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尋瓷

三亞的清晨帶著一種明媚的爽朗,沒有潮濕的露氣,也沒有軟軟的白煙,幹淨利落得像昨夜什麽都沒發生過。

林木拖著疲憊的身體,走過村莊的小路。

村裏的路在幾年前就被翻修過,小石子搭配五彩的貝殼,踩在上麵,腳底像被按摩了一樣。

他把村子走了個遍,卻都沒找到溫老頭說的東西。

小村子裏少有外人進出,本村人除了自家屋內過日子的小事以及家國大事,對別的倒也不怎麽關心,怎麽會有人盯上溫老頭的東西?

村子裏慢慢有了嘎吱開門的聲音,大家已經漸漸起床,做飯的做飯,梳洗的梳洗,忙碌起來。

林木一頭紮進了身側一戶農家,男人正在自來水管旁邊洗臉,一看到林木就笑了,“你小子,稀客啊,多少年了,還是頭一回主動上我家。”

村子不大,家家戶戶離得不算遠,但是,抗拒與人接觸的林木卻幾乎不串門。

林木輕“嗯”了一聲,把一顆剛剝好的葉子放到木桌上,在屋裏轉了一圈後就走了。

接下來他去別的家也是如此,帶上一顆剛剝好的椰子當禮物,往桌子上一放,再在屋裏、院子裏轉一圈。

“見過幾個花盆沒有?”林木把照片給他們看。

大家都是搖頭。

當林木從自家門口經過,要去鄰家時,他的媽媽透過窗戶衝林木喊:“花盆丟了?”

“嗯。”林木的聲音大了不少,吐字也清晰。

“你去哪兒?去你陳伯爹家?”媽媽有些慌張,“別胡來啊你小子,上個月我們兩家才剛置過氣,你跑上門去,少不了要被數落。”

林木顧不得,抬腳就去了。

鄰裏間相處久了,難免會有些小矛盾,從九零年代的爭田邊地角,到後來的爭海邊魚蝦蟹貝,零零碎碎,磕磕絆絆。林木不喜歡跟人打交道,對於這種彼此間矛盾非常密集的鄰居,更是不喜往來,就連從他們家門口路過也總是假裝看別處,或者邊看手機邊走。

今天,他硬著頭皮走進了陳家。

同樣,手裏沉甸甸的椰子被放到木桌上,“給你們的。”

他見坐在木桌旁的是陳遠,麵前一碗香噴噴的抱羅粉,雖是早晨也吃得大汗淋漓十分痛快。

“回來了?”林木主動說。這大概是近幾年來,他頭一回主動開口跟陳遠說話。

陳遠和林木同歲,小學、初中都是同班同學,但從未做過朋友。不僅如此,小時候就很霸道的陳遠,總拉著一幫同學欺負陳遠。

林木木訥的樣子,讓陳遠癟了下嘴角。

“說吧,安的什麽心,大清早的跑來送個椰子。”陳遠嫌棄地把椰子撥到桌子的角落,差一點兒,椰子就掉地上了。

林木說:“我來找樣東西。”

陳遠正好吃完最後一口,啪的把筷子撂在桌子上,扯了一張紙巾擦嘴。同時,蹭的一下站起,怒道:“什麽意思?說我們偷了你東西!”

陳遠的爸媽聽到吵鬧,急忙跑來,一個手裏拿著鍋鏟,一個手裏拿著還在滴水的毛巾。

“林木!”陳遠的爸爸怒目圓睜,“昨晚睡昏過去了是吧?大清早地跑來我們家裏找麻煩!”

林木的臉紅透了,說話卻很沉穩:“朋友有幾個花盆不見了,我答應幫忙找,其他地方走找過了,就剩你們家了。要是看到了,就跟我說一聲,要是沒有,我看一圈,就回。”

他指了椰子,“送你們的。”

陳遠的媽媽癟了癟嘴,抱起椰子往林木的手裏重重一放,“別,我們可受不起,你是高才生,是國家棟梁。”

“但是,就因為你是高才生,就能冤枉人?”

陳遠媽媽一直對自家兒子連個像樣的本科都沒考上,隻上了一個民辦大學的事耿耿於懷,像林木這種一步步登上殿堂級大學的人,更是嫉妒得牙疼。好在林木畢業後也沒落個像樣的工作,灰頭土臉地幹起了護林員,還不如他家兒子陳遠體麵,心裏平衡不少。

林木沒理會她的小題大做,把屋裏屋外看了一遍,發現後院外有個花盆歪倒在泥地裏。

那花盆就像溫老頭給他描述的,純白底色,邊口有青。

他驚訝地抬手,“那……”

陳遠媽媽氣鼓鼓地把林木往屋外推,“出去出去,我這兒沒你想要的東西。你要再冤枉我們偷東西,我就把你送派出所去。”

陳遠的爸爸把她往一邊拉,又對林木說:“你趕緊回去,鄰裏鄉親的,別搞得跟仇人一樣,讓別人看笑話。你也不小了,又是高材生,得懂點禮數。”

坐在桌邊看熱鬧的陳遠,不屑地嗤笑著,眼睜睜地看著林木被攆出陳家。

“你們老兩口看到了吧,讀書有什麽用?不還是回來過灰頭土臉的日子?這些年來,你們老是,一關上房門就拿他來說我,耳朵都起繭子了,結果呢?他可有讓你們滿意?”

說完,他一轉身回了房間,不過很快又心急火燎地跑出來了,一臉驚恐地問媽媽李芸,“我東西呢?”

“什麽東西?”李芸看他臉紅脖子粗的,嚇壞了。

陳遠扯著嗓子大吼:“花盆!幾個花盆,裏麵全是土!”

李芸往旁邊挪開一步,陳遠這才看到後院的泥土地上有個花盆。

但是,這花盆並不是他昨天偷偷拿回家的。

昨晚拿回家的花盆,白底,邊口有青。而眼前的花盆,外身純白,內裏卻被完全塗抹成偏墨的青色。

“我東西呢?”陳遠想不明白,見媽媽的臉色不對,風一般地小跑過去。

“媽,你是不是動我房間裏的東西了?”

“我……幫你收拾一下,有什麽錯?你一天懶得要死,什麽東西都往睡房裏麵放!邋遢不邋遢!”李芸自知理虧,卻也不認,反而借著別的由頭把陳遠數落了一通。

陳遠急紅了眼,“別扯那些有的沒的,我東西呢。”

李芸覺得兒子不可理喻,“幾盆土而已,大清早的,你瞎嚷嚷什麽?那些東西被我倒了,處理了,盆也賣給收廢品的了。”

她指著泥土裏橫躺著的那個花盆,“那個也是要賣的,等會兒收廢品的就會來。”

陳遠追問:“那些土呢?”

李芸指了指對麵的人家。

陳遠抬腳就要上前去那戶人家,卻突然看到遠處有一行人朝著他家走過來。走在最前麵的是個老頭,頭發花白,卻很精神,走得越最急,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後麵緊跟著個女孩兒,有著和本地女孩兒完全不同的白皙皮膚。他們身後是幾個民警,走得也很快。

陳遠一轉身,對李芸道:“千萬別說見過花盆,打死也不能認!”

“為什麽?不就是幾個破盆一捧土嘛。”李芸不解。

她還沒說完,陳遠就咬著牙衝她低聲吼:“叫你別提就別提!”

陳遠的爸爸看出事情不對,心沉了下去,眉心也深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