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

周啟冷著張臉,也不知有沒有GET到她吞到肚裏的那個字。

蕭曉有點心虛地朝他嘿嘿笑,改口道:“老同學,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把作業忘記在教室了。”他冷聲道,接著將一本練習冊塞到蕭曉手裏扭頭就走。

蕭曉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她看看練習冊,再看下手表,該不會他一直等在這裏吧?

“你為什麽不打電話給我?”她朝他的背影大聲喊。

周啟頭也沒回:“打過了。”

啊?蕭曉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按下中間的方鍵,藍屏點亮,顯示出一條短信和一個未接來電。

她很完美地錯過了。

“對不起,我沒看見。”蕭曉忙追上去道歉,未曾想周啟就像施了魔法,拐過花壇人就不見了。

他看到江辰燁送她回家了吧?

看到又怎樣呢?他倆又沒關係。

有關係又怎麽樣?他已經是前夫了!前夫了!

……

亂七八糟的念頭在蕭曉的腦海裏扭打作一團,打得越凶心就越亂。洗完澡後,她坐在書桌前捧著手機,猶豫著是不是要和他道歉,剛打開通訊錄,她的手像被火燙到了,連忙把手機放回桌上。

又沒做錯什麽,打電話過去不等於變相認錯?

蕭曉很肯定地點點頭,一下子理直氣壯,幾秒之後腦海裏又有個輕細的聲音小心翼翼地說:“人家等了很久哦,打了電話你又沒接到,說不定人家以為你故意的呢。”

蕭曉覺得說得有道理,於是又拿起手機打開通訊錄,鼓足勇氣按下“學習組組長”的電話。

嘟、嘟、嘟……

電話聲勾住了她的心弦,不緊不慢地往上拉扯,扯得她口幹舌躁,心突突狂跳,然而響了十幾秒,電話那頭都沒有人接,就像是故意的。

蕭曉的勝負心被這“無人接聽”激惹了,她咬了會兒牙,卷起袖子又撥通周啟的電話。

嘟、嘟、嘟……

電話依舊在響,她足尖篤篤點地,從少女姿態變成摳腳大漢。

“喂,誰啊。”

電話終於有人接了,可是個女聲。

蕭曉沒有心理準備,下意識地把電話掛斷了,緩過神後,她的臉就跟火燒似的又燙又紅,就差沒冒煙了,仔細想想,那嚴肅冰冷的聲音,應該是……久違的婆婆吧。

沒想到,最不想見的人在這個世界裏這麽快就出現了!雖然隻聞其聲,未聞其人,但依然給她一股臨要窒息的緊張感。

婆婆看不上她,他倆結婚時,婆婆沒出過一分錢,甚至連祝福的話也沒有。後來,她小產了,婆婆趁她做小月子的時候竟然安排前夫相親。

蕭曉一直覺得如果有惡婆婆排名,她的婆婆一定能擠上前十。他倆婚姻的失敗,婆婆至少有30%的作用力。

太好了,至少這輩子不用再見到那張臉了,不是嗎?她拍拍心口,自我安慰,一口氣還沒完全放鬆,手機震動了,藍屏閃來閃去,滋滋滋的直響。

蕭曉的心再次懸到嗓眼兒,看了看是周啟的號碼,可她怕是婆婆打回來的,猶猶豫豫不敢接。

十幾秒後,手機終於安靜,短信“叮”地跳了出來。

【找我有事嗎?】

是周啟發來的。

蕭曉看著不由揚起嘴角,她兩眼望天想了會兒,回複:沒什麽事,就是想謝謝你幫我送作業本^_^。

【沒別的事不要打電話。】

這幾個字就像一盆涼水,出其不意地潑在蕭曉的臉上。蕭曉緩過神後炸了,恨不得鑽到手機裏打他一頓。她抓起**公仔,把它當成周啟狠摔狠砸。

“蕭曉,你再理他,你就是狗!”

為了不當狗,蕭曉與周啟再次進入冷戰模式。

上回冷戰隻是蕭曉挑起的單方麵戰爭,而此次冷戰則是雙方戰役——周啟也不願搭理蕭曉了。王波很無辜地成了此次戰役的犧牲品,作為值日生小組長的他就擠在他倆之間,飽受兩頭氣。

放學打掃教室。

周啟說:“王波,洗潔精。”

王波看看蕭曉手邊的洗潔精,下意識地回了句嘴:“不就是在蕭曉邊上嗎,你自己去拿啊。”

周啟微微眯起眼,隻差沒在腦門上寫“我很不爽”這四個大字。

王波很識相,三步並一步跳到蕭曉身邊,討好地笑著:“洗潔精我拿了啊。”

蕭曉轉頭看看他,再看看周啟,然後翻了王波一個白眼。

蕭曉:“王波,拖把怎麽不見了?”

王波:“拖把不就在你同桌手上嗎?”

蕭曉翻他白眼:“那這裏我不拖了,你來拖。”說完,甩布走人。

王波被他倆折騰得不行了,趁私底下沒人的時候忙把周啟拉住,苦著臉可憐兮兮地說:“啟神,你們兩個和好吧,十一長假前教導主任要來檢查,我可是擔負著班級榮耀的男人。”

他嚶嚶嚶地揪住周啟袖管,死不放手。

或許為了給兄弟幾分麵子,周啟對打掃教室的方式有所變通,上半場他來負責,下半場蕭曉和王波負責,打掃教室的問題一下子就順利了呢。

到周五,教導主任檢查完教室後,王波組長的帽子就摘下了。俗話說無官一身輕,他“勢利”地放棄周啟和蕭曉的“閑事”,書包一提,屁顛屁顛地去網吧打遊戲了。

蕭曉也不在學校多逗留,連忙拿起書包,在周啟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回到家後她隨便扒兩口飯,然後就鑽到臥室裏繼續趕畫稿。為了交出好的作品,她除了吃飯上廁所外,其餘時間都悶在房間裏,以致於蕭爸蕭媽以為她又在學校裏遇到什麽挫折了。

周六,“一貧如洗”的蕭爸爸在為上次的背叛行為感到內疚。他敲敲蕭曉的門,笑眯眯地腆著臉說:“小小,吃飯,你媽今天做了你最愛的炸雞翅。”

蕭曉擺出“愛理不理”的樣子打開門,雖然心裏已經原諒蕭爸,但表麵還是要掙紮幾下,以免他下次再出現“背叛”行為。

她洗洗手坐上餐桌,蕭媽媽很順口地問了句:“你這幾天躲在房裏做什麽呢?”

蕭曉咬著雞翅,心想是不是要開誠布公,和蕭媽媽好好談理想,否則接下去畫材、培訓課這些費用怎麽辦?

她深吸口氣,做好被拒絕的準備,說:“媽,我想……”

“想什麽?別和我說學美術啊,這種事你想都別想,老老實實地考個實用性的專業,畢業後坐辦公室,不比你去給人畫畫錢多?”

“可是我不喜歡那種工作,我隻想畫畫,我的人生是有夢想的,不想將就。”

“不喜歡的事情多了去了,當初我還不喜歡你爸呢,不還是和他結婚這麽多年。”

蕭爸爸一聽跳了腳,差點噴出嘴裏的番茄炒蛋。

“老婆,你這話說的太傷人了。”

蕭媽媽瞪他一眼:“我這不是在教育小小?當年相親是沒看上你,這時間久了不就順眼了?每天給你洗衣做飯,還花心思給你和小小織毛衣。”

蕭爸爸頓時眉開眼笑,殷勤地往老婆碗裏塞了個雞翅膀。

“老婆你辛苦了,多吃點。”

父母眉來眼去撒狗糧,蕭曉隻好當作沒看見,她想以成年人的思維和媽媽深聊,結果她隻把她當作不懂事的小孩子,“夢想”隻是一時興起的玩具。

一頓午飯食之無味,吃完飯,蕭曉又躲進小房間裏繼續她的畫作。不管父母怎麽看待她的美術夢,對她而言這是此生的執念。

次日大清早,蕭曉背上自己的作品去了沈教授的畫室。剛8點,畫室還沒開門,她便咬著菜包坐在門邊的石墩子上等著沈教授的出現。

等的時間越久,蕭曉越忐忑,她不由胡思亂想,擔心作品不夠好,擔心培訓課的費用太高,擔心媽媽不同意……總之,每條想法都在阻止她的夢想,慫恿她離開。

“噯,蕭曉你這麽早就來了呀?快,進來坐。”

不知何時,沈教授出現了,今天她的穿衣風格很中式:對襟雲團紋改良鵝黃色唐裝配白麻闊腳褲,頭巾則換成龍鳳圖案的真絲方巾,四十多歲的人看著像三十,活力四射。

蕭曉有點羨慕她的灑脫,恭敬地打聲招呼:“老師早上好。”

“要喝點什麽嗎?我這裏有花茶和咖啡。”

蕭曉不客氣,直爽地說:“我想喝咖啡。”

“好,你先坐一會兒,我去磨兩杯。”沈教授放下包後就去了畫室邊的休息室。

趁這間隙,蕭曉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的作品,一幅素描、一張水粉畫。素描是伏爾泰石膏像,水粉則是張夏日荷塘。沈教授端著咖啡出來時,她有點自豪地站在兩幅畫的中央,給伏爾泰做最後的細微調整 。

沈教授很自然地遞給她一杯咖啡,然後站在夏日荷塘前看了許久,就像是在畫展裏欣賞著一幅十分心儀的畫。

“你什麽時候能來?”她問。

蕭曉受寵若驚:“你肯收我了?!”

“沒錯,所以你什麽時候能來?”

“耶!太好了!”蕭曉高興得亂蹦亂跳,還差點打翻沈教授的咖啡,然而興奮過後,她就意識到一件很現實的問題。

“老師,你這裏的學費是多少?”

沈教授從書架上抽出一份課程表。蕭曉看到上麵的數字,心頓時涼了半截,這學費對她的家庭來說實在有點貴。

“是不是有困難?”沈教授似乎看出了她的猶豫。

蕭曉有點尷尬地笑了笑,收起課程表後抿會兒嘴,略帶失望地說:“嗯……這個我回家給爸媽看看,如果可以的話,我下午給您電話,可以嗎?”

“不用了。”沈教授咂口咖啡,“你先在這我裏學,學費以後交可以。今天有帶水粉嗎?”

“有有有!”

蕭曉點頭如搗蒜,迅速地從雙肩包裏一一掏出水粉盒、筆。

沈教授挑眉戲謔道:“看來你是知道我今天會留你的呀。”

蕭曉眯起眼,嘿嘿地笑了。

蕭曉的夢想有了入口,她成了沈教授最年輕的學生,與比她大很多的師兄師姐們在畫室裏作畫。師兄師姐看到這個小姑娘驚訝,轉眼又很親切地稱呼她“小師妹”。

這是她到這個世界之後最開心的一件事了,美好得不太真實,當她歡天喜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時,下意識摸出了手機,熟練地在鍵盤上打出某個號碼。

本想打給蕭爸爸的,輸入的卻是前夫手機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