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仁勇校尉

朱雀街寬五十丈,卻不是長安城內最寬的街道。

東北角的丹鳳門街,寬五十八丈六尺,比朱雀街還要寬。

正街盡頭的丹鳳門,是大明宮的正南門。

道家重視六爻中的九二位,九三位,九五位,所以把太極殿建在九二位。

卻忽略了一個事實,九二位是長安城最低窪的一塊地方。太極宮建成之後,每逢春夏兩季,濕氣鬱結不散,潮濕悶熱,並不適宜居住。

於是前朝開始,就一直在擴建位於九一位龍首原上的避暑宮殿,即現在的大明宮。

龍首原位於長安城東北角,山勢由西向東,山頭高二十丈,尾部高七十丈。

大明宮建在龍首原的腹部位置,地勢高於長安城,氣候幹燥涼爽。

布局以丹鳳門街為中軸,除三座坐落在中軸線的主殿外,其餘宮殿散落在中軸線兩側。一路向北,地勢逐次抬高。

入丹鳳門,是一條長達二百丈的筆直禦道,直通含元殿。

含元殿依山而建,台基高一丈,殿室高於平地四丈。

殿宇兩側延伸出兩條回廊,回廊南折,分別連接兩座閣樓。

東南翔鸞閣,前有鍾樓。西南棲鳳閣,前有鼓樓。

每逢望朔,上朝的百官立於鼓樓下,等候進入朝堂。

含元殿背倚藍天,高大雄渾,壯闊無比,站在大殿上可俯視整個長安城!

每逢大朝儀,皇帝上尊號,改元大赦,都會在含元殿舉行儀式。建成後,逐漸取代太極殿,成為朝堂的禮儀主殿。

宣政殿在含元殿正北。

宣政殿前,西設中書省,東設門下省。另有弘文館、史館、禦史台館等官署也設在殿前。

是皇帝日常聽政,議政的場所,也是詔令擬定和發出的地方。

再往北便是紫宸殿,紫宸殿屬於內朝,是皇帝接見臣屬的地方。

皇帝坐於紫宸殿,百官在宣政殿外侯旨,聽候傳喚,故也稱為天子便殿。

紫宸殿以北,一直到大明宮北門玄武門,地勢逐次降低。

中間有太液池,圍繞太液池建有宮殿閣樓數十座,風景秀麗!屬於後宮內苑,守衛森嚴,內臣止步!

周宜居住的溫室殿,便在紫宸殿後東首。

沈問,李餘年二人要去的宮殿叫延英殿,位於紫宸殿正西,是皇帝的一座寢宮。

在得知這個消息,到逐漸變成現實的過程中。路過的每一道威嚴的宮門,每一座氣勢恢宏的宮殿,哪怕隻是遠遠望見的樓台閣宇,這些建築散發出的莊嚴氣息,都在提醒李餘年,這不應該是一個百姓能來的地方。

邁過禦書房的門檻,李餘年內心的忐忑與不安,達到有生以來的最高點。

“老臣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沈問行稽首跪拜禮!

李餘年在沈問身後跟隨,跪地,叩首!

“國師快快請起!這又不是在正殿,不是說好,私下裏不必行大禮的嗎!”

皇帝急忙上前攙扶起沈問,並賜坐。

“君君臣臣,禮不可廢!”沈問回道。

寒暄完畢,君臣落座,內官上茶。

“國師,忽然進宮所為何事?階下所跪何人?”

沈問未作答,與皇帝眼神交流。

皇帝屏退左右。

“陛下,前陣子丟的血晶,有下落了。”

“當真!在哪兒?”

“就在京城,不過尚未拿回,今晚會有分曉。老臣此來,是提前跟陛下請罪,若鬧得動靜太大,還請陛下見諒!”

“對手是何人?”

“明麵上是扶桑伏靈師一脈,背後是否有其他勢力,現在還不好說。”

“國師做的局,朕自然是放心的!”

“嗬嗬,陛下,是跪在階下的後輩做的局,老臣從旁協助罷了。”

“哦?能讓國師從旁協助的後輩?快快平身,讓朕瞧瞧是何許人物!”

李餘年再叩首!高聲道:“草民李餘年,叩見皇帝陛下,萬歲,萬萬歲!謝萬歲!”

雙手保持作揖,緩緩起身並抬起了頭。

與皇帝眼神簡單交匯,再次低下了頭。

皇帝身材魁梧,臉龐方正,二十五左右年紀。

高額,粗平眉,龍眼圓而大,炯炯有神!

直懸鼻,鼻珠圓潤,鼻翼飽滿有肉。

厚嘴唇,唇型飽滿,唇線分明。

頭裹折上頭巾,著窄袖圓領赤黃袍衫,腰係九環玉帶,腳穿六合靴。

武夫!約莫有八品鐵骨境。

朝中常有盛讚,說當今皇帝頗有高祖遺風,氣度天成,神武不凡!

武夫這條路太凶險,李雲年深有體會。

對於萬乘之尊來說,出不得差錯,升境確實不易。

皇帝上下打量李餘年,麵色驚訝!

“國師,你這弟子竟是個武夫!今年幾歲?眼下幾品?”

“回稟陛下,此子今年十七歲,六品。”

“謔!又是一個天縱之才!朕記得前陣子,襄陽城奮威將軍家的小將軍,叫什麽來著?嗨,到嘴邊了,叫不出來!也是六品,十六歲!”

“寇準。”沈問提醒道。

“對對,寇準!將門虎子!沒想到眼前又多了一位年輕才俊!大遂甚幸!”

“陛下可是從襄陽演武場得知的寇家小將軍?”

“正是。”

“嗬嗬,那陛下可還記得寇準當日對陣的最後一人叫什麽名字?”

“最後一人?最後…哦!李餘年,可不正是李餘年啊!以金剛境勝入神境!妙啊!哈哈哈!”皇帝恍然大悟,大笑說道。

聽聞被點名,李餘年再次叩首!

“陛下博聞強記,老臣佩服!”沈問笑道。

李餘年深以為然!

皇帝日理萬機,竟能記得一份近一個月前的探報細節,確實有過人之處。

“怎麽又跪下了,快快平身!”皇帝說道。

“謝陛下!”

李餘年再次起身。

“陛下,此子係老臣的師姐後人。家師的做派陛下是知曉的,閑雲野鶴一般的人物。師姐是早年間組建欽天監的元老,此事有據可查!”沈問起身說道。

“哦?這麽說來,還是根正苗紅的開國元勳後代。極好!李餘年上前聽封!”

李餘年大驚,急忙上前一步,叩首!

“封李餘年為仁勇校尉!賞百金,賜明光銀甲一副,禦刀一柄!”

說罷,皇帝起身從書房一側的刀架上取下一柄橫刀。

刀長二尺六寸。

刀柄烏黑鋥亮,由獸皮編織包裹紮實,柄尾裝飾暗金龍尾,刻龍尾鰭下擺紋路。

環首幾乎與刀身等寬,雕刻暗金龍頭,圓目噴張,龍髯跋扈,栩栩如生!

刀身由龍口中伸出,刀身寬寸餘,筆直!

木製刀鞘,質地堅硬,頭尾以暗金鏤空雕花件固定包裹。鞘身烏黑,亦以獸皮包裹,表麵燙飾火焰暗紋。

刀命曰:黑龍焰!

李餘年誠恐,高舉雙手,接過橫刀。

高聲謝恩道:“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出宮的路與進宮的路不同。

由延英殿向西,穿過右銀台宮門,轉南,進入一條幽長的宮牆甬道!

甬道極寬,宮牆高聳,西邊是太極宮西內苑宮牆,東邊是大明宮宮牆。

是翰林學士往來宮內翰林院,學士院的通道,也是高官內臣入宮麵聖的便捷通道。

沈問在前。

李餘年在後,手托一個木盤。盤內放置著皇帝賞賜的明光銀甲,青衣魚尾朝服,百金,以及那柄禦賜橫刀。

“如今你也算是有官身了,雖是個虛職,動起手來也算名正言順。”

“這仁勇校尉是幾品?”

“正九品,不小嘍!”

“乖乖,和老家縣太爺一般大!”

“哈哈,可不是嘛!你身無寸功,可知道皇帝為何賞賜如此之重?”

“押寶唄,萬一押中了,說不定是日後一大助力。押不中也不是甚大損失。”

“嗬嗬,話糙理不糙。不過憑你娘親當年的功勞,這些賞賜你受得起!”

身後響起腳步聲!

“餘年哥!”聲音清脆明亮。

李餘年轉身,正是周宜。

周宜麵帶笑容,跑得飛快!翠綠襦裙,淡紫披帛,隨風起舞,美不勝收!

後邊遠遠的跟著一個跑得滿臉通紅的小宮女,看著可憐。

周宜一把攬住李餘年的手臂,眉開眼笑,細細地喘了口氣。說道:“餘年哥,剛聽說皇兄召見你,急急忙忙跑過來,沒見到人。還好我猜對了,你們肯定走這邊兒!嘻嘻!”

“請國師安!”周宜欠身給沈問行禮道。

“公主客氣了!”沈問回禮說道。看著二人親昵的舉動,滿臉笑意!

“呀!皇兄這麽大方,把自己的佩刀都賞賜下來了。青衣朝服?餘年哥今天升官發財了,要請客吃酒的!”

周宜笑逐顏開,比自己得了寶更開心!

“那是自然,之前答應帶你出宮玩,今日無事,索性我們出去轉一轉?”李餘年提議道。

“好啊好啊!出宮玩嘍!”周宜興奮喊道。

三人一路行去,甬道裏的行人紛紛避讓行禮。

大遂國師開路!玉真公主挽著手臂!年輕公子麵容剛毅,氣度不凡,手裏托著禦賜的物件,皇帝的佩刀?天大的殊榮!

這是哪家的公子?朝中剛崛起的新貴?眾人內心震撼,已然看不太懂了。

平康坊,煙翠樓。

門口女侍前來傳話,那日的公子來了,在一樓落座。

錦團兒坐在銅鏡前,看著自己如花般的容顏,默默出神,她又想起那個很多年沒再想起的人。

那人害得她家破人亡,流落煙花柳巷,可是她卻對他恨不起來!

因為那人曾把她捧在手心,摟在懷中。也曾將她高高舉起,騎在肩頭。還曾將她放在馬鞍上,用堅實的雙臂護著她,一路策馬飛馳!

人生最快樂的幾年,都是在他的身邊渡過。

說來奇怪,這些年,武夫見過不少。

她卻隻從李餘年的雙眼中,看到了那個人的身影。

李餘年挽起了發髻,戴一頂武冠,一枝透亮的青玉發簪貫穿武冠。

上身裏襯白色素布圓領寬袖衫袍,長及膝蓋,袖內戴著一對銀色護臂。外套一件褐色獸皮半臂,領口袖口外翻著鬆軟的狐裘。

腰係黑色獸紋寬皮帶,腰間挎著一把裝飾華麗,來曆不凡的烏黑橫刀。

下身著大口褲,腳穿長靿烏皮長靴。

錦團兒走下樓梯時,遠遠的,便看見了李餘年今天的裝束。渾身上下,一副武將裝束。武夫氣質外放,強橫粗獷!臉上神情肅穆,英氣逼人!

腳下步伐不禁一滯,雙眼迷離,心跳如擂鼓!

在賓客們的歡呼聲中,錦團兒強自鎮定,臉上重新露出甜美的笑容。

今日跳的還是新編的舞曲,隻是磨合了兩天,稍做了些改動,銜接得更加平滑了!

李餘年和竇迎雪看過一次,依舊看得如癡如醉。與提前知道劇情無關,錦團兒強大的個人魅力,感染著在場的每個人。即便是看了百遍千遍,美還是美,不會改變!

關於這一點,從周玨的臉上就能看出來。任他出身皇家,見多識廣,大概也不曾見過這麽野路子的編舞。看著天空中飛舞的九天玄女,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巴。

舞曲臨近尾聲,馬琴聲漸急!

一襲紫裙飛旋著飄下舞台,腳步輕點,往李餘年這桌靠近!

李雲年起身,抓起一壺美酒,信步走出兩步,對著錦團兒伸出手掌。

錦團兒笑逐顏開,眼含秋波!

一個旋身,裙影閃過,一隻細長白皙的手落入李餘年的手掌。

李雲年輕輕一握,將錦團兒的手握在掌心,接著往自己身邊一拉。

錦團兒腳腕輕旋,腳尖立起,身子順著李餘年的手臂如陀螺般,旋起一片紫色的浪花,轉到李餘年的身前。

眼看要擦身而過,李餘年將手中酒壺換了個手,伸出手臂攬住了她的腰肢。

腰肢柔弱無骨,身子向後仰去。

四目相接,相視而笑,默契天成!

錦團兒半躺在李餘年的臂彎裏,仰起細長的脖子,張開櫻桃小口。

李餘年高舉起手裏的酒壺,一道透明的水柱傾倒而出!劃出一道弧線,剛好落入錦團兒的小嘴裏。

酒滴飛濺!酒香四溢!

酒花散落在錦團兒胸前,雪白一片,場麵**,刺激著眾賓客的神經!

少頃!李餘年伸頭,張嘴截過水柱。美酒入喉,飄飄欲仙!沒幾口,酒壺便空了!

甩開酒壺,一把拉起錦團兒的手,繞過她的頭頂後,變成虛握。

馬琴聲再次加急!

錦團兒高舉著雙手,以李餘年的手掌為軸心,身姿旋轉如飛!

李雲年盯著錦團兒的腳步,時不時的旋轉一圈。

忽然間,一步踏出,跟了上去!

霎時間,兩個快速旋轉的身姿,一紫一白,出現在一樓大堂的空地上!

李雲年笑聲爽朗,旋轉速度竟不輸於錦團兒!

錦團兒笑顏如花,不自覺間,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出,碎在半空。

賓客圍著二人,打著拍子,跟著二人時不時地旋轉。不管來自哪裏,處於什麽階級,在這一刻,大家都一樣,大口喝酒,高聲放肆的大笑!

周玨對竇迎雪投來疑問的目光,這還是那個認識的李餘年嗎?

竇迎雪輕笑,逛青樓也是需要天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