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出現了

蕭曉不客氣地回敬,順便把對前夫的不滿投射到了少年周啟的身上。

周啟沒抬頭,腮頰卻莫名地燙了,似乎是被蕭曉戳中不為人知的傷處。

他放下筆,冷漠理包。蕭曉看出他是生氣了,但不想哄、不想理,隨便他作天作地去。

“我有事,先走了。”周啟還算禮貌地與她告別。

看他獨自離開時的背影,蕭曉心裏如針刺,酸酸的,很難受。

“周啟!”她還是追了出去,“一起走吧,我也正要回家吃飯。喏,給你買的。”

蕭曉半咬著嬌嫩的下唇,送他一個圓筒冰淇淋。

周啟皺起眉:“我不愛吃,你自己吃吧。”

“有兩個呢,我一人怎麽吃得下?給你。”

話落,蕭曉出其不意地把冰淇淋抹在他的嘴唇上,順手到連她自己都很驚訝。

周啟微怔,緩過神後有點惱火,按之前的行事作風,他一定會當著她的麵把冰淇淋扔進垃圾桶,但在這一刻,他神差鬼使地伸出手,想要去拿又突然把手塞進褲兜裏。

“有事,走了。”

他轉身,中二地裝著酷,擺出毫不留戀的樣子。

蕭曉狂翻白眼,鄙視小孩子的幼稚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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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啟提著書包,走進一個網吧內。網吧門前擺著個碩大的“未成年人不得入內”的燈牌,他視若無睹,直接來到服務台,叩兩下櫃麵。

“這裏人呢?!”

不一會兒,櫃台後的休息室門開了。網吧老板叼著煙,吊兒郎當地走了出來,他抓兩把鳥窩頭,耷拉著眼皮懶洋洋地問:“身份證呢?”

周啟一臉淡定:“還沒成年。”

“哦,那進來吧。”

說著,網吧老板扔給他一條服務生專用的黑色圍兜,然後撓兩下屁股轉身進休息室。

“兒子,順便帶兩包泡麵。”

周啟把黑色圍裙套進脖子,接著從櫃裏拿出兩碗罐紅燒牛肉麵。他轉過頭,無意中從半掩的門縫裏看到老爸在打哈欠,唇紅、眼圈黑,肝火旺外加腎虧的表現。

周啟猶豫了幾秒,把紅燒牛肉麵換成不辣的香菇雞麵,然後走進休息室。

“給。”他把泡麵扔到老爸身上。

周勳習慣兒子沒人性的腔調了,抬手接過泡麵道聲謝,而後以嘴咬開泡麵塑料封,麵拆到一半的時候,他愣了下。

“香菇雞?兒子,沒紅燒牛肉麵了嗎?”

“賣光了。”

周勳無奈歎氣,轉身去拿熱水瓶,順便問了句:“你飯吃過沒?”

被父親忽視的青少年慵懶地抬起眼皮:“沒。”

周勳擰眉,放下泡麵,猶豫半天後做出一個十分艱難的決定。

“走,出去吃。”

他拍拍兒子的肩膀,沒有父親的樣子,倒有幾分江湖兄弟的義氣。

走出網吧,周勳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包皺巴巴的軟中華,抽出一根叼在嘴裏,然後很順手地遞給周啟。

周啟目不斜視,冷漠地說:“我未成年。”

“哦,對哦,哈哈。”周勳撓著後腦勺很心虛地笑著。

周啟在心中默默地歎了口氣,然後跟在老爸身後走進一家小飯館,點了三個菜,一瓶啤酒。

半分鍾後菜沒到,酒先來。

周勳等不及服務員,直接用牙咬開啤酒瓶蓋,然後拿起一次性塑料杯往裏倒滿酒。

澄黃色的**伴隨麥牙的香氣騰出雪白的泡沫,在泡沫快溢出杯口的刹那,周勳迫不及待地湊上嘴猛吸一口,然後發出一聲愜意的歎。

“來,陪老爸喝點兒。”

周勳給兒子也倒了杯啤酒。

周啟麵無表情,連眼皮都懶得抬了。

“我未成年。”

“哎,瞧你這大個子,不說未成年沒人知道,今天就陪爸喝一杯,啊?”

周啟無奈撇嘴角,一張“我嗶了狗”的臉。如果不是定力強,基本上得從周勳身上學得不少不良嗜好。他很敷衍地抿口啤酒,然後幹坐著。

周勳很隨意地問起:“劉美芬沒給你做飯?”

“她今天不在家,我剛才給同學補課去了,所以過來晚了。”

周啟回答得也很隨意,即便知道父親的“不經意”是裝的。

周勳聽後沉默了,悶頭幹掉到一瓶啤酒後又叫上一瓶。

這時,熱騰騰的菜來了。周啟拔兩雙筷子,拿醋消消毒,然後遞給周勳一雙。

周勳剛拿上筷子又把它拍在桌上,擰起眉,罵罵咧咧:“她怎麽又不在家,孩子還管不管?有她這麽做媽的嗎?”

“她以為你會管我。”

“我?”

周勳嗬嗬兩聲,或許他也清楚身為“父親”做得有點不合格,無奈又頹廢地苦笑起來。

“是應該我管,隻是這段時間忙著還債,把你給疏忽了,兒子,對不住啊。”說著,周勳舉起塑料杯與周啟碰杯,仰頭又灌下一杯酒。

看老爸喝酒就跟喝水似的,周啟便把剩下的啤酒全都倒到自己的杯子裏,轉頭與老板娘說:“老板娘,給兩碗飯。”

周勳看著早熟又懂事的兒子很欣慰,同時心裏又騰起一種說不清的味道,愧疚?埋怨?憤怒?他細品不出來。“這都怪我不好,當初就不應該幫人做擔保,但這也是想讓你過上好日子,免得你媽天天嘮叨我沒用。”

話落,他狠擼兩下臉,一雙眼有點紅。

兩年前,他拿房子做擔保抵押,投資一個朋友的項目,沒想到昔日同窗設了個仙人局,不但騙光他的錢,還害他欠一屁股債,因為這件事,原本就不怎麽和睦的家庭火藥味更加濃烈了。為了不讓兒子生活和學業受影響,他搬進網吧,過得摳摳索索的,賺來的錢全都扔進債坑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錢快還清了。”周勳鬆了口氣,嘴角微微上揚,露出釋懷的笑,“我打算把這網吧賣了,還完債還有剩,到時給你和劉美芬添點東西。”

“你們不離婚了嗎?”

父母難以啟齒的事,周啟十分流暢地說了出來,或許他是想讓父親能麵對現實,別再對婚姻抱有不應該的幻想。

周勳的痛苦變得明顯了,可是他不願承認,牽強地笑著說:“你媽才不肯跟我離婚呢,她愛我愛得死去活來,恨不得把我吃到肚子裏去。弗洛伊德曾經說過攻擊也是愛的一種表現,她罵我是因為愛我。”

“他沒說過。”周啟直白得有點可惡,“我媽罵你是嫌棄,不是愛。”

“她嫌棄我什麽?!你爸當年也算奶油小生,按你們的話來說就是校草,追在我屁股後麵比你媽好的一大把,若不是劉美芬愛得有誠意,我才不會跟她結婚,然後生下你這沒人情味的混小子。”

他氣呼呼地往嘴裏扒了口飯,眉眼頓時蒼老了許多。

周啟長得和周勳很像,智商也是遺傳他的,或許就是因為如此,劉美芬恨屋及烏,時常訓誡周啟別像他爸這樣不爭氣,白白浪費才子之名,混成網吧老板。

周啟並不認為父親很差勁,至少他是個善良的好人,隻是這個世界並不會因為某個人很善良而對他特別優待,相反,還會給予無情的抽打,就像父親這樣的,都被命運之鞭抽成陀螺了。

周啟不希望自己走上父親的老路,人到中年時,在孩子麵前感歎婚姻失敗、人生不如意。

“想當年,劉美芬可稀罕我了,天天往我手裏塞糖,送我肉票、糧票,還約我去看電影……”

酒喝多了,周勳又開始絮絮叨叨那些陳年往事,他嘴裏的“劉美芬”和如今的“劉美芬”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對了兒子,你記不記得那年你過生日,我和你媽帶你去動物園?”

周勳兩眼放光,獨自沉浸在舊時光裏。

周啟配合地點頭,假裝說:“記得。”

“那天你媽帶了茶葉蛋、蘋果、香蕉、蛋糕,說要什麽野餐,結果下雨了。我就說嘛,這天要下雨,她不聽,非要弄塊布,沒成功還對我發火。唉,你媽以前不是這樣的,真的,大概女人變心比較快吧……”

說著,周勳點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煙草燃燒時的滋滋聲響,就像誰的呻吟。周啟從中感受到一個男人被人拋棄、愛而不得的痛苦。他也是受過“劉美芬”傷害的人,母親給予的愛總是若即若離,隻有不期待才會不被傷害。

周啟喝光杯子裏的啤酒,舔了下嘴邊的泡沫,說:“我可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