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夜如深海
“她上哪兒出差了？”林木問。
對方回答：“請恕我不能回答您這個問題，畢竟我們的內容是嚴格保密的，不能透露。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宮憶失聯是正常的。”
林木不理解，“怎麽會正常？就算是潛到深海裏，一整天了，也該出來透氣了吧？”
沒想到他激動之下隨口說的一句話，竟然說中了事實。
“她是潛水老手了，正是因為這一點，我們領導才特批她出差海口。”
林木眉心一緊，猜測起來：“她出差失聯，你非但不緊張，反而覺得很正常。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在海上。”
“林先生是吧？關於我們的工作內容，您就不要再猜了。好了，你已經得到您要的答案了，可以安安穩穩地休息了。”
那人打了個哈欠。
“那……謝謝您了。”林木掛掉了電話，心裏卻仍然不安。
詞螢雪覺得奇怪，喃喃自語一句：“該不會真出什麽事了吧？”
她噌的一下坐起，“我聽外公說，宮憶他們在尋找一種可以讓感染鼠疫的人硬撐到仿野生七指蕨成熟。”
“以我從小到大跟他們打交道的經驗來看，宮憶如果真的出海尋找這種東西，隻是為了確定準確位置，以及進行一些其他數據的登記，絕對不可能親自去采集。”
林木安靜地聽她分析。
“如果隻是登記數據，又是在位置都非常確定、人員配備齊全的情況下，根本用不了一整天的時間。”
詞螢雪越分析越感到不安，“林木，該不會真的出問題了吧？我們要不要想想辦法？”
其實目前兩人所說的一切都來源於猜測，並沒有實際的線索，就算要行動，也無計可施。
“如果她真的有事，她的朋友和工作單位應該會比我們更清楚。所以，我們擔心也是瞎擔心，還不如早點休息，等明天再打電話問問她的同事。”
林木說著，閉上了雙眼休息。
夜色漸濃，偶爾一隻鳥，撲騰著翅膀，從村子的上空劃過，朝著大海的方向飛去。
隔壁許久都沒有再傳來一絲動靜，詞螢雪以為林木已經睡著了，才終於安心地合眼休息。
其實林木沒有睡，他毫無睡意。
除了宮憶沒有回他消息，還有一個人也沒有回他消息。
陳遠。
上次，林木帶著詞螢雪回外婆所在的小漁村拍攝，險些似在陳遠一行人的手裏。警方趕去抓捕，雖抓了大部分，但陳遠、老金等人卻逃了。
林木是那種很不願意對別人表達自己內心想法的人，說好聽點兒叫惜字如金，說通俗一點兒就是不善溝通。但是，他還是為了陳遠，寫了很長的短信。
如此真情流露，並非要感動陳遠，而是站在陳遠的立場，為他分析眼下的局勢：主動自首是他目前最好的選擇，供出犯罪團夥，可以得到寬大處理。
這麽做，並不意味著他原諒了陳遠的惡行。
他當然不會原諒，也絕不會替詞螢雪原諒，這麽做，隻是因為他想起了那個為了救他而丟了性命的陳東寧。
他的手機是兩年前買的二手蘋果手機，發的是iMessage信息，如果對方看了消息，就會有一個“已讀”標識。
他給陳遠發送消息後半分鍾不到，就顯示出了“已讀”的字眼，但是，一個星期過去了，也沒有得到他的回複。
其實陳遠在收到林木的幾分鍾之後，就把電話卡扔進了海裏。
海上的信號斷斷續續，能在這種環境下收到林木的短信，陳遠自己也覺得挺不可思議。
“假惺惺。”
陳遠盯著電話卡掉落的地方，咬著後槽牙說出了這句。
他很後悔沒有把林木、詞螢雪兩個人殺了。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一定會這麽做。
靜謐的夜晚，林木的眼睛已經非常疲憊了，可他還是睡不著，腦海裏忍不住浮現出陳遠小時候的樣子。
也許是長大後的他，麵目太猙獰，一想到他的時候，就更願意想起他小時候：
放學回家的路上，一群髒兮兮的小孩兒跟在陳遠的身後，嘻嘻哈哈地取笑他。
“都要夏天了，這個人居然還穿著毛衣。嬌滴滴的小公子，你爹媽還真怕你受冷啊。”
“讓我看看他穿了多少件。”
一群人圍上來，把陳遠攔住，摁在地上，扒拉他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數。
“一件，兩件！媽呀！三件！”
“穿三件也就算了，居然還有一件是厚毛衣。”
“哎呀，髒死了，他身上全是汗水。”
一群人嫌棄地跑開，時不時回頭，神情全是嘲諷。
陳遠從地上爬起來，汗水濕透了他額前的短發，淚水濕了眼眶。
“有本事給我回來！”
他氣鼓鼓地從地上站起來，一臉的憤怒，卻不敢把聲音吼得太大，唯恐那群壞孩子真的折回來。
陳遠的身後響起林木的聲音：“你……沒事吧？”
林木也不敢相信自己會對陳遠表示關心，畢竟，他一直以來都很討厭陳遠。
陳遠恨恨地看了一眼林木，轉身往家的方向跑去。
回到家，陳遠衝著李芸夫妻倆大發脾氣。他一邊發脾氣，一邊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赤著上身喊：“我以後再也不要穿這些了！”
李芸追著他，哄著她，“快穿上快穿上，當心著涼了。”
陳遠抹了一把淚，委屈地吼，還抓傷了李芸的手：“他們都笑我穿太多了，被寵得沒邊了。”
李芸倆夫妻氣得不輕，不是氣陳遠抓傷了她，而是氣那些人欺負自家小子。
“爸媽幫你出氣，你先把衣服穿上。”
“我不穿。”
“隻要你穿上，爸媽這個周末就帶你上遊樂場玩兒，還給你買冰棍、雪糕吃。你不是很想要一個遙控汽車嗎？爸媽也給你買。”
“真的？”
“我們什麽時候騙過你？”
陳遠終於又穿上了厚厚的衣服，在入夏的這個夜晚。
他活在很濃的溺愛裏，爸媽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也許，他想要天上的月亮，他的爸媽也會搭個梯子爬到天上把月亮摘下來。
爸媽的溺愛讓他成為了很多小孩眼裏的笑話。
家裏的小皇帝，到了家外就沒人認了。
陳遠從小到大有一點特別讓同齡孩子羨慕，那就是他的零花錢永遠多到讓他們咋舌。
在物質並不豐富，家家戶戶也都不富裕的舊歲月裏，這一點讓很多大人都很吃驚。但是，也正是這樣，他成了某些人眼裏的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