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商彥謹
程淼正說著，門口再次傳來一個幹巴巴，公鴨嗓般的聲音。
“說大話誰不會啊，我還說我能立馬就把這些東西全清理幹淨呢，席會長，您不會就這麽聽信這小姑娘的大話吧。”
席悠然隨著程淼的目光一並轉過頭去，彎眉輕蹙，“胡鳳，你怎麽又把你表哥帶過來了？不是說了嗎，這裏是治療區，調查區在外麵。”
胡鳳正是方才在門外攔著程淼，出聲譏諷的憊懶女人，此時隻見她渾身靈氣盡失，臉色扭曲地看著程淼，眼裏得意又帶著幾分莫名的趾高氣昂。
“這種坑蒙拐騙，下手陰毒的人都能進來，憑什麽我表哥不能進，他可是真正的煉丹師！”
“如果你說的是他在交易區四處兜售的來曆不明的糖丸也能算是丹藥的話，那我確實無話可說，現在請你們先出去，胡鳳，不要仗著自己的身份為所欲為，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席悠然一聽她又車軲轆話翻來覆去地說，立馬豎起眉頭，厲聲嗬斥起來。
但或許是胡鳳的後台真的很硬，即便是身為副會長的席悠然也沒能讓她退縮，反而變本加厲起來，抬手指著程淼，劈頭蓋臉道：
“讓我走？行啊，你也得走，你可是在公會內部向我動手了，公然違背了管理守則！”
這番話倒是讓席悠然一愣，她也是沒想到眼前這位來曆神秘的靈醫，竟然剛來公會就和胡鳳起了衝突，一時也有些詫異。
而程淼則是冷笑一聲，一下靠在自己正坐著的椅子靠背上，一副盡在掌握的樣子，道：“我違規了？證據呢？監控？人證？物證？單憑你的一麵之詞，可不能就給我定下罪來。”
程淼動手的時候就觀察過了，那個門口沒有監控攝像，而在場的人裏除了胡鳳，就是小裴。就胡鳳那橫行霸道的樣子，想想也知道小裴心裏對她是個什麽想法。
至於物證……那銀針可是早就被程淼收走了。
現在，誰能證明程淼違規了？
胡鳳顯然是也知道，因此臉色頓時一變，但看程淼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眼裏的嫉妒之色幾乎要溢出來了。
她大喊大叫起來，“你封了我的靈氣！不信，讓席會長來檢查！”
她把自己的手伸出來，遞到席悠然麵前。
被夾在兩人之間，席悠然也是進退不得，正要推拒胡鳳時，便聽一旁的程淼發出一聲驚訝的感歎。
“呀，原來是找我來看病的啊，你好好說就是了，我怎麽會拒絕病人呢？胡小姐，依我看，你體內的問題很大啊，若是不快些解決，恐怕到時候就不單單是靈氣凝滯不動了，還有可能會傳染至血液呢，危及生命啊！”
房間內三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瞬，胡鳳尖叫著撲了上來，拳腳全無章法，亦無靈氣，看得程淼一笑，甚至屁股都沒挪開椅子，僅靠一隻手，便輕鬆擒住了胡鳳，讓她痛得嗷嗷大叫。
不斷呼喊著房門口站著那公鴨嗓青年，他似乎是青春期有些延長了，臉上有不少紅腫的痘痘，身材幹瘦，雙眼凹陷青黑，整個人就是弱不禁風四個字，風一吹就能跑了似的。
但從他身上傳出來的靈氣波動，卻是實實在在的三星修為。
見此，他立馬衝了上來，身法快若閃電，眨眼便來到了程淼麵前！
雙手呈爪狀，上麵繚繞著青黑靈氣，傳來鋒銳駭人之氣，就在他即將要碰到程淼的脖子時，一柄絲綢折扇擋在了他的爪前。
伴隨著席悠然的嗬斥，“胡虎生！別得寸進尺！”
叮——
一聲輕響過後，青年發出一聲大叫，迅速退卻，惡狠狠地看著突然出手的席悠然，“席悠然！你敢攔我？！看我不給我小舅告狀去！滾開！”
他叫著，便想再度衝上前來。
但這一次，程淼可沒有席悠然這麽慈善。
青年還沒動幾步，就被半空中那些突然出現的晶瑩絲線給裹了起來，像是一隻巨大的白色大繭砸在了地上。
程淼看也沒看這兄妹倆一眼，而是轉頭看向略顯驚異的席悠然道：“席會長，您可看清楚了，是他們先對我動手的。”
這一聲，喚回了席悠然的思緒，她偏過頭來，輕笑著肯首道：“是的，我都記著呢，程小姐，這類害群之馬並不能代表我們整個098市的風土人情，希望您不要因為他們，而對這個城市失了興趣。”
“自然。”程淼回以微笑，轉過頭，眼裏的笑意卻迅速褪去，宛若寒冰般掃過胡鳳。
“現在，可以請你們離開此地了嗎？”
胡虎生似乎還有些不甘，但下一秒被程淼捏著手腕的胡鳳便發出了一聲淒慘的叫聲，倒在了地上，不斷地抽搐了起來，兩眼甚至還泛起了白。
程淼此時舉起雙手，一臉無辜中帶著點兒狡黠，道：“我說過了，這個病很嚴重啊，不及時治療的話，可能危及生命的。”
此舉一出，胡虎生心裏那點兒憤恨立馬煙消雲散，程淼一放開便踉蹌著，扶起胡鳳，兩人跌跌撞撞地逃開病房。
等到這兩人徹底沒了蹤影，程淼這才轉過頭繼續和席悠然攀談起來。
隻是現在，席悠然麵對她的態度，也少了許多試探，多了幾分尊敬與小心翼翼，方才的整個過程，程淼可是很好的展現出了自己的能力。
以二星實力輕鬆打趴下胡虎生，而且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麽讓胡鳳突然倒地抽搐的，但想來一定是和那一手封印靈氣一樣，是靈醫的手段。
這回，席悠然自然不敢不信程淼口中的話了。
很快便和她商談起如何治療患者的方案來。
兩人正談著，房門再度開合，門外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人還沒走進來，一道十分醇厚低沉，透著淡淡疲憊的聲音便率先響了起來。
“悠然，抱歉，我替胡鳳他們向你道歉。”
席悠然淡然搖頭，沒有多說，隻是站起來為程淼介紹起兩人來。
“胡廣，我們098市獵魔師公會的會長，這位是遠道而來的靈醫，程淼閣下。”
如此情況，程淼哪還能不明白為什麽方才胡鳳兩人麵對席悠然時，氣焰能這般囂張。
心裏饒有興趣地想著這位會長的為人，程淼麵子工程做得也很到位，簡單和胡廣客套幾句後，席悠然開口，把方才和程淼商討的方案提了一遍。
隻是，胡廣雖然看著挺好說話的，但並沒有這麽簡單的就放行，轉而道：
“程小姐，我不是懷疑您的能力。隻是，我們這個委托放出來，現在已經聚集了十幾位五湖四海的煉丹師、靈植師。我認為，你或許能和諸位獵魔師一起，大家集思廣益，試試能不能找到一個更加簡單易行的方案來？”
程淼又不是沒有聽到方才會議室裏麵的爭執，別說集思廣益了，裏麵那亂糟糟的聲音，程淼聽了幾分鍾，沒一個人說到點子上。
否則，她何必自己一個人跑來病房裏檢查？
但畢竟是眼前這位會長大人發布的委托，自己也在別人的地盤上，程淼也不好表現得太過自大，聞言便也勉強地點了點頭。
“如此，也好。”
見此，胡廣很是高興，連忙把她和席悠然一起帶去了會議室。
裏麵和程淼半個多小時以前聽到的聲音一樣，嘈雜一片，甚至隱隱有混亂的靈氣波動傳來，竟然還有人動手了。
程淼勾了勾唇角，本來對這次會議不抱希望，但就在這時，她的耳朵捕捉到了一個清朗溫和的聲音，在一眾雜亂無章的聲音中，如鶴立雞群一般高調而清晰。
而更讓程淼驚喜的，是他話語中的內容。
“這不是我們往日最常見的魔氣殘留，而是一種以魔氣為媒介的寄生問題，真正困擾這些病患的，並不是我們能輕易拔除的魔氣，而是那隱藏在魔氣團中，完全與病患身體血液融為一體的那顆‘種子’。因此，諸位將目光聚焦於這些鬆散的魔氣上，其實也隻能短時間壓製而無法根除。”
那人的聲音剛剛落下，便又聽一個蒼老的嗓音響起，帶著點無計可施的沮喪感。
“商少您說的是有些道理，但問題是，現在別說是種子了，我們連魔氣都無可奈何，這些東西不知道什麽原因，就算是我特製的驅魔丹，也根本無法祛除魔氣。
“甚至最初的那些人，魔氣短時間休眠之後，很快便會卷土重來，甚至加倍地從寄主身上吸收更多的養分來恢複和壯大！
“這搞得我們都完全不敢下手了！”
此人的話引起一片共鳴之聲，這時胡廣推開門，爽朗笑道：“諸位！熱烈歡迎我們今天迎來了一位靈醫閣下，程淼程小姐。”
說著，他率先鼓起掌來，室內也隨之響起稀稀拉拉的鼓掌聲。
更多的人還是好奇地看向了他的身後，亭亭站立的程淼。
這好奇沒持續多久，在眾人察覺到了程淼不過二星的實力後，其中大部分的目光便轉為了輕蔑與狐疑。
相比胡鳳和胡虎生明目張膽的冷嘲熱諷，這些人的反應更為隱秘。
實在是這世上行走的靈醫太過稀少，大多有著傳承的靈醫都並不會主動加入獵魔師公會，常年處於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狀態裏。
上一次獵魔師公會內部出現注冊靈醫，還是在十幾年前，而那位閣下，出現時便已經是七星靈修，極為強大。
而且在解決了當年那場妖魔危機之後，便再度消失了。
現在，一個二星靈修就這麽站出來，空口白話就說自己是靈醫，很難讓在座這些人相信。
對於這個結果，程淼也不意外，她隻是環視一圈後，隨手拉開一張凳子坐了下來。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人身上，不需要任何的確認過程，她就能肯定自己在門外聽到的那個聲音屬於誰。
那是一個外形十分俊逸出色的青年，通身氣質幹淨而純澈，五官並不十分深邃，卻恰到好處地鑲嵌在他的臉上，透出一股子溫潤如玉的氣質。
他身穿一襲白色西裝，腿上蓋著單薄的毛毯，雖然看上去是多年來不良於行，但那定製西裝勾勒出的上半身仍然十分挺拔，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個常年困於輪椅而缺乏鍛煉的身體。
程淼的打量並沒有任何遮掩，在這個過程中，對方顯然也十分坦然地任由她的視線在自己身上掃過，而他的雙眼則一直看著程淼的眼睛。
“閣下，可看夠了？在座諸位可都還等著您的高見呢。”
果然，他一開口，便是一樣的清澈嗓音，讓程淼迅速收回視線。
她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而後清了清嗓子，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理所當然的，遭受了一眾人的嘲笑。
“哈哈哈——這新來的就是新來的，恐怕還沒看過病人吧，就敢在這裏大放厥詞。”
“人家可是靈醫，直接隔空看病不就行了？”
“你別說，這倒是個好方法，就是——你是哪兒來的膽子，就敢說憑借自己一個人把這麽多人體內的魔氣都封印住？”
……
麵對這些聲音，程淼也不在意，來這裏本來就是給胡會長麵子，現在任務完成，她衝著滿臉尷尬之色的胡廣聳了聳肩，示意他們不信也沒辦法。
“算了，若是諸位不信，一會兒我親自去施針便好，若是有人感興趣，隨我一起去親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這無疑是在下戰書了，瞬間便又一次引起了所有人的脾氣，畢竟在場的都是煉丹師、靈植師，往日走到哪裏都是眾人爭相捧著的存在，心裏也是有幾分傲氣的。
人群中率先冒出一個聲音，“既然都有方法了，那還在這兒幹等著幹什麽？反正我們也在這裏討論了四五天了，連個屁都沒討論出來，不如去看看這位靈醫有什麽好方法。”
此言一出，頓時得到了大部分的人附和。
而一直被程淼關注著的那位“商少”，說了那一句話之後，便再沒有開口中，垂眸坐在輪椅上，不發一言，與周圍那群魔亂舞的景象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不斷吸引著程淼的目光，越看，她便越覺得此人很是熟悉。
漸漸的，與她腦海中那封存多年的白衣身影融合在了一起，但很快，理智便讓程淼將兩者分開來。
她搖搖頭，心道：那位小哥哥已經失蹤多年了，當年那種極端情景下，僅憑借一個十歲出頭的男孩的力氣，怎麽可能從那些瘋了村民手裏逃出來。
“……應該，不是的。”
她喃喃道，聲音還未傳出嘴唇，便又被吞回了喉中，如同飲下一杯苦澀的中藥，在喉嚨處留下經久不散的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