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在吃安眠藥

韓喬下午回來,沒出門,一直在家裏呆著。

手機上微博私信不知道怎麽回事又開始一條接一條的響,韓喬不想看,不想操心那些沒有結果的對錯事。

看了隻會讓人心生煩躁,很不痛快。

她清清白白,從來沒有對不起自己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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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喬把微博賬號注銷,順便卸載掉。

這樣世界仿佛清淨很多,仿佛歲月靜好,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

摟著番茄,韓喬坐地毯上,不說話,望著空寂的家裏發呆,久久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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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點,韓喬圍上圍裙親自動手做飯。

她不是很會做飯,前兩天跟著阿姨現學的。

一個紅燒肉,一個清炒土豆絲,一盆番茄雞蛋湯。很簡單的家常菜,做了整整三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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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土豆絲時,土豆是滑的,韓喬一不小心切到了手指,很深的傷口。

她一聲不吭,用創可貼貼住手然後回來廚房繼續沒事一樣的做飯。

她疼,但不想哭了。太脆弱一點兒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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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片片,一根一根的切土豆。

阿姨說了,土豆隻有用到切出來的才好吃,入口有感覺,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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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一家三口吃飯,韓陸看到韓喬的手指:“切到手了?不會做飯就別做了。”

韓喬嚼著米飯,笑笑說:“沒事啊,沒多疼。爸爸,我做的飯好不好吃?”

韓陸看韓喬一臉要賞的樣子,內心起伏。

他表麵平靜,點頭讚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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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鹹不淡,很好吃。第一次做飯就做成這樣很棒,辛苦了。”

程一給韓喬夾了一塊紅燒肉:“你爸爸的寶貝女兒真長大了。”

韓喬心裏得意又滿足,刀切到手那點疼都抵消了。流血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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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過飯,韓喬回房間,韓陸把程一叫到他們自己臥室。關上房門,韓陸在妻子麵前蹲下來,拉著程一手:“老婆。”

知道韓陸心裏有話要說,程一預感到什麽。

她摸摸丈夫的頭發,一臉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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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不管什麽,她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韓陸:“我們可能需要換房子。”家裏的別墅恐怕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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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早就有思想準備,也料到會有這一天,她真的不怨恨不生氣。

把丈夫頭摟到懷裏,程一垂眸摸著男人柔軟的頭發:“不管住哪兒都行,隻要你在我身邊。還有點點。你知道的,有些東西,我不在乎。韓陸,別覺得對不起。”

這麽多年,他有多辛苦拚,她知道。

所以,程一不怨。

她隻心疼,心疼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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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陸頭埋在程一胸口,他好半天沒說話,眼角是紅的。稍後,他沉聲說:“老婆,公司垮了,我給點點留的嫁妝也沒有了。”

想起無憂無慮快樂調皮的女兒,又想到現在她的懂事,乖巧,沉默安靜,程一心口都痛。

她說:“沒關係。韓陸,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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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垮了,房子沒了,錢沒了,可家還在。

人還在,愛還在,就不會倒。

沒什麽。

一切從頭開始,過普通人的生活也沒所謂。

隻要一家人在一起,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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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喬房間,番茄跟小主人玩了會兒就下樓梯睡它自己狗窩,到睡覺世界,屋裏燈關了。

韓喬閉著眼,睡不著,她的腦子,心口有很亂,像一直秘密交織的網把她牢牢捆住。

她如網上的那隻小飛蟲,趴在蜘蛛網中央,無力掙紮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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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

十二點。

再到夜裏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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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喬在被子裏一動不動,她眼睛盯著床邊的方向,被子角捏的緊緊的。

仿佛那個酒店跳樓的男人從血泊裏站起來,他來找她,在對他詭笑。

用帶血的手指摸她臉。

腦漿都摔的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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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喬不敢閉上眼,把床頭的燈擰開,她不敢入睡,也怎麽都清醒沒睡意。

她心口空空的,隱痛的。

她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是那個酒店男人反複跳樓,地上一灘血的恐怖場景。

也很害怕那個人變成了自己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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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喬不睡了,從被窩裏爬起來。

她被子裹住胸口,披頭散發的像個木偶一樣靠在床頭。

夜裏,她格外脆弱害怕,總是忍不住想要哭,一遍一遍的無聲流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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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天,在爸爸媽媽麵前,她不敢哭,也不敢露出任何讓人操心的不良狀態情緒。

她正常,樂觀,怕因為她,家人會崩潰。

隻有晚上睡不著,韓喬自己一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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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天,韓喬夜裏沒怎麽睡過,狀況持續糟糕。

白天家裏阿姨看她臉色不好,狀態很差,就給她熬了一鍋骨頭山藥清湯,她端韓喬麵前:“你看你臉都瘦了,多吃點飯啊。”

韓喬點頭:“謝謝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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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在韓家做飯打掃也有好幾年了,她一般白天來,晚上走。

跟韓喬關係處的不錯,人也真的善心。

韓喬喝了一口熱湯,問:“阿姨,一個人不睡覺會不會有天忽然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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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愣下,她當韓喬隨口說的,笑笑道:“哪有人不睡覺的,你看動物都還夜裏打眠呢。沒看之前新聞講的,熬夜加班睡眠不足一些年輕人會猝死在工作崗位上,不好好睡覺哪行。”

說完,轉身去廚房關燃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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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喬望著手上端的湯,沒再喝。

她整個人安安靜靜的,目無焦點的呆呆出神。

第二天,爸媽一早都外出了,吃過飯韓喬也出門,一個人開車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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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醫生說了情況,醫生說她心理壓力大,讓她想開點,給她開了適量安眠藥。

醫生也囑咐韓喬,安眠藥建議短期使用,不建議長期使用,因為有副作用。

形成依賴的話,會形象大腦和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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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喬隻是點頭,說好。

她拿了藥戴著口罩離開,下電梯朝著醫院大廳走,沒想到碰到寧梓夕和單純。跟在兩個人後麵的,還有李瑾言。

他在打電話,低著頭,眉目清雋,氣質優雅清冷也矜貴成熟,並沒注意到韓喬。

醫院人多,大廳人來人往鬧哄哄的。

韓喬離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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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朝另一個方向走,韓喬目光停留在寧梓夕和單純挽著的手臂上,兩個人親的像是母親女兒,一邊走一邊低聲說話。

三個人像是親密不分的一家人。

那種距離感,自卑感,在韓喬心裏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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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著,心口麻麻的,手指都僵硬。

一顆心有點痛。

收回視線,韓喬捏緊手上藥盒,裝進外套口袋裏,無聲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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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奶奶那些話,殺人誅心,韓喬沒有勇氣跑上去,質問要一個答案。

她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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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很糟糕,不再是那個韓家小公主,有的隻是自卑感和一無所有感。

更何況,她不想出現在單純麵前。

她會很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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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韓喬就跟著爸媽搬家了。

搬到程一結婚前住的單身公寓,地方也大,雖比不上韓家別墅,可是夠一家人住。

韓家搬家沒有跟任何人透露過消息,提前的,比銀行下來收之前要早一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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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韓喬站在院子裏梧桐樹下發呆。

夏天那晚上,李瑾言開車來找她,把她抱在懷裏親吻。

一切都變了,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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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喬仰著脖子,看了很久,她在心裏說了一句“再見。”吸

吸鼻子,韓喬沒哭。

她紅著眼睛,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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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李瑾言去醫院替李慕沉拿藥。近半年,李慕沉一直休息不夠,夜裏容易有一點動靜就醒,當十幾年警察留下來的毛病。

李瑾言今天有事辦,在醫院附近,也就順便過來取。

他上樓直接去找大姑,一個遠親家的姑姑,是這家醫院的醫生。不過,大姑為人冷清,和李家關係一般,不遠也不近。

平時沒什麽事基本不太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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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言敲門,大姑往門口看一眼,溫聲:“瑾言來了。”

李瑾言點頭,“大姑,過來給我爸拿點藥。”

大姑也知道李瑾言爸的情況,老毛病,她問了些情況,開跟以前一樣的藥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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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完,不由得多說幾句:“這個藥又不是維生素,讓你爸別老依賴習慣。”

李瑾言:“嗯,知道。我一直跟他說,少吃,盡量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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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沒什麽人谘詢,兩人就隨便聊了幾句,李瑾言還有其他事,沒多待。

臨走,大姑叫住李瑾言。

李瑾言回頭:“怎麽了?”

大姑想了想,突然問:“韓喬你認識嗎?你不是有個青梅竹馬的妹妹叫韓喬?”

李瑾言聞言一頓:“是有叫韓喬的,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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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也是剛剛想起來,平時也不太意網上新聞,也不知道不認識韓喬。

因為名字重合,她就突然記起,順便提一句。

“那姑娘才21歲,年紀輕輕的情況比你爸還要嚴重。睡不著,需要靠藥物。你說才多大點的小姑娘。”

大姑坐辦公椅上,說:“我就沒見過那麽漂亮的眼睛,跟星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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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跟星辰似的。

李瑾言心口一震,身體僵硬下,心裏麵有什麽被狠狠撞擊的悶。

他皺眉,不可置信,不確定問:“叫韓喬?”

大姑:“嗯,沒錯。韓楚燕趙魏的韓,南方有喬木的喬,那姑娘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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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楚燕趙魏的韓。

南方有喬木的喬。

韓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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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言確認過就是韓喬,是他的點點後,他渾身血液都滯停好片刻,心髒抽痛。

尤其大姑那句:“她是你女朋友?你女朋友身體出狀況到吃安眠藥的地步,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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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言的確不知道,韓喬沒跟他說過提過。

她也很正常。

除了性格靜了些,韓喬沒別的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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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都在忙,為各種事奔波,處理解決。

韓家的,李家的,景家的。

所以精力有限,不知不覺沒有關心到,疏忽了韓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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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喬就這樣瞞著。

李瑾言也不知道,沒發覺。

他心口發脹,心裏疼的直抽,痛感神經緊揪一起,握方向盤的手都有些抖。

這麽久,他竟疏忽了她,他的韓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