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遇麒麟

“陳大人,沿水流直行三裏左右有一山洞,異獸就在洞內,師兄四人正在洞口牽製!”年輕術士作揖說道。

陳鬆據抱拳還禮,轉身飛奔而走!馬三再次提起李餘年放在肩頭,健步跟上。

李餘年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山澗,好奇地四處張望。

幾人正穿行於一片茂密的樹林,樹幹筆直,枝葉茂盛!彼此交錯著一路向前鋪開,一眼望不到盡頭!

正中央是一條溪流,水聲潺潺。

想來黑雲澗瀑布的水就是來自這裏,旱季小,雨季大。

山勢還算平坦,以小坡度向上延伸。奔行三裏,來到了溪流的盡頭。

溪流來自一個山洞,洞口黝黑,深不見底!

四個白衣術士分站在洞口外的三個方位,手掐指訣,嚴陣以待!

為首的術士名叫王清朗,是來自欽天監的五品術士。五官端正,相貌俊朗,一身白衣飄飄,妥妥的山上仙師風範。

正是剛才在山下,向陳鬆據稟報的那位年輕術士。

見到陳鬆據,王清朗迎了上來。抱拳作揖,然後附在陳鬆據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陳鬆據聞言,一臉的震驚!再次和王清朗確認過後,眉頭緊鎖!左手習慣性地搭在了腰間的橫刀上。

思索片刻後,緩步走向洞口,在十丈開外停住了身形。

雙手抱拳俯下身軀,作了個大揖!高聲說道:“晚輩陳鬆據,時任大理寺司直。本無意打擾聖獸前輩清修,奈何皇命在身,特來詢問一句。前輩此次降臨我大遂,是敵是友?”

半晌,沒有任何動靜,周圍靜得令人心裏發慌!

陳鬆據保持著作揖的姿勢,內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已!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王清朗,二人視線交流,無果。

無奈,陳鬆據再次開口說道:“晚輩陳鬆據!”

“轟!”的一聲!

洞內突然亮起一陣明亮的火光,岩壁上閃過一個逐漸放大的黑影,轉瞬而逝!

一股強大的威壓自洞內向洞外,迅速地擴散開來!

離洞口最近的三名白衣術士掐訣護在身前,身軀向後急掠!

陳鬆據如泰山壓頂,雙腿一彎,險些跪了下去!趕忙提起真氣遊走全身,這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馬三如臨大敵,猛吸一口氣!護著李餘年急速後退,足足退出了二十餘丈才停下腳步!

李餘年感覺身子一沉,再次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威壓!

是它!砸毀了劉嬸家和自己家老屋的異獸!

李餘年緊咬牙關,吃力地抵抗著這股令人窒息的威壓!心髒撲通撲通地快速跳動,小臉兒憋得通紅!

忽然間,小腹下的丹田位置一熱!一股炙流向全身擴散,最後回歸到丹田,開始緩緩地原地旋轉!頓時,身心一輕,威壓竟已減去大半!

“大遂沒人了嗎?竟派一個六品武夫與吾打交道!”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音量不高,卻響在每個人的耳邊,振聾發聵!

異獸口中的六品武夫,指的正是陳鬆據!

武夫以肉身強度為基礎,分為九個品級。

九品銅皮境,練成後氣壯如牛,已經和普通人拉開了巨大的差距。參軍入伍的話,至少也能當個隊正!

晉升八品鐵骨境後,肉身強度再上一個台階!上陣殺敵,倘若不對上武夫,能以一敵百!

七品金剛境,煉體大成!普通人的刀槍已經很難傷到肉身,是武夫境界的一個分水嶺。在江湖中,這個品級已經可以廣收弟子開館授業了,所以又被稱作小宗師境!

再上去就是六品煉神境,門檻很高,因為需要修煉元神。而元神功法是不傳之秘,隻掌握在少數名門望族的手中,數量極其稀少!

練成後,元神輔助肉身戰鬥,直覺敏銳,後期甚至能預判對手的攻擊路徑!

陳鬆據今年三十有二,出身官宦世家。祖上追隨大遂高祖周顯開疆拓土,是根正苗紅的元勳後代。

自幼習武,天賦根骨上佳,家族資源傾斜更是不在話下。三十歲時入六品,轟動京城!足見武夫品級的修煉,難度極大!

眾人正思忖著異獸言語中的意欲時。

山洞內一道火光再次燃起,一個龐大的黑影倒映在山洞內的岩壁上,正緩緩地向洞口靠近!

“啪嗒!”清脆的腳步聲響起!

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眾人的心弦上,威壓再次加強!地麵上激**出一圈圈透明的波紋,由山洞向外迅速地擴散!

“速速退後!越遠越好!”幾名白衣術士邊退邊囔道!

眾人心領神會,轉身向後疾退!這一退,直至三十丈開外才停住身形。

馬三拎起李餘年,幾個起落間,再退十丈。渾身散發出淡淡的真氣,側身護住李餘年,七品武夫還是有幾分傲氣的!

陳鬆據離洞口最近,也是最難受的一個。誰都能退,唯獨他不能!

因為他是當下大遂朝廷的最高長官,是身負皇命的使者!

隻見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起,牙關緊咬,睚眥欲裂!體內真氣運轉如飛,不自覺地紮下了馬步,極力穩住了身形!

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洞口,內心的期待與恐懼交織在一起,心情十分的複雜!

“啪嗒!”腳步聲戛然而止!

一具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洞口!

高一丈有餘,羊臉闊嘴,雙眼大如銅鈴,內裏有火光流轉!獠牙尖銳,髯鬢如火焰般隨風搖曳,一對龍須極長,懸空飄舞,猶如靈蛇!

頭頂上長著一對深褐色龍角,剛毅蒼勁!麋身健碩,渾身上下肌肉畢現。披五彩鱗甲,在陽光的照射下光彩奪目!

四肢粗壯修長,狼蹄鋒利如戟!龍尾長長的,拖在身後的地麵上!

正是那日在朱村與李餘年對視的異獸!

眾人的嘴巴不自覺地張大,眼神逐漸地開始渙散!即便已經做好了各種心理預案,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無以複加!

隻見那神獸仰頭深吸一口氣,眼神睥睨!

“是敵?是友?”

神獸沒有張口,聲音很輕卻炸響在每個人的耳邊!威壓再次迸發!

“呲!”的一聲。

陳鬆據將橫刀插入地麵,左手死死扶住刀柄。腳下站立不穩,單膝跪在了地上!

五髒六腑內的氣血翻湧不止,一個踉蹌,鮮血順著嘴角緩緩地流了下來!

他怎能不知神獸前輩話裏的意思?試問普天之下,還有誰!能與眼前的神獸為敵?為友?

陳鬆據正思忖如何回話。

白衣術士王清朗一咬牙,硬著頭皮來到陳鬆據的身邊。雙手抱拳,單膝跪地。大聲地說道:“家師偶覺南海結界大陣有異,猜測有大能前輩降臨!著我等來問候前輩有何需求?大遂欽天監必將鞠躬盡瘁,為前輩效力!”

王清朗話裏的意思簡單明了,您是大爺,有事盡管吩咐!

麒麟神獸瞥了一眼王清朗,怒道:“結界大陣?差點崩壞老子一顆牙!”

話音剛落,麒麟抬起前爪,獸指一彈!一道透明的指勁衝著王清朗而來,瞬息而至!

陳鬆據雙目如炬!身軀化作一道殘影,橫刀出鞘,一刀不偏不倚,正砍在那道指勁上!

“當!”一聲清脆的撞擊聲**開!

陳鬆據虎口一震,險些握不住刀,急忙改成雙手握刀。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武者的警覺大作!

一連數十道指勁從洞口處彈出!

陳鬆據身影翻飛,手中橫刀化為一道刀光!一時間,十餘道半月形的刀光炸開,叮叮當當的聲響不絕於耳!

然而指勁數量太多,緊靠他一人顯然無法全部擋下。

身後幾人中境界差一些的,紛紛中招倒地,鮮血吐得哇哇的!

馬三一把推開李餘年,抽出橫刀,一手持刀柄,一手頂住刀身側麵。紮下馬步,硬生生地接下了一發指勁!

“當!”橫刀應聲而飛!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形的軌跡,斜斜地插在了地麵上。

馬三高大的身軀疾退,雙腳在地麵上拖出兩條長長的土溝!緊接著,一口鮮血噴出,單膝跪在了地上!

王清朗的瞳孔劇烈一縮!左手掐訣,一個透明護盾憑空立在身前!

“嘭!”

護盾應聲而破!指勁直奔王清朗的胸口!

避無可避!王清朗一臉肉疼,咬牙決心硬扛下這一擊!

“叮!”一聲清脆的響聲!王清朗的身軀被彈飛至十丈開外!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又經過幾次閃爍傳送,這才卸去力道,堪堪落地!

王清朗剛剛折了一件護身法寶。

一枚古樸的青色玉佩,花紋繁複,內嵌一個小型的防禦陣法。由欽天監的國師沈問親手製作,親近的弟子才能分得一枚,也是王清朗肉疼的根源所在!

事發突然,一時間,還能站在洞口前的隻剩下陳鬆據,王清朗,以及不明所以的李餘年。

其餘幾人不是已經倒地,就是再次退回到了樹林裏麵。

陳鬆據這邊驚魂未定,眼前突然一黑!

一個龐大的身影遮住了陽光,陰影籠罩在他的身上,已然近在咫尺!

隻得本能地架起橫刀,護在胸前!

然而並沒有什麽鳥用,一隻幾乎半個身子大小的利爪踏下!把他連人帶刀,一起踩到了地麵上!

一隻獸指的指甲如槍尖一般,頂在了他的額頭上!一條細細的血痕,順著他的額頭快速地流了下來,滴在耳旁的地麵上。

眼前的景象,畢生難忘!

神獸低下頭顱,正盯著他看!飛舞的龍須,尖銳的牙齒,甚至連麟甲上細小的花紋都清晰可見!

神獸眼神中的不屑,仿佛在說捏死自己就像捏死一隻螞蟻般簡單!

陳鬆據麵不改色,一臉正義地直視神獸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說道:“大遂立國百年,高祖皇帝,文帝兩任先帝仁德!還民於休息並廣施恩惠,百姓安居樂業,國力日益強盛!晚輩自知身份低微,但今日鬥膽為萬民的安危請命,雖死無憾!”

“嗬嗬,當真不怕死?”

神獸爪下不留情,指尖輕輕按下,頓時鮮血如注!

陳鬆據咬緊牙關,愣是一聲都沒有吭出來!

李餘年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不知哪來的勇氣,腳下邁步如飛,竟飛身竄了出去!一把抄起比幾乎與他身高等長的橫刀,雙手握住刀柄,高高地舉起橫刀!

丹田一熱,一股炙流遊走全身!

在眾人驚訝的眼光中,李餘年高高躍起!一刀縱向劈出,竟劃出了一片淩冽的刀光!

“當!”的一聲!正劈在神獸的龍角上!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住了!

李餘年清晰地看見了神獸轉過頭來的眼睛中燃起一團烈火,冰冷的殺氣瞬間鎖定了自己!

他清楚地意識到,完了!一切都完了!

一團熱氣撲麵而來!李餘年的瞳孔中一個鮮紅的火影迅速放大,熊熊的烈火劈頭蓋臉地向他撲來!

千鈞一發間!

一條細細的黑蛇纏在了他的腰間,緊接著,黑蛇猛然間繃緊!他瘦小的身軀被黑蛇拉著極速倒退,勉強脫出了火海的距離!

王清朗一把接住李餘年的身軀,按著他的頭,跪在了地上,納頭便拜!大聲說道:“小童無知,衝撞了前輩!我等願意承其罪責,請前輩開恩!”

半晌,沒有動靜,四周靜得落針可聞!

李餘年跪在地上,對自己剛才的行為耿耿於懷,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忍不住衝了出去。

“嗬嗬!好像這裏就我一個是壞人!”

神獸見王清朗舉止還算得體,便沒再動手,鬆開了壓住陳鬆據的獸爪。

“罷了,都起來吧!回去告訴你們當家的,吾並無惡意,借用貴寶的休整一番,自會離去!”

一枚紅色的晶石緩緩地懸空飄來,停在了陳鬆據的麵前。

“拿回去交差,當是我的租金了。”

神獸的眼神依舊冷漠,卻沒有了剛才的盛氣淩人!

陳鬆據接過晶石,入手微微發熱,內裏似乎有能量澎湃翻湧,絕非凡品!內心頓時思緒萬千!想了一大圈,這大概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沒有再遲疑,雙手抱拳,作了個大揖!高聲喝道:“謝前輩成全!”

李餘年遠遠地看見了那顆紅色的晶石,下意識地伸手捂了捂胸口,原來出自神獸麒麟!

一下子沒辦法消化眼前的信息,李餘年的眼神有些直了。好巧不巧的,再次對上了神獸的眼神!

這是短期內,一人一獸的第二次對視了!

想想自己剛才那一刀,李餘年不禁心驚肉跳!一時間,竟手足無措!

“怎的?砍了吾一刀,還要吾賠你座房子不成?”

神獸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李餘年,轉身一個蹬腿,向遠處的深山飛去!

眾人身上的威壓驟然消失,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陳鬆據精神一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在心裏默默複盤著今日發生的事情,真是在鬼門關的門口晃了一圈,又回來了!

但同時,總感覺今日的事情,透著一絲詭異!

一隻手伸到了他的麵前,是王清朗的。兩人相視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陳鬆據搭上手,王清朗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李餘年還沒從麒麟最後這句話的餘味裏反應過來,隻是憑直覺,沒有感受到太大的惡意。

迎著眾人好奇的目光,李餘年靦腆地低下了頭,手不自覺的撓著自己的小光頭。

陳鬆據稍加推敲,大致猜到了李餘年與神獸的關係。

神獸砸了這孩子的房子,這孩子當時就在現場。要說淵源大概談不上,頂多算是個近距離目擊者。

一路行來,這孩子臨危不亂,有膽有識,倒是與尋常百姓家孩子不太一樣。剛才那一刀雖說不改變結局,但是赤子之心蒼天可見!

今日之事能有這個結果,這個孩子也算出力不少,多半是個有氣運的!

陳鬆據走到李餘年跟前,微微俯身,正襟作揖,笑道:“大理寺陳鬆據,小英雄如何稱呼?”

李餘年內心小鹿亂撞,頓時亂了手腳!趕忙有樣學樣地深深作了個大揖,說道:“李餘年,多餘的餘,過年的年!”

局促不安的神態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下山!”

劉鬆據吐出一口濁氣,渾身上下頓時神清氣爽!大手一揮,意氣風發!

下得山來,已是傍晚,正趕上夕陽西下。

這回騎馬可就威風多了!

李餘年在前,馬三在後,同坐於馬鞍之上。火紅的晚霞掛在天邊,映得李餘年的小黑臉泛著喜人的紅光!

臨近村口,前麵等著一群人。

為首的是縣太爺和大理寺的兩個主簿,站在他們背後的是當地的村民。

劉嬸抱著二丫,踮著腳尖兒,正焦急地向這邊張望。

二丫眼尖,遠遠地就瞧見了李餘年,奶聲奶氣地叫了起來:“是哥哥!哥哥騎大馬!”

劉嬸定睛一看,可不是!隊伍中間與一個壯漢同騎的,正是李餘年!

懸著的心,這才算是放了下來!

兩隊人馬交接,縣太爺聽聞今日便可以結案後大喜!沒想到此事能辦得這麽順利,來前還憂慮頗深。這事要是辦不好,丟官事小,還有可能背上黑鍋丟了性命!

不多時,陳鬆據交代妥當,翻身上馬。朝著人群拱手,行禮道別。

李餘年在人群中抱拳作揖回禮。

“凡有房屋損毀者,到劉縣尉處報備,由縣衙庫銀出資重建!”縣太爺高聲宣布道!

哄!人群裏頓時炸開了鍋,竟還有此等好事!

村民納頭便拜,高聲齊呼:“青天大老爺!”

縣太爺捏著山羊胡,臉上笑開了花兒,表情十分的受用!

李餘年目送陳鬆據,王清朗等人陸續地離開。

回想今日的所見所聞,心頭思緒萬千!平淡的人生仿佛被打開了一扇大門,大門裏麵的世界光怪陸離,是那麽的遙不可及,卻又那麽的令人心神向往!

呆立半晌後,李餘年收起飛到九天之外的思緒,從懷中摸出一本隻有幾頁的小冊子。

這是一冊製式印刷的拳譜,多見於軍旅,市麵上並不難尋。全冊隻有三式:崩,劈,掛,外加兩頁介紹呼吸法門的文字。

唯一不同的是,每一式的旁邊都有幾行小字,是陳鬆據對這三式的批注。

陳鬆據倒沒什麽其他心思,在山上,他看見這孩子眼裏有光。遙想自己當年第一次見到師傅的神仙手段時,大概也是這幅光景。

哪個男孩的心裏沒有一個英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