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蕭雲醒的優先級
新學期開始,高三正式進入衝刺階段,沉重緊張的氛圍環繞著整個教學樓,下課也不見有多少人進出了。
相比之下,初三這半邊教學樓還好一些。
開學沒多久,有天課間休息時間,冉碧靈從外麵急匆匆地跑進教室。
“哎,保送名額貼出來了,你看到了嗎?”
陳清歡有點蒙:“和我有關係嗎?”
冉碧靈瞥她一眼:“有你的雲醒哥哥,你說和你有沒有關係?”
看她一副沒聽懂的樣子,冉碧靈歎口氣繼續解釋,一臉豔羨:“保送了就可以不參加高考了啊,現在就可以回家玩兒了,一直玩兒到去X大報到。”
陳清歡這才恍然驚醒:“不來學校了?以後都不來了嗎?”
“是啊!”冉碧靈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這是好事兒啊,怎麽你看上去不太高興啊?”
陳清歡聽後就懨懨地趴在桌子上,也不睡覺了,不知道在想什麽。
下午大掃除的時候,教室裏亂糟糟的,爭分奪秒的畢業班學生選擇去圖書館上自習,陳清歡也坐在蕭雲醒旁邊湊熱鬧。
陳清歡抱著份數學試卷,半天了一麵還沒做完,一改往日的風格,不亂動也不說話,就乖乖地趴在那裏在草稿紙上寫著什麽,隻是半天也不見做一道題。
蕭雲醒第三次抬頭看她,壓低聲音試探著問了一句:“今天的作業很難嗎?”
什麽題啊連她做起來都這麽費勁?
陳清歡好像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抬頭看他,下一秒又驚慌失措地扯過旁邊的試卷遮住草稿紙:“沒,不……不難……”
還差點撞翻旁邊的水杯。
蕭雲醒堪堪扶住就要滾落在地的水杯,放好,才一臉莫名其妙地看向她:“你緊張啊?”
陳清歡搖搖頭,沒再說什麽,隻是一雙大眼睛緊緊盯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倒是極為少見,有些忐忑又有些不甘。
蕭雲醒笑了下:“想跟我說什麽?”
陳清歡猶豫了下,小聲問:“雲醒哥哥,你被保送X大了?”
蕭雲醒神色未變地點了下頭:“嗯。”
“哦。”陳清歡咬了咬唇,卻也沒再說什麽,低頭繼續寫試卷。
可寫了兩個字之後又轉頭看他,剛想開口說什麽,就看到有道身影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不管圖書館安靜的環境,帶著怒氣開口:“蕭雲醒!”
蕭雲醒抬頭,靜靜看著她。
那個女孩子緊緊皺著眉頭:“你是不是放棄了保送名額?!”
陳清歡聽到後愕然轉頭看向他,放棄保送?!
相對那個女生的疾言厲色,他的眉宇間甚是平靜,半點猶豫和惋惜都沒有。
坐在旁邊桌的向霈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喲,興師問罪的來了。”
聞加看得一愣:“我是看錯了嗎,這不是餘詩雲嗎?”
姚思天點頭附和:“沒錯,就是她。”
蕭雲醒沒點頭也沒搖頭,更是沒說一個字,隻是微微皺眉。
那個女生更委屈了:“你怎麽能說放棄就放棄,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保送花了多少精力熬了多少夜……”
“跟我有什麽關係。”蕭雲醒眉眼當即淡漠下來,開口打斷她,“我是礙著你保送了還是搶了你的保送名額?我沒記錯的話,我放棄的是我自己的名額吧?”
“我……”女生眼裏的淚水搖搖欲墜,直直地看著他,“我,我想和你……”
向霈一臉八卦地跟旁邊的姚思天、聞加繼續小聲討論。
“沒看出來啊,萬年第二竟然也喜歡萬年第一?”
“餘詩雲平時文文靜靜不聲不響的,真沒看出來,萬年第一和萬年第二,還一起保送,不要太配哦。”
“她跟雲哥連話都沒說過吧?雲哥知道她是誰嗎?”
“難說。”
“雲哥真渣,多文靜的一個小姑娘啊,被生生逼成了個潑婦!”
向霈儼然一副深明大義正人君子的模樣,完全忘了自己撩了多少小學妹。
陳清歡大半張臉都遮在書下,露出一雙烏黑水潤的眸子,骨碌碌地轉著,古靈精怪。
蕭雲醒懶得聽他們耍嘴皮子,拍了拍陳清歡的腦袋,整個手掌蓋在她的頭頂:“大人說話小孩子別聽!好好寫作業!”
“哦。”陳清歡歪著頭咬著筆,看看他又看看那個女生,左擺右晃得不亦樂乎:“這個姐姐哭得好傷心啊。”
向霈還逗她:“是啊,這個姐姐好可憐啊,那你要不要把你的雲醒哥哥讓給這個姐姐啊,她就不哭了。”
陳清歡幹脆地回答:“那還是讓她哭著吧。”
餘詩雲眼淚汪汪地看著蕭雲醒半天,也沒說出什麽。
蕭雲醒除了剛開始說了幾句話之後,便低下頭看書,任她站在他麵前淚如雨下也巋然不動。
最後餘詩雲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等人走遠了,陳清歡這才湊近了,滿目疑惑地看向他:“雲醒哥哥,你放棄保送名額了?”
蕭雲醒垂眸看書,唇角滑出一抹淺笑:“我本來也沒打算要。”
陳清歡想起冉碧靈提起保送時滿目豔羨的神情:“為什麽?”
蕭雲醒沒說話,而是伸手扯過她壓在胳膊下的草稿紙來看。
草稿紙的上半部分還在算集合和真假命題,下半部分便是胡亂畫著的兩個字,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整張草稿紙。
保送。
陳清歡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偷偷伸出兩根手指捏住草稿紙的邊角,暗暗用力往回扯。
蕭雲醒反手按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提筆在草稿紙的最下麵寫下一行字。
陳清歡∪保送=?
非陳清歡並上保送等於空集。
沒有陳清歡,蕭雲醒∩保送=?
保送和陳清歡選一個,選陳清歡,陳清歡和任何事物中二選一,永遠都隻選陳清歡,陳清歡的優先級是最高的。
陳清歡看他寫完最後一個字,愣怔了半天才終於理解了這些字的意思。
她眼睛一亮:“那你接下來幾個月還是會來學校了?”
蕭雲醒轉頭衝她點了點頭:“嗯,要好好準備高考。”
陳清歡眼底的愉悅壓都壓不住,點著小腦袋歡歡喜喜去做作業了。
陳清歡寫一會兒歪頭看他一眼,他轉頭朝她笑,無聲地詢問。
她扯了扯嘴角,低頭繼續做題。
過了一會兒又停下筆看了過來。
他就坐在夕陽的餘暉裏,清俊的側臉輪廓模糊,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轉頭看過來。她好像能看到橘紅色的光穿過他長長睫毛間的縫隙,眼睛裏燦若星辰,然後就看到他輕輕笑了起來。
她愣了一下,忽然覺得這輩子大概是再也不會遇到比他更好看的男子了。杜甫說的“宗之瀟灑美少年”“皎如玉樹臨風前”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蕭雲醒捏捏她的臉:“用心欲專不欲雜。”
陳清歡目光炯炯地看著他:“我的心很專一啊!心裏除了你沒有別人啊!”
別人?什麽別人?怎麽會有別人?
蕭雲醒覺得自己大概又被調戲了:“……看書。”
陳清歡心情愉悅地點點頭。
剛寫了兩道題,就被風風火火找來的冉碧靈拉走:“快走快走!老楊說中考報名要填表!”
陳清歡磨磨蹭蹭地收拾書包跟蕭雲醒告別,被冉碧靈拉著跑出圖書館的時候,又回頭遠遠地對蕭雲醒笑了一下。
向霈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什麽呢?”
水嫩的小姑娘笑起來甜甜的,眉眼彎彎的模樣格外討喜,不過也隻是對著蕭雲醒才會笑成這個樣子。
蕭雲醒毫不保留地讚美:“真好看。”
向霈不以為意:“陳清歡很好看這件事你到今天才知道嗎?”
蕭雲醒看著她的身影漸漸跑遠:“知道,可是不知道會這麽好看。”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好看的呢,他竟沒有發覺。
不知道當年那個軟萌微微帶著嬰兒肥的小姑娘什麽時候這麽驚豔了,柔潤靈動,聰慧靈透。
向霈忍不住咋舌:“蕭雲醒啊蕭雲醒,沒想到你竟然也會有被美色迷惑的一天。”
蕭雲醒倒是一臉坦**磊落:“我為什麽就不能被美色迷惑!”
向霈哼哼了兩聲,心裏腹誹,大概隻因為這美色的主人叫陳清歡吧。
姚思天也湊近了:“雲哥,說真的,你為什麽放棄保送啊?是不是為了清歡小妹妹?你跟我們說實話,我們不告訴別人。”
蕭雲醒輕描淡寫地回答:“保送的專業不喜歡。”
向霈、姚思天和聞加麵麵相覷,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大佬啊,我真的給你跪了!
X大物理係那種全國考生擠破頭都不敢報的神仙專業你不喜歡?!你怎麽不上天呢?
蕭雲醒你帶避雷針了嗎?這麽說話不怕天打雷劈嗎?!
聞加看著他:“就算不喜歡,也可以先進去,然後再改專業啊!”
蕭雲醒的回答依舊滴水不漏:“我還是那句話,覺得不參加高考會是件很遺憾的事。”
向霈總結:“嘴真緊!你就是為了陳清歡!果然紅顏都是禍水!”
話音剛落,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又討好地笑著:“雲哥,這個名額你也不要,你能不能給他們推薦一下我,把這個名額給我?我不嫌保送的專業不喜歡,隻要X大願意要我,什麽專業都行。”
蕭雲醒瞥他一眼:“人家好意思給,你好意思要嗎?”
“……太毒了,一點同桌情誼都不講,斷交兩小時!”
向霈手癢,要不是這圖書館的桌子太沉了,他早就掀了!
當天晚上蕭雲醒下了晚自習回來,蕭子淵找他談話。
“今天你們班主任和年級主任都打了電話來,說你放棄了保送的名額,能跟我說說為什麽嗎?”
蕭雲醒沒想到這件事還驚動了他父親。
蕭子淵和隨憶對孩子們的事情一向很開明,可也不會放任不管:“保送的專業不喜歡?”
蕭雲醒坐在沙發上,看著對麵的父親:“還好。”
蕭子淵純屬好奇:“那是為什麽?”
蕭雲醒很快回答:“我覺得不參加高考,以後回想起來會覺得遺憾。”
蕭子淵被噎了一下,緩了半天才再次開口:“這個理由,也未嚐不可。”
後來蕭子淵秉著認真負責的態度給學校進行了回複,隻是這個理由說出來之後,電話那邊沉默了許久。
縱然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蕭子淵,也覺得頗為尷尬。
隨著學校裏高考倒計時的數字越來越小,冉碧靈察覺到陳清歡越來越煩躁的情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要高考呢。
有同感的還有蕭雲醒,陳清歡變得越來越黏他,不時就揪著他的衣角,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問她也不說話,就這麽看著他。
這是一種沒有安全感的表現,他知道她是舍不得他。
高考意味著畢業,畢業就意味著離別。
他畢業了,這個作天作地黏人又腹黑的小丫頭一個人留在學校該怎麽辦?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五月下旬。
某一天晚上,教室的燈忽然滅了,整個教學樓陷入了一片黑暗,正在上晚自習的高三學子們一時沒反應過來。
很快就聽到教學樓底下紛雜的腳步聲,等他們出了教室才看到樓下站滿了人,衝著他們喊學長學姐,顯然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
齊刷刷的高考加油口號喊完之後,沒有人散去。不知是誰拿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也不知是誰起的頭,也不知為什麽偏偏唱了《單身情歌》,等合唱完之後就是一陣哄堂大笑。
或許唱什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心意吧。
唱完之後或許是情緒受了感染,有女生在黑暗裏哭著喊:“蕭雲醒,我喜歡你!”
陸陸續續又有女生喊起來。
“蕭雲醒,我也喜歡你!”
“蕭雲醒畢業了,我又要單身了!”
還有人“懟”回去:“人家本來也不是你的!”
又是一片笑聲不斷。
冉碧靈推推陳清歡:“可以啊,你情敵滿天下啊。”
不一會兒,高三樓裏有男生齊刷刷地回應:“蕭雲醒說,他隻喜歡陳清歡!”
靜了一會兒,尖叫聲和哄笑聲一齊響起來。
學生時代的愛慕是最純潔最善意的,我喜歡你,終於有個機會喊出來,無論結果如何,我心已無憾。
“嘖嘖嘖,開心了吧?”冉碧靈盯著陳清歡壓不住的唇角,“陳清歡,上輩子是不是全國人民都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兒啊,這輩子你能和蕭雲醒一起長大,一舉拿下他這尊大神,堪比人形錦鯉啊。”
“人形錦鯉”陳清歡同學開心得都快暈過去了。
或許這個最後的機會蠱惑了太多人蠢蠢欲動的心,表白環節還在繼續,男男女女的聲音不斷響起,一個個或陌生或熟悉的名字,組成了青春歲月裏那些曖昧又美好的暗戀。
一群老師站在不遠處,難得沒有阻止,聽之任之。
楊澤延道貌岸然地對站在旁邊教導主任說:“主任,你看看這群學生,目無校規,公然早戀,還當眾表白,鬧這麽大動靜,簡直不像樣子!本來是為了給畢業班打氣的,他們這麽偷梁換柱,你也不管管?”
教導主任難得寬容,歎口氣:“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吧!他們一輩子可能也就這麽一次了。”
楊澤延麵上一喜,再次確認:“你真的不管?”
教導主任被他問煩了:“不管不管,今晚愛幹嗎幹嗎,都瘋去吧!”
楊澤延忽然清了清嗓子,也對著那片黑暗的教學樓喊起來:“丁書盈,楊澤延說他喜歡你!”
這一聲吼,不隻教導主任傻了,原本喧鬧的人群也倏地靜了下來。
也僅僅靜了幾秒,接著便響起了無窮無盡的起哄聲。
丁書盈本來正在看著學生上晚自習,後來燈滅了,學生們都跑出了教室,她也跟著出來靠在欄杆上,做班主任久了,每一年高考前夕她都會有些傷感,結果她那點兒被氣氛催生出來的小傷感就這麽被楊澤延喊沒了,不隻沒了,還覺得格外丟臉,她以後還怎麽在學校裏混啊!他當自己還是十幾歲嗎?!做這麽幼稚的事情!湊什麽熱鬧啊!
楊澤延喊完之後還討好地衝教導主任笑笑:“主任,你說你不管的對吧?”
教導主任氣得臉都扭曲了:“我不管?!我管不了那幫小兔崽子我還管不了你!”
楊澤延帶著豁出去不管不顧的無賴樣子回了一句:“反正我喊也喊了,喊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要不我也寫份檢查當著全校念一下?”
教導主任一眼看穿他,冷笑一聲:“你想得美,我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教導主任想跟校長建議開除他。
鬧完之後也差不多到了放學時間,蕭雲醒在學校門口找到蹲在角落裏的陳清歡,自動接過她手裏的書包,邊走邊問:“怎麽也沒提前說一聲?”
自從蕭雲醒開始上晚自習,就不再送陳清歡放學回家了,她下午放學的時候還跟以往一樣來和他道別,誰知還有這一出。
陳清歡眼底帶著狡黠的笑意搖了搖腦袋,嬌嬌軟軟的聲音像浸著蜜一樣:“不能說啊!學生會的人特意囑咐啦,說了就沒驚喜了!”
大概是她的樣子太可愛,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臉。
陳清歡趁機抓著他的手指問:“雲醒哥哥,快要高考了,你緊張嗎?”
蕭雲醒竟然很認真地想了一下才回答:“不緊張。”
說完之後陳清歡忽然安靜了下來,低著頭走了許久都不再說話。
蕭雲醒轉頭看著她:“怎麽忽然不高興了?”
剛剛還好好的。
小小的少女抬起頭來,眉間籠著淡淡的愁思,格外招人疼,言語間酸味十足:“嗚嗚嗚,你上了大學以後會認識好多好看的小姐姐,就不會記得我了。”
蕭雲醒微怔了怔,片刻之後忽然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會記得你。”
陳清歡繃著一張小臉,鄭重其事地看著他。
“蕭雲醒。”
蕭雲醒眼中盛滿了笑意,就這麽看著她:“嗯?”
她的聲音清晰入耳:“你知道我是喜歡你的是不是?不是妹妹對哥哥的喜歡,是女人對男人的那種喜歡。”
對視許久,蕭雲醒鄭重點頭,聲音清冽幹淨:“知道。”
靈動水潤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眼神前所未有地認真與執著:“那你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這次他回答得很快,溫和又篤定:“對。”
她忽然跳起來撲倒在他懷裏,摟著他的腰大笑,心滿意足地盯著他笑個不停。
蕭雲醒也跟著彎了眉眼:“怎麽了?”
小姑娘的聲音軟糯清脆:“真好看!”
“什麽真好看?”
“你說也喜歡我的樣子真好看!”
蕭雲醒啞然失笑。
初夏的夜晚,街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昏黃的路燈下,男生背著一個書包,手裏還拎著一個,身邊跟著個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麽,兩人不緊不慢地走著,漸漸消失在街角……
高考前兩天,因為附中是高考考點,學校要布置考場,便讓學生提前放假了。
放假之後,陳清歡就一直沒見過蕭雲醒。
直到高考前一天晚上,吃過晚飯了她才忽然說要出門。
一整天都在下雨,到了晚上下得更大,電閃雷鳴,陳清歡冒雨到了蕭雲醒家,隨憶開門的時候被嚇了一跳。
小姑娘一身濕氣地進了門,額前的頭發都被打濕了,裙角也是濕的,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笑嘻嘻地對隨憶說:“我找雲醒哥哥。”
隨憶塞了條毛巾給她,指指裏麵:“在雲亭房間呢,你去吧!”
房門沒關,於是陳清歡一走近就看到房內頗為奇怪的情景。
明天就要上戰場的蕭雲醒是真的不緊張,正一臉淡定地坐在蕭雲亭的書桌前打遊戲,而不需要參加高考的蕭雲亭卻在奮筆疾書。
蕭雲醒聽到腳步聲轉頭看過去,看到陳清歡臉上的詫異便開口解釋:“這家夥最近沉迷遊戲,不好好寫作業,說我幫他上分,他就好好寫作業。”
說完便停下了手裏的操作,站起來叫她進來:“下那麽大的雨怎麽還跑來了,有事打電話就行了。”
他一動,蕭雲亭就不幹了,急得上躥下跳:“哥,你幹嗎呢?關鍵時刻啊!”
蕭雲醒沒理他。
陳清歡站在門口沒動,低頭用毛巾擦著頭發,一臉欲言又止:“打電話不行。”
蕭雲醒沒聽懂:“嗯?”
陳清歡咬咬唇,終於抬頭看向他:“你出來。”
蕭雲醒點頭:“好。”
門關上時還能聽到蕭雲亭的哀號聲:“哥!隊友在噴你!”
蕭雲醒對弟弟的抗議充耳不聞,微微笑著問陳清歡:“什麽事啊?”還順手接過她手裏的毛巾給她擦了擦頭發,然後又彎腰蹲下給她擦腳踝的泥。
陳清歡拉著他站起身來,又走近了一步,眉眼彎彎地看著他,眼底是藏不住的歡快和興奮:“嗯……我本來想給你帶點兒好吃的好喝的,但是我怕你吃了萬一明天拉肚子,我就成罪人啦,我想了一天,剛剛終於想到要送你什麽了,所以就馬上來找你了!”
話音剛落,蕭雲醒還沒反應過來,小丫頭就忽然撲進他懷裏,緊緊地環住他的腰,仰頭看著他,臉紅紅地笑著:“我要送你一個愛的抱抱,你考試的時候就會特別順利啦!”
蕭雲醒心尖兒顫了顫,下意識地擁住她的身體,然後嘴角才慢慢翹起來,抬手抹掉她額角下巴的雨水,輕聲回答:“好。”
陳清歡不知道他這個“好”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看他眉眼間的笑意越聚越多,她也跟著加深了笑容。
後來陳清歡謝絕了蕭雲醒要送她回去的好意,又冒雨回了家。
雨一直在下,臨睡前還沒有要停歇的意思,蕭雲醒聽著窗外雨水打在芭蕉葉上的聲音,心裏忽然冒出一句詩來。
芭蕉葉葉為多情,一葉才舒一葉生。
他默念了幾遍,漸漸入睡。
雨打芭蕉,佳人入夢。
暴雨持續了一整夜,第二天卻又是晴空萬裏,蕭雲醒帶著陳清歡的“愛的抱抱”一路披荊斬棘,光芒萬丈。
高考結束幾天後,高三畢業生被叫回學校拍畢業照。
陳清歡下了課,跑到學校主樓前找他的時候,正好輪到他們班在拍集體照。
蕭雲醒站在最後一排中間的位置,漫不經心地看著鏡頭。
陳清歡就站在一旁的樹蔭下,一直看著他。
蕭雲醒大概察覺到了,忽然轉頭看了過去,然後對她笑了一下,陳清歡也被他勾著彎了眉眼,相視而笑。
於是高三7班的畢業合影裏,長得最俊俏的那個少年沒有看鏡頭,卻笑得眼波流轉,溫柔如水。
拍完照,蕭雲醒剛想過去找陳清歡就被人叫住。
是他們班的一個女生,平時沒什麽接觸:“蕭雲醒,我們同班好幾年了,可以和你拍張合影留作紀念嗎?”
女生神色間落落大方,詢問得得體禮貌。
蕭雲醒遲疑了下,點頭:“好。”
拍了一張之後,陸陸續續不停有人來找蕭雲醒合影,陳清歡在旁邊幽幽看著,隨著時間的推移唇線越抿越緊。
等眼下這張拍完,蕭雲醒沒再給其他人機會,側身朝她伸出手:“學妹,到你了。”
看她不動,又眉眼柔和地叫她一聲,聲音裏帶著無盡的笑意和寵溺:“過來呀。”
陳清歡立刻就歡天喜地地跑了過去。
兩人站在學校主樓前齊齊笑著看向鏡頭。
眉眼靈動的女孩子一笑,整張臉都生動起來。旁邊的男孩子笑起來眼睛特別亮,兩人穿著幹淨的校服,渾身上下都是青春的氣息。
這是蕭雲醒為數不多笑著的照片,因為陳清歡,這個少年老成的少年的青春才有了該有的樣子。
旁邊圍了不少人,低聲感歎著。
“蕭雲醒笑起來是這樣的啊,好好看啊!”
“我從來沒見過蕭雲醒笑過!”
……
蕭雲醒不知道,多少人因為他這畢業前的一笑掉進坑裏再也沒爬出來。
拍了照陳清歡還不想走,一臉小迷妹癡笑地扯著衣角:“師哥,能在校服上給我簽個名留念嗎?”
蕭雲醒被逗樂:“簽在這裏你這校服還洗不洗啊?”
陳清歡胡亂地搖著頭:“不洗了不洗了!這輩子都不洗了!”
最後蕭雲醒還是在衣角上給她簽了,陳清歡這才心滿意足地踏著上課鈴聲跑回了教室。
附中有個傳統,每年畢業的時候,畢業生願意的話可以把校服外套留給學弟學妹,於是一些有名的學長學姐的校服格外受歡迎,很多人搶。
可一早上過去了,蕭雲醒的校服外套一直穩穩搭在手臂上。
有不少女生來問他要,他都沒給,最後走到陳清歡所在的教學樓樓下。
正是下課時間,校園裏到處都是喧鬧的人聲,他抬頭往樓上的教室看。
陳清歡遠遠看著他走近,那道身影身姿如鬆,清冷矜持。迎著陽光,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可蕭雲醒知道她不高興了。
一路走來,她清楚地看到不時有臉頰緋紅的女孩子跑到他麵前說著什麽,大概是想要校服外套吧,她氣得腦仁疼,那是她的!別人連覬覦都不能覬覦!
向霈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扯扯他手臂上的校服逗他:“怎麽著,雲哥,送不出去啊?送不出去就給我啊。”
蕭雲醒站在那裏,仰頭看著趴在二樓欄杆上的人,眼底滑過一絲清淺的笑意,忽然揚聲叫:“清歡。”
陳清歡沒動。
他笑了笑,一抬手就把校服扔了上去。
陳清歡接到手裏,終於得意地笑了。
陽光太刺眼,其實他看不太清,但是就知道她在笑。
陳清歡心心念念了好久的“雲醒哥哥的校服”終於到手,眉眼彎彎地跑回了教室,大概要去跟冉碧靈炫耀吧。
隔了幾天,蕭雲醒有事又回了一趟學校,辦完了事順路去了陳清歡的教室,想跟她說句話再走。
她快中考了,他又不在學校,兩人也是幾天都沒見麵了。
悶熱的午後,教室裏除了老師的講課聲就是呼呼作響的風扇的聲音,窗外的知了還在叫個不停,隔壁教室傳來琅琅的讀書聲,窗邊的少女不知什麽時候趴在桌上睡著了,窗外的少年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沉靜的眉眼,心生歡喜。
陽光在他身後暈開一圈極淡的金色光暈,他就站在那片光暈裏出神。
清歡,我會一直等你,等你下課,等你畢業,等你長大……
下課鈴聲也沒能吵醒陳清歡,還是冉碧靈率先看到窗外的人,把她推醒。
陳清歡打著哈欠睡眼蒙矓地順著冉碧靈的提示看向窗外,下一秒就跳了起來:“雲醒哥哥!你怎麽來了?來看我嗎?”
蕭雲醒隔著窗戶揉了揉她睡得發紅的小臉:“過來送點兒東西,過幾天你就知道了。你啊,又睡了一節課,快中考了,雖然是自己學校的高中,但是也要當回事兒,不能考太差知道嗎?”
陳清歡忽閃著大眼睛,低頭在他掌心蹭了蹭,抿唇笑:“知道啊。”
蕭雲醒看著時間差不多了:“要上課了,我先走了,你好好準備考試,等考完了我帶你出去玩。”
“好呀。”
陳清歡還是那副笑著的模樣,隻是看著他的眼睛裏有些東西變了。
楊澤延帶著教案慢悠悠地往教室走準備上課,路過窗邊看到這一幕有些於心不忍,囑咐蕭雲醒:“小姑娘都快哭了,畢業了也要經常回來看她啊。”
蕭雲醒點點頭,知道他不走她就會一直這樣,跟她擺擺手,很快轉身走了。
陳清歡還站在那裏從窗戶探出腦袋往外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
自從蕭雲醒畢業之後陳清歡就整日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懶得說話懶得動,冉碧靈一有機會就要拉她出去活動:“主樓那邊有個畢業展,咱們去看看!”
陳清歡搖頭:“什麽畢業展?不想去。”
“附中的傳統啊,每年高三畢業生都會留給母校一些字啊畫啊手工啊雕刻啊之類的,學校會放在主樓展覽幾天,去吧去吧,看看這屆學長學姐們有什麽新意。”
天氣太熱,陳清歡一點兒也不想動,從內心拒絕:“你和褚嘉許去吧。”
冉碧靈無奈,正在想到底怎麽才能說服陳清歡,就看到褚嘉許從窗前走過,心裏感歎一句,果然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陳清歡仿佛看到了救星:“哎哎哎,那個誰,你的寶寶想去看畢業展,你快帶她去!”
砰一聲,冉碧靈一頭栽到桌上裝死。
褚嘉許被她調侃得有些不好意思,看看冉碧靈:“聽說那邊有學長的作品,我也正想去看看,要不要一起?”
冉碧靈的八卦傳感器立刻開始工作:“哪個學長?”
“蕭雲醒學長啊。”
冉碧靈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感覺到了一陣風吹過,然後隻能看到陳清歡的背影了。
褚嘉許還奇怪:“她跑這麽快要去幹什麽?”
冉碧靈看看他:“你去幹什麽她就去幹什麽啊。”
等冉碧靈和褚嘉許找到陳清歡的時候,她正站在一幅畫前,旁邊小小的標牌上寫著蕭雲醒的名字。
走近了才看清楚,那是一幅花下小貓戲蝶圖,旁邊配了兩行字……
人間清歡不覺淡,誰知其味漫。
冉碧靈嘖嘖稱奇:“哇,水墨畫,蕭雲醒還會畫畫啊!”
不是什麽立意高遠的畫,卻勝在惟妙惟肖氣韻生動,陳清歡想起一句話來:“夫畫道之中,水墨最為上。”
冉碧靈麵帶揶揄地看著她:“這哪是留給母校的啊,分明就是留給你的嘛!是吧,大傻子?”
邊說邊問旁邊的褚嘉許。
褚嘉許猛點頭。
“看到沒?”冉碧靈攬著陳清歡的手臂,“連這個傻子都看出來了,別人肯定都看出來了,他有沒有提前告訴你?”
陳清歡傻傻地搖頭:“沒有。”
冉碧靈不得不服:“是不是很驚喜?陳清歡啊陳清歡,你這輩子真是值了!沒想到蕭雲醒畢業都畢業了,還這麽高調地秀了一把恩愛。”
陳清歡看著畫慢慢笑出來:“這隻小貓看起來太萌太軟了,我應該是這樣的!”
說完瞪著眼睛鼓起臉頰,做了個凶猛的表情:“嗷……”然後還問,“有沒有很凶猛?!”
冉碧靈把頭歪到一邊笑得東倒西歪。
陳清歡看了好大一會兒還不肯走,盯著那幅畫雙目迸發出奇異的光彩。
冉碧靈看到她這眼神都害怕:“你想幹嗎?”
陳清歡咬咬唇,像是下定了決心:“偷回家……”
半個多月之後出了高考成績,蕭雲醒的分數和他預估的差不多,妥妥的理科狀元。陸陸續續收到許多人的祝福,可唯獨陳清歡沒有動靜。
那個時候她已經結束了中考進入假期了,卻也沒有找他,而且一連幾天都是情緒低落的樣子。
陳慕白大概也看出什麽了,就因為試探著問了一句“反正蕭家那小子也畢業了,要不咱再轉回國際學校去?”,就被陳清歡打入了冷宮,好幾天沒理他。
這個情況持續了幾天,直到某天,一直不肯出門的陳清歡一大早就出了家門,偷偷溜進學校,熟門熟路來到了蕭雲醒之前的教室,打開門的一瞬間,往熟悉的那個位置看過去。
他們畢業之後,教室就這麽一直放著,格局也沒變,他似乎還坐在那裏,似乎從來都不曾離開。
墨綠色的黑板上還留著亂七八糟的留言和漫畫,她也撿了根粉筆,在角落的空白處寫下了幾個字——
蕭雲醒,我喜歡你。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