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仿野生栽培

深夜的派出所門外,路燈昏黃的光芒籠罩著三個人影。

林木的手悄悄捏著衣角,盡管皮膚呈小麥色,但因為舉止斯文內向而顯得秀氣。他鼓起勇氣,又跟老人和女孩兒說了聲:“對不起。”

老頭一手扶著還在疼的腰,一手擺了擺,“不怪你,剛才不是都跟派出所的說清楚了嘛。”

“你做得對,就是要讓那些覬覦珍稀植物、破壞大自然的人繩之以法。”

“那人是偷渡的,看警方的意思是,還牽扯到幾個同夥,估計要不了多久,也會通過他的口供將同夥繩之以法。”

林木小聲說了句:“那我先回去了。”

轉身之際,老頭叫住了他。

老頭的目光在林木身上打量了一圈,眼裏有讚許,“你這麽年輕,又是名校畢業的研究生,卻沉得住氣來一線研究植物,讓人敬佩。”

林木微怔了下,苦澀一笑,“什麽敬佩,不過是找不到工作隻能回到老家占個坑位的頹廢學生而已。”

他知道別人應當是如此看他的。

“不不不。”老頭道:“你太謙虛了。剛才你做筆錄的時候,我聽到那麽幾句,知道你不容易。另外,憑我多年的經驗,能感覺出來你是棵好苗子。”

老頭拍拍他的肩膀,“小子,要不要考慮一下,加入我們。”

林木遲疑地凝望著老頭真誠的目光,又看了看一旁的詞螢雪。

詞螢雪沒有說話,但她那雙眼睛已經透露太多東西了。

“好。”林木沉悶含糊地回應了一句。

老頭高興得直搓手,“小子,我真沒看錯你,不僅優秀,肯吃苦,還很有頭腦和眼光。將來,你一定會感謝自己此刻明智的選擇。”

林木聽出來了,他急著拉個小夥子入夥,是因為需要一個“肯吃苦”的人。詞螢雪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也正好印證了這一點。

搞野外植物研究,聽上去並沒有什麽累活、重活,實際上麻煩事很多,苦差事也很多,辛辛苦苦忙活好幾年也未必能出成果。老頭這麽大年紀了,還往一線跑,自然是令人敬佩的,但是,如果自身沒有多少頭銜,幾乎不會有學生願意跟著。

如果林木拒絕,詞螢雪作為唯一的小跟班,肯定要吃不少苦頭。所以,林木選擇了“上賊船”,以報答救命之恩。

林老頭高興地跟林木介紹起詞螢雪,“小子,這是我的得意門生,詞螢雪。”

在派出所裏,大家對彼此都已經了解過了。但是,當老頭又介紹一次時,林木還是禮貌地說了句:“你好。”

詞螢雪見林木很努力張嘴說話的樣子,心有不忍,勸道:“其實你也可以拒絕。”

林木卻說:“我不拒絕。”

聲音很小,態度卻很堅定。

老頭還真怕詞螢雪把他好不容易招來的人手給攆走了,墊著腳去摟林木的肩,一副好兄弟的模樣,“走什麽啊,已經加入進來了,就是一個團隊的了,要齊心協力。”

他語重心長地看著林木:“小子,人要勤奮,男人更要如此,你說對吧?有句話不是說嘛,努力了未必有結果,但不努力,一定沒有結果。”

林木不知如何回答,隻是沉默著。

“小子,考驗你的時候到了,今天晚上有個任務要交給你,看你能不能完成。”

林木就知道老頭的肚子裏憋著壞水。

老頭道:“我們住的小院裏,有幾節木頭,你把它們全搬進屋裏去。海南啊,那雨水說來就來,會把那幾節木頭淋壞。”

詞螢雪勸道:“溫老師,我們不是說好去村裏找兩個工人……”

不等她說完,溫老師就對她擠眉弄眼:“找什麽找?我們要給年輕人機會。”

溫老師拍了拍林木的胸膛,“夠結實的,保準沒問題。”

林木的身體一直不算好,但是,接手父親護林員的工作後,整天往森林裏跑,每天來來回回要走上好幾趟,慢慢地也就變得結實健康起來。

他沒有拒絕,也不善於拒絕,微頷首,跟著溫老師和詞螢雪來到了他們居住的農家小院。

院子是租來的,已經被打理過。挪植的花開得很好,尤其一大叢血色的虞美人,即便在太陽能燈光下,也顯得嬌媚可愛。土壤是新的,散發著淡淡的特有的味道。

角落的地方的確堆放著木料,卻不是溫老頭嘴上所說的“幾節”,而是小山一樣一大堆。

都是廢料,有的如碗口大小,有的像臉盆那麽粗。

林木沒有說話,上前就開始幹活兒。

詞螢雪也上前幫忙,戴著手套去抱一些小節木頭。

“我來就好。”林木低聲說了一句。

詞螢雪抱起一節木料就跟著林木往堆放雜物的空屋走,“做點兒力所能及的,我還是沒問題。”

她抬眼間,看到了林木被汗水濕透的衣裳,遲疑了下,說:“他是我外公,一直沒出什麽成果,研究的方向也比較冷門。還有一年,就要退休了,想在此之前做出點成績。沒有學生願意跟他,我又不放心他一個人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就跟著來了。”

詞螢雪把木頭放到地上,整齊地壘好後,認真地對林木道:“其實你可以拒絕的。”

林木把肩上沉重的木頭丟到地上,又吃力地挪動它,讓它與其他木頭整齊地排成一排。

“我不拒絕。”他說。

詞螢雪無奈,說道:“我會盡量勸住他,讓他少麻煩你。”

林木卻說:“不礙事,平時我也接觸不到人,你們來了正好,有個伴兒。”

詞螢雪實在沒忍住,說道:“難道不是為了逃避人群,才來到山裏?”

這句話,沒讓林木有被拆穿的不舒服感,反而笑了。

在林木搬完最後一節木頭後,他已經累得渾身大汗,坐在石階上喘著粗氣了。詞螢雪遞給他一張熱毛巾,林木就胡亂擦了把臉。

林木看到,屋子的最裏端有一個金屬小架子,上麵擺放著幾樣農具。

“花梨木。”林木一眼就認了出來,“你外公的研究跟黃花梨木有關?”

詞螢雪拿起一個放牛鈴鐺,邦邦地搖了兩下,“我們那位溫老師一直想研究花梨木的仿野生栽培技術。”

“你是植物學的,又在這一帶做護林員,三亞好多市場都有人在買賣花梨木,應該很清楚,花梨木的仿野生栽培技術已經有人做出來了。他還要做這個研究,就顯得……”

“大概人這一生都有些執念,他願意折騰也就隨他去吧,正好我想拍點兒跟植物有關的素材。這一帶熱帶雨林,正好可以滿足我。”

她把鈴鐺遞到林木的眼前,“這個是從村裏人家裏買來的,老頭子不會砍價,一身斯文學究的樣子,被宰了三萬多。好在它是野生的花梨木,對外公的研究也許會有點作用吧。”

林木盯著鈴鐺,腦海裏全是小時候獨自去山上放牛的情形。那麽遙遠,又要麽近。日子過得皺巴巴的,像被人遺棄在角落的毛票,但林木心裏,卻很快樂。

“其實花梨木的仿野生栽培技術還很粗糙,並沒有達到真正理想的效果。你外公的研究若是能夠取得突破,是非常大的成就。”

話音剛落,就聽到院子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像是老頭子回來了。

他一邊跑一邊喊,“全沒了,一盆都不剩,全給我偷了!”

詞螢雪著急地跑出去,“怎麽了?”

溫恒急紅了臉,像個孩子似的,“我帶來的那些培育土啊,全被人給偷了。”

他紅著眼眶衝林木:“跟我走,去把那些人找到,把東西要回來。那可是我二十多年的心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