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慕灼華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腳步聲漸漸遠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房間的陰影裏多了一個人。

“王爺!屬下來遲,請王爺責罰!”

**的男人和衣起身,心情複雜看著手上的藥方和銀子,忽地勾唇一笑。

“我原不知道,自己生得像個男妓……”

黑衣人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王爺!”

男人抬起手,揭下人皮麵具,露出清雋雅致的麵容,赫然便是定王劉衍。

“是這個麵具有問題嗎?”

黑衣人果斷回答:“不,是那個女人腦子有問題。王爺,要不要屬下殺了她,以防萬一……”

劉衍淡淡一笑:“有什麽萬一,執劍,她剛剛救了我,我總不能恩將仇報。”

被稱作執劍的黑衣人眼中殺意森森:“這個時機,這麽巧合,萬一這個人也是對方派來的呢?”

“讓執墨盯著她,查查她的來曆,若無可疑,便不要傷害她。”

執劍心中似還有些不服,但還是點頭稱是。“王爺,雲想月已經死了,是中毒而亡。”

劉衍聞言,神色頓時凝重起來。“背後之人,還真是機關算盡。執墨查到是誰把雲想月的下落透露給我們的了嗎?”

執劍道:“無跡可尋,查不到。”

“查過雲想月的屍體和房間了嗎,她是在何時何地下毒的?”

執劍更加難堪:“查、查不到毒藥的痕跡。”

劉衍凝眉回想與雲想月見麵的細節。雲想月原名袁惜月,是劉衍的副將之女。三年前,劉衍與袁副將定下誘敵深入之際,給袁副將留下了救援標記,讓袁副將領兵支援,但不知出了什麽岔子,標記被人全部抹去,劉衍部隊深陷包圍,無處求援。此事袁副將通敵賣國的嫌疑自然最大,然而劉衍此戰重傷昏迷半年,這半年間,昭明帝大怒問責,誅殺了不少人,袁副將一家卻始終不見人影。三年來,他沒有放棄過尋找袁副將的下落,但今天晚上,突然得到了這個消息,卻也著實詭異。

劉衍暗中讓人拍下雲想月,支開眾人與雲想月見麵。見麵之前,劉衍的手下自然會檢查過雲想月,確定她沒有攜帶毒藥暗器。雲想月見了劉衍之後,露出的驚懼之色不似作偽,顯然她不知道自己暴露了,與引劉衍前來的神秘人不是一夥。在劉衍的追問之下,雲想月透露出一個訊息,那就是袁副將確實是受人要挾。三年前,雲想月和她的母親被人綁架,囚在一個山村,後來袁副將不知如何追查到了她們的藏身之地,帶著她們母女殺出了重圍,為了掩護她們母女逃走,自己卻被追兵殺死。

“我不知道綁架我們的是誰,也不知道他們要父親做什麽。父親帶了人找到我們,為了掩護我們逃走,父親帶人引開了追兵。我和母親逃走之後,才知道外麵都在傳說父親通敵賣國,背叛了王爺,害得王爺險些喪命。母親擔心暴露了身份會遭到追殺,這幾年一直東躲西藏,後來母親病逝,我淪落青樓……我知道父親對不起王爺,但他一定是被逼的!”

雲想月說到此處,臉色越來越紅,身子搖搖欲墜,劉衍驚覺不對勁,上前查看,卻見雲想月嘴角溢出鮮血,渾身劇烈顫抖。劉衍剛想開口喊人,忽然氣血翻湧,渾身如墜烈火煎熬,一種細密尖銳的疼痛浸入骨髓深處,讓他頓時失去了力氣。

便在這時,外間響起了打鬥聲,劉衍知道自己落入陷阱之中,對方不知如何下了毒,顯然是有備而來,他情急之下破窗而出,強忍著劇痛逃離,倉皇間躲入了小秦宮的柴房。三年前他中了北涼三皇子耶律璟的毒箭,那種毒藥名為淵羅花,霸道無比,他刮骨療毒,也隻能減輕一半毒性。所幸劉琛身上帶著一枚雪塵丹,雪塵丹乃神醫燕離研製,能壓製世間一切毒藥,珍貴無比,整個陳國也僅剩一顆。雪塵丹能夠壓製毒性,卻無法真正解毒,兩種藥性在劉衍體內達到一種平衡,而一旦平衡被打破,他便會受到毒性的侵蝕囁噬,痛不欲生。

今晚雲想月身上,定然有一種毒藥,打破了他身上藥性的平衡。劉衍的手下有精通毒理的謀士,但那人卻未從雲想月身上找到毒藥。

背後之人,究竟是誰……

劉衍冷然道:“那人以雲想月的下落引我前來,設局殺我,著實謀慮深遠,不過,卻也暴露了他的存在——三年前的主謀,果然還沒死。”

執劍飛上屋頂,與執墨會和。

“雲想月這邊,我負責追查。執墨,你去查一查那個叫慕灼華,她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也太過蹊蹺。”

執墨點點頭。

執劍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若有異常,殺無赦。”

執墨眉頭一皺:“是王爺的意思?”

執劍冷哼一聲:“王爺心善,咱們需為他思慮周全。你方才讓人查過大皇子的行蹤了嗎?”

執墨道:“一直在宮裏,沒有異常。執劍,你懷疑大皇子?”

“他知道王爺的毒,知道王爺的行蹤,難道不是最可疑的人嗎?”

執墨深深看了執劍一眼,歎了口氣:“執劍,你的恨太深了。”

執劍冷冷看著皇城的方向:“支撐我們活下來的,不就是恨嗎?我不知道背後主謀究竟是誰,但我相信,他一定姓劉。”

執墨道:“我隻希望怨恨不要吞噬了你的理智。”

慕灼華回到家裏已經是寅時了,天還暗著,她推開門進去,看到焦急的郭巨力正準備出門。郭巨力一看到慕灼華頓時哭了出來。

“小姐,你跑哪裏去了,我醒來看不到你,都快嚇死了!”

慕灼華疲倦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撫道:“我去給人看病,沒想到耽擱了這麽久。”

“哪有人半夜看病的啊。”郭巨力擦著眼淚,忽然眼神一頓,被慕灼華袖子裏掏出的兩錠銀子晃花了眼。“這、這麽多錢!”

慕灼華笑著說:“人家給的錢多啊,巨力,我身上都濕了,你幫我打桶熱水洗澡。”

郭巨力立刻高高興興地去燒水了。

不多時,一桶熱水便燒好了。郭巨力幫著慕灼華擦洗頭發,見慕灼華神色凝重,她雖然頭腦簡單,卻也感受到了慕灼華情緒的複雜——賺到錢應該很開心,小姐不開心,那一定有問題。

“小姐,你怎麽不開心的樣子啊?”郭巨力擔憂地問道。

慕灼華朝臉上潑了潑水,洗幹淨的小臉白裏透紅,清麗無雙,烏黑濕潤的杏眼眨了眨,流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沉默了半晌,她才開口:“我今天去給小秦宮的姑娘看病了。”慕灼華避重就輕地說,“原來,她們過得很苦呢。”

是別人過得很苦,不是小姐很苦,郭巨力一聽也就放下心了。

“小姐是想到四姨娘了嗎?”郭巨力問道,“小姐不要難過,四姨娘那麽美,一定在天上當仙女呢。”

慕灼華淡淡一笑,“是啊,在天上當仙女,多好啊。”

慕灼華換洗完,喝了一碗薑湯,覺得身上和肚子裏都暖暖的,這才裹緊了被子睡覺。隻是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亂糟糟地做了不少夢,夢裏刀光劍影,她倉皇逃著,一不小心摔落懸崖,整個人猛地從**彈了起來。

“砰砰砰——”

外間門板被人用力敲打著。

郭巨力急急忙忙出去應門。

慕灼華眉頭一皺,聽著聲音又急又凶,心覺事情不對,急忙穿上了衣服。

郭巨力看著湧了進來的捕快,頓時有些慌了。“你們、你們幹什麽!”

為首的捕快板著臉問:“慕灼華住在這裏吧。”

慕灼華穿好了青衫衣服出來,正聽到這句,便答道:“我就是。”

“跟我們走一趟京兆尹!”兩個捕快說著就上前拿人。

郭巨力急了,攔在慕灼華身前:“你們無緣無故的,憑什麽抓人,我們小姐又沒有犯事!”

“沒說你犯事,隻是配合官府調查。”捕快冷著臉說,“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去了小秦宮,現在小秦宮發生命案,所有可疑人物都要接受調查!”

慕灼華呼吸一窒,按下了郭巨力的肩膀,對著她輕輕搖頭。

“巨力別擔心,我隻是去配合調查的,問完話就回來了。”

捕快見慕灼華態度配合,便也不使用強硬手段了。

“跟我們走吧。”

京兆尹的牢房裏,此時已經塞滿了人了。

慕灼華跟在捕快身後一路走著,進了最後一間牢房,一開門便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慕姑娘!”宋韻急切地跑上前來,“怎麽你也來了……是我們連累了你。”

慕灼華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沒事,也許問了話就讓我們回去了。你先和我說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宋韻臉色蒼白,呼吸有些急促,她壓低了聲音說:“雲想月死了。”

慕灼華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答案,頓時愣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她不是昨晚的花魁嗎?”

“是啊,雲想月昨晚一支歌舞,竟讓那麽多人為她癡狂,今天早上雲想月暴斃的消息不知道怎麽泄露出去了,很多人堵在小秦宮門口,要媽媽給說法。”宋韻苦笑了一下,“媽媽也是嚇懵了,她栽培了雲想月一年,本指望這棵搖錢樹,誰知道第一夜就發生這樣的事。”

“昨天晚上雲想月是和誰在一起?”慕灼華問道。

“這我們也不知道,隻有媽媽知道吧,一些達官貴人做這種事都不會自己出麵。”宋韻說著,壓低了聲音,在慕灼華耳邊輕聲說。

慕灼華想起素衣姑娘背上猙獰的傷勢,不禁心有戚戚然。

慕灼華環視監獄,問道:“小秦宮的人,都在這裏嗎?”

宋韻道:“自然不是,小秦宮人很多的,這裏也未必裝得下。一些沒有嫌疑的,就沒帶過來了。你昨天晚上去過小秦宮,他們便帶你過來問話,有咱們姐妹給你作證,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