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良藥苦口無人飲
陳遠在上小學的時候，是讓老師非常頭疼的存在。隔三岔五地叫家長，不是今天把同學打了，就是明天把老師氣哭了。
在這個階段，老師同學都有些怕他。
等上了中學，陳遠還沒到學校報到，就已經“聲名在外”了。班主任在看到他名字的時候，直接頭疼得坐了小半個小時才抬起頭來。
陳遠到了中學，儼然霸王。
那幾年很流行一些香港武打片，從古代武俠劇到現代古惑仔，都在街頭巷尾播放得紅火熱鬧。陳遠看這些劇的時候，心裏總有一股熱血，覺得自己此生必將和電影裏的那些人物一樣，闖出一番天地。因此，青龍幫在他的組織下，於開學第三天就形成了，組員有十多人，大多是從小學就跟他一起禍禍的那些家長疏於管教的孩子。
除了青龍幫，陳遠還幫助其他人成立了蝴蝶幫、妖月幫、斧頭幫。
隻是，剛成立不到一個星期，就全部“流產”，一屋子的學生被喝令站到教導主任的辦公室。
教導主任和校長對於這種不帶腦子的中二少年，看到都覺得心寒、無奈又氣憤，紛紛勸退，讓他們先停學端正思想，等改正了再返校。
這種事對於中學生來說很嚴重，被記錄到檔案裏的話，是要影響初升高的。
李芸夫妻倆費盡心思，又是托關係求情，又是再三保證，還自掏腰包拿出一萬多塊錢解決了學校七八個貧困學生的學雜費，才終於消了校長的氣，得到一次改過自新得到機會。
學校是不能混了，陳遠索性跟校外的二流子混在了一起。
青春是一層厚實的布，是混日子的那些少年孩子的遮羞布，同時也嚴嚴實實地遮住了金子的光華。
那些混日子的孩子，揮霍著青春，卻並不覺得它有多美好，隻覺得上課坐在教室裏的時間跟坐牢一樣難熬。
這個階段的他們發自內心地鄙視那些一門心思讀書的傻同學。
他們怎麽那麽傻啊，居然能把枯燥的課本啃得津津有味，碰到難題不知道撂到一邊，居然還越挫越勇，跟其他同學碰撞出不同的解法。
他們好土啊，像從來不知道自由是什麽味道，連香港那些最時髦的片子也不看，甚至不知道該把校服敞開了穿，或者係在腰上才算得上好看……
讀書有什麽用？上個月鎮上才回來一個大學生呢，當起了村幹部。那村幹部不是閑得無聊的老頭子才去幹的清水小差嗎？大學生去湊個什麽勁兒？還整天折騰著要發展新海南，創建新港口，搞什麽旅遊。咳，真是瞎搞。
陳遠經過之前的教訓後，每次回到學校都低調了很多，但他還是非常享受一群混子同學跟他稱兄道弟，對他阿諛奉承的樣子。
其實，在整個學校，隻有林木知道，陳遠結識那些社會混子是源於一場打劫。
社會混子藏在小巷子裏，有那抄近道走巷子的學生，就是他們的砧板魚肉。
陳遠被攔住的那天，嚇得直接尿了褲子，把身上值錢的東西全給了出來。
慫歸慫，陳遠反應很快，開口就是一句：“要錢，我有，但是，我想跟你們混。”
小小的少年，哪裏有半分學生的樣子。
那幾個社會殘渣哄笑著讓陳遠加入了他們。
其實這一幕，正好被林木看見。
等回到學校，林木把陳遠叫到了沒人的角落。
“他們不是好人，別再去找他們，會被學校開除的。”
陳遠不以為然地冷笑，“我爸說了，義務教育，沒有開除這一說。”
他威脅林木：“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說出去，我準找人把你揍死。”
年少的人，說話沒輕重。看到林木沒再作聲，方才氣鼓鼓地回了教室。
半個月後，學校外的巷子裏發生了一起很惡劣的命案。乖巧的學生，因為害怕遲到，從小巷抄近道，被那幾個社會人渣攔住搶劫。學生兜裏確實有五十塊生活費，卻不願意給，推搡拉扯間，他們用匕首刺死了學生。
這件事被警方高度重視，一時間傳得沸沸揚揚。
陳遠和那些人渣經常往來，也被叫去了派出所。
本來隻是例行傳喚，但沒想到陳遠當天沒有在學校讀書，人渣中有人指證說陳遠跟他們一起在巷子裏攔路。
陳遠被嚇得要死，就是無法證明自己不在場。後來，是林木趕到派出所，證實陳遠跟那起案子沒關係。
林木患有嚴重的胃病，爸媽很忙，就把他帶到了外婆那兒休養一個多月。
分明是請了中藥的，不管多苦，林木也都乖乖喝了，可還是不見好。
每天早上睜開眼，林木就會聽見外婆對著一麵牆念念有詞祈禱的聲音，希望能替孩子受罪。
外婆守在林木身邊，擔心不已：“這幾味中藥恐怕是不行，還得再看看醫生。孫兒別怕，外婆還有三千多塊錢呢，一定可以把你的病看好。”
這話他聽父母說過，父母想把外婆的三千塊存款借來給林木看病。
三千塊對於那個時候的漁村人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錢。無意間聽到林木父母對話的陳遠，打起了這筆錢的主意，也偷摸著坐車到了小漁村。
他是來偷錢的，一路小心，避開了村民的視線，摸進了林木外婆的家，藏在暗角。
林木不想再喝藥，苦得沒邊了，還一點兒不見好，就偷偷把藥拿去倒在沒人去的堆雜物的樓梯階下方。一盆滾燙的藥渣倒下去，傳來陳遠的哀嚎，把外婆驚了過來。
外婆不懂陳遠為什麽在這兒，林木卻有所提防，一直盯著陳遠。
沒兩天，外婆在曬魚幹的時候，被掉落下來的木杆打倒在地，臥床沒幾天就走了。
喪禮忙碌，陳遠終於脫離了林木的視線，逃走了。
大概是一切來得太突然，他並沒有把三千塊錢拿到手。
林木在派出所的筆錄顯得有些蒼白。
陳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因為他無法回答警察的問題：為什麽隻有林木看到了他，而其他村民並不知道他當天在小漁村？
為什麽？還能為什麽？小偷能正大光明地進村嗎？
為什麽林木是唯一看到過他的人，因為另一個看到過他的人已經上天堂了。
經曆一番波折，公安局的警察在看到陳遠身上的新鮮燙傷印記後，加上其他資料佐證，才終於相信了林木的筆錄。
上高中後，林木已經很少聽到陳遠這個名字了，隻有高考查成績那天，得知他壓線過了三本線。這時的林木才想起來，其實陳遠一直很聰明，在學習上一點就通，是非常有學習天分的。如此荒廢學業，方能考過三本線，如果認真一些，沉靜一些，或許會考出非常驚人的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