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冰險
好一會沒有沈久遠的動靜了。
黑風口懸崖是當地人的禁忌,很少有人下去過。
從當上護林員開始,薑子民在周圍觀察過幾回,計劃著下去探險,看看下麵到底有什麽。
這地方懸崖陡峭,北麵情況稍好,對麵是十幾裏遠的峽穀,往南直接連接到了原始森林邊上。
裏麵什麽情況一直是個謎,他一度想過要揭開這個謎底,掌握些資料。
斷定老沈摔死了,死在了前麵的禁區裏,他心裏一下子失落了起來,就像一下子踩在了懸崖邊上,心裏沒有了依靠。
他坐在了地上,雙手抱在膝蓋上,似乎忘記了疼痛,呆呆地看著遠方。
雪靜靜地落在他身上,很快落了厚厚的一層,一雙眼睛在雪中明亮生輝。
是幾聲熟悉的叫聲喚醒了他的悲傷。
聽著是金雕的尖銳、犀利的叫聲,他揉了揉眼睛,不知不覺間傻笑了起來,自嘲道:“幻覺,是幻覺,再不是老沈陰魂不散,來和我告別了。”
不過,他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來,忽然瞪大了,驀地小聲驚叫了起來:“金雕,是金雕!”
身上一下子來了力氣,他果斷地站了起來,抬頭四處望去。
一番觀察後,他發現兩隻金雕在南麵不遠處盤旋,其中一隻飛到了吉普車呢,又往下俯衝了下去。
一個長距離俯衝後,又飛了起來,然後朝著南麵飛去。
明明感覺老沈摔死了,竟然出現這種老百姓叫做“動物報恩”的奇怪現象,他腦子裏浮現出了一個堅定的念頭:“老沈,老沈沒死,可能還有口氣。”
隨後,他幾乎忘了怎麽衝過了密如屏障的灌木叢,有時候狗一樣爬過去,有時候從樹杈子跳下去,好幾回摔得差點昏過去。
終於,他發現前麵灌木變得稀疏起來。
這些稀疏的灌木如同希望的曙光,他眼睛瞪大更大了。
不知道什麽地方的血,黏糊糊地貼在了眼睛上,他伸手生硬地扒拉掉,扯著嗓子叫了起來:“老-東-西……”
然後側耳聽了起來,風聲呼嘯,懸崖那傳出了積雪滾落的聲音,再也沒有別的動靜。
既然走到這裏了,他不會停下來,不由地看向了靠著懸崖的地方,有個突出的土包,他掙紮著爬了上來,往下看去。
冰雪覆蓋的這地方凹凸不平,下去的話應該慢慢試探著走。
那也比灌木叢裏好走,他什麽也顧不上了,朝前跳了出去,落在雪堆上時屁股疼得難受,順勢往下滑落。
等他起來時,髒乎乎的臉上露出兩排白牙,一臉的高興:前麵灌木叢少了起來,一大片白茫茫的地方,升騰著幾團熱氣。
冒著熱氣的地方靠近懸崖,從上麵很難看到,隻有靠近了才能看清楚。
他想了想,前幾天從這裏路過沒看到這種霧氣,應該是最近才有的。
感覺了下,這裏溫度比起身後那些地方似乎暖和了些。
再低頭觀察,看到了幾十米外有些明亮的地方。
這種光亮有些像鏡麵,分明不是刺眼的白雪。
應該是冰。
有熱氣還有冰,他琢磨這種情況,有些想不明白了:在山裏沒碰到過這種情況。
來不及多想,他掙紮著往前走去。
踉蹌著走了一段,前麵的情況越來越清楚,他判斷的也越來越準確:前麵是幾個溫泉,不過因為天氣冷的厲害,隻有泉眼的地方頑強地冒著熱氣,周圍結著冰。
他終於看到人影了。
寬闊的冰麵中稀疏長著幾棵筆挺的小樹,老沈躺在樹旁不遠處一動不動。
他的東邊不遠的地方,大約三四米是冒著熱氣的泉眼,沒結冰,冒出的泉水正往南麵低窪處流去。
南麵地勢低,流成了長長的冰瀑布。
薑子民看傻了:從情況上看,老沈從懸崖上滾了下來,慶幸的是這家夥懂逃生技能,順著積雪滾,護住了關鍵部位,滾到了冰麵上。
再看冰麵,薑子民更上火了:這麽大的地方,越是邊上冰結得越厚實,越往裏麵就懸了,受溫泉的影響,冰麵越來越薄,裏麵幾個泉眼,形成了直徑五六米的冰窟窿,根本沒結冰。
泉水嘩啦啦地往外流淌。
“老東西,沈久遠,我來看看你,實在不行給你弄個衣冠塚,反正你沒家人,逢年過節我給你燒燒紙……”薑子民傷感地說了起來,聲音淒涼,在和不著調的老友進行著最後的告別。
他明白,自己冒險進了懸崖下的山穀裏,弄得傷痕累累,就算有心背屍體回去,暫時不可能。
老沈躺在不遠處,姿勢隨意,緊緊地閉著眼睛。
薑子民往前走了走,發現眼前冰麵確實和別處不一樣,泉眼附近受溫度影響,薄薄的一層冰,憑經驗看出來也就一捺多厚。
不遠的地方,冰麵上凍著一直野狗屍體,看樣這家夥失足掉了進去,掙紮著也沒跑出來。
擦了擦下巴上的血,他錯愕地叫了起來:“沒有血,老東西,沈久遠,沈久遠……”
悲愴而激動的聲音在山穀裏回**著。
這時候,別指望有人能發現他們,這種大冷天人跡罕至,除了獵人和“山鬼”沒人會來這種凍死人的地方。
這麽喊了會,終於見沈久遠動了動。
接著再喊!
沈久遠躺在冰麵上,隱約聽到有人叫自己,緩緩地睜開了疲憊的眼睛,試著想坐起來,隻聽刺啦刺啦的動靜響了起來。
不用看也知道是棉衣黏在冰上撕扯的聲音。
在薑子民怒罵下,他調整了好一會力氣,含糊地回應說:“沒死呢,閻王爺不收,救了小崽子,叫我再活幾年。”
小崽子自然指的是雛雕。
沈久遠不迷信,但敬重大山,說這種話算是寬慰自己。
他嘴裏念叨著“沒事繼續幹,他姥姥的”,身子動了動,一下子感覺不對勁了:身下冰麵地震般地顫抖,那種隨時塌陷的感覺叫他不寒而栗。
待在林區的人都知道,冰麵上情況特殊,要是一處塌了,會連帶一大片,自己瞬間掉進冰水裏,幾分鍾都堅持不了。
這麽一緊張,他清醒了不少,力氣也上來了,感受了下,輕輕地回頭看著,苦笑著說:“金雕兩口子看到我了,一個引著小雕崽子回林子,一個在天上飛,飛的那個看我在這,在天上和我說話,說著說著,我睡著了。”
薑子民沒工夫聽他貧嘴,在岸邊轉悠著,想辦法把他弄上來。
什麽工具都沒有,帶來的救援繩拴著懸崖上的車,再說了哪還有力氣和勇氣回去一趟。
岸邊距離老沈那有十幾米遠,別的地方都是灌木叢,更下不去人。
他心裏想著,嘴上少有耐心地說:“老東西,別亂動,情況不太好,弄不好你得掉進去喂魚。”
沈久遠怔了怔,不服氣地試了試,身下情況和剛才一樣,差一點塌了。
這會兩人看明白了,周圍冰麵稀薄,勉強承受得了他,要是一動,一下子就塌了。
薑子民咬牙啟齒地說:“你說你,要知道這樣,車掉下來就掉唄,大不了我賠他。”
沈久遠從這句話裏聽出了薑子民對自己的感情,心裏暖暖的,不過嘴上可不服輸:“還賠呢,跟著你幹了這麽長時間,工錢你都給不起。”
薑子民嘴裏反駁著“他媽的誰雇你了……”,隨之不說話了。
老沈的餘光裏,薑子民舉起了斧子,對準了一根七八米長的樹幹,幾下子砍下來,目測了下長短,開始脫棉襖。
老沈沒看出來,薑子民看好的是碗口粗的小樹,再粗了砍不動,再長了也費勁。
“拽我啊?小子,沒用的,喂魚就喂魚了,咱倆說會話就行。”沈久遠聲音沙啞地說。
這是薑子民第一回見他說話這樣,帶著哭腔,婆婆媽媽的。
沈久遠看出來了,薑子民想用木杆子拽他上來,可眼看著根本不可能,杆子太短了。
未曾想,薑子民沒時間搭理他,忙乎著脫棉襖呢。
他把棉衣脫了,劇烈地活動起了身體。
這種活動身體短時間作用不大,但能增強信心。
薑子民動手了,他踩了踩冰麵,感覺有點發顫,把棉衣撲在上麵,踩了幾下,冰麵沒顫動。
他把木杆子輕輕地放在冰上,蹲在地上,雙手展開,慢慢地趴在了棉衣上,身體接觸棉衣的刹那,他輕輕地抬起頭來,衝著老沈嘿嘿笑著說:“老渾蛋,差不多。”
沈久遠急得眼珠子通紅,大義凜然地罵道:“不要命了你,滾回去,老子喂魚不用你陪著,對不起你爹,再害了你,我……”
他沒繼續說下去,極力地控製著眼角處晶瑩的**。
薑子民絲毫沒受了他的影響,一隻腳蹬在堅硬的岸邊,輕輕用力朝著前麵滑去。
不過才滑出去幾米,危險來了。
越是靠近泉眼那裏,冰麵越薄,估計沈久遠是橫著滾下來,才沒壓塌了薄薄的冰。
叫老沈壓過一次的冰上,更多了一層危險。
旁邊不知道什麽地方,冰麵稀薄,一下子出現了裂紋,裂紋不斷蔓延,發出了特有的刺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