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十步殺一人

楊仲德剛泡完腳,都快睡覺了,外頭突然有人稟報道:“太爺,林芳洲的弟弟林芳思求見。”

“不見!”

“他說,關於夏糧收稅,他有妙計,等著獻給太爺。”

“嗯?”楊仲德一聽有了點興趣,“那就見他一麵吧。”

小元寶在花廳裏等了一會兒,見那楊仲德邁著方步走進來,他便起身行禮,“草民拜見大人。”

“你是罪犯林芳洲的弟弟?”

“回大人,正是。”

“見了本官,為何不下跪?”

“我是秀才之身。”

“哦?你還是個秀才?”楊仲德一挑眉毛,問道,“讀書怎樣?”

“不好。我已放棄求取功名,正在學著經商。”

楊仲德有點滿意。他平生最討厭讀書好的人,尤其討厭會考試的。他捋著胡子,問道,“聽說,你要給本官獻計?”

“是。大人有所不知,先潘大人在任時,收稅不太上心,許多地方便有遺漏,今日大人來了,正好可以查漏補缺。”

這話說得讓楊仲德感覺十分熨帖,心裏那個受用,點頭道,“正是此理,”他突然話鋒一轉,問道,“不過,你這個計策,也不可能是白獻的吧?”

“大人明察,我與兄長相依為命,如今隻求放過他這一次。”

“哼,”楊仲德冷笑,“你那哥哥盜竊殺人,死案已經判了,如何放得?今日放了他,明日本官就要被百姓戳脊梁骨。”

小元寶知道對方不肯答應這個條件,他裝作為難的樣子,不說話,也不走。

楊仲德也沒轟他走。

兩人都等著對方做出讓步。

僵持了一會兒,小元寶突然歎氣搖頭,“罷了,案子已經判了,他命裏合該有此一劫,也怨不得別人。”

“你知道就好。”

“不過,長兄如父,他待我不薄,我理應孝順他。如今他身受重傷,指骨盡斷,我隻求能幫他醫治,全須全尾地走。如此一來,他魂歸九泉時也能少些怨氣。我聽說人若是肢體不全,死時怨氣最重,靈魂盤旋不肯解脫,到時候他若是不肯離開這縣衙……”

“夠了不要說了!”

“還望大人成全我這份孝心。”

楊仲德眼睛一轉,道,“你說要來給我獻計,可是你說了這麽多廢話,我一個計策也沒聽到。”

小元寶如此這般跟他陳述一番。

那楊仲德越聽越高興,摸著小胡子點頭道,“妙,妙!”

“大人,我兄長……”

“林芳思,你怎麽這麽容易就把計策都告訴我了,沒留後手?”

“大人,待我哥哥醫治周全,我盡了孝心,另有秋收計策若幹,獻給大人。”

“哈哈哈哈哈!”楊仲德大笑,“林芳思啊林芳思,你真是個妙人兒。可惜你哥哥犯了我不能容忍之事,所以他死罪難免。不過,看在你的一片孝心上,去給林芳洲請個大夫吧。他能有你這樣的弟弟送終,也不白活。”

“大人,獄中陰暗潮濕,蟲鼠成群,不適合病人休養。”

“嗯?你還想怎樣,難道要他回家治病?”

“正有此意。大人若不放心,可以派人看住他。”

“你別得寸進尺。”

小元寶從懷裏拿出二百兩銀票,恭恭敬敬地遞給他,說道,“要加派人手,必定勞師動眾,這些銀兩,權當一點酬資,希望大人不要嫌棄。”

要派一兩個人去看住林芳洲,總共花不了二兩銀子,眼前擺著的可是二百兩!

楊仲德心裏美得要死,表麵還要裝裝樣子,“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楊仲德寫了封手令,蓋了官印,派了身邊常伺候的一個小廝跟著小元寶,來到獄中。小元寶彎腰輕輕將林芳洲抱在懷裏,轉頭對呆立在一旁的王大刀說,“王捕頭,煩請你幫我請一個好的骨傷大夫,去我家中。”

王大刀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呢,“楊老……”差一點說出“老虎”,看到一旁的家丁,他立刻改口,“太爺,他同意了?”

“嗯。”

雖一頭霧水,但反正是件高興的事,王大刀忙說道,“我立刻去請大夫,一定請最好的!”

王捕頭是很快的,小元寶到家時,那大夫已經在等候了。大夫是全城最好的骨科大夫,王大刀去時他已經睡下了,結果王大刀直接把他從被窩裏扒拉出來。

那大夫本來還一肚子怨氣,看到林芳洲腫成蘿卜的手時,怒道:“怎麽不早點送來?!”

小元寶生受著大夫的怒火,耐心說道,“昨日受的刑,被上了夾棍,你看看,現在怎麽救?”

大夫檢查一番,把林芳洲疼得直嚎叫,小元寶心疼得要死,又不敢讓他亂動,隻好按住他的肩膀,一邊柔聲寬慰道,“忍一下,忍一下就好了……明日給你買滴酥鮑螺。”

大夫說道,“十根手指頭,斷了八根,隻有兩個拇指是好的。那夾棍是十分凶狠的酷刑,當堂被夾死的大有人在,你這兄弟算運氣好的了。”

“斷骨能接嗎?”

“能接是能接,但我也不保證一定能接得和原先一樣好,我盡力而為。”

“如此,拜托了。”

大夫給林芳洲接骨頭,把她弄得又是一陣鬼哭狼嚎。小元寶的心揉成了一團,仿佛在被一個巨大的手掌一邊擰一邊撕。他才發現,原來人的心可以疼成這樣,疼得他隻恨不得全盤代他受過,哪怕痛苦多十倍也願意。

接好了骨,大夫又開了內服的藥方,然後說道:“我今晚回家熬上膏藥,明天再給他敷。”

“有勞大夫。”

小元寶和王大刀一同把大夫送走,回來時,見林芳洲竟已睡過去了。

方才接骨實在耗費體力,她早就累得不行了。

王大刀也要告辭,但告辭之前,他有一個疑惑必須要小元寶解答一下:“你到底是如何說服楊仲德的?”

小元寶也不隱瞞,三言兩語交代了。

“你……唉。”王大刀搖頭歎氣。給楊老虎出那等計策,豈不是助紂為虐?往後他不定要怎麽盤剝百姓呢。

可是小元寶為了林芳洲活命才出此下策,王大刀又不好意思說他什麽。

小元寶知道王大刀為何歎氣。他說道,“不要擔心。”

“你年紀小,還不通曉苛捐雜稅的可怕。”

“無妨,將死之人,且讓他再猖狂幾天。”

王大刀聽到此話,心裏一驚,抬頭看他。

但見他眼裏鋪天蓋地寒意一片,仿佛數九寒天裏冰凍三尺的河麵。他冷冷說道,“那狗賊加在他身上的罪孽,我必定百倍還之。”

說著,垂目看一眼**睡著的人。

看著林芳洲,他的目光裏終是染上了一點雪絨花般的溫柔。

林芳洲後半夜醒了,醒時見燭光亮著,小元寶躺在她身邊,睡得安詳。她輕輕坐起身,低下頭,見自己兩個手被包裹得仿佛熊掌,隻拇指還有些自由,能活動。

她剛要下床,卻聽到身後小元寶輕聲喚她:“你做什麽?”

“我……方便一下……”

“別動,穿鞋。”

他按住她,接著下床,幫她把鞋穿好了。林芳洲的腳掌落在他的手掌裏,肌膚貼著肌膚,她有些別扭。

小元寶也有些赧然,穿完鞋,說道,“你的腳這樣小,隻有我一個巴掌大。”

林芳洲翻了個白眼,道,“我個子就這麽高,能指望我長一雙巨靈神的腳?”

小元寶覺得有道理。

她下床,吊著兩個熊掌走出去,小元寶提著燈籠跟在她後麵,直到她走到茅房門口,他還緊跟不放,林芳洲很驚奇:“你也尿尿?”

“不是,”小元寶有些不好意思,移開眼睛不看她,抿了抿嘴角,道,“我……幫你。”

“不用,你在這等著。”

“你的手不能動。”

“不是還有兩個好指頭嗎,我沒問題,有人在旁邊我根本尿不出來。”

他突然靠近,微弱的燈光中,他高大的身影壓下來,讓林芳洲嚇了一跳,“你你你幹嘛?”

他沒有說話,雙手扣向她的腰間,三兩下把她的腰帶解下來。

林芳洲用腕端按著褲腰,以防褲子掉下去,她有些哭笑不得:“你他娘的腦子有病吧?”

小元寶:“去吧。”

林芳洲方便完,出來時小元寶又幫她把腰帶係上。

夜色安靜,兩人都沉默不語,氣氛有些尷尬。

林芳洲感覺羞羞的,紅著臉,說道,“小元寶,其實不用的。”

小元寶垂著眼睛幫她理了理衣角:“這衣服都有餿味了,明天換一套吧。”

林芳洲:“……”

……

次日一早,小元寶早早地起來,出門給林芳洲買了早餐,又去望月樓訂了她愛吃的點心,回來時恰好林芳洲醒了。

林芳洲的手不能動,早餐是小元寶一口一口喂給她吃的,羊肉薺菜餡的饅頭,還有燉得嫩嫩的蛋羹,蛋羹裏放了蔥花和芝麻油。

她早已經看開了,人活一世,早晚是個死,臨死前還有人這樣服侍她,她也算心滿意足了。一邊吃早餐,林芳洲一邊說,“小元寶,你知道嗎,有你給我送終,我應該能死得很安詳。”

“不許胡說。”小元寶擰著眉,把一大勺蛋羹喂給她,堵住她的嘴,“你不會死。”

林芳洲有些難過,“小元寶,你別這樣。”

“你不會死。”他直勾勾地看著她,固執地重複了一遍。

“案子都判了,板上釘釘,無力回天。等我死的那天,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現在不能說,說了怕連累你。”

“你不會死。”

“小元寶……”

他又喂她吃蛋羹,林芳洲扭開臉不肯吃,狐疑地看著他:“你不會要帶我跑吧?我不跑,跑了之後咱倆都是通緝犯,還得連累你。”

“我會讓你正大光明地活著。”

“哎,你說,咱哥倆如果跑了,扮成女裝,肯定就沒人認出來了吧?到時候我們就做一對如花似玉的姐妹花。”

這是什麽餿主意……小元寶無奈地搖了下頭,說,“所有的死刑案,都要經過刑部複核,若發現有冤情,還可改判。”

“我當是什麽好辦法,你說得好輕巧!我跟你說啊,官官相護!那楊仲德明明作惡多端,為什麽還能做官?吏部的人是瞎子嗎?不是,是因為楊仲德使銀子打點了。吏部的人能買通,刑部的人就不能買通了?而且我聽說啊,現在朝局很亂,那些做官的,都忙於黨爭,哪有心思為民請命呢!你省省心吧,民告官首先就是一罪,不僅不能為我平反,還要把你也搭進去,那楊仲德豈能容你去告他?你年紀小,不懂江湖險惡。”

“我懂。”小元寶不想因為此事爭執,便說道,“先吃飯。”

喂完林芳洲早飯,小元寶又去熬藥,藥熬好時,骨科大夫來了。

骨科大夫給林芳洲上膏藥,小元寶在一旁給他打下手。上完膏藥,大夫囑咐了幾句,又號脈,號完脈,他突然笑了笑,“果然如此。”

林芳洲感覺大夫的笑容好奇怪,忙問道,“什麽意思?”

大夫搖搖頭,“沒什麽,隻是突然想起一樁舊事,”說著,看向小元寶,道,“給你哥哥買個丫頭吧。”

林芳洲突然瞪圓了眼睛看著大夫。

那大夫卻看也不看她一眼,隻是對小元寶說,“你一個大小夥子,毛手毛腳的,伺候人這種事情,還需細致周到的丫鬟。”

小元寶被嫌棄了,有些悶悶不樂,“好。”

林芳洲突然對小元寶說,“你去把藥端來,我該喝藥了。”

小元寶點頭出去了,林芳洲立刻問大夫道,“大夫,你,你看出來了?”

“老夫從醫多年,若連男女都看不出來,豈不是眼瞎?”

“咳咳咳……那個,不要告訴別人。”

“我沒那麽多事。不過我倒有點奇怪,你弟弟與你生活了這麽久,沒看出來?”

“沒有。”

“他多大了?”

“十六歲。”

大夫點點頭,“還小,沒見過女人,什麽都不懂。等他再大些,你藏也藏不住。”

“我不用藏,我已經被楊老虎判了死刑,秋後就問斬呢!”林芳洲說著,抬起熊掌往脖子上比了比。

大夫有些氣憤:“我救一條人命殊多不易,他們說砍就砍。”

林芳洲:“節哀。”

大夫輕輕翻個白眼,“這話該我來說吧……”

……

小元寶的效率是很高的,喂林芳洲吃完藥,轉頭立刻去找來人伢子,要買丫頭。

人伢子問道:“你有沒有具體的要求?比如模樣俊的,年輕的,女紅做得好……這些。”

“我要醜的。”

“……”人伢子張了張嘴,隻當自己沒聽清,“要什麽樣的?”

“人品靠得住、做事情細致周到、會伺候人,要年紀大一些,穩妥。最好長得醜一些。”

“哦,要伺候人的,這我能理解,可……為什麽一定要醜的呢?”

“醜的便宜。”

“……”好有道理,無法反駁。

人伢子回去在自己掌握的人口裏扒拉一番,找到一個絕佳的人選。

此人名叫韓牛牛,十分厚道勤快,手也巧,隻是長得不好看:一雙綠豆眼;兩片厚嘴唇;鼻梁塌塌的仿佛有人迎麵打了她一鞋底;下巴上有一小塊胎記;五短身材,胖胖的有些壯;一雙大腳板,很費鞋。

韓牛牛今年二十二歲,沒有丈夫。她之前許過一個人家,那家人底子不好,能娶上媳婦也就謝天謝地了,哪知那家的兒子卻還挑三揀四的,眼睛長在天上,聽說自己配了個醜妻,不得拜堂就先鬱鬱而終了。

因為有婚約,韓牛牛一直把自己做他的未亡人,還在家中給他上了靈位。

小元寶圍著那韓牛牛轉了三圈,越看越滿意,最後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將那韓牛牛領回了家。

小元寶以為林芳洲看到醜陋的韓牛牛會不高興,他早已為此想好說辭。哪知林芳洲第一眼看到韓牛牛時,臉上並無不快,甚至還有些小驚喜:“牛牛,扶我出恭去!”

“嗯!”韓牛牛第一天來,決定好好表現,爭取不要再被賣掉。

一主一仆高高興興地去如廁——小元寶很不理解,如廁有什麽可高興的……

他呆呆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待那背影消失後,他垂下眼眸,心道:也太葷素不忌了……

林芳洲回來之後,支走了小元寶,留下韓牛牛一人說話。她把自己怎麽怎麽受刑,怎麽怎麽被冤枉,怎麽判的秋後問斬,都與韓牛牛說了。

韓牛牛聽得好悲傷,哇聲痛哭。

她哭聲太洪亮了,吵得林芳洲耳膜疼。林芳洲安慰她道:“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現在不還沒死呢嗎……”

“可是……公子你太可憐了,你明明是被冤枉的……”

“不要哭了,牛牛,我還有事拜托你呢!”

“啊?什麽事?公子你說。隻要不占我的身子,讓我做什麽都行,我家有亡夫呢。”

“我……不會占你身子的……絕對不會……”

“那公子需要我做什麽呢?”

林芳洲把自己女扮男裝的事情跟韓牛牛說了,韓牛牛不信。她讓韓牛牛摸她的胸,摸完她的胸,韓牛牛更不信了。

林芳洲說:“我這裏是纏著的,等摘下來你就明白了,你幫我脫下來看看。”

韓牛牛總算信了。

林芳洲又說,“你要伺候我,這事瞞不了你。我是快要死的人了,也不想讓更多人知道。我當年落戶籍時有人給我做擔保的,現在若東窗事發,平白連累別人。你隻要不和人說,那就萬事大吉,否則萬一泄露出去被楊老虎抓著把柄治你,誰都救不了你。”

“我知道了,我一定打死也不說!”韓牛牛說著,指天發了個誓,發完誓,又問,“小公子知道嗎?”

“他不知道,以後我會親自告訴他。”

……

小元寶觀察了幾日,見那韓牛牛把林芳洲伺候得很好,主仆二人相處極其融洽,他有些欣慰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鬱悶。

家裏暫時穩定下來,小元寶決定出一趟門。

林芳洲一聽他要出門,立刻反對:“我知道你要做什麽去,你是不是想去上訴?我告訴你,沒用!你不要去,我不能眼睜睜看你也涉險。”

她那樣著急,令小元寶心中春風拂麵般溫暖。

“你放心,我有分寸。”他說著,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

林芳洲有些別扭,“哥哥的頭你也摸,沒大沒小!”她揮舞著熊掌想要拍開他。

小元寶躲了一下,輕鬆扣住她的手腕,笑嗬嗬地看著她。

“我生氣了!”

“好了,不生氣。”小元寶輕輕地放開她,接著說,“我不會去上訴。我出門確實有事情,現在還不能和你說。”

“好吧,你自己注意點,不要惹事,安全回來。我,我還等著你給我送終呢!”

“等你一百歲時我再給你送終。”

小元寶與林芳洲告別之後,獨自一人牽馬出了門,到城門口時,那守門的人把他攔住了:“二郎,楊太爺有令,不許你出城。”

“為什麽?”

“這倒不知。”

“他可否說過到什麽時候才許我出城?”

“也沒說,就說不許你出城。二郎要不自己去問問楊太爺?我可不敢違逆他,上有老下有小呢!二郎體諒則個。”

楊仲德不讓小元寶出城,無非是防著他去上訴。雖說楊仲德用銀子把上下都打點到了,但是他覺得林芳思才思敏捷口才了得,不得不防。

小元寶找到楊仲德。楊仲德以為林芳思會質問他為什麽阻止他出城,哪知這少年郎隻是說道:“我知大人所慮。隻是,我前幾天與人約好去廊縣販貨,路上聽聞家中出事,這才折返回來。我這生意也不能耽擱了,大人既然擔心,不如派人跟著我,這樣你也方便,我也方便。”

楊仲德捋著胡須心想:諒你也耍不出什麽花招。

於是他笑道:“我是擔心你年少,行事不穩重。你給我獻計有功,我今天派個人幫你吧,讓老康跟你去廊縣。他做事穩當,且假如路上遇到什麽事,他是公門中人,也可照應你一二。”

小元寶肅容拱手道:“多謝大人。”

老康就是康捕頭,通過舉報王大刀而上位,目前縣太爺眼前的紅人,對縣太爺極盡諂媚之能事。那康捕頭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為監視林芳思,態度便倨傲得很,小元寶與他說話,十句裏大概隻答五句。

小元寶倒也不生氣,該怎樣還是怎樣。

兩人一路快馬加鞭,過了仝縣後,越走,路越難走。

康捕頭感覺不太對頭,問道:“你確定沒走錯嗎?”

“嗯。”

“我看是走錯了!你看這路,這麽難走,荒無人煙,連個人家都看不到。這到底是哪裏?”

“這是小路。”

“罷了罷了,天都黑了,客棧還有多遠?”

“還有很遠。”

“啊?”

“今日隻能在這野外過夜了,康捕頭將就一晚吧。”

康捕頭很不高興:“年輕人做事毛手毛腳的,你怎麽不早和我商量?這地方能睡人嗎?蚊子毒蛇老鼠蠍子,什麽沒可能有啊?要是遇到狼群呢?”

小元寶望著夜色中遠方山的輪廓,答道:“有狼群最好。”

“你說什麽?你瘋了吧?!”

小元寶回頭看了康捕頭一眼。

月光下,他的目光冰冰涼涼的,波瀾不驚,仿佛在看一具屍體。

康捕頭心裏一驚,本能地感覺不妙,他立刻調轉馬頭想跑。

小元寶突然從馬背上躍起,騰空而過,與此同時鋼刀出鞘,仿佛蒼鷹展翅一般,雪亮的刀片在空中劃出一道白色弧影,那康捕頭慌忙一手握在腰間佩刀上,未及拔刀,頸間突然噴出一蓬鮮血。

仿佛枯葉一般,他從馬背上落了下去。

小元寶踩了一下他的馬背,借力往後一騰身子,一招幹淨漂亮的鷂子翻身,坐回到自己馬背上。

與此同時,鋼刀歸鞘。

他策馬,奔向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