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琵琶與鋼琴

十一之後,天氣漸漸冷了起來,供暖之後的教室裏熱乎乎的,更是讓人昏昏欲睡。

課間時間,陳清歡難得沒睡覺,盯著冉碧靈的胳膊,指了指:“這是什麽?”

冉碧靈揪著羽絨服外麵的那層布:“套袖啊,你沒見過?”

陳清歡滿臉好奇地搖頭:“沒有,套袖是什麽?”

“真的是大小姐啊!”冉碧靈感歎一聲,邊在桌洞裏翻著什麽邊回答,“冬天的衣服不能天天洗,套在衣袖外麵,防止袖子蹭髒的,噥,我這兒還有一副新的,送你了,拿去玩吧。”

於是陳清歡小朋友找到了新玩具——套袖,上課戴下課戴,連放學路上也要戴著。

“套袖啊,是不是很可愛?冉碧靈給我的。”她揮舞著小胳膊,“我以前都沒見過!”

“我知道是套袖,你戴著它幹什麽?”

陳清歡指著套袖上的圖案給他看:“因為我覺得很好看啊,你看這上麵有隻小貓咪在睡覺,好可愛啊!”

蕭雲醒看著她軟萌含笑的眉眼,勾起了唇角,你也很可愛。

陳清歡戴了一天,回到家還保持著新鮮感,戴著套袖在家裏瞎溜達。

陳清玄很捧場地開口詢問:“姐姐,這是什麽?”

陳清歡立刻神氣活現地給他介紹:“套袖!沒見過吧?我同桌送給我的。”

陳清玄使勁點著腦袋:“真好看!”

“我弟弟挺有眼光啊,我也覺得好看!你喜歡我可以借你戴兩天!”

“謝謝姐姐!小公主姐姐你真好!”

在姐弟倆日常商業互吹中,顧九思聽不下去了,忍不住跟陳慕白吐槽:“你說這倆孩子是不是傻?一副套袖都能玩兒半天。”

陳慕白還跟著湊熱鬧:“套袖這種東西我也沒戴過,要不你也給我買一副戴戴?”

“陳老師,套袖和您,真的不搭。”

“那還真說不好,你看編織袋都能上T台,說不定明年的時裝周套袖就是新寵呢!”

對於這三位陳姓人士的品位,顧九思表示無話可說。

隨著氣溫的不斷下降,轉眼到了元旦。做學生就是好,不管什麽節日,都能過得像模像樣。

學校要開元旦聯歡會,要求每個班出一個節目。

周一班會上,楊澤延就提起這件事,問文藝委員冉碧靈有什麽想法。

冉碧靈這個文藝委員就是掛個名,每年隻有這個時候才會被人想起,站在那裏也是一臉為難:“咱們班也沒藝體生,要不就按老規矩大合唱?”

楊澤延聽得直搖頭:“又大合唱,你們就沒點兒新鮮的?你們不煩我們這些老師都聽煩了,你以為我們就那麽願意聽你們站在台上亂號呢?”

幾句話把全班都逗笑了,有膽子大的開始跟楊澤延叫板:“那您說怎麽辦?”

楊澤延也不拿意見,全部推給冉碧靈:“文藝委員組織你們想吧,反正今年不許再大合唱了!這周三下午放學前定下來報給我。”

冉碧靈苦著一張臉坐下後就開始長籲短歎,她托著下巴生生想了整整一節課也沒想出來解決辦法。

無意間一轉頭看到剛剛睡醒抬起頭來的陳清歡,腦中忽然靈光一閃,湊過去抱住她的胳膊親熱地問:“家裏有礦的長公主殿下,你有沒有什麽特長啊?那種便於展示的!”

陳清歡迷迷糊糊地看著她,一臉迷茫。

她睡了一節課,對班會上發生的“腥風血雨”一無所知。

冉碧靈提示道:“唱歌?跳舞?樂器會嗎?”

陳清歡想了下:“我會彈鋼琴,但是隻是跟我媽媽隨便學的,你想幹什麽?”

冉碧靈知道陳清歡所謂的“隨便學的”也是不可小覷,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握著陳清歡的手:“大小姐!長公主!小姐姐!我最愛你了!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陳清歡嚇了一跳,她不過睡了一節班會課而已,怎麽冉碧靈跟中了邪一樣。

冉碧靈情緒激動地跟她解釋,然後又萬般討好地抓著她的手:“老楊說搞不定讓我提頭來見,你一定要幫我!”

陳清歡倒是無所謂,點頭應下來:“行吧。”

冉碧靈使勁搖了搖她:“你現在是清醒的吧?不會回頭反悔不認賬了吧?”

陳清歡打著哈欠,說著又要睡過去了,揮開擾她清夢的那雙手,敷衍著開口:“清醒清醒……”

嘟囔了兩聲之後忽然睜大雙眸,一本正經地問冉碧靈:“清醒,你看這個詞像不像我和雲醒哥哥,清歡雲醒?”

冉碧靈捂住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你們倆就秀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話雖這麽說,冉碧靈還是喜笑顏開地跑去給老楊匯報。

楊澤延坐在辦公室裏一口一口地喝著茶,聽了之後也不表態,弄得冉碧靈心裏很是忐忑。

過了半晌,他不知道出於什麽目的,忽然問了一句:“鋼琴獨奏會不會太冷清了,蕭雲醒會什麽樂器嗎?他們可以來個合奏啊!”

冉碧靈本以為這下終於完成任務了,誰知竟然還有後續,她又屁顛屁顛地跑回來問陳清歡:“蕭雲醒會什麽啊?”

陳清歡顯然比冉碧靈聰明多了,一下就懂了楊澤延的意圖,勾著唇角輕笑:“你猜。”

冉碧靈哪裏猜得到,隨便給了一個答案:“吉他?”

陳清歡立刻斂了笑意,橫她一眼:“俗不俗啊?”

“哪裏俗了,吉他和帥哥不是標配嗎?”冉碧靈現在不敢得罪這尊大神,打起精神來認真猜,“大提琴?小提琴?”

陳清歡得意地搖著頭:“都不對。”

冉碧靈快急哭了:“那是什麽?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吧!”

陳清歡這才說:“琵琶,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一曲憶江南演奏得最好,因為隨媽媽,就是雲醒哥哥的媽媽,名字裏有個憶字,憶江南的憶。”

冉碧靈神色古怪地想象了一下蕭雲醒彈琵琶的樣子:“不是吧,一個男生學彈琵琶?”

陳清歡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全身奓毛:“你懂不懂什麽是國樂什麽是傳承啊!琵琶是彈撥樂器首座!民樂之王!國粹懂不懂?!是不是隻聽說過琵琶精,別的精你聽說過嗎?吉他精?小提琴精?”

冉碧靈被她吼得直縮脖子,笑著賠小心:“蕭雲醒這麽有情懷的嗎?看不出來啊。”

陳清歡忽然收了氣勢,撓撓鼻尖:“其實也不是……他說這個難度係數比較高,所以才學……”

“學神的世界我們果然不懂。”冉碧靈搖搖頭,“說真的,蕭雲醒學琵琶,你怎麽學了鋼琴,不學古典樂器?不是你的風格啊,你不是應該緊跟他的腳步嗎?”

陳清歡無奈地攤攤手,歎氣道:“我爸媽不會啊,他們好笨的,隻會鋼琴,不會別的。”

冉碧靈好奇:“那蕭雲醒跟誰學的?”

“跟他外婆學的。”陳清歡說起這個立刻化身小迷妹一枚,滿眼冒著粉紅泡泡,“雲醒哥哥的外婆啊,好有氣質的!我特別喜歡!我有一張她年輕時候的照片,給你看看啊!”

陳清歡在手機裏翻找半天,才把一張圖片“懟”到冉碧靈臉上。

這還是她在蕭雲醒家偷拍出來的,她沒有外公外婆,所以對別人的外公外婆格外羨慕和好奇。蕭雲醒找了老照片出來給她看,隻一眼她就驚為天人,為什麽這種外婆她沒有!

冉碧靈不以為意地從臉上把手機拿下來,才看了一眼就驚呆了:“我去,這盛世美顏!這也太好看太有氣質了吧!”

那個年代的黑白照片,沒有美顏沒有濾鏡,照片上的女人清新淡雅,眼神清明,落落大方,美得傾國傾城,身上那種濃濃的書卷氣不摻雜任何雜質,人間絕色也不過如此了。

冉碧靈也要化身小迷妹了:“怪不得蕭雲醒可以長成這樣,祖傳的優良DNA啊!”

陳清歡一副與有榮焉的自豪:“那是!”

冉碧靈順口問了句:“哎,你有沒有蕭雲醒爸爸媽媽的照片啊,給我看看?”

陳清歡頓了下:“沒有。”

蕭雲醒的爸爸身份有些特殊,她怕冉碧靈看了會瘋。

冉碧靈也沒糾結,又跑去給楊澤延回話:“不過高三學習那麽緊張,估計蕭雲醒他們班主任不會同意吧?”

楊澤延就等這句話呢,大手一揮萬分豪氣地開口:“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親自去找他們班主任談。”

冉碧靈心底的八卦因子正在熊熊燃燒,她忍不住還是開口問出來:“楊老師,暑假的時候我碰到你和丁老師一起吃火鍋,你們是在一起了嗎?”

楊澤延看她一眼,咂咂嘴:“嘖,我還沒問你和2班那小子呢,你在這打聽什麽?”

冉碧靈立刻心虛地逃走了,過了會兒楊澤延才反應過來,她剛剛的潛台詞好像是在鄙視他,從暑假到現在都過去好幾個月了,你怎麽還沒搞定丁老師啊?

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刺激了的楊澤延立刻行動,去找丁書盈建議陳清歡和蕭雲醒出個節目。

丁書盈還從來沒見過學生早戀不嚴加阻止還極力撮合的班主任,一臉的不可思議:“出什麽節目,蕭雲醒今年高三你知不知道,哪有閑情搞那些?!”

楊澤延則表現得更加不可思議:“你有沒有搞錯啊,那是蕭雲醒啊,高考對他來說算什麽啊,你怕什麽,怕他分數太高打破曆年高考最高分紀錄會讓其他學生無路可走?”

丁書盈懶得和他扯,不顧形象地狠狠白了他一眼:“楊澤延,你是不是有病?!”

楊澤延倒是很有興致,認真地問:“我有病你要養我嗎?一輩子?”

丁書盈咬著牙,指指門口:“你給我滾遠點!”

楊澤延不讚同地搖著頭,還帶了點兒委屈瞄她一眼:“還為人師表呢,怎麽說髒話……”

話一出口丁書盈就意識到不妥,躲閃著目光:“我就對你說!”

“那我對你來說還挺特別的,是不是?”眼看著丁書盈真的要被他惹毛了,楊澤延終於收斂了點兒,一本正經地分析著:“你先別生氣,聽我說啊,你說,以後蕭雲醒同學回憶起他的高中生涯來,就隻有一個古板嚴肅的班主任整天逼他學習學習學習,既枯燥又單調,又乏善可陳,有什麽美好可言?青春這玩意兒,一旦過去了可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現在讓你回憶一下你的大學生活,是不是都是和我談戀愛那會兒的事兒?”

丁書盈立刻瞪了他一眼。楊澤延忽悠起人來還是挺有一套的,很快就說服了丁書盈。

丁書盈勉勉強強極不情願地默認了他的行徑:“馬上就要調研考試了,別耽誤他太多時間。”

楊澤延麵上不住地點頭,至於那兩人到底花多少時間排練他就不管了。

那一年的元旦晚會,蕭雲醒和陳清歡表演的鋼琴琵琶合奏串燒吸睛無數被奉為經典,直到他們畢業很多年之後,還是會被人提起。

那天晚上,兩人在台上配合得天衣無縫,從東方到西方,從古到今,從民族到流行,《女兒情》《鬥地主》《歡快超級瑪麗》《豬八戒背媳婦》《渡情》《青城山下白素貞》嘻哈,搖滾,一個都沒放過。

成精的樂器,電音都掌控住,更何況流行樂,兩人玩得行雲流水。

台下的觀眾瞬間嗨了起來。

“琵琶也太仙了吧?”

“彈琵琶的蕭雲醒才是真的仙啊!”

大概是前排喊得太大聲,台上的蕭雲醒聽到了,眉眼微動,往陳清歡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一個眼神過去,手上動作就換了,陳清歡手下的調子立刻就跟了上去,配合得相當默契。

《市集》《恭喜發財》便從他們的手下流淌了出來。

蕭雲醒大概想讓所有人真正認識一下琵琶,能仙出妙音,也彈得出人間百態。

台下的討論聲此起彼伏。

“是要過年了嗎?”

“不行不行我一聽這倆歌就覺得要過年了。”

……

負責這次聯歡會的老師當年也是從附中畢業的,站在後台角落裏愣愣地看著台上,許久才嘀咕了一聲:“這屆學弟學妹都是什麽神仙啊……”

台下,楊澤延坐在丁書盈旁邊不停地感歎:“哎呀,兩個人怎麽這麽般配呢,怎麽看怎麽般配……”

丁書盈聽著周圍一片驚歎聲就火大:“你給我閉嘴!”

“不說就不說。”楊澤延一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婦模樣,“不說也很般配……”

節目很快結束,蕭雲醒牽著陳清歡的手謝幕。

丁書盈無意間一轉頭,發現楊澤延正炯炯有神地看著自己,嚇了一跳:“你那是什麽表情?”

楊澤延的神色頗為微妙,很認真地蹙著眉:“羨慕啊,不行嗎?蕭雲醒和陳清歡兩年就把我們二十年的事兒都幹完了,後生可畏啊!”

“你適可而止吧!”丁書盈看他一眼,“本來就不是該談戀愛的年齡……”

不知道是在說蕭雲醒和陳清歡,還是在說他和她。

陳清歡回後台換了衣服回到班級的位置上坐好,一臉期待地問冉碧靈:“拍視頻了嗎?拍照片了嗎?給我看看,剛才我都沒好好看雲醒哥哥。”

冉碧靈斜她一眼:“你還看什麽啊,大小姐,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坐在蕭雲醒旁邊,全校女生看你的眼神都帶著火花啊!簡直就是全校女生公敵啊你,保不齊男生裏也有一部分恨你!”

陳清歡立即樂得眉眼彎彎。

冉碧靈忽然收起調侃的語氣,認認真真地開口:“說真的,人家都說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也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我不知道蕭雲醒的那扇門在哪兒,可上帝卻給他開了個全景天窗。我真看不出他渾身上下從內到外有什麽不好的地方,他這種完美的人存在簡直就是一個大錯!”

蕭雲醒在陳清歡心中本來就是完美無缺的,而今天她最滿意的部分在於,蕭雲醒帶她用“一片相思木,聲含古塞秋”的琵琶和鋼琴彈出了搖滾的效果。聽說他父母結婚的時候,他父親在婚禮上表演了一段搖滾,嗨翻全場,家傳的啊,家傳絕學啊!

小姑娘托著腮一臉期待加向往:“琵琶弦上說相思……不知道我們結婚的時候他會給我什麽樣的驚喜……”

一片相思木,聲含古塞秋。

琵琶弦上說相思。

過了元旦,很快就要進入期末複習,學校裏的氛圍也跟著沉重起來。

今年的初雪來得特別晚,本以為今年都不會下了,誰知在某天夜裏就毫無預兆地落滿了全城。也因為這場大雪,沉寂許久的校園也熱鬧了起來,一下課不管男生女生都衝出去打雪仗。

大課間的時候,有個精力旺盛的男生在操場上用腳印踩出一個心形,“心”裏是陳清歡的名字,他就站在雪地裏衝著陳清歡教室的位置揮舞著雙臂,大聲跟陳清歡表白。

“陳清歡,我喜歡你!”

學校裏許久沒有這麽轟動的場麵了,很多人圍在走廊的欄杆處,伸著脖子往操場的方向看。

當事人陳清歡對此無動於衷,被冉碧靈硬拉著到教室外麵看了一眼,也隻是懶懶地支起眼皮遠遠地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看沒看清楚,就打著哈欠回教室繼續冬眠了。

冬天的夜太短,根本睡不夠,她嚴重睡眠不足。

兩個班級離得近了,也方便了丁書盈和楊澤延兩位班主任更直接地“交流”。

他們也曾在落滿雪花的操場上手牽手地踩雪,那個時候怕被別人看見,天黑了才偷偷去,看不見彼此的臉,卻能從緊緊握在一起的手上清楚地感受到彼此的溫度,溫暖且安心。

丁書盈正看得出神,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

楊澤延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看她長久地出神,輕聲問:“你喜歡啊?你喜歡我也去給你踩一個好不好?就踩一個,丁書盈愛楊澤延,好不好?”

丁書盈嚇了一跳,心裏那點兒傷春悲秋就這麽被他破壞:“你滾!”

楊澤延鍥而不舍:“不好啊,那換個,丁書盈愛楊澤延愛得要命,這個呢?”

丁書盈咬咬牙:“你給我滾遠點!”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你說!隻要你說出來我就能踩得出來!”

“你去踩個《清明上河圖》吧。”

“這個真不行……”

丁書盈看著他忽然不說話了,那個時候的楊澤延還很內斂靦腆,遠不如現在這麽……放飛自我。

可她不知道,這些年楊澤延一直在後悔,如果當年他再勇敢一點兒,再不管不顧一點兒,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兩個人嬉笑怒罵之後,便是一齊看著操場長久地沉默。

直到看到在操場上又蹦又叫的表白者被教導主任追著滿操場跑,楊澤延才低低說了一句:“這種小子還敢喜歡我們班的小姑娘……”

向霈看熱鬧不嫌事兒大,也不敢拉蕭雲醒去看,拿手機拍了視頻和照片趴在蕭雲醒旁邊嘰裏呱啦地轉播,最後還問了一句:“雲哥,此情此景,你就真沒點兒想法?”

蕭雲醒全程不動如山,隻是聽到這裏忽然筆下一頓。想法?他有啊,他怕陳清歡午飯的時候要吃冰激淩。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陳清歡吃冰激淩。

下雪天吵著吃冰激淩是陳清歡的“傳統”。

他記得小時候有一年聖誕節,他們兩家一起去了陳家城外的別墅一起過,那個時候,陳清歡才兩三歲吧,吃過飯便吵著要吃冰激淩。

那天也是下了很大的雪,氣溫特別低,顧九思當然不會同意,於是陳清歡站在冰箱前哭得一塌糊塗,任誰哄也無濟於事。

他看不下去,走過去握了握她的手,輕聲開口:“妹妹別哭。”

原本閉著眼睛正號啕大哭的陳清歡忽然停下,睜開眼睛歪著頭看過去。

等大人們忽然察覺到哭聲消失的時候,就看到陳清歡被蕭雲醒抱在懷裏,她正趴在他肩頭歡快地唱著歌,不哭也不鬧,也不再提吃冰激淩了。

蕭雲醒看到趕來圍觀的大人們,出聲詢問:“媽媽,我喜歡妹妹,我們可以帶回家嗎?”

陳慕白一個箭步衝過去,把陳清歡從他懷裏接過來:“當然不可以!”

蕭雲醒還沒反應過來,陳清歡卻“哇”一聲哭了起來。

陳慕白苦哄無果,隻能把她放回蕭雲醒的肩頭。

從那之後,蕭雲醒就發現,每到下雪天,陳清歡就必定會嚷著吃冰激淩。

果不其然,吃完午飯回教室的路上,陳清歡站在甜品店門口停滯不前,對著櫥窗裏的冰激淩桶流口水。

蕭雲醒委婉地拒絕她:“天氣太冷了。”

甜品店的老板笑嗬嗬地問:“小姑娘想要哪個?”

戴著厚厚的圍巾手套耳罩,全副武裝的陳清歡不假思索地給出答案,一開口嘴邊都是霧氣:“我要果仁的!”

說完又裝模作樣地看了蕭雲醒一眼,很是乖巧懂事地說給他聽:“不可以,天氣太冷了,清歡不能吃。”

蕭雲醒揉揉她的腦袋:“嗯,乖。”

陳清歡仰著腦袋看他:“雲醒哥哥吃。”

蕭雲醒無福消受:“雲醒哥哥也不吃。”

陳清歡咬著指尖,眨著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求他:“真的一口也不能吃嗎?”

蕭雲醒撫額。

幾分鍾後陳清歡心滿意足地捧著一小盒冰激淩走在回教室的路上。

蕭雲醒擔心了一下午,得知她吃完之後沒拉肚子也沒有肚子疼之後才微微鬆了口氣。

初雪過後很快迎來了期末考試,畢業班的考試如同家常便飯,於是對期末考試也就當一場普通的考試,不知不覺就考完了。

回學校領成績那天,陳清歡成績穩定久居第一,對此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冉碧靈倒是格外興奮,拿著成績單看了許久:“真沒想到我這次竟然超水平發揮!你知道嗎,這是我入校以來考得最好的名次了!我媽知道了肯定要樂瘋了!”

陳清歡笑嘻嘻地恭喜她:“那你又可以有一個清靜的假期了。”

冉碧靈點頭:“而且還會得到一份相當可觀的壓歲錢!”

班主任楊澤延做完期末總結之後,便開始安排大家打掃衛生。陳清歡分到一個擦窗戶的活兒,她正拿著抹布站在窗前磨洋工,就看到冉碧靈小跑著進了教室,來到她麵前。

“哎,期末紅榜貼出來了,這次考試方怡隻比你少了不到十分。”

陳清歡也不上心,隻是漫不經心地搖頭歎氣:“這屆出題老師不行啊,題目太簡單,體現不出她和我的真實差距。”

冉碧靈本想提醒她寒假要不要下下功夫補習一下,免得下學期被方怡趕超,不過看到她這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這位小仙女本就不是凡人,凡人的那一套不適合她吧。

一放寒假陳慕白和顧九思帶著兩個孩子去國外滑雪,除夕那天才回來。

蕭子淵難得在家過除夕,吃過年夜飯一家人就坐在電視機前看春晚。

九點多的時候,家裏的電話忽然響了,蕭子淵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又看了眼蕭雲醒:“好像是陳家的電話,你接吧。”

蕭雲醒神色有些別扭:“您接吧。”

蕭子淵別有深意地看看他,拿起電話接了起來。

蕭雲醒則豎著耳朵聽。

“蕭伯伯,我是清歡。”

“清歡啊,要找雲醒嗎?”

“不找雲醒哥哥,我找您。蕭伯伯,新年快樂,我過幾天可以去給您和隨媽媽拜年嗎?”

蕭子淵的語氣輕緩溫柔,像是在哄小孩子:“當然可以啊,你也新年快樂。”

蕭子淵很快掛了電話,卻什麽都沒說繼續看電視。

蕭雲醒端了一會兒,偷偷看了蕭子淵好幾次,都沒從他臉上看出什麽,終於忍不住出聲:“爸,誰打來的電話啊?”

蕭子淵一點兒也體會不到兒子的心情,眼神都沒給他一個,輕描淡寫地回答:“陳家那個小丫頭。”

過了一會兒,蕭雲醒又問:“她說了什麽?”

蕭子淵還是一副可有可無的態度:“說過幾天來給我和你媽拜年。”

“她……沒提我嗎?”

“提了,她說不找你。”

這一刀插得夠狠。

隨憶和蕭雲亭都替蕭雲醒疼得慌。

蕭雲醒神色如常地點了下頭,然後拿著杯子起身去廚房倒水。

隨憶看著他的身影,小聲跟蕭子淵說:“剛剛你兒子的表情好微妙啊,明明心裏激動好奇得要命還在努力掩飾,裝作若無其事的小模樣真的太萌了!他小時候都沒這麽萌!”

蕭雲亭跟著湊熱鬧,雙手捧臉地靠過去賣萌:“媽媽,我萌嗎?”

隨憶的情緒收放自如,麵無表情地回了句:“你不萌,一點兒也不。”

接下來的時間裏蕭雲醒都表現得有些心不在焉,平日裏連手機都不多看一眼的人,整個晚上都手機不離手。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陳清歡躲在被窩裏掐著點兒給蕭雲醒打電話。

“雲醒哥哥,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你猜我在哪兒?”

“在家。”

“你怎麽知道我回來了?”

“聽我爸說的。”

“你知道我回來了為什麽不先給我打?”

為什麽沒先給她打啊,大概是因為“近鄉情怯”吧……

她一放假就跟著父母出去玩兒了,估計玩瘋了,其間也沒怎麽跟他聯係,他也就索性不打擾她了。

他還在想怎麽回答就聽到她那邊賊兮兮的聲音,不用看就能想象到她眼帶狡黠的樣子:“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直到此刻被她提起,蕭雲醒自己都被嚇了一跳,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會有這種幼稚別扭的情緒。

他大大方方地承認:“嗯,不高興了。”

陳清歡輕咳一聲:“那我哄哄你啊!”

蕭雲醒忍不住笑出聲來,黑夜裏他的聲音又低又沉,還帶著濃濃的笑意,語氣卻很是一本正經:“怎麽哄?”

陳清歡大概沒想到他會真的讓她哄,愣了幾秒鍾忽然軟軟糯糯地小聲開口:“雲醒哥哥你最乖了,我親你一口啊!”說著對著手機吧唧了一口,“我也允許你可以親我一小口,就一小口哦,親了我你就不能再生氣咯……”

蕭雲醒躺在**抬手遮住眉眼,嘴角卻無聲地翹起,他怎麽覺得自己吃虧了呢?

新年第一天,吃過早飯,蕭雲醒看看父母,抿了抿唇,忽然間神色有些不自然,流露出些許小兒女的情態來:“我……”

老父親老母親看得歎為觀止,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這個模樣的長子。

蕭雲醒被看得越發窘迫,薄唇輕啟飛快地吐出一句:“還沒給壓歲錢。”

隨憶實在沒忍住,被一口茶嗆得咳嗽起來,蕭子淵邊替她拍著後背順氣邊麵帶促狹地看向蕭雲醒。

蕭雲醒說完那句話之後便緘默不語,不管父母怎麽揶揄他,他都不動如山。

“也對,你怎麽沒準備壓歲錢呢,談戀愛不花錢的啊?”

“雲亭,你有沒有女朋友啊,要不要壓歲錢?”

蕭雲亭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下:“女朋友還沒有,不過壓歲錢還是需要的。”

蕭子淵和隨憶對視一眼,忍俊不禁。

於是,蕭家兩位公子爺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份來自父母的壓歲錢。

蕭雲醒往年對壓歲錢漠不關心,今年卻格外關注,串親戚也格外積極,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等等各路親戚收了一個遍。

連隨憶都忍不住問蕭子淵:“他這是在攢嫁妝嗎?”

蕭子淵一本正經地點頭:“大概是,果然是兒大不由娘啊,我們要早做打算了。”

大年初三一大早,陳清歡穿了件奶黃色的羽絨服來蕭家拜年,毛茸茸的帽子卡在小腦袋上,遮住了那雙清澈透亮的大眼睛,隻能看到粉嫩小巧的下巴,像隻小黃鴨,特別可愛。

蕭雲醒開了門,幫她把大包小包的禮品拎進來。

陳清歡進了門,摘下帽子,眉眼含笑地看著他:“雲醒哥哥!”

蕭雲醒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她紮了個歪馬尾,嬌俏可愛,頭繩上是隻粉色的小豬,笑嘻嘻的和她一模一樣。

“笑嘻嘻的小豬”仰頭問他:“你有沒有想我啊?”

蕭雲醒穿了件白色的毛衣,整個人器宇軒昂地站在那裏,垂頭看著她,過了許久才鄭重地點了下頭:“想你了。”

這三個字大概是陳清歡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禮物了。

隨憶和蕭子淵在廚房忙著午飯,陳清歡去廚房打了個招呼說了會兒話之後,被兩人趕了出來。

陳清歡一出來就跑到沙發上,紅著臉湊到蕭雲醒耳邊,籠著手小聲和他咬耳朵:“雲醒哥哥雲醒哥哥,我剛剛看到……蕭伯伯對隨媽媽笑的時候眼睛裏有小星星啊!”

蕭雲醒遞了個剝好的橘子給她:“是嗎?”

陳清歡笑著咬著橘瓣兒猛點頭:“是!”

蕭雲醒轉頭看著她笑了笑,想告訴她,你對我笑的時候,眼睛裏也有漫天的點點繁星。

兩人坐在沙發上聊著天看著電視,蕭雲亭極有眼色地避去了自己的房間。

大概是劉海兒有些長了,陳清歡不時抬手揉眼睛,眼睛很快就變得紅通通的,從“小豬”成功地變成了“小兔子”。

蕭雲醒拿開她的手,扶著她的下巴抬高她的臉仔細看著:“怎麽了,眼睛裏進東西了?”

陳清歡又眨了眨眼睛,有些苦惱地皺眉:“頭發太長了,不舒服,可是理發店都還沒開門。”

蕭雲醒按住她又想去揉眼睛的手,替她撥開眼前的碎發:“一會兒吃完飯我給你剪一剪。”

陳清歡老老實實地讓他握著手:“你會嗎?”

蕭雲醒想了一下:“可以嚐試一下。”

“可是正月剪頭發對舅舅不好。”她說完歪著腦袋想了下,忽然就笑了,“我好像也沒有舅舅。”

吃過午飯,蕭雲醒拉著陳清歡坐到陽台上。

今天天氣特別好,陽光從窗外照進來,灑在她身上,又亮又暖。

蕭雲醒找了件舊T恤給她圍上,站在她麵前下剪刀前遲疑了下:“如果……剪壞了怎麽辦?”

陳清歡認真想了想,然後就開始掰著手指頭數日子:“離開學還有兩周,兩周時間應該可以長長吧……”

小姑娘嘰裏咕嚕地坐在那裏念念有詞,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擔憂。

蕭雲醒深吸口氣:“閉上眼睛。”

陳清歡立刻乖乖閉上了眼睛,全程都不敢亂動,隻有耳邊“哢嚓哢嚓”剪刀剪掉頭發的聲音。

那邊蕭雲亭仿佛看到了商機,一邊開著視頻一邊握著把剪刀在自己頭發上比畫,對著視頻那邊的人發出死亡威脅:“小舅,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到底給不給我發壓歲錢,不發我就真的剪了!”

視頻那頭的男子氣急敗壞地叫囂著:“姐!姐!你也不管管!”

隨憶恍若未聞,和蕭子淵手牽手地出了門,把空間留給胡鬧的孩子們。

沒過多久,蕭雲醒收起剪刀,用梳子幫她理了理劉海兒:“好了,睜開眼吧。”

說著轉身拿了麵鏡子給她看。

陳清歡捧著鏡子左看右看地看了半天,忍不住嘖嘖稱讚:“Tony老師,手藝真好!”

她一出聲,視頻那邊的男子就咦了一聲:“我怎麽聽到有女孩子的聲音啊?”

蕭雲亭無視他的疑問,還在就壓歲錢的金額討價還價,就被蕭雲醒沒收了“凶器”,還美其名曰:“‘破五’之前不能動剪刀。”

視頻那邊立刻傳來一陣幸災樂禍的大笑聲。

蕭雲亭不服氣:“你這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邊說邊找了把指甲刀放在頭頂繼續威脅視頻那邊的男子。

陳清歡對著鏡子欣賞著自己的美貌,完全沒意識到剛才蕭雲亭手裏的剪刀差點戳到她臉上,還順手拍了張照片發給冉碧靈炫耀她的新發型。

“好看嗎?”

冉碧靈並沒有看出什麽新意,回複得很快。

“和之前也差不多吧。”

陳清歡劈裏啪啦地打著字表達自己的不忿。

“雲醒哥哥給我剪的!”

冉碧靈立刻發了個不可思議的表情。

天哪,他連這都會?!寶藏男孩兒啊,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人存在啊,真是可怕……

陳清歡回了個笑得齜牙咧嘴的表情,然後就收了手機黏著蕭雲醒玩兒去了。

新學期開學那天恰好是情人節,陳清歡早上一進教室就看到自己的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包裝各種口味的巧克力,數量相當可觀。

冉碧靈看到她來了立刻衝她擠眉弄眼。

陳清歡的書包都沒地方放了,指指麵前的巧克力:“哪兒來的?”

“別人送的唄!”冉碧靈隨便拿起其中一盒,抽出上麵粉紅色的信封打開,“看看這盒是誰送的啊……喲,這麽巧,這人我剛好認識,我小學同學,人嘛,長得還不錯,就是花心了點兒。”

說完就扔在一邊,拿起另一個開始念:“這個不認識,他說他是高一的,不過字寫得也太醜了吧,配不上你……”

……

拆了幾個之後,冉碧靈也沒了興趣,轉頭問陳清歡:“你說這種普天同慶的日子,是你收到的巧克力多還是蕭雲醒收到的巧克力多?”

“嗯?!”一個字尾音三折表達了陳清歡心情的複雜性。

這句話倒是提醒了陳清歡。

她下了晨讀就衝到了蕭雲醒班級,開門見山地問他:“巧克力呢?”

蕭雲醒愣了下:“什麽巧克力?”

陳清歡伸著腦袋往他的位置上看:“沒有女生送你巧克力嗎?”

確實有,他早上一來,桌子上就堆滿了,那盛況……讓向霈調侃了半天。

“我給向霈他們了。”

陳清歡噘噘嘴:“再有女生送你的話,你就拿來給我。”

蕭雲醒不知道她又想幹什麽,卻也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好。”

於是當天放學,陳清歡同學帶了一麻袋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回家。

陳慕白拆得不亦樂乎:“我女兒這麽受歡迎啊,收到這麽多巧克力,真棒!”

陳慕白聽到那個名字就扔了手裏的巧克力:“那你帶回來幹什麽?”

“給媽媽和弟弟吃呀,媽媽和弟弟都喜歡吃巧克力。”陳清歡分好類之後,把其中一堆重新裝回袋子裏,笑眯眯地對陳慕白說:“爸爸,一會兒讓靜康叔叔送我去一下雲醒哥哥家吧。”

陳慕白看看巧克力,再看看陳清歡,隱隱從她眼底看出了一絲不同尋常。

陳清歡到了蕭家的時候,時間剛剛好,蕭家父母都在。

“這些是雲醒哥哥收到的,好多女生給他送巧克力。”

陳清歡把一大袋巧克力堆在隨憶麵前,說完之後便眨巴著一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看著隨憶不說話。

隨憶一臉了然,隨即點頭表示懂了,然後轉頭去征求蕭子淵的意見:“你說,我要不要打斷你兒子的腿?他竟敢收別的女孩子送的巧克力!”

蕭子淵別有深意地看了大兒子一眼。

坐在一旁的蕭雲醒抿了抿唇,十分想問麵前這個看上去純良無辜的小姑娘:我近來得罪你了?

誰知這時蕭雲亭也拎著一袋子巧克力進了門。

隨憶很是驚歎,問蕭子淵:“你小兒子也到了收巧克力的年紀了嗎?”

蕭雲亭正在低頭換鞋,聽到這裏忽然抬頭靦腆地笑了一下,把隨憶都看愣了,也不再提打不打斷腿的問題了。

蕭子淵看看她,又看看蕭雲亭:“怎麽了?”

隨憶怔了怔才回答:“剛剛弟弟抬頭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以後不知道要有多少女孩子要被禍害了……”

這下蕭子淵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他以前怎麽沒發現自家夫人對孩子們的“誤解”這麽深。

最後陳清歡成功地在蕭家蹭了一頓晚飯,並且全程旁聽了隨憶教育蕭雲醒作為一個男孩子潔身自好的重要性。

蕭雲醒全程麵無表情,不解釋不抵抗不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