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老君山
腳下的這條小路是幾日前特意探查過的,遠離水源且離雙方的營區都很遠,位置相對偏僻。
一路上很順利沒有遇到阻礙,臨近山體時,李餘年停下了步伐。
阿璃化成的小姑娘,站在前方的小土坡下,看樣子已經等候多時。
“前方有結界。”
李餘年笑道:“什麽結界,連我們的小仙師都破不了?”
“你自己看吧,我倒是能破,但是要看用什麽法子。”
李餘年爬上土坡,向遠處的山腳望去,起初並無異常。忽然,他看到了一根木樁,順著左右方向出現第二根,第三根,沿著山腳排列,每隔大約三百步就豎著一根,一眼看不到盡頭。
每根木樁碗口粗細,高一丈左右,上麵隨風搖擺的身影,赫然是一具具被繩索套著脖子的屍體!離著最近的一根木樁上,屍體的嘴裏仍滴著血,顯然是剛掛上沒多久。
木樁微微搖擺,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場麵甚是瘮人!
“唔!”
李餘年一把捂住了周宜的嘴巴,示意她不能出聲,周宜的眼淚順著臉頰流到了手上,溫熱。
每一日都有斥候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為此還專門派人出去找,原來都被掛到了這裏。
“王師兄,你怎麽看?”
王清朗拿出一片淡藍色的水晶片,立在眼前,轉頭看了一圈。
“錮魂術,摩羅教巫師慣用的伎倆。將亡者的靈魂禁錮在屍體裏,然後在頭頂打入一枚特製的魂釘。以屍體和魂魄為燃料,類似中原的魂燈,燈與燈相連就變成了一個結界。”
說罷,王清朗將水晶片遞了過來。
果然,透過水晶片看去,木樁上的屍體發出淡淡的橘色光芒。屍體與屍體的頭頂之間,連著一條細細的光線,以這條線為頂,一道淡黃色的幕牆落在了地上。
總體上看過去,就像是圍了一道一丈來高的圍牆。
“有辦法破解嗎?”
“把魂釘拔出來就可以了,但是這樣做會被守在魂燈前的巫師發現,相當於暴露了咱們的位置。”
周宜抹著淚,問道:“餘年哥,能救他們下來嗎?”
“太多了,救不過來。但是我可以答應你,等我們回來,每一根木樁下都用十個人頭來祭奠!”李餘年回道。
李餘年轉頭問道:“王師兄,咱們怎麽過去?”
王清朗回道:“方法很多,不要碰到光幕就行了。”
阿璃說道:“那可不一定,我不但要碰光幕,還要光明正大地走過去。”
聽語氣,阿璃和欽天監還是不太對付,畢竟在欽天監的地牢裏關了幾十年。
王清朗並不惱,行禮說道:“恭請小仙師出手。”
“哼,假惺惺!”
阿璃甩了個臉子,飄到木樁前。咬破右手食指,在左手的手心快速畫成一個血符。接著將左手按在了光幕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片刻後,手腕一轉,左手拇指與食指一撚,腳下後撤一步,竟從光幕中拉出一條細細的光絲!
“王師兄,這是?”
“她竟主動去找那名控製魂燈陣的巫師,真是藝高人膽大啊!”
“餘年哥,我也要看!”
李餘年將水晶片遞給周宜。
周宜透過水晶片看去,驚歎不已,裏麵的光景大不相同!
隻見阿璃左手撚住光絲,右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杳杳冥冥,天地同生。散則成氣,聚則成形。五行之祖,六甲之精。兵隨日戰,時隨令行。”
話音落下,一陣陰風呼嘯而來!四周的光線頓時變得昏暗起來!
木樁上的屍體光芒大作!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仿佛看到屍體上的眼睛睜開了,雙眼內血光一片!
阿璃的眼睛睜得溜圓,撚著光絲一動不動,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突然,那光絲上出現了一抹黑色,正慢慢地向阿璃的手指靠近。
阿璃笑道:“嗬嗬,抓到你了。有怨的報怨,有仇的報仇,大夥就不要客氣了!”
陰風從四麵八方而來,恍惚間,周宜看到無數個黑影鑽入了阿璃的體內。
阿璃的雙眼變得漆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
良久,阿璃吐出一口濁氣,雙眼重新恢複了清明。
幾百裏外,一座晦暗的山洞內,一名灰袍巫師撲倒在地,已然沒了呼吸。臉上爬滿了黑色的血管,驚恐的表情凝固在臉上,死相甚是恐怖!
魂釘之間的光線寸寸斷裂,光幕漸漸熄滅,魂燈陣被徹底地破了!
周宜看得真切,眼見大功告成,一下就竄了出去,拉著阿璃的手,一個勁兒地道謝!
王清朗驚歎道:“道家的手段神鬼莫測!不但把陣破了,那名掌燈的巫師估摸著也被她殺了!”
眾人大驚!
這小姑娘看起來粉雕玉琢,人畜無害的,竟能千裏之外取人項上首級!
阿璃衝著眾人招手,說道:“還愣著幹嘛?走吧,這魂燈陣他們一時半會修不起來了。”
李餘年帶著崇敬的眼神,笑道:“小仙師威武,我還以為你的強項是雷法呢!”
阿璃指著那些木樁,說道:“魂法確實不是我的強項,所以我借助了這些兄弟的力量。”
李餘年正襟作揖,一本正經地說道:“不管怎麽說,請受李餘年一拜!”
阿璃不禁有些局促,罕見地紅了臉,輕哼一聲,自顧地朝山腳走去。
從幽州出發,向東北出關,有四條道路。
從北到南,分別是出漁陽郡的平岡道,出盧龍塞的盧龍道,出劉家口的無終道,以及出山海關的伴海道。
除了伴海道,其他三條道路都繞不開平岡,所以平岡成為敵軍的大後方補給重地,一點也不意外。
從天亮走到黃昏,崎嶇的山路時有時無,李餘年手持黑龍焰在前麵開路,身後幾人健步如飛!
山裏的風光美好,林間陰涼,時有泉水叮咚!
隨著地勢的抬高,身旁的樹林從櫟樹,白樺樹,漸漸變成了落葉鬆,青鬆。山頂的積雪仍然未化,林間偶有山雞,鬆鼠出沒。
今晚必須找地方過夜了,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停過腳步了。武夫還可以撐一下,術士明顯有些吃不消了。
阿璃從空中落下,欣喜地說道:“前方山澗發現一座道觀,今晚可以在那裏過夜。”
周宜問道:“荒山野嶺的,怎麽會有道觀?”
阿璃老氣橫秋地說道:“你頭一次出來,有些事情不懂,荒山野嶺才有意思!走,我帶你去看看去。”
阿璃帶著周宜向遠處掠去,林壽飛身跟上。
“王師兄隻管先去,我與驚蟄勘察一下附近的地形,順便打幾隻山雞。”
王清朗帶著陸明遠,賀蘭鳴向周宜他們離去的方向走去。
待他們走遠了,李餘年問道:“怎麽了?欲言又止的?”
驚蟄有些拘謹,說道:“那道觀叫老君觀,裏麵弟子們都跑了。時間久了,就廢棄了。”
“那有什麽不好說的?”
“因為那裏麵不幹淨,但是小仙師那麽厲害,我怕說出來被當成笑話。”
“哈哈,確實!以阿璃的性子,一定會覺得更有趣了。”
李餘年看了眼驚蟄,繼續說道:“看來不用勘察地形了,你直接給我講講吧。”
“此山與東麵兩座高山連在一起時,遠觀形同三清坐蓮,人稱三清山。道觀建在第二座山與第三座山的的山澗裏,且背靠在第三座山上,所以叫太清觀,但百姓喜歡叫它老君觀。”
“百姓?”
“山腳下原是有個小村子的,二十餘戶人家,以打獵為生。後來山石塌方,一夜之間把村子埋了。”
“這麽說,你是那村子裏的孩子?”
“是,如果當初不是住在觀裏的話,我現在應該也躺在土裏麵。”
“那你說的不幹淨,可有依據?”
“那倒沒有,隻是師兄們都在傳。我那時太小,懵懵懂懂的,隻覺得可怕。後來沒多久,師父就遣散了我們,並叫我們永遠都不要回來。”
李餘年拍了拍驚蟄的肩膀,也是苦命的孩子。能有今日的成就,肯定經曆了不少事情。
老君觀正如驚蟄所說,背靠著太清山,立在一片竹林的邊緣。
長方形的院落,並不大,外麵圍著一圈白色的圍牆。
進門幾步就是正殿,裏麵供奉著三清。
出正殿,兩側有回廊通往後院。
後院中央是棵大槐樹,枝葉茂盛,頂如華蓋。樹下設有香爐,燭台,有青煙從香爐中渺渺升起。
槐樹的另一邊,放著一張矮石桌,表麵平整如鏡,旁邊擱著一圈石凳。
周圍是一圈廊屋,大小十餘間,禪房,飯堂,臥房,客房一應俱全!
後院牆上開有小門,門外的地勢逐漸抬高,坡上是一片幽深的竹林。
竹林邊有一片小水池,水由高處引來,池邊擱著一個石缽,一架驚鹿。有流水順著竹筒潺潺地流下,落入驚鹿中。
“篤!”的一聲!其聲如罄!
李餘年二人提著兩隻山雞,一隻野兔順著山路來到了老君觀。
眼前的老君觀門庭敞開,太清觀的匾額,木門,白牆,煥然一新談不上,起碼皆是幹淨整潔,並沒有如驚蟄所說的被廢棄了。
“有意思,你上次回來是什麽時候?”
“十餘年前,但是隻遠遠地望了一眼,沒敢進去。”
一陣爽朗的笑聲從後院傳來,驚蟄渾身劇震!
二人快速穿過正殿,從北回廊進入後院。
大槐樹下,周宜,阿璃,王清朗三人圍桌而坐。每人的身前都放著一個小小的茶杯,瓷白如紙,晶瑩透亮。坐在主位上奉茶的,是一位紫袍道士,背影挺拔。
林壽在回廊裏打坐,閉目養神。
陸明遠與賀蘭鳴不在,估計是進屋休息去了,他二人是最吃力的。
驚蟄見到那道士的背影,神情激動,快步上前,卻被一把攔了下來。
李餘年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
察覺到身後來人,那道士轉過身來,起身相迎。
六旬左右的年紀,身高六尺有餘。
頭戴冠巾,插一根楊木發簪。
身穿寬袖紫色道袍,不是常見的樣式,垂落自然,衣角飄逸,有幾分仙氣。
麵容微微發福,但五官清晰端正。
雙眼明亮有神,笑容極具親和力,舉手投足間頗有隱士風範。
李餘年上前,行禮拜見,說道:“晚輩李餘年,見過道長!叨擾了!”
驚蟄低頭行禮,說道:“晚輩驚蟄,見過道長!”
道人單立手掌,稽首回禮。說道:“無量壽佛!貧道路涯,今日鄙觀迎來如此多的風流人物,實乃榮幸之至!”
李餘年二人入座,路涯道人吩咐兩名道童提著二人手上的獵物去了廚房。
“此道觀隻剩下道長和兩名童子嗎?”
“是,聽說北邊打仗打輸了,赤地千裏!弟子們害怕受牽連,都跑了。”
“道長為何不走?”
“貧道年紀大了,走不動,也不想走。方外之人,生死有命。”
“道長豁達!佩服!”
路涯道人麵對這群一看就不簡單的人物,沒有半分怯場。依舊侃侃而談,神情自若!觀其氣度,就說是京城大道觀的觀主也不稀奇。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吃過晚飯,眾人便各自回屋了。
客房隻有三間,在北回廊。
阿璃,周宜,賀蘭鳴住一間,林壽與陸明遠住一間,王清朗與驚蟄住一間,李餘年單獨住在對麵的禪房裏。
驚蟄麵色沉重,說道:“我師父還是我離開時的樣子,一點也沒變老,不過他好像沒認出我來!”
禪房內,李餘年,王清朗,阿璃,三人麵麵相覷!
“王師兄,這路涯道人有沒有問題?”
王清朗回道:“沒有問題,那兩個道童也沒問題。”
阿璃也說道:“都是人類。”
李餘年嘀咕道:“既然是人,為何二十幾年都沒有變化?”
阿璃笑道:“這也不奇怪吧,道行高唄!”
“能有多高?”
“看不出來,山那麽高唄?”
“連你都看不出來?”
“是啊,我隻是魔狐境,天下大著呢!”
“不對,如果這路涯道長有如此神通,驚蟄當年就不用離開這裏了。況且這道觀是廢棄過的,為何突然又煥然一新?這裏麵定有蹊蹺!”
“啊!”
一聲尖叫聲劃破夜空!
李餘年渾身一震!衝出房門!
叫聲來自賀蘭鳴,在門口打坐的林壽身子歪在一邊,氣若遊絲。
周宜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