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三家學派
“與白藏來過一次,有些許年頭了”邁開步子朝前走去一些,他抬頭看了看這個風頭正盛的寺廟,果然,還是如之前一樣的杏黃院牆,青灰殿脊,以及居於正中極為搶眼的古樸遒勁門匾大字-青蓮寺。
門口小沙彌看著從馬車下來的貴氣中年人站在門口出神並沒有過多驚訝,許多人來到他們青蓮寺門口都會駐足上片刻,至於這兩人的身份他並不好奇,青蓮寺這些時日最不缺的就是達官顯貴的參拜,越是官兒高的人越是怕因果,這是從他入寺後自己琢磨,加上他的知客師兄與他講述總結得來的,尋常百姓來此多是為了祈福去災病,大多徒步,如眼前這種達官顯貴來此多是懺悔消孽障,皆是駕車。佛家講心誠,怕泥土沾腳的人又怎麽會是心中赤忱一片,不過是自己騙自己圖個心安。
貴氣中年從出神中歸來,小沙彌壓下心中紛亂的想法雙手合十提燈去為兩人引路,他不知眼前人為何白天不來非要趕到半夜,但他師叔祖的客人向來都有古怪,他自然不會去問如此智障的問題,而且前幾日來的那位老伯與這人的時間好像也差不太多,心中揣度此人之後,他引兩人過空門來到左相門。
也不怪小沙彌不尊南清皇主,主要是李清平平時露麵著實少得可憐,除卻每年的四季迎祭,這位基本不出宮,不然以他的名號到哪裏爆出不得把人驚個半死?四品官兒都接待得小心翼翼更別提這小小寺院中的沙彌了。
“兩位請隨小僧來”伸手將兩位請入左相門,受了戒疤的小沙彌入門後還轉頭交代了另一位沙彌去牽馬停車,隨後有繼續來到兩人身邊,為其引路,佛家規矩講究頗多,從到寺廟門前的那一刻便開始,青蓮寺三門而立,秉承左進右出,男子邁左腳入,女子邁右腳入的原則,而且進門邁步時不可踏在門檻之上,入了廟門之後需懷有慈悲心,放下名利心,李清平不是第一次來,對此不說輕車熟路但也多少有些印象,所以並未有什麽不對之處,至於劉玉在入門時便已經碰了門階,對佛家的規矩可謂一竅不通,至於為何去碰,想必是這位大漢想看看門檻質量如何,幸虧是晚上有夜色籠罩,而且青蓮寺中的長明燈也不多,不然被小沙彌看到定然說這糙漢子的事兒。
七拐八繞地走過幾個灰石鋪就的小道,三人朝著禪茶房所在的方向而去,第一個路過的是佛家的放生池。
劉玉初來乍到對這些東西自然有很多好奇和疑問,走在前方的小沙彌偶有回頭,似乎是看出了這位虎背熊腰沒有一點善氣之人的心思,當三人走到放生池邊時他便出聲介紹道:“這中間的乃是寺裏的放生池,多年前擴建,為的是百姓們能自己積攢功德,這前方乃是寺中的鼓樓,其中置有大鼓,供奉伽qie藍神關羽”小沙彌一邊走一邊介紹,說完鼓樓後他將手指又指向了東邊的建築。
“這兒是東麵的鍾樓,內懸有洪鍾,供奉地藏菩薩”
小沙彌在前介紹得極為認真,時不時還會回頭看看兩人是否在聽,見到虎背熊腰的漢子極為認真,小沙彌似乎對自己打的介紹很是滿意,果然和自己的知客師兄學習些接待香客的知識是有用的。
三人步子不停很快便過了放生池,而小沙彌則是繼續道:“寺中每日早晨敲鍾,以鼓相應,傍晚擊鼓,以鍾相應,若兩位施主今日不走,明日便可體會一百零八聲梵音,晨鍾暮鼓可洗滌塵世之心,解人間煩憂,是每日寺中必要的環節”
經過鼓樓,小沙彌引領二人轉變了方向。
“施主這邊請”
斜著過石板鋪地的空曠地段,三人很快到了天王殿。
剛到此處,閉嘴沒一會的小沙彌又打開話匣子繼續介紹:“這裏是寺中的天王殿,其中供有彌勒佛、四大天王以及韋馱菩薩”
劉玉好奇,自然是順著小沙彌的目光看去,這個被稱天王殿的門現在已經關上,隻是殿中的香燭還在燃燒,透過薄薄的窗紙匆匆撇上一眼,他隻看到一個端坐在蒲台之上袒胸露腹的大肚佛,還有四個手持不同物件的佛像在一邊,根本沒來得及細觀這天王殿中到底供著多少神仙,步子就已然過了正麵,再次瞥向殿內劉玉暗道這地方還挺莊嚴。
過天王殿,小沙彌帶著兩人來到了香爐廣場處,進入此地後視線也隨之發生了變化,之前經過的地方不是有參天古木,便是有經幡垂掛,視線一點也不開闊,月光灑不進,小沙彌提的燈也是杯水車薪。
一入香爐廣場,一座古樸大氣,莊嚴神聖的大殿就突兀地出現在了眼前,雖未觀其全貌,但還是將劉玉驚不輕,目光驚訝的看向自家皇主,後者隻回給他一個淡淡的眼神,便繼續向前走去,跟在最後的劉玉實在不明白這地方為何如此有牌麵,這顏色和模樣簡直是縮小低配版的金鑾殿。
約莫是劉玉的動作和眼神被捕捉到,走在側麵的小沙彌淺淺地放緩了一些步子,然後頭也不回地說道:“前方與廣場正對的乃是寺中的大雄寶殿,其中供有佛祖,十八羅漢,千手千眼觀音像以及文殊與普賢菩薩,乃是寺中最大最宏偉的供殿,施主若有興趣,明日一早可以前來參拜”
走到香爐廣場約莫居中的位置,小沙彌幾乎已經將來時所見的介紹了一遍,帶著兩人入伽藍殿東北方的禪茶室等候,小沙彌將香燭燃起,然後雙掌合十拘禮,口中道:“兩位施主稍等片刻,住持稍後便會過來”
“多謝小師傅了”劉玉悶悶出聲,他自然不能讓李清平去和一個小沙彌道謝。
“阿彌陀佛,施主客氣”小沙彌抬頭看一眼後回禮退去,這兩人隻有貴氣中年人落座,至於大漢為何不落座,他並未出言。
“大人,這青蓮寺蓋得還有模有樣呢,那大雄寶殿都快趕上京城的建築了,這手筆可不像出家人該有的”劉玉放眼外邊的牆背,他原以為和尚都很窮,跟要飯的差不多,今日一見還真是他孤陋寡聞了。
似乎是知道他的這位虎頭想的何事,李清平坐在蒲團上看著他,然後出聲“佛家盛世昌隆,你心中對於這些僧人的印象大抵是在西涼見的苦行僧,其實這佛家一派,比起儒、道兩家可是富裕多了,剛才經過的廣場西邊是這青蓮寺的祖師殿,東邊還有三聖殿伽藍殿以及地藏殿,就這三個供殿,怕是抵得上本皇主的乾安宮了”他這一小段路上沒少觀察這個熟悉又稍微陌生的地方,若記得不錯,此地處於他們的對麵的僧房就有二十間之多,這青蓮寺可是和他這個虎頭心中想象的差差的多了。
“屬下還以為僧人都窮光蛋呢,嘿嘿”劉玉憨厚一笑,都怪之前的西涼僧人窮的一p,讓他記住了模樣,不然他那裏會說出如此掉腦子的話。
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啥也不懂的糙漢子,李清平將目光轉移到了禪茶室掛的字畫之上,心裏則是在暗自盤算,現在佛、儒、道三派學術爭鋒,日後到底該取誰成為主流,他意向剛開始是偏向道家,原因自是因為鬼老,可後來他就漸漸打消了這個想法,至於其它兩派,他仍未想好。
先說佛道這兩家的學術,他們的核心色彩太過濃重,多數天子都為之不喜,他亦是如此,且不說有無人見過這兩家所供奉的神仙,單是讓信徒行朝拜叩首之禮,便是對他們天子之位的挑戰。前至上古,後到周武、南清沒有哪一代君王崇道信佛,畢竟誰也不想已經成為萬人之尊,還要去跪拜信服他人,黎民百姓如無根浮萍,對於不可把控製之事多想找精神上的慰藉寄托,可他貴為帝王,天命神授,哪能不去信天命,而且帝王下跪怎麽說都實屬荒唐,畢竟天底下沒這個理兒不是?
而曆代之所以多尊崇儒家學派,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此。
佛、道兩家的神話色彩太過濃重,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而儒家學派的淵源或許不如佛,道兩家深遠,在神話曆史上也無太多的縹緲神秘,甚至讓人信服也隻能去靠一張嘴,但也正因此,儒道成了最接地氣的學派,短板成長處,或許這是儒家創始人也未曾想到的,不過儒家學派雖沒有那麽多的規矩,但是迂腐和古板卻是三者之最,而朝中官員更是時常拿儒家的仁、義、禮來掣肘於他,讓他這個皇主常有下不來台的局麵。
現在的南清崇文之風盛行,三家學派舸艦爭流,群臣也都是各持己見,天下官定學派還未確定,每個有自己學派的官員都想讓自己成為三派之首,所以在此事上都格外用心,這也導致了他遲遲未下定決心,不然的話,這些個朝中的儒學刺頭早就被他挑了蝦線,崇文是為學,可不是讓這些官兒拿些迂腐的爛文章整日諫這諫那的。南清建朝已十五年,太需要官定學派為其添生機,不然遲早會因為學派問題發生動亂。
蒲團之上李清平深思許多仍舊沒能下定決心,搖曳的燭火映照著他帶有愁緒的臉龐,儒家有一位集大成者是當朝雲遊未歸的太上師,佛家學派的人又以他的老師王太傅為首,而道家學派的人在朝中雖說翻不起什麽風浪,但僅憑借一個在外的鬼老,便足以擋的半壁文壇,雖然最有名的道家聖地淩虛觀在西涼,距離南清比起北境還遠上不少,可西涼地那些縮頭烏龜沒死絕,天曉得這位會不會去唆使。
回神看著忽明忽暗的香燭,李清平手指輕扣了一下桌麵,然後吐氣如幽的低語道:“照這麽看來,佛家或許是最好走的一條路,也是最容易走通的一條了”
正當李清平自言低語時,道雲邁著沉穩的步子手中撥動著念珠已然走近,他隨聲音抬頭,傍晚還與當朝太傅品茶的道雲已然來到。
“阿彌陀佛,施主別來無恙”道雲止步門前一禮,今日的他換去了白天的僧袍披上了紅色袈裟,立於門前他雙手合十,掌間夾帶著深棕色的珠串對著這位天子行禮,眼前這人已經許久沒來過他們這青蓮寺,他幾乎都快要忘了這萬民之上人的模樣了。
“住持進屋來坐”
李清平望著又蒼老不少的道雲,招手開口這位青蓮寺德高望重的老僧入座,道雲聽聞這話富態的臉上眉毛一緊,踟躕片刻,他撩起袈裟盤坐在了蒲團之上。
這位天子對他們佛道兩家沒什麽好感他是知道的,但這種反客為主的語氣多少是不尊重佛道聖地,放在平常,這種語氣的香客不入門便會被勸返請出,哪裏有機會能叨擾到他們這寺中的三千佛,不過眼前這位不是一般人,真要是被他請了出去,怕是不出三日,京城那十六衛的鐵蹄就得踏了他們青蓮寺,短短幾秒鍾他就放棄了心中將其請出的念頭,這想法太大膽,也太危險。
“住持是有煩心事?”看到眉宇間有些凝滯的道雲,李清平正襟危坐的同樣皺眉。
“老衲隻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並未煩心,倒是施主像是有煩憂”坐下後的道雲因為多年未見,已經淡忘這位的手段的狠厲,直到其出聲他才反應過來而眉宇之間也逐漸舒展,有些話不能說。
“無煩擾之事便好,某也隻是想起了往事”靜坐麵前的天子同樣打起了啞謎,你不開口,皇主也不開口,我看你這住持能和孤耗到何時?
心中通透的道雲在其對麵,富態的臉上掛上笑容,他知道這位來他們這絕對不是看景兒,畢竟天子整日公務纏身極少能抽出空閑,每次出來也是危險重重,今日前來他們這青蓮寺的目的應該和早幾日太傅一樣,隻不過那位比這位清閑些,在此住了下來,不過王太傅比之眼前人更為容易接觸,目的也更加單純些,一念至此,他心頭微微一動捏著念珠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