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突襲
戰鼓隆隆!殺聲震天!
奔騰的馬蹄濺起成片的黃沙,鋪天蓋地的箭矢瞬間遮蔽了天空!兩相疊加,眼前突然一片昏暗!
戰場邊緣的一座山坡上,李餘年默默地俯瞰著全場。
從麒麟殿那日開始,他已經不記得自己輸了多少場。經曆的多了,漸漸地發現這詭譎的幻境似乎有其固定的演繹方式,黑翼龍和大紅鸞大概都能主導戰局的勝負。
李餘年嚐試過各種方法,要麽擊殺黑翼龍,要麽救起大紅鸞。結果除了加快死亡的速度,還沒有成功過一次!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他漸漸地明白,白敬唐身上那些不起眼卻又匪夷所思的動作是怎麽回事了。
那是經過無數場戰陣廝殺,練就出來的戰鬥本能!
當麵對千軍萬馬的時候,動作做得過一分就是浪費力氣,少一分則可能丟掉性命,必須拿捏到極致才能做出最正確的判斷。
先前也有類似的明悟,但還隻流於意識層麵。在成千上萬次擊殺之後,這種判斷漸漸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化為了一種本能。有時甚至不用思考,身體會自動做出正確的選擇。
現在再回想起以往與白敬唐的對局,竟有些後怕。他若是一個沒忍住,隨著本能來上一拳,自己是不是就戛然而止了?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有些當時覺得簡單的事情,多年以後甚至不敢細想!
突然,李餘年的注意力被戰場角落裏的一個身影吸引住了。
一步落下,將視野快速地拉近。
一名步卒正跪在一名騎兵的身邊,雙手用力地按壓在那名騎兵的脖頸處,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汩汩地流出。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從他的肢體動作來看,慌亂與悲戚皆展露無遺!
那名騎兵伸出手,輕輕地放在了步卒的臉上,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步卒似乎預感到了什麽,一個勁兒地喊叫,叫他別走!
隨著騎兵的手掌無力地滑落,步卒徹底崩潰了,前後搖晃著身體,撕心裂肺的哭聲響徹天地,聽著催人淚下!
痛哭許久,那步卒終於接受了事實,緩緩地鬆開了按在騎兵脖子上的雙手。接著俯下身子,靠在那名騎兵的身上,靜靜地抽泣!
嘴裏喃喃地說著:“哥,沒有你,我該怎麽辦。”。
整個戰場突然安靜了下來,仿佛隻剩下了這兩兄弟。
同一個戰場上出現兩兄弟,這種事時有發生。特別是國之將傾時,父子兄弟一同上陣,每一場廝殺都是生死離別,卻鮮有這種臨死前還能送上一程的。
不知過了多久,那步卒從冰冷的鐵甲上直起了身子。抬起手,用袖子擦拭了眼眶裏的淚水。
接下去的一幕,讓李餘年激動萬分!
隻見那步卒抬手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步兵胸甲,繼而伸手去解那名騎兵身上的鐵甲。
不一會兒的功夫,那步卒將一身騎兵鐵甲穿戴整齊,俯身撿起一杆長槍!回頭最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哥哥,決然地翻身上馬!
原來如此,原來他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騎兵,難怪找了這麽久都沒找到!
雖然很想看後麵的發展,但是現在太渴望一場勝利了。李餘年飛身附在了他的身體裏,一股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與之前試過的所有人都不同,這具身體與自己的意識的契合度簡直無與倫比!不論是身體的協調性,還是內在的神覺都猶如自己的肉體親臨一般!
來不及猶豫,李餘年勒緊韁繩,提著長槍,向大紅鸞的方向奔去!
隨著距離的靠近,被黑翼龍踩在地上的大紅鸞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抬起奄奄一息的眼睛望向自己這邊,巨大的眼睛中再次燃起了熊熊的戰意!
猛然間,大紅鸞抬起頭顱一口咬住了黑翼龍的脖子,將它狠狠地拽倒在地麵上!
李餘年從飛馳的馬背上俯下身子,抄起一杆一丈八的步兵長矛。
雙腳站在馬背上,身軀高高地躍起!
長矛貫穿了黑翼龍的眼睛,大量的鮮血噴湧而出!
雖然最終大紅鸞還是化成了一堆金色的火焰,但李餘年收獲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
醒來時,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暢,心情大好!
轉頭看向窗外,天色已大亮!
李餘年從**彈射而起,急忙往營房外走去,竟然“睡”過頭了!
一路小跑到西門時,大隊人馬排成的隊伍已經開始有序地進城了。
京城的援兵終於趕在大戰來臨前到達了幽州城!
連續幾日來,彼此間的刺探磨擦越來越頻繁。雙方斥候間的拉鋸戰,追逐戰每日都在發生,雖互有傷亡,但有時一日就折損上百名斥候,看著實在令人揪心!
帶回來的消息表現在沙盤上,就是對麵的黑旗越來越多了!原有的三十萬,加上從營州拔寨來的十餘萬,敵軍總兵力四十餘萬。
種種跡象表明,敵軍基本上已經部署完畢,大戰就在這幾日了!
西城門口,宋相宋彥青與皇叔周勃正在迎接行軍大總管薛環。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
老將軍薛環六旬有餘,中等身材,發須皆白。笑聲中氣十足,雙眼內神采奕奕!畢竟有七品武夫的底子,據說還能拉弓八百石!
挽著宋相手臂的身影很熟悉,身型嬌小卻穿著一身製作精良的黑色鎧甲。
一抹紫色的裏襯從盔甲的縫隙處露出,給一身嚴肅的戎裝平添了幾分秀美,別有一番風韻。
看向臉龐,雖未施粉黛,卻有著熟悉的笑容,真誠且甜美!
能這樣挽著宋彥青的手臂的,也隻有周宜了。
阿璃帶著虎賁衛,正與另一名穿戴黑色盔甲的女將軍攀談。那女將軍心不在焉,正四處張望著,直到看到李餘年才放下心來,露出了清麗的笑容。
王清朗師兄正帶著一群師弟,師妹,從馬車上卸下各種大小不一的木箱子。動作小心翼翼,想必箱子裝的是些貴重之物。
李餘年迎了上去,自然要先去拜見薛老將軍。
“餘年啊,你那副將說你正閉關,沒敢叫醒你,先來見過薛老將軍!”
阿璃最近喜歡上了前呼後擁的感覺,整天帶著虎賁衛四處視察,自稱是李餘年的副將。
李餘年行禮說道:“李餘年,見過薛老將軍!”
薛環笑道:“李餘年,如雷貫耳啊!上古關斬敵兩萬餘人,誅殺四品武夫仲象!現在京城都在傳,說你二人是大遂的絕世雙驕!”
李餘年汗顏!說道:“慚愧,人都是寇準殺的,末將隻是憑白沾了些光罷了。”
薛環似乎對當時的情景很了解,說道:“不居功是好事!但打仗那點事瞬息萬變,若不是你及時引走靺鞨騎兵,他寇準就算趕到了,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周宜在一旁聽得仔細,笑道:“薛將軍可是帶了一輩子兵的老將軍,明察秋毫得很!很少誇人的,餘年哥你就受著吧!”
“哈哈哈!玉真公主說得極是!”
眾人開懷大笑!
這邊有人進城,那邊有人要出城!
宋彥青說道:“諸位,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先去送送寇將軍吧!”
北門內,寇準整裝待發,等到斥候的最後一次回報,立刻就可以出發了!
兩日前,西線傳來捷報。黃老將軍發動突然襲擊,連克白圖國三座城寨。眼下大軍已經進發到阿爾泰,劍指白圖國都城富貴城牙帳!
根據燕門傳回的消息顯示,白圖國正在集結兵力準備迎擊黃老將軍。
時機稍縱即逝,寇準決定先行啟程,到了之後再隨機應變。
這次奔襲是以前從未嚐試過的距離,足足有兩千餘裏!如果能成功,將創下大遂乃至曆朝長途奔襲的最高紀錄!
今日出發後,將在居庸關內等待天黑。隻要趁著夜色奔入關外的荒原,這五千騎兵就算徹底地“隱身”了,之後就要靠自己了!
寇準坐在路邊的落馬石上,從懷中摸出一把玉梳,放在手心裏細細地摩挲著,思緒一下就回到了在平泉山坳的那段日子。
“喲!想姑娘呢?”
李餘年一臉壞笑,從他的身後探出頭來,一眼便看見了他手裏的玉梳。
寇準剛想發作,瞧見了李餘年身後的一眾大佬,趕忙起身一一拜見!
眾人正說話間,馮敬堯領著一幫民夫,推著一排板車叮叮咚咚地來到北門下。
隨著板車上的壇子逐個打開,一股濃烈的酒香四溢開來!
馮敬堯大聲喊道:“給出征的將士們上酒!”
五千人同時端起酒碗的場麵何其壯觀,現場頓時豪氣幹雲!
皇叔周勃端著酒碗,來到隊首。
調集真氣,聲如洪鍾地說道:“諸位所圖之事,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本將軍今日能為諸位踐行,深感榮幸之至!幹了這碗烈酒!預祝諸位馬到功成,名留青史!”
“幹!”
眾將士將手中的烈酒一飲而盡!
五千個酒碗同時摔在地上!
決心盡顯!
寇準回身將玉梳塞到李餘年手中,抱拳說道:“我若回不來,家姐就托付給李兄了!”
李餘年罵道:“呸!會不會說話!若是連你都不行,這天下就沒人行了。我幫你收著,回來還你。”
斥候回報,路上安全可以通行!寇準翻身上馬,與眾人行禮告別!
白袍小將目光堅毅,一馬當先出了幽州城!身後五千精銳騎兵緊隨其後,紛湧而出!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眾人在城門外佇立良久,直至再看不到人影才回了城。
薛老將軍歎道:“壯哉!幽燕之風!你二人可真敢賭啊,兩萬匹戰馬就這麽帶走了!”
宋彥青笑道:“此事若成了,幽州之圍可解,大遂多了一員名將。而且以後列國都會知道,大遂邊境兩千裏內都算不得安全!薛老將軍仔細算算,劃不劃算?”
“哦?哈哈哈,一舉三得,宋相好算計!”
一下子來了這麽多人,皇叔周勃的軍帳內人來人往,忙得不可開交。
整整一天,都在討論新的城防調度計劃。人少有人少的排法,人多有人多的排法,各有各的難處。
夜幕降臨後,李餘年身著黑衣,帶著一行人步行出了城。
阿璃是標配,去哪都得帶著。
其次是王清朗師兄,術士的手段高深莫測,帶著總不會吃虧。
他帶來了師弟,師妹各一名。
師弟陸明遠,新晉五品術士,主修裝備。師妹賀蘭鳴,六品術士,主修醫術。二人郎才女貌,皆是風姿卓越的人物!
虎賁衛隊長驚蟄,六品武夫,換上便服之後也是儀表堂堂的男子。本就是幽州兵,曾在虞柏年手下擔任校尉,熟知幽州地形且懂靺鞨話。
棍法大宗師林壽,擔任保鏢的角色。
最後一個人是周宜。
原本遭到眾人的極力反對,但是周宜和竇迎雪二人鐵了心,必須帶一個。於是,李餘年理性地選擇了六品武夫周宜,起碼跑路的時候會跑得快一點。
虎賁衛留給了竇迎雪,與尹天照一起,帶著漕幫的兄弟協助丁大勇鎮守西門。
何亮幾人換上了盔甲,參與到了新兵的訓練中。和兵營中的大多數人一樣,到了之後才發現,現實中的打仗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長官教的最多的不是衝鋒陷陣,而是怎樣在殘酷的廝殺中活下來。
特別是參與過上古關戰役的新兵,幾乎在一夜之間就成長了起來,褪去了愣頭青的痞子氣質,一個個變得沉穩堅韌。
周宜第一次跟著李餘年出門,興奮得手舞足蹈,差點忘了自己是來執行任務的。
這次的目的地是平岡,是幽州東北方向入關通道上的中轉重鎮。但不能直接去,因為它現在並不在大遂的手上。
需要往北上爬上燕山,沿著軍都山的山脊,繞行幾百裏的山路。
山勢陡峭,一路上沒有現成的道路,隻能靠雙腳去走出來。若是尋常人斷不可能成功,但對於這隻全能的隊伍來說,並不是太難。
當然,主要還是防範路上的暗哨。
就拿現在這一百裏地的平原路來說,正常走起碼要走三個時辰,更何況警覺地走。但必須要在天亮前進山,不然在平原上就成了無處可逃的活靶子。
阿璃從李餘年的領口處鑽了出來,出了城,又可以無拘無束了。在幽州城裏,大多數人並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隻是大概的知道她是道家仙師,會一些法術。
殊不知,就是她劈死的仲象。
“你們慢慢走,我去前麵等你們!”
阿璃從李餘年身上落下,鑽進了草叢裏,幾個跳躍間就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