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走了你怎麽辦

真有狼群!

紮西並沒有騙人,如果剛才不聽他的話……程汝意不敢再想下去,隻覺後背一身冷汗,完全濕透了衣服。

這時,院子裏傳來馬兒的倉惶嘶叫,它似乎很緊張,來回走動,不停用蹄子磕打地麵,屋子裏的程汝意能清楚的感覺到。

狼群的目標不會是那匹白馬吧?她的心頓時緊繃起來,剛才上山途中,紮西並沒有騎馬,也沒有牽著,而是放開了韁繩,似乎很放心那匹白馬不會亂跑。

事實的確如此,白馬一直跟在後麵,像隻聰明的小跟班,就算低頭吃草,隻要紮西喊一聲,它立馬就會小跑兩步跟上,鈴鐺清脆的聲響聽起來很是歡快。

這麽乖巧的馬兒,可千萬不要被狼群給吃了。

就在程汝意暗自祈禱時,一個輕微的開門聲,有人走到了院子裏。

是紮西嗎?

這個時候走出房子,不要命了?那堵矮小的院牆應該擋不住野狼一躍吧……程汝意既擔心又好奇,鼓起勇氣從被窩裏爬出來,從門縫往外看去,果真是紮西。

他此刻正在馬棚邊上,一隻手捋著馬鬃安撫白馬,另一隻手則拎著一杆獵槍,像尊雕像一樣靜靜矗立著,風雨不動,隻是每一聲的狼嚎都會讓他的眼神更加明亮,銳利。

這一幕讓程汝意震撼不已,紮西手中的獵槍也在無形中釋放著殺氣,說不出來的驚心動魄。看他的姿勢應該不是第一次用槍,如果狼群真敢過來,程汝意感覺他肯定會開槍。

程汝意不由有些興奮起來,幻想槍管噴出的火光會不會映出紮西棱角分明的臉龐,槍聲響徹夜幕,狼群四下逃竄,說不上他還會追上去打死一隻,拔下狼牙做成戰利品……

不過,他會是狼群的對手嗎?這一刻程汝意無比緊張,雙手緊緊攥著,手心已經濕透。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狼群似乎感覺到院落裏的漢子不好惹,氣息漸漸遠去,可紮西卻依然沒有動作,一動不動的站著那裏,似乎是睡著了。

不能吧?

麵對狼群都能睡得著,心真大啊……就在程汝意胡思亂想的時候,紮西終於動了,他反手將獵槍插進腰間,然後替馬兒填了些草,又在院子裏轉了一圈,這才回到自己房間。

夜幕再次趨於寂靜,沒了狼群的嚎叫,沒了夜風的呼嘯,甚至就連那匹馬兒也已經入眠。但程汝意卻睡不著,躺在**,一閉眼就會出現紮西的身影。剛才,他就像是國王般巡視著自己的領地,甚至還朝著程汝意這邊瞥了一眼。

程汝意不確定紮西有沒有發現自己在偷窺,但那如箭般的目光卻讓她無法入眠,迷迷糊糊輾轉反側,早上四點多的時候就從**爬了起來。

既然睡不著,那就去山頂看日出吧。想到金黃色的陽光越過群山,穿過雅魯藏布江大峽穀,鋪天蓋地的灑滿羊卓雍措的美景就止不住的激動。

高原的淩晨有些冷清,程汝意特意從馬棚路過,視線有些模糊,但還是確定了那匹白馬安然無恙。她這才把心放下,就要推開院門時,紮西的聲音再次從身後傳來。

“我說過了,不能隨便走出院子。”

程汝意急忙轉身,隻見紮西已經走進了馬棚,解開白馬的韁繩似乎要出去。

“我隻是在你這裏住了一晚,還要限製我的人生自由嗎?”程汝意撅起嘴,不樂意的說道。

“我隻是為了你的安全。”

紮西將半袋玉米放在了馬背上。

想到昨晚的狼群,程汝意立刻心虛了,“那我就謝謝你了,今天我不住了,不需要辦什麽退房手續吧?”

“不需要。”

紮西麵無表情,牽著馬徑直走出了院子。

程汝意也不再理會,背起大包向著山頂走去,不過很快,她就尷尬的發現自己跟紮西竟然是同路。

對於這個藏族青年,程汝意還是挺有好感的,長得帥,穩重,而且昨晚麵對狼群的那個場景,給了她這座在上海溫室裏長大的小白花相當大的震撼。隻不過,可能是因為來自同齡人的驕傲吧,她不想在紮西麵前表現得太過幼稚,或者是被動。

“你也是去看日出嗎?”程汝意憋了好一會,才開口問道。

“不,我看鳥。”

紮西牽著馬,頭也不回說道。

“看鳥?”

程汝意不解的問:“這麽早,鳥兒們都沒醒來吧?”

“在後山,我要去給它們喂食。”

紮西拍了拍那半袋玉米,說道。

“哦……”

原來是去喂鳥的,程汝意還以為是馬料。

“你是野生動物救助員嗎?”程汝意又問。

她知道在西藏有好多人從事這種工作,在山川湖泊間救助野生動物。

“我……”

紮西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麽,搖頭道:“我不是,我業餘的。”

“那也不錯啊,看不出你還挺有愛心的。”

程汝意打量著紮西,大方的伸出手,“我叫程汝意,來自上海。”

紮西沒有跟程汝意對視,更沒有握手,隻是側過頭:“昨天說過了,紮西。”

程汝意訕訕縮回手,也不再說話,兩人沿著唯一那道小路向著山頂走去,唯有清脆的鈴鐺聲能給平靜的山間帶來一絲生氣。

很快到了山頂,紮西指著一塊突出的岩石說:“你去那裏等吧,位置最好。”

說完,他躍身上馬,騎著白馬向後山奔馳而去。

程汝意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紮西之所以一路不騎馬,就是為了陪自己走路。

這人心地不錯。程汝意來到紮西所指的那塊岩石旁,的確是觀看日出最佳的位置,站在這裏視野極佳,四周風景盡收眼底。

這座山峰南北走向,東邊是仙境般的羊卓雍措湖,西邊卻是連綿不斷的山脈,無窮無盡。在目光的盡頭,有一座巍然青嶂若隱若現,程汝意知道那是喜馬拉雅山脈。昨晚住宿的五十塊沒有白花,僅是這麽一個位置就值了。程汝意心滿意足的放下背包,坐在那塊大岩石上,靜靜等著日出。

漸漸的,太陽從東方山脈盡頭徐徐升起,第一縷陽光灑向天地,隻是一瞬間,天地萬物披上了一層金袈裟,神聖而又肅穆。而腳下的羊湖,就像是嵌在群山間的一顆藍寶石,點綴著無法用筆墨形容的美景。程汝意似是癡了,閉上眼睛享受著一切,她從來沒有想過,一次日出能給自己帶來如此震撼的體驗,不僅僅是從感觀上,而且還在靈魂深處。

不知過了多久,程汝意才被山下一陣馬蹄聲驚醒,她睜眼望去,隻見山下一片濕地中,再次出現了紮西的身影。

紮西左手拎著那個裝有玉米的袋子,邊走邊撒,讓金黃色的玉米粒撒得到處都是。那個袋子已經基本上都空了,估計是都撒完了。

他是給什麽鳥兒喂食?程汝意很好奇,背上大包向著山下走去。清新舒爽的空氣讓她腳步輕盈,很快便來到了那片濕地旁。紮西的那匹白馬似乎認出了程汝意,蹦蹦跳跳走過來,伸頭往程汝意的懷裏蹭。

“咯咯……”

程汝意不由笑了起來,伸手梳理著它那絲滑的長鬃,覺得這隻白馬也是有靈性的。

紮西從遠處走來,看到程汝意後有些意外,“你還沒走?”

“你這玉米都扔到濕地裏了,是喂給什麽鳥的?”

程汝意指著他手裏的空袋子問道。

“我們西藏的高原神鳥。”

紮西說起這句話的時候,神采飛揚,竟然有種強烈的自豪感。

“黑頸鶴?”程汝意失聲驚呼。

“是,我們的吉祥鳥!”紮西點頭道。

程汝意興奮道:“好巧啊,我準備的下一個項目就是去看黑頸鶴,沒想到這裏也有?”

“有,隻要有水,有草的地方,黑頸鶴都會落下覓食。”紮西緩緩說道:“羊湖那邊也有大群的黑頸鶴,不過這個時節都去喜馬拉雅山那邊越冬了,你如果不到這裏來,這一趟說不上就見不上它們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

程汝意這才恍然大悟,昨天欣賞羊卓雍措湖時,她還特別留意了黑頸鶴,希望能看到那麽幾隻許個願,也算是回去對許媽有了交待。可讓她失望的是,那麽大個湖,卻連一隻黑頸鶴都沒有看到。

“那今天呢?”程汝意著急的問道:“今天會不會有黑頸鶴來這裏?”

紮西把玉米袋子掛在馬鞍上,四周看了看,似乎故意在吊程汝意的胃口,一直等待程汝意又要開口催促,這才緩緩說道:“當然會有,不然我撒那麽多糧食出去幹嘛?”

程汝意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沒想到紮西也會開玩笑……

“你呀,真壞,賣什麽關子,直接說不就行了。”

程汝意翻了個白眼,卻也開心起來,從背包裏拿出一個手機支架,開始找合適的拍攝地點。

“我一個閨蜜要對著黑頸鶴許願,我得認真點,不然回去得挨揍。”程汝意似而非似的解釋道。

“許願?”

不料,紮西卻皺起了眉頭,“這不好。”

“為什麽?”程汝意抬頭看著他,詫異道:“黑頸鶴不就是吉祥鳥嘛,對著吉祥鳥許願不好嗎?”

紮西頓了頓,“很多人不但是許願,還要放生。”

“放生……那不是好事嗎?”

程汝意更是不解了。

紮西突然目光一凜,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放生的都是抓來的!”

程汝意猛地反應過來。

是啊!

總是放生,哪有那麽多黑頸鶴給他們放?

肯定是有放就有抓,形成了一條黑色產業鏈。

程汝意看過那部有名的《可可西裏》,想到偷獵者們猙獰的麵孔,一件件鮮血淋漓的羊皮羊角,頓時覺得有些索然,放下了手中的支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紮西更不善言辭,隻是陪程汝意坐著。

“你……你不忙嗎?”

程汝意想到山腰的民宿,很尷尬的問了句。

紮西毫不猶豫的回應道:“忙。”

程汝意頓時無言以對,心想這人可真是話題終結者。

“那你就回去啊,我一個人在這裏等就行。”

紮西猶豫了下,可還是沒走,“我走了你怎麽辦?”

他隻是很隨意的說著,可這幾個字在程汝意聽來,卻如平靜的湖麵掉進了幾塊巨石,頓時引得她心中波瀾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