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三道同用
兩人入午門片刻,福源宮的李清平便收到了黑騎司帶回的消息,聽聞江淵沒有下跪接旨,他平淡無波,似乎早就料到了一樣,不過在聽到邱問道插手此事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後,他卻緊了緊眉,不過也僅僅是片刻那打架的眉毛便鬆開恢複了往常模樣。
進午門,過禦道,兩人最終停在了福源宮的門口,因為宣召的隻有一人,所以邱問道並未陪江淵進入福源宮,駐足看江淵進入後他便轉身離開,這也讓福源宮門口的禁衛鬆了一口氣,若是邱問道不離開,他們還真不知該不該驅逐,南清律令明文規定:凡不受詔者,求見皇主,過一炷香不離,仗則五十,之前的軍器監監長為了八牛弩的製作,求見皇主再這門口生生在跪了一宿,饒是屁股被打開了花,也為未得喧見,但眼前這人和那四品官不同,一個東廠老大都不敢惹的人,他們這些小兵小卒又怎敢直接動棒,屆時真的打了此人,估計掉腦袋還得是他們。
門口禁衛望兩人相繼消失,扭頭對視了一眼,皆是有餘後歡喜門口小兵的想法不為外人得知,此時的江淵已經七拐八繞的來到了蓮花池,遠遠瞧見對麵池邊坐著的熟悉麵孔,他邁開步子穿過廊道前去。
“草民江淵,拜見皇主”洪亮的聲音嚇跑了吃食的魚兒,一揖到底他並未行跪拜之禮,前方持竿的李清平頭都沒回就知道這小子一定沒有跪,伸出閑著的左手他輕輕道:“免禮”在其身後的江淵撇了撇嘴直起了身子,然後向前兩步從懷中拿北境述職文件,這一動作並非有心,但在隱藏的禁衛眼中卻是極為的恐怖,這個動作無疑是觸動了他們的神經!
自古皆有皇帝私詔臣子被刺殺之事發生,就如當朝的太皇就是因為在巡查民生中去扶一介草民被刺殺在大街之上,而當時奉命出巡保護太皇的所有禁衛在此之後全部陪葬,他們可不想重蹈覆轍。所以當江淵手放入胸口之時,隱藏在暗處的十幾位把強弩已經對準了江淵身上的各個關鍵部位,蓄勢待發。
察覺到手下的心驚膽戰和謹小慎微的領頭人元英以為發生了什麽大事,輕微轉頭看了一眼下方的情況,然後又將頭扭了回去斜躺屋脊之上微眯眼。
好在江淵並沒有想謀殺李清平的心思,手在懷中也隻是拿出了一個奏折而已,見此情形,暗中的禁衛皆是鬆了一口氣,如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皇主,草民的述職文件”雙手呈上在北境的作為與解述,江淵心中嘀咕剛才為啥猛地全身一涼。
持竿的李清平在江淵靠近自己後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釣竿轉過了身來:“放下吧,本皇主今日詔你前來並非為了此事”看著這個年紀輕輕卻讓他感覺極為紮手的鎮北侯府世子,他盯了片刻後將目光投向了遠處。
“行吧”收起手中的奏折,江淵換上了無奈的語氣,這李清平就是喜歡賣關子,話說一半,事做一半,偏偏他還一點法子沒有,若不是他的蕭叔叔與八竿子才打到一起的宋太尉為他揭紗捅窗,他還真被這個整日示弱的九五之尊給瞞了過去,果然還是薑老才辣。
“江淵,你自楚州進京屢立大功,時至今日本皇主依舊沒有想好如何封賞,你可有什麽想做的官職”李清平起身離開檀木小椅錯身而過江淵邊走邊說。
“草民沒啥想要的,皇主若無他事,草民便退下了”起步跟上李清平江淵心中不悅,不想給就不想給唄,扯七拉八真以為他稀罕了不成。
“你小子對本皇主的怨氣頗大啊”回頭看向正幽幽盯著自己後背的江淵,李清平話鋒一轉。他有意讓江淵立下保證站於自己,但這小子顯然不像可以馴服的狼。
“草民不敢”江淵低眉俯首麵子工作搞得妥妥當當。
“不敢,還有你小子不敢的事?”李清平帶著江淵很快走到了福源宮的小涼亭,他有心今日讓江淵把底交了,所以很是有耐心,有才人大多傲氣,更別說他身後這種能造出八牛弩黑火藥才能頂天的人,元英這種武夫高手尚且需要十天半月的攻心就甭提這滿身是反骨的江淵了。
“江淵,你覺得治國富民應該如何去做?”來到涼亭立定,李清平望著西邊的涼山詢問開口。
“草民目光短淺,不知”江淵才沒興趣替這位分憂,俗話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他隻想給自己的老爹平個反而後過個渾蛋二世祖的生活,好好的躺平多舒服吃飽了撐的才會摻和這事兒,而且萬一說錯了幾句,搞出來的麻煩還要他自己收拾爛攤子,窮則獨善身,他就是那個窮人,反正不管怎麽說,他是不可能給李清平諫言的。
早知結果的李清平並未因為江淵故意不獻策而生氣,反而輕笑了一聲道:“本皇主派左相前去江南巡查,途徑江南聽聞姑蘇縣城如今的禮金已經漲至千珠百匹,這幾乎趕上了國庫一個月收入,本皇主驚訝之餘便又重新派人去打聽了是何人起頭,這一打聽才知道是江南三大富商之首的張萬三所為,臨安經濟並不樂觀反觀那江南卻是民生富饒,所以本皇主再想要不要頒布個日後從商者,皆需官家批文定量的條例,本皇主知你有非凡的商道之才,故而想讓你對此評論一番,你覺得如何”一大段小作文說完,掛著調笑表情的李清平有些戲謔地看著江淵等待回答,他不信事關張詩雨這小子還能如此淡定。
果不其然,聽聞這話的江淵陷入了沉默,江南民生富饒南清人盡皆知,而李清平說的禮金千珠百匹也確有此事,雖說隻是在上層的豪紳富商才會流行,但禮金貴卻是真事,三大富商富可敵國的傳言並非作假,不然蕭平也不可能借到一馬車的金銀絹匹還隻是打了個口頭借條,而李清平這話看似是在問江淵意見,實則是在掣肘江淵,任誰商賈之道通天,隻要李清平不給批文,他都做不成日進鬥金的生意。
“草民覺得,大可不必,至於皇主剛才的問題,草民其實是怕說錯了”掛上真香表情的江淵出聲妥協,他是在上輩子窮怕了,那個物欲橫流的時代沒錢就是下下等,這好不容易有了機會重活一遭,總不能還做個屌絲。
“哦是嗎,那你倒是給本皇主解釋一番”李清平得逞一笑,心裏大為愉快,小樣,還治不了你了?
“草民覺得,官不涉商便是良策,無需在做更改,若真的需要官服批文那便有些畫蛇添足本末倒置了,至於皇主剛才問的治國富民,草民覺得無非是三道同用,切勿過分仁義盡施”
“你小子果然是故意為之”伸手點了點掛著不情願表情的江淵他的表情截然相反,然後話鋒一轉繼續道:“這王、仁、霸三道如何同用?”
作為一國之主的李清平幼時雖不是帝王家,但作為藩王的嫡長子受到的教育也絕非常人能及,五歲接觸百家,十歲熟讀四經五書,及冠之年又拜了大儒孫謀為師,按道理來說江淵這點知識拍馬不及,出謀獻計更無從提起,但好巧不巧的是江淵口中的三道同用他雖看過,但並未放在心上,曆代的帝王用三道法治國的屈指可數,他自然不願在南清開這個先河。
聽著眼前九五至尊的再次發問,江淵沉吟了片刻然後開口道:“草民認為王、仁、霸三道之說應分隔開來,首先是這王道之說,其意乃是為了朝堂浮沉,帝王處於朝堂駕驅百官,難免遇見對皇命不服者,這王道便是對這些不服的人施以強硬手段,簡單來說便是皇權獨尊,不服的碾過去。這仁道之說本意為修其身,後來儒學之道將其引為兼天下,所以這仁道實則是為黎明百姓,天下百姓萬萬人,總有一兩個對皇命的議論者,而這些人往往是引發亂世的種子,所以仁道之說便是殺雞儆猴,提醒一聲黎民然後碾過去!至於霸道,說白了就是帝王家的皇威,上至百官,下至平民皆是皇家統轄之人,特殊情況下無論服與不服全碾過去”
一言至此,江淵抬眼停頓望向陷入深思的李清平,後者眉宇間滿是思量神色。
亂世用重典,南清現在的情形眼前這位比他清楚,他今日的話隻是想想為以後的自己搞點特權,不然日日受製於人談何躺平。
“江淵小子,你果真不會讓本皇主失望,說你學富五車都不為過”思慮結束的李清平目光讚賞,由衷的誇獎了一句,雖說他挺討厭這個目無王法不分尊卑的小子,但這人的才能確實有目共睹,前周武皇朝有揚曌三顧茅屋請周三生,足以說明有才之人皆有特殊的脾氣秉性,他也就效仿前人不與眼前這小子計較了。
被誇的江淵並未有想象中的高興,對這話也是嗤之以鼻在他眼裏,高高在上的李清平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老狐狸,其中最愛玩的就是這一套不見兔子不撒鷹,前些日子剛用蒼靈換了圖紙配方,今日又來榨取他的曆史知識,任誰都不會因為一句不疼不癢的誇獎把這些事在肚子裏撐了船,但作為民他還是敷衍了一聲:“皇主謬讚”
眼看天色逐漸轉暗,李清平也不再折騰江淵交代了一句明日來上早朝,他便邁開步子離去。
“皇主,不知草民可否見一麵元英?”剛出涼亭的李清平腳下一頓,不知後麵這小子想幹嘛,但對於元英他很是放心,出聲回了一句身後,他便繼續向前走去。
“找我何事?”李清平話音剛落,江淵的背後就響起了元英的聲音,將還沒回過神站著的江淵嚇了個半死,這動靜簡直比得上阿飄了,轉過頭來激動的江淵一時沒收住說了一句:“窩草,走路沒聲你屬鬼的啊”,被噴了一下巴唾沫星子的元英伸手揩了揩下巴上的口水,然後甩來了一個眼刀,仿佛在說閉嘴,回過神來的江淵看著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元英目光有布滿警告意味,他趕緊向後退了兩步道:“激動了,激動了”有些人或許不知道元英的厲害,但他可是才見過沒多久這哥們要是突然暴起絕對一下給他打的生活不能自理,還是離遠點好。看著退了兩步眼中有警惕的江淵元英再次投來一個眼神,隻不過這次是嫌棄:“找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