戒尺打手的。

她跑出去拿藥,回來的時候顧欽還保持著等她的姿勢,是個聽話的好學生。晏婉在他對麵坐下,拉過他的手。傷口裏還有玻璃的碎渣子,她仔細地用鑷子給他挑出來。他一聲都不吭,但碰到傷口的時候,手會因為疼痛反射性地蜷曲一下。

晏婉的心疼狠了。“怎麽又不愛惜你自己啊?”

“對不起。”

“你不要說對不起啊。我就是看著好心疼,好像自己的心被人紮了一樣。”

他的感情溫柔且沉重,像背負著一個重重的殼子,每一步都很小心。桑儀說他其實缺乏安全感,什麽事都想自己解決,他不是不相信別人,隻是更願意自己去背負一切,因此他的感情才會讓人覺得有些被動,有些緩慢。

“顧欽啊,我這個人吧,可能有時候挺毛糙的,感情也比較衝動,但我不是不自愛,我就是太喜歡你了;就好像你總是慢一點,也不是不愛我,也是因為喜歡我,想要對我負責……顧欽,不要說對不起啊,你不要著急,沒關係的啊,我也不著急,你可以慢慢來,我會等著你。”

晏婉守著他,顧欽今天的話比平常都多些,不待她問,顧欽就說起了桑悅和程義川的事,還有那一處古墓。雖然今天的電影是看不成了,但顧欽說的這些倒比電影還曲折。

洗手的時候就想,早知道她就把自己的對鏡**圖畫成一幅大大的油畫掛到顧欽房間裏,看誰還好意思在她的畫前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