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帶身份證了嗎?

話沒說完,小飯店的老板娘探出頭,笑眯眯地問周勳:“這是你兒子吧?喲,真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

恭維的話周勳聽著高興,笑得見牙不見眼,卻沒承認他們之間的父子關係。

周啟想說的話隨著另一口啤酒滾回肚子裏。

周勳反應過來後追問:“你剛想說什麽?”

周啟不想讓老爸掃興,猶豫了會兒,改口道:“我下周可能要補習,不能經常來。”

“哦,學業要緊,不來就不來唄。剛才咱們說到哪兒了?哦,女人的嘴不能信!我和你說,她們都是騙你的,全是騙子。”

周勳語重心長地來了一句,有點莫名其妙的。

周啟不喜歡他喝酒喝飄的樣子,板下臉問:“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

“我是怕兒子被人騙呀。你的同學,王波告訴我有個小姑娘老是纏著你,這不就和當年劉美芬一樣嘛,這種要不得,纏得死,翻臉翻得也快。”

周啟心裏咯噔,有個念頭不可壓抑地冒了出來:她會不會是另一個“劉美芬”?

“別聽他瞎扯,他隻是為了讓你打折。”周啟硬是把這個令人不適的念頭強壓下去,“快吃吧,吃完還得去網吧看店。”

說著,周啟給爸夾了一筷子番茄炒蛋。

酒足飯飽後,周啟跟著周勳回到網吧。由於網吧人手少,基本上都是周勳連軸轉,隻有周啟來幫忙的時候才去休息室眯一會兒。

盡管周啟有點嫌棄不成才的老爸,但說到底還是心疼他的。他讓老爸進去睡會兒,然後套上服務員的圍裙,開始沒工資的打工。

六點過後,又來了一批打魔獸的。這款6月才登陸中國的《魔獸世界》火爆得一批,把《傳奇》什麽的全都比了下去 ,網吧生意靠它好了不少。

“喂,老板,開四台機子,包夜。”

“身份證,未成年的,滾。”

周啟眼也沒抬,很不禮貌地吐出髒話。

剛才還很得瑟的王波瞬間蔫了,他連忙腆著臉,貼近周啟討好地笑著說:“兄弟是我啊,咋啦今天?給點麵子唄,你看我還帶人來呢。”

周啟抬手,張開五指罩在王波的臉上往旁推。

“給你麵子讓你在我爸麵前瞎扯?”

“啊?我扯什麽了?”王波一臉大寫的冤枉,“我啥都沒說呀。”

“蕭曉的事你沒說過?”周啟眉頭微蹙,似乎沒耐心再和王波扯皮了。

王波連忙認錯,自打了個嘴巴:“哎呀,叔叔不是關心你嗎,我隨口漏了幾句,我保證下次不會了!”

說完,他立馬一手捧心一手指天,恨不得以血為誓。

“別廢話,身份證!”

周啟鐵麵無私。王波看出他是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沒轍,隻好和兄弟們湊齊身份證交上。

“唉,麵子都被你涮沒了,以後怎麽當大哥。”王波邊撓眉邊搖頭,委屈極了。

周啟開了機器,冷冰冰地說:“一共二十塊,先付款。”

二十塊?白菜價!王波瞬間覺得自己麵子回來了,排麵夠大啊。

“我付,我請客!”王波嚷嚷著,很幹脆地把包機錢付了,然後威風凜凜地領著小弟們去打魔獸。

周啟看著王波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無奈地撇了下嘴角,然後轉身去拿水杯,這時,又響起一個很熟悉的聲音:

“老板,開台機器。”

周啟被水嗆到了,他驚詫轉身,看到了同樣驚詫的蕭曉,她應該是剛洗過澡,換了件嫩粉色的短袖連帽衫,披在肩頭的長發是半幹的狀態,微微有點卷,這張嬰兒肥的小嫩臉一看就沒滿十八歲,但剛才說話的口吻倒是幹淨利落,看來是個慣犯了。

周啟表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有點不爽,他對蕭曉的印象停留在“乖乖女”,沒想她還會逛網吧。

“這位同學,你沒有成年吧。”說著,周啟指指門口“未成年不得入內”的指示牌。

蕭曉繼續發愣,腦袋裏被問號和感歎號塞滿了。如果記得沒錯,前夫從來沒和她說過在網吧打工的經曆,他還有多少事瞞著她?

蕭曉不悅撅嘴,心裏窩著股無名火,不甘示弱地懟了回去:“你也是未成年,在網吧打工犯法。”

周啟聽後深深地吸了口氣,似乎在極力保持一個服務員的優秀素養。

“身份證,我這裏要登記。”

蕭曉翻他個白眼,然後從口袋裏拿出張身份證拍到櫃台上。

周啟拿起一看,蕭正雄,男,果然是慣犯了。

“不是本人證件不能進。”。

他把身份證移到她的眼皮底下。

蕭曉捏起小拳頭,她已經30多了好不好!不過現在皮囊有點嫩,吵架不占理,抿嘴想了會兒後,她抬起頭朝他眨了兩下水汪汪的大杏眼,可憐又柔弱地說:“我是來查資料的,家裏沒有電腦。”

周啟麵無表情,就像沒電的機器人,過了五秒,他轉臉看向遊戲大廳,那裏坐著的不是摳腳大漢就是叼煙小痞子,還有王波這個家夥……這抹粉嫩的顏色坐進去,無疑是小羊入狼口。

“等下。”

周啟轉身走進休息室,室裏傳出交談聲,沒多久一個男人打著哈欠出來了。

這人是蕭曉第一次見到,但不知為什麽,他的身上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蕭曉不由仔細打量起來,五官和周啟很相似,特別是皺眉時的小動作。

“唉,這是你同學吧?”他似乎發現蕭曉的存在,頓時有了些大人的樣子。

“叔叔好。”

蕭曉微笑,擺出好學生的乖巧,隨後她好奇地看向周啟,多問了句:“這是你爸爸嗎?”

周啟嚅動了下嘴,還沒開口,周勳便搶先說:“我是這小子的叔叔,哈哈哈……”

他笑得沒心沒肺的,周啟聽後卻皺起眉,而這細微的變化細數落到了蕭曉的眼裏,在她心中化作一個大大的問號。

“讓你同學好好玩吧,我去和他們操一盤。”說著,周勳重重地拍下周啟的肩頭,打開小擋板走到遊戲大廳。

周啟和蕭曉的目光不約而同落到他的背影上。如今蕭曉的內核是30多歲的人,這種蹩腳的謊言根本騙不到她,從沒見過麵的公公以這種流裏流氣的方式出場,真是不符合周啟的人設。

“裏麵有點亂,我先去整理下。”

話落,周啟走進休息室,乒乒乓乓一陣後,他探出半身朝蕭曉招了招手。

蕭曉走進門,情不自禁環顧這陌生的地方:一台電腦、一張行軍折疊床、兩把椅子、一個簡易塑料布衣櫃,真是比她當年的大學寢室還要簡陋。

最顯眼的電腦被打理過了,鍵盤擦得一塵不滿,嵌在桌縫裏的煙灰也都剔幹淨了。

周啟從角落裏搬出塑料圓凳讓蕭曉坐,而後看了眼牆上的掛鍾。

“給你一小時查資料的時間,夠嗎?”

“嗯,夠了。”蕭曉邊說邊熟練地打開電腦,一張全家福製成的桌麵赫然映入眼簾,她一眼就看出上麵的七歲大小孩子是周啟,抱著他的女人是嚴厲到變態的婆婆。

蕭曉哂笑,直言不諱道:“剛才那人是你爸吧?他為什麽說是你叔呢?”

“我不知道。”周啟低頭沉默了會兒,又說,“或許是怕給我丟人。”

丟人?蕭曉有些不太明白,仔細想想,很久以前婆婆好像提起過公公是在科研所工作的,但是她往下細問,婆婆卻沒多說什麽,難道是不想說公公的真實職業?

“你爸看起來挺好的啊,比你和善多了。”

蕭曉說了句真心話。父子倆長得像,性格卻一點也不像,如果周啟有他爸一半的活潑,或許他們的婚姻不會這麽麻木,令人疲憊。

周啟沒有搭話,這時,電腦突然黑屏了,重新進入WINDOWS畫麵,就在這幾秒之間,蕭曉從顯示器屏幕反光中捕捉到他煩躁皺眉的樣子。

他似乎不喜歡被拿來與父親比較。以前也是,從他倆真正相處那天算起,他就沒有談及過他的父親,在他們決定旅行結婚的時候,他也沒提到給他父親打個電話什麽的。

蕭曉一度以為公公很早就過世了,現在看來完全不是!

真可怕,結婚這麽久他都沒有提過自己的老爸,這個婚一定是假的吧!

疑惑過後,蕭曉怒氣值又往上飆升,有要爆表的趨勢。

“電腦我會弄,你出去做生意吧。”

她語氣不善,過河拆橋的味道很濃烈。

周啟愣了下,似乎沒料到她有這麽惡劣的態度。他把一瓶沒拆封的礦泉水放到她手邊,一聲不吭地出了休息室。

蕭曉哼唧一聲,打開了瀏覽器。

圖標很古老,就像在圖書館裏找到本五六十年代的泛黃書籍,一時半會兒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蕭曉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小紙條,上麵是根據記憶寫的幾個股票,她查詢到相應的股票代碼,再查閱了這些公司年報,確認這將會是牛市中的黑馬後便高高興興地把指條塞回口袋。

蕭曉抬頭看了下掛鍾,還有點時間,於是就搜索附近的美術培訓班,想找個地方鞏固自己的畫技,一眼溜下來,學費都挺貴的,以家現有的經濟條件一定會被媽嘮叨。

可後年開春後國美就要招考了,股市也沒這麽快進賬,這學費該怎麽辦呢?蕭曉一手撐著頭,指尖在臉上敲點著,想半天沒什麽好主意,不由深歎口氣。

“你真想考美術學院?”

有個聲音冷不丁地從腦後冒出來,是周啟,悄無聲息地又進來了。

蕭曉嫌棄地皺下鼻子,然後轉過頭,他的嘴裏正叼著煙,一副不良少年臉。

前夫從來不抽煙的,他還在最新一期的禁煙宣傳中露了臉,沒想到這個都是假象!怒中從來,蕭曉突然地站起身,狠狠地把他唇間的煙抽走,隻聽見很清脆的“啵”,細長的煙折成兩斷,露出巧克力芯。

周啟:“……”

蕭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