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得到
心中通透的道雲在其對麵,富態的臉上掛上笑容,他知道這位來他們這絕對不是看景兒,畢竟天子整日公務纏身極少能抽出空閑,每次出來也是危險重重,今日前來他們這青蓮寺的目的應該和早幾日太傅一樣,隻不過那位比這位清閑些,在此住了下來,不過王太傅比之眼前人更為容易接觸,目的也更加單純些,一念至此,他心頭微微一動捏著念珠開口道:“施主若有問題要問,老衲知無不言,若是其他事情,隻要老衲能幫上忙,定然不會推辭”
“住持講話仍是如多年前一般直接”李清平放下手中的杯子勾起一抹笑容,這位住持很識趣,他喜歡識趣的人。
“老衲不過實話實說,施主這次沒有事情要老衲出力,想必應是來找我那師弟的吧?”道雲單手撥動珠子,與其在這兩人都賣關子,不如他直接言明把事兒辦完然後將其送走,他們出家人玩不過人家,幹脆就直接不玩,血的教訓曆曆在目,他道雲不想成為前住持。
目光在字畫和道雲之間徘徊的李清平聽到這個道山的消息後,手指輕輕扣了一下麵前的茶桌:“道山此時在寺中?”
“並不在,若是找他恐怕要等上個七至十日”
“哦”得知道山還沒回來的李清平,心中放下來時的顧慮,他已經得到消息西涼山的老僧已經下山,隻是不知具體時日,不然他也不會如此著急的來青蓮寺。
“今日某並非來尋道山,隻是有件事想勞煩住持”李清平與人交談皆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這一是他不喜歡秀才遇上兵,二是這樣可以塑造仁德之君的形象。
道雲口中的那位叫道山的老僧比這位住持差了不是一星半點,他之前的六衛手下與道山溝通時,派出的人十人之中有八個都是瘸著腿回來的,那真是稍微兩句不對脾氣便是拍桌而起,怒目圓睜,根本無法說通。
“施主言重,有何事與老衲言明便可,能出力的老衲定然竭盡全力”聽到李清平並非來找他那和自己意見不合的師弟,他心中稍稍放寬了心,道山和眼前的皇主有點恩怨他是知道的,隻是其中緣由有些深,他也沒過多了解。
他的師弟屬於武僧從入寺便開始習武,十五歲便聞名於各個佛道之地,被譽為百年來天賦最好的習武苗子,而他這師弟確實不負眾望二十二歲便入世挑戰各地的佛道武僧,從清江南到清江北,再從西涼爛陀寺到東湖的白雲寺可謂是冠絕諸寺,和他除了讀相同經書外,其他完全不是一路,現如今也算是為數不多能和京城青衣過招還能討上便宜的人,若不是因為兩人常常意見不合,青蓮寺少說要比現在輝煌,畢竟一個沒有實力的寺廟隻是一個容納信徒的收容所,這也是為何西邊與東邊的寺廟都讓弟子習武的原因,就是不知道眼前天子能有什麽事他也能幫忙的,打架什麽的也該找他師弟才是。
“某想借寺中藏經樓最頂層的樞機盒一用”再次輕扣桌麵的李清平語氣古井無波,似乎在訴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這話在道雲耳中卻截然相反,隻見老僧先是捏著念珠的動作忽然凝滯,麵容極為凝重,而後便低下了眸子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樞機盒是他師弟出世又隱世之時帶回,並非寺院中的物品,這東西屬於他師弟的私有,讓他那拿出來,怕是有些不合適。而且這位是如何得知他們寺中有此物的?
沒人知道此時的老僧心中是如何的忐忑。
“沒錯”天子出言重如嶽,李清平絲毫不在意這位青蓮寺輩分最高的老僧心中在作何感想,他今日來的目的隻有這一個,不管眼前的這老僧意見如何,他都要趕在道山回來前將其帶走,今日之所以帶著虎頭前來,便是做了最壞的打算,盛世佛門天下昌,亂世和尚不出門,真若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他不介意讓南清少上一個廟宇,自己背上點昏君的名頭,畢竟這些和尚在天下未定之時可是一點力也沒出,隻在這小小的廟宇中不問世事。
“樞機盒太過重要,施主容老衲想一想”道雲手中的珠子撥動頻率顯然能看出其心中的掙紮,對麵這位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今天這個東西是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用青蓮寺千年底蘊和大小僧彌千人去護一個盒子,他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東西死的,人是活的啊。
今日傍晚還在假裝不在意的道雲終究還是在乎青蓮寺,不然也不會在下午去問那王太傅,形勢比人強,更何況青蓮寺習武的僧人不多大都是普通沙彌,自打南清重文抑武之後武僧更是急劇縮水,這十五年來師出有名的可謂寥寥無幾,如今沒他們師弟在場想和這位說長論短談條件怕是不太現實了,一念至此道雲心中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施主在此稍後,老衲這就取為施主取來”道雲起身語氣與平常說話無異,結果在李清平意料之中,貴氣臉上掛上微笑,他伸手示意道雲。
雙手合十起身一禮,這位在青蓮寺做了十年住持的老僧終究沒能硬氣起來,千年的古刹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他是心懷慈悲的僧人不是那生性涼薄的帝王家,寺中有人命,有信仰更有天下黎民萬萬的寄托,他今日若一剛到底,怕是明日的太陽再也不會為青蓮寺的三千佛升起,為他們寺中留下光輝。
出門右轉前往藏經樓的道雲路上步子邁得有些遲緩,複雜情感在其心底交織。
樞機盒沒了。
青蓮寺還在。
秘辛沒了。
師弟還在。
屋中剩下一站一坐之人,劉玉並不明白他們皇主此次前來青蓮寺所為何事,隻單純的以為是來找那個什麽道山的,但剛才聽這兩人的交談,事情好像並不是這樣,那個什麽樞機盒好像才是正主。
帝王無情他身邊的這位亦是如此,培養二十年的屬下可以說送就送,這八竿子夠不到這位身邊的青蓮寺就更不用說,剛才那話很明顯帶有威脅,若是這位方丈不做妥協的話,迎接他的隻能是六衛的無情鐵蹄,血染青蓮寺,畢竟這種滅門奪寶的事情,他們六位閣幹的也不少了,就是不知道這樞機盒到底是什麽東西,看來回去還得問問清夏才行。
當今皇主手下一共有三支隊伍,一支金甲衛主守宮內,一支十六衛主看宮外,還有就是他們專門處理紛雜髒事六衛閣。
六衛閣,六衛閣,自然得是六個才對,天、龍、虎、鷹、風、鼠各個職責不同,他隸屬虎衛,主要任務是保護出了皇宮的皇主,至於京城內都是由那位青衣來管著,滅人滿門的活計都是鼠衛來幹,瞧著青蓮寺的規模,約莫千人是有了,剛才的那位住持若沒服軟,怕是鼠衛來了也得費上點功夫才能殺完。
屋裏劉玉的想法不為外人得知,已經登上藏經樓的道雲則是在感慨青蓮寺今日逃過一劫,雖說樞機盒沒了,但好在廟宇還在人也在,就是他那脾氣暴躁的師弟回來後有些難辦。
“罷了罷了,一人生氣總歸好得過全寺陪葬劃算”走進樞機盒的道雲嘴裏算是在自我安慰,這千年古刹是真的不能毀在他手裏,也不能在南清湮滅在曆史長河中化為塵埃。
他是真不想和這位玩弄權術的帝王打交道,他們出家人最忌諱的便是權謀之術,前住持宗慶因為和周武的帝王玩弄心術,試圖與之斡旋讓佛學一派登上獨尊的地位,兩人明裏暗裏心眼玩了五年之久,佛學一派也剛有些起色,周武的帝王便玩膩了這個遊戲,甩下一句佛道蠱惑人心,妄圖挑戰天子權威,而後便降下了口諭要讓整個青蓮寺流放西南之地。
周武帝王這句話對當時的住持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他為青蓮寺貢獻了大半生,隻想讓其在日後能夠一帆風順,獨登高台,在黎明即將到來之時被告知不能見到曙光,一時間宗慶陷入了深深懊悔之中,為了保住青蓮寺的香火,這位與帝王玩弄權謀一直不肯服輸的住持,終究是跪在了天龍殿的門口將頭磕得頭破血流,任憑這位帝王冷嘲熱諷,不再出一言,隻為能讓其收回口諭。
一天之後這件事在當時的京城-歲豐傳得人盡皆知,青蓮寺的弟子都羞恥出門,這座當時的佛家聖地在信徒心中直接一落千丈,當時的百姓更是將宗慶這個破牆推的隻剩殘磚剩瓦,若不是當時朝中有清臣為其說了兩句好話,恐怕宗慶連青蓮寺都回不得,也就是在此事之後,這位回到青蓮寺的佛學大成者表示自己不配做住持之位,枯坐在廟門不遠處的山頭七日不水不食,圓寂而去。
這也是為何青蓮寺作為千年古刹,一直都被人遺忘的原因,好在是南清建朝穩定之後麵前這位放開了諸子百家的管控,讓其自由發展,不然他們青蓮寺現在還是那個讓人提起便會被恥笑的最軟學派。
他道雲不與宗慶相同自認為自己沒那個本事也不想讓青蓮寺五十年沒有住持亂成一鍋粥,既然趕上了南清建朝的百家爭鳴,他覺得一切都應該看因果,看緣分否則重演悲劇他沒有把握也讓眼前的人做出與周武帝王相同的抉擇,屆時青蓮寺將會陷入第二次大危機。
“若是師弟在此,怕是又要罵老衲骨頭軟”苦笑著取下藏經樓頂層擺放在木台之上的樞機盒,道雲心有不舍地撫摸了古色古香的盒子,這個留存了多年的物件,終歸還是與他們青蓮寺無緣,他不如自己師弟實力強硬,可以放下狠話與禪茶室的那位叫板,不然也不會如此輕易低頭妥協,天下武夫悍卒細分實力約莫有三種梯級,他連入門都算不上如何與那禪茶室中手握三支悍卒的人硬氣,若他的師弟現在歸來,說不定可以讓那位還有點顧忌,但現在顯然趕不及,即使五日後道山歸來,生米也已煮成熟飯,東西送出後在做其他打算也都是無用功罷了。
拿到樞機盒下藏經樓,道雲的步子明顯比來時快上了許多,既然不能改變,那便去接受吧,反正現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可笑的是他這個佛門弟子竟然也有一天會用了道派的順其自然。
茶室中略顯無聊的劉玉不停地觀察著青蓮寺中他能看到的一切,這種佛門之地他這輩子估計也來不了幾趟,佛家講究普度眾生,不知道他死後能不能也被超度,但他想大概是不能的,想必沒有哪個神佛會去度一個身負千百條人命的鬼。
劉玉望遠出神之際,踏著月光手中拿著木盒的道雲就從北邊走了過來,收回目光輕聲提醒屋內皇主大師回來了後,他從門口走出讓開了位置站於一邊。
“這便是樞機盒,施主收好”入門不落座,道雲那反射著香燭光的頭微微低下,將手中的木盒放於茶桌之上,雙手合十。
坐於對麵的李清平伸手拿過桌上的木盒在手中翻轉,一番把玩過後他輕聲道:“果真巧奪天工”
站於一旁的道雲聞之心中苦苦一笑不作評論,奪不奪天工跟他已經沒有關係,這玩意也隻有他師弟知道怎麽打開,麵前這人說出這話顯然是嘲諷意味居多。
“施主滿意便好,老衲今日拿出此物便是代表了青蓮寺的誠意,還望日後施主能念些情分,老衲代師弟在此謝過”雖說青蓮寺安危已無須擔心,但他那即將回來的師弟卻危險了起來,和元英盈仄同屬第一梯隊的道山,並不如他一般好說話看得開,把玩手中樞機盒的李清平抬頭瞥了一眼這個有些得寸進尺的老僧並未給出諾言,隻是撐身而起嗯了一聲,而後便拿著樞機盒走出了禪茶室,師弟不在自己求情,這是哪門子學來的?
沒人能強迫天子做事,即使拿人手短後也不行。
門外劉玉回頭瞄了一眼出門跟送低頭的老僧跟上自家皇主,剛才老僧的話讓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種同情心來,到底是曾經跟著江瀾的人,鐵血錚錚的骨子裏多少留了些善良在內,不過同情歸同情,真要動手他也不會手軟,因為自己的善而去忤逆自己的主和天下的王,這個選擇顯然不明智,就是可惜了這兩頭都難的老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