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飛向希望的第一程
冷色調的晨光伴隨時間的推移逐漸轉暖，周遭那步入深秋時分的空氣捎來了絲絲清涼，兩者間的配合仿佛是一對生來互補的眷侶，以最溫柔的方式滋潤著每一寸土地。
羅山高級中學的學生們在這份溫柔中邁進了校園，絕佳的天氣出現在假期結束後，這與大多數人心中的失落感相當不搭。
也許這是來自於大自然的饋贈鼓勵，年輕的一代總得有時刻維持蓬勃姿態的動力。
上午趕來學校的學生比較多，趁班主任沒來班級巡視之前，可以好好補一補假期空出來的作業，這都是“老傳統”了。
過了晌午飯點，每個班的學生基本都會到齊，尤其是高三群體，下半年就要奔赴高考考場的他們時間最是緊張，日程安排上相較於高一和高二要緊湊的多。
章平帶的這一屆便是高三。
他並不像其他老師，固定在幾個班之間奔走，隻要有需要他代課的時候，無論哪個班他都得跑，主授物理，偶爾還會去當文科班的體育老師。
因此，羅山高中的高三學生全都上過章平的課，也都對這位身為前航天員的老師有一定的了解。
“準時勤快”是許多學生對章平的第一印象語，他們總能在每天清晨首課前的報到時間裏，看到後者在教學樓中間的草坪上剪剪花草，比任何一位老師都來得早。
可是今天返校後，直至下午的報道鈴響起，大家也未看到章平老師的身影。
一般而言，學生們是不會主動去問一名代課老師的消息的，老師們肯定都有自己的要事在身，你多問那就是多管閑事。
但章平向來是全校的焦點所在，每次一有什麽事需要向教務處請假，學生們就會開始腦補：會不會是突然有任務要回去了？！
年輕人的思維都很活躍，他們會傾向於往這方麵猜。
這並不難理解，尼比魯的動向時刻都在影響著世界，一旦宇航部官方公布某件與之相關的重大信息，由於章平身份的內在聯係，很自然的就會被拿去做聯想。
此時，高三各班級都在為章平老師的“遲到”激烈議論。
學生們並不知道，這一次，他們真的想對了。
“誒？！恁們回去都看了嗎？熱搜第一掛了整整六天呐！尼比魯簡直就是一個翻版的地球！！”
“恁這不廢話？誰回去沒瞧！我那晚上連覺都睡不著，在這種時候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個與咱們地球極度相似的星球，我真懷疑是不是命運的安排啊！”
“是嘞，我也是這樣想嘞！之前想過探測器數據有沒有可能會有啥驚喜，誰曉得這不但有驚喜，簡直是天大的驚喜，照那說法，要是離太陽夠近，咱們不是遲早能移民嘛！！”
“莫想這麽多好吧，雖然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爆炸性新聞，但…又有啥辦法嘞？咱們又不可能上去。按照規律，它過不了多長遠，就會繞回去，跟咱們屁的關係都沒得…”
……
羅山高中高三理科一班內正吵吵得熱火朝天，這是往日裏章平代課最多的一個班，放假那天的最後一節物理課就是在這裏上的。
就在大家交頭接耳時，門口出現了一道身影，嚷嚷聲幾乎是同一時間消失殆盡，學生們都裝作在好好學習的模樣，“認真”地盯著眼前的書本與作業。
1班的班主任慢步走上講台，望著台下群生：“你們接下來的物理課會由其他老師來代課，章平老師他有些事，需要請長期假。”
話音剛落，原本還垂低著腦袋的學生們全都本能式地抬頭，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班主任知道，再怎麽瞞，也蓋不住這群學生內心的好奇之火，於是他望著窗外接著道：“章平老師他…有任務在身，離開前他發了短信給我，希望在學校的大家能好好學習，不要被環境所影響。”
聽到“任務”的字眼，學生們都露出一副頗為震驚的神色，沒有人吱聲，但也沒有人不明白班主任話中的意味。
“老班，那章平老師大概什麽時候能回來？”班長在前麵小聲發問道，她深知大家的心裏都有這麽一個疑問。
班主任沉默了一會兒，才淡淡應道：“我也不太清楚…”
……
信陽市國際機場前身為“信陽明港機場”，於2015年11月11日開始民航部分的開工建設，2018年10月28日民航部分建成投用。
後來的幾年，在政策與縣市交通逐漸一體化的影響下，明港機場再度被投入大量資金，用於擴增規模。
2027年，信陽明港機場正式更名為“信陽市國際機場”。
章平與另外兩名負責護送的保全人員在候機廳的指定區等候，落地窗外一架架飛機相繼起飛升空，各自飛向不同的目的地。
距離登機時間還有半個鍾頭，章平在排座一角默默打開手機，關注著雲南省永勝縣的地震連續圖文報道。
“372……”
點進人民日報的媒體號，一連串數字率先吸引了章平的目光。
372，這是從昨夜搜救開始後統計到現在，最新的遇難者數據。
“章先生，您身體有哪裏不舒服嗎？”旁邊一名保全人員低聲問道，他注意到了章平神情的不對勁。
“嗯？不…我很好，謝謝。”章平立刻回應道，然而他的心裏卻又下意識念叨著：“也不太好…”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他章平一直都是個比較幸運的人。
學生時期，成績一直在班級前列，後來參加招飛，任飛行員期間也是表現突出，進而成功轉職為航天員，執行過兩次航天任務，親睹過地球母親的偉大身軀，這是無數人一輩子都不可能實現的夢。
縱觀他這二十餘年的人生，不可謂不精彩，即使卸下了航天員的身份，歸鄉教學，他也依舊是個長輩眼裏歲不過三十的年輕人。
“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這句話用來形容章平，真是再適合不過。
可每當章平將自己的經曆與其他同胞，特別是那些奮鬥半生，連抬頭仰望星空的間隙都沒有的老百姓相對照時，他的內心便會感到極其的苦澀。
科技帶來的羽翼使我們的雙手能觸及星空，但腳下這片土地上的大多數人，仍然在為生存努力掙紮。
眼下生態環境走向了極端，似是大自然誓要對人類展開一場史無前例的考驗。
在這個關節點，人們終於意識到，生命的真諦，果然隻是那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活在當下。
該掙紮的人，繼續掙紮。
條件稍微優越一點的人，也開始掙紮，隻不過他們掙紮的姿態能夠更漂亮一些。
章平送別前兩屆高三學生時都會送給他們一句話：“沒有人永遠18歲，但永遠有人18歲，不要被過去的遺憾禁錮了思想的步伐，往後的每一代人都將為了建設而努力，你們也是其中的一代。”
而現在章平有些害怕。
他害怕世界再這麽走下去，別說18歲的人，恐怕連人都不會再有了。
嘀！——
突然，候機廳的廣播聲響起，使章平從複雜的思緒中抽離出來。
該登機了。
章平望著玻璃窗外的飛機，稍顯疲乏的目光中忽然閃過一道光芒。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還好，至少還有希望…”
與此同時，在信陽市的另一個角落，陳瑜剛站在觀測台的天文望遠鏡旁，朝機場的方向投去目光。
他知道，在那裏有一架飛往北京的航班即將起飛，那是飛向希望的第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