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啟,你給我站住!

蕭曉被自己的潛意識嚇到了,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也許她沒能想到,在這麽一個重要的時刻,心裏想到的人竟然還是他。

蕭曉有點難過,不知為什麽突然很想念他,或許告訴他這個好消息,他也不會露出驚喜的表情,但是她就是想說,就是想和他分享自己的快樂。

他已經成為她的“習慣”了,就像過馬路時一直會牽著她的那隻手,驀然一天它不在了,手邊空****的,心裏也是空****的,可路還得繼續往下走。

蕭曉看著這串號碼扁下嘴,然後慢慢地把想念抹掉,轉而撥通蕭爸爸的電話。

“爸,我的畫被美院教授看中了,她願意收我做學生,我已經開始在她那裏上課了。”

她的聲音聽來有點平靜,而電話那頭的蕭爸爸幾乎激動得要跳起來。

“真的?我女兒真厲害啊!那……是不是要問你媽媽要錢?這事就包在爸爸身上,隻要女兒喜歡,哈哈哈哈!”

蕭爸爸高興極了,蕭曉幾乎都能想象到他滿麵紅光的樣子,也跟著開心起來。

“謝謝老爸!我以後要成畫家了!這輩子我一定會好好把握的!”

這個“好好把握”有太多含義,但在蕭爸爸心裏隻以為是女兒的美術夢,作為統一戰線上的盟友,他製定了“攻陷蕭媽媽”的作戰計劃,披上多年沒穿的戰袍——廚房圍裙,親手做了幾道好菜。

蕭媽媽從超市回到家,正準備做飯,進門看見一大一小坐在桌邊對她笑眯眯,就知道他倆沒什麽好事。

“喲,連飯也做好了。”蕭媽媽探頭點了下桌上的幾葷幾素,滿意頷首,“還挺豐盛的,想幹嘛直接說。”

蕭曉一聽很沒心機地脫口道:“美院教授收我做學生了,我要在她那裏學畫畫。”

剛剛還春風滿麵的蕭媽媽頓時就不高興了,沉下臉數落道:“說過幾次了,別做這種不切實際的事,美術生費錢,將來也不一定找得到好工作,你還不如踏踏實實地考門‘萬金油’專業,別讓父母操心。”

“可我想學畫畫,這是我的夢想。”

“夢想能值幾個錢?能讓你吃飽穿暖嗎?以後學美術出來你做什麽?想過沒有?而且你沒基礎,能考過那些學了幾年、十幾年的人嗎?”

蕭媽媽的態度越越來越強硬,在她看來女兒沒什麽天賦,找個普通的大學、熱門的專業,再找個實在點的老公,平淡順利地過完一生就行了。

或許以前的蕭曉會和媽媽大吵一架,但看著媽媽從黑發長出白發的蕭曉很明白,這是母親另一種愛她的方式。她深吸口氣,以平緩的語調說:“媽,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怕我會失敗,隻是不試下怎麽知道不行呢。”

“你不行的。”蕭媽媽武斷得過了頭,“從小到大也沒見你畫過什麽,有這想法還不如去找個好老公嫁了。”

這話連蕭爸爸也聽不下去了,他挺身而出,好聲相勸:“孩子的媽,你也別這樣說,咱們女兒能被美術教授看中,說明畫得不錯呀。”

“她說美術教授就是了?萬一是騙子怎麽辦!女兒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別想了,學畫畫這事不靠譜,將來也沒多大出息。”

蕭曉聽著攥緊拳頭,驀然轉過身,默不做聲地走到臥室裏。半分鍾後,她出來了,手裏多了幾幅素描,除了石膏像外,有幅是依著全家福照畫下的畫,畫中的人物不太“精致”,但神韻拿捏得很好,遠遠地看過去,三人幸福的笑都過溢出這張畫紙。

“媽,我可以的,我能畫好!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受太多波折,可是我想試一試,我也為此做好了準備。瞧,這都是我畫的,老師也很認可,這個機會來之不易,我不想放棄。”

看到這些畫後,蕭媽媽從否定轉為震驚,她瞪圓大眼,緊盯著全家福,不由自主用手肘捅捅蕭爸爸:“老蕭,什麽時候你女兒這麽厲害了?你說……也不和我說一聲。”

蕭爸爸嘴角一揚,得意洋洋地把雙手交叉在胸前。

“我生的女兒當然厲害,隻是這學費有點貴,老婆……你就出點血吧。”

在蕭曉強大的“實力”之下,蕭媽媽終於點頭了,隻是看到學費數字的時候,她依然習慣性地心疼了下,邊打開抽屜邊嘟噥:“這麽多錢報個英語班、數學班多好,非要學什麽美術。醜話說在前,學畫畫管學畫畫,成績不能落下,如果考試有不及格,這畫畫也別學了,還有你的目標是考重點大學,知道嗎?”

蕭曉看著媽媽嘩嘩嘩地數著錢,不由從背後抱住蕭媽媽,狠狠地親了下。

“謝謝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蕭媽媽故作慍怒地瞪她一眼,笑了。

晚飯過後,蕭曉揣著一百塊錢,拎著一袋子水歡天喜地地跑去奇跡網吧。這次能找到沈教授,還多虧周啟的爸爸幫忙,這份恩情她可是記得牢牢的。

在路上蕭曉想好了說辭,可在進網吧的時候還是愣了下,沒想到周啟也在,穿著網吧的圍裙,拿著掃帚掃煙頭。

多日冷戰,雙方未顯疲憊,相遇之時,周啟就當沒看見她,而她翻了個嫌棄的白眼,心裏卻默默地高興著,隨後邁過掃帚走向收銀台。

“周叔叔!”蕭曉笑得很討巧,帶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可愛。

周勳本是張苦瓜臉,一見到她眼睛都亮了,連忙站起身,眉開眼笑地說:“小姑娘又是你呀,歡迎歡迎!你是找周啟?”

“沒有。”蕭曉故作神秘地搖搖頭,“我是來找叔叔你的!”

周勳驚訝:“找我?找我什麽事?”

蕭曉嘿嘿一笑,從背後拎出一袋水果放在收銀台邊,興奮地說:“沈教授今天收我做學生了,所以我是特地來謝你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啊,這麽厲害,我那同學可是出了名的嚴格,看來小姑娘水平不錯,能被她看上!”周勳也替她高興,笑眯眯地朝周啟招招手,“兒子別收拾了,快來和你同學說說話。”

周啟聽後放下掃帚,目不斜視地走到周勳身邊脫下圍裙,冷冷地說:“打掃好了,我走了。”

周勳眉頭一皺,顯然對兒子表現不太滿意,但又不好在外人麵前批評他。

“再坐一會兒吧,喏,你同學送來的水果,吃點。”

周勳從塑料袋裏拿出一隻桔子,剝好皮遞給他,而後又笑著對蕭曉說:“小姑娘,也給你一個,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

“蕭曉,草字頭的蕭,春眠不覺曉的曉。周叔叔,這是我特意送你的,給我,我多不好意思呀。”

“你也會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周啟冷笑,有點討打。

蕭曉瞪他,小腰一叉:“你這是什麽意思?”

周勳見他倆大眼瞪小眼,火藥味有點濃烈便意識到兒子與同桌處得不怎麽樣。

“蕭曉,不愛吃桔子的話來根香蕉,對了,十一長假打算去哪裏玩呀。”他把桔子換成香蕉,想舒緩下氣氛,周啟卻很不給麵子,視蕭曉為無物,扭頭走人。

“周啟!你給我站住!”

蕭曉吼出女將軍的氣勢,把邊上的“公公”震得一愣一愣的,隨後,她兩三步走到周啟麵前,“啪”地把百花大鈔重重地拍在周啟的胸口上。

“謝謝。”

口氣是生硬的,但態度是無比誠懇的。

周啟冰冷的目光緩緩融化了,似乎要為這不知因何而起的冷戰畫上句號。

“放心,我以後不會沒事打電話給你。”

蕭曉一個複仇的白眼,把“句號”直接改成驚歎號,接著不負責任地揚長而去。周啟想還擊,可人已經邁著鴨子步跑老遠了,害得他一口鬱悶之氣堵在嗓眼,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周勳見兒子麵子崩不住,很好奇地在火上燒了點油。

“兒子,你是不是喜歡她?”

“怎麽可能!”

周啟急了,麵紅耳赤的,恨不得把這四個字吼到蕭曉耳朵裏。

身為“機器人”的父親,周勳深知周啟很少有劇烈的情感流露和表達方式,剛才那一吼,間接地暴露了。

“嗯,我覺得這個小姑娘挺不錯的。”周勳重重地拍起周啟的肩,“兒子加把勁,老爸支持你。”

周啟向天翻個白眼,肩一扭,很嫌棄地把老爸的手甩開了。

“你就饒了我吧。”

或許這隻是周勳不經意的一句調笑,卻在周啟心裏埋下“種子”,走在路上時,它萌芽了,越竄越高,越長越大,弄得周啟心裏癢癢的,同時也產生了很多困惑。

周啟覺得自己是不喜歡蕭曉的,雖然她長得挺好看,笑起來也很可愛,生氣時會有嘟嘟嘴,討厭時會擺死魚眼,但這些都不能成為喜歡一個人的理由。

可“喜歡”的理由應該是什麽樣的呢?

周啟從來沒有思考過這樣的問題,他甚至連“喜歡”的含義都沒摸清楚,更別提高等級的“愛情”。

他不需要“愛情”,因為他所見的“愛情”都是支離破碎,而帶著股令人作嘔的腐朽味道。

假如有一天,蕭曉變成這樣的“味道”……

周啟愣了下,被心裏所想嚇到了,緩過神家門已經近在眼前,而這扇門的後麵是曾經裝著“愛情”的地方。

他有點不願意打開,因為裏麵冷冰冰的,作為“愛情”的衍生物,他又不得不呆在這裏。

周啟默歎,輕輕地打開門,沒想到劉美芬破天荒地在做西點,空氣中有股反常的香氣。

劉美芬從廚房出來,沒有給兒子好臉色,反而嚴厲質問:“為什麽回來這麽晚?”

“去爸那兒了。”

周啟邊說邊關上門,轉過身劉美芬已經站到他的身後,向他攤出手。

“手機呢?給我檢查。”

周啟麵無表情地從褲兜裏拿出一部諾基亞交到她的手中。

先是來電顯示,後是短信,劉美芬把手機裏的內容翻了個底朝天,而後滿意地笑了笑。

“那個女生沒再打電話給你?很好,記得少做些沒有必要的社交活動,以後你是要出國的,眼界得放寬。”

周啟不做聲,徑直走到臥室關上門,然後掏出帶有蕭曉痕跡的那張百元大鈔,小心翼翼地夾在了英語字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