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回:下)雞冠山下龍虎鬥 草莽原是自家人
嶽飛走到母親近前,嶽母撫著嶽飛的前額,看了又看,道:“飛兒,你黑了,更結實了,飛兒真的長大了;老相公,你個死鬼,咱老嶽家後繼有人了。”說完,吧嗒吧嗒掉眼淚,嶽飛趕緊用手給娘擦拭眼淚,鶯兒很快拿來絲帕,一邊幫婆婆擦,一邊安慰道:“娘,您應該高興才對,我們和嶽哥哥久別團圓,應該吃頓團圓飯,對,吃團圓飯。”說完,就要去張羅飯菜,嶽母一把拉住鶯兒,止住哭泣,道:“鶯兒啊!咱們應該高興,不僅飛兒長大了,你的腹中又有老嶽家根苗,為娘隻盼著早日抱孫子唻!”
說完,老婦人又喜極而泣,嶽母一邊說,一邊用手撫摸鶯兒的腹部,鶯兒更不好意思了,嬌羞道:“娘,您比夏天的雷公電母還急,才幾個月呢?就想抱孫兒,是菩薩是猢猻還不知道呢?將來夠您煩的。”“不煩,不煩,將來等我兒有了出息,蓋個大房子,媳婦呀!你給老身生他十個八個孫子孫女,就是死,老身也含笑九泉了。”老太太樂嗬嗬地說道。“娘,看您說的,您老長壽著呢?將來孫兒繞膝,幸福萬年啊!”鶯兒小嘴甜甜地說道。
嶽飛看著這對婆媳,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埋怨,心裏也是美滋滋的,不為別的,就為自己快當父親了,心裏也美,但是,嶽飛始終沒有放在臉上,一個勁兒地問娘的身體如何?嶽母把半年來的情況簡要地說給嶽飛,不住地誇講兒媳,說鶯兒懷身帶肚,還無微不至地照料家務,照料為娘,真是辛苦她了。
鶯兒不時也能聽到一兩句誇講,衝嶽飛說道:“嶽哥哥,我沒娘說的那麽好,娘還時常關心照顧我呢!”“那是當然,你懷孕頭兩個月吃不下,睡不好,為娘怎能不心疼呢?畢竟飛兒不在你身邊。”嶽母憐惜地說道。鶯兒為嶽飛忙著飯菜,嶽飛得空向娘問長問短,功夫不大,鶯兒端上飯菜,催促嶽飛快些吃飯,也勸婆母吃點兒,嶽母告訴鶯兒和嶽飛,此前她已經吃過了,自己歲數大了,也不想多吃,讓鶯兒陪嶽飛,然後,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鶯兒伺候在嶽飛身邊,看著嶽飛吃的很香,心裏非常受用。
貧苦人家的飯菜本來就很簡單,嶽飛草草地填飽肚子,幫著鶯兒收拾碗筷,鶯兒可不讓他動手,道:“嶽哥哥,你陪娘多說會兒話,我馬上就好。”但嶽飛還是幫鶯兒收拾,爭搶中,嶽飛默默地握住鶯兒的小手,小聲道:“你還好嗎?真的好想你。”一句真情的問候,讓鶯兒一下子掉進了蜜罐裏,渾身上下都是甜的,眼淚婆娑地落了下來,可臉上卻帶著幸福的笑靨。
見嶽飛問自己,鶯兒也悄聲地說道:“好!都好。就是心裏空落落的。”鶯兒說的“都好”,不僅指自己和婆母,也包括腹中的胎兒。收拾好碗筷,嶽飛到母親房前問候,還想陪母親多說說話,而母親下了“逐客令”,道:“飛兒,時候不早啦,你鞍馬勞頓,還是早些休息吧!”嶽母怎會不知鶯兒的心情,一個結婚才兩個月就離開丈夫的女人,其中的苦辣酸甜,當婆母的心裏最清楚最明白不過。
嶽飛得到母親的吩咐,如遇大赦,他輕輕走過母親的房門,回自己的新房,還沒等嶽飛走近床前,鶯兒小鳥依人般的撲了過來,兩片熱辣辣的紅唇印在嶽飛嘴上,嶽飛不敢魯莽,隻是緊緊抱住她的上半身,生怕有什麽閃失傷及胎兒,鶯兒不管這些,一個勁地往嶽飛懷裏鑽,一陣巫山雲雨,嶽飛與鶯兒恢複平靜,躺在**互訴離別的愁腸。
簡短節說,第二日一早,嶽飛領著母親嶽姚氏、妻子鶯兒來見牛皋母親——牛老婦人,此時,王員外、湯員外、張員外和其他兄弟都在,嶽母首先問:“弟妹呀!牛兄弟(牛皋父親)可好?”沒想到,嶽母的話觸及牛夫人痛處,不禁潸然淚下,道:“黑子(牛皋)他爹已經沒了。”一句話,讓在場的人非常驚訝,更是惋惜萬分。嶽飛湯懷王貴等人異口同聲地問起牛叔的遭遇,牛老婦人向大家詳細道來。
書中暗表,牛皋父親名叫牛欽,原是鳳翔鏢局赫赫有名的鏢師,人送外號——牛一鐧,名頭蓋過其他鏢師,一對四棱銀裝鐧縱橫北三省,打遍甘寧道,隻要是有心劫鏢的大盜山賊,一聽說是牛一鐧押鏢,就會聞風喪膽,暗自取消。盡管家中條件也不錯,父母也為他早早定親,可是,牛欽總認為自己過的是刀頭舔血的日子,過早成家會害了人家姑娘,所以,三十好幾還沒有成親。
俗話說的好:樹大招風,名大遭嫉。二十年前,牛欽押鏢往大名府,有一位鏢師暗通綠林大盜,在飯菜中偷偷下毒,不僅將其他探子手毒死,就連他們押的鏢也不翼而飛,唯獨沒有將牛欽毒死,而是將他毒傷,這名下毒的鏢師與綠林大盜共同誅殺牛欽,牛欽雖未毒死,但功力大減,結果被大盜打下山崖。
這名鏢師與大盜共同分贓,回到鏢局之後,滿身帶傷向鏢主哭訴,說牛欽與綠林大盜合謀,將鏢劫了;自己當時裝死,趁牛欽分贓之時,將牛欽打下山崖,是死是活不得而知。這樣一來,牛欽家人背負所有的鏢銀,遭受所有人的唾罵,弄的傾家**產。這名鏢師又暗通大盜將牛欽全家殺死,鏟草除根,唯一定親的姑娘在娘家,幸免於難,姑娘對牛欽的品行深信不疑,相信牛欽決不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
牛欽被鏢師和大盜打下山崖後,正好被外出歸來的王員外搭救,命車把式趕緊將牛欽抬上車,請了郎中救治,也是牛欽命大,也是機緣巧合,他們請到的郎中正好是妙手神醫安道全,將命懸一線的牛欽從鬼門關救了回來,當然,王員外並不知道他們請的就是安道全,而安道全從四棱銀裝鐧上認出他是牛欽,援手一救,福蔭子孫。
一個多月後,牛欽慢慢恢複,心中的恨意始終不能消除,甚至到了痛不欲生的地步。心地善良,宅心仁厚的王員外諄諄地開導他道:“佛家有雲:廣結善緣,必有善果。人生在世,冤家宜解不宜結,就算你將那位鏢師和大盜殺死,被毒死的其他人還能活回來嗎?”此時,牛欽還不知道全家被殺。
經過王員外的反複規勸,牛欽對鏢師這行心灰意冷,傷好之後,牛欽要求在王員外家做一名看家護院的武師,等到傷情完全恢複,他向王員外告假回去省親,回到家中時,正好是夜晚,牛欽看到原來的家盡是斷垣殘壁,物是人非,他悄悄來到嶽父母家中,嶽父母對他很冷淡,命他走人,否則就要報官,牛欽隱約感覺不對,隻好離開嶽父母家中。
剛走不遠,姑娘從後麵追了上來,將他拖到一邊,告訴他所有的一切,牛欽聽了,氣炸連肝碎,搓碎口中牙,恨不能馬上找那殺人越貨的鏢師報仇。姑娘死死地抱住他,道:“相公你趕快走吧!那個惡賊分了鏢銀,現在,又花錢買了個官做,你不僅殺不了他,反而會落入他手。俺之所以抱定決心不嫁,就是想等你回來澄清這個事實,劫鏢殺人的不是你,俺就沒有白等,你非要去報仇,俺就死在你的麵前。”說完,從身上掏出一把剪刀。
牛欽再是鐵石心腸,也不能把姑娘*上絕路,更何況,自己到現在未與她成親,就是不想害人家姑娘,看到姑娘握剪自殺,於心何忍,而且他被姑娘的堅貞深深地感動。牛欽回身向家的方向叩了三個叩,道:“爹、娘,不孝子牛欽害了你們,他日到陰曹地府,孩兒再孝敬二老。”
然後又回轉身來對姑娘說道:“你願意隨俺一道離開這裏遠走高飛嗎?俺實在不想在這裏呆下去,否則,俺永遠無法控製自己。”姑娘道:“相公,俺這輩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隻要你還能記得俺,俺就知足了;但是,俺現在不能跟你一道走,俺父母年歲大了,身邊又無他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今晚對著明月,俺與你成親,等到父母百年之後,俺一定到你身邊去。”就這樣,姑娘與牛欽對著明月結為夫婦,這就是牛皋的母親。
得知牛欽有確切的落身之所,姑娘將牛欽送走,回去將自己與牛欽月下結拜為夫妻的事告訴父母,父母知道姑娘出去這麽長時間,所言非虛,加上姑娘不停地解釋其中的原委,也隻好默許她們的婚事,但父母有個條件,就是讓姑娘對任何人都不能說牛欽是自己的丈夫,省得家中永無寧日,姑娘隻好應允,請人捎信給牛欽,回來省親,一定要夜裏來,夜裏去,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牛欽更沒什麽說的,就這樣,牛欽在王家莊看家護院,閑著無事教嶽飛等人武功,他太喜歡這些孩子了,因為,自己的孩子與他們年齡相仿,無緣親自**,隻好將牛皋送到師兄那裏拜師學藝。
自嶽飛湯懷王貴張顯等人逐漸長大,在周侗老隱士的**下,武功已然超出自己多多,再也沒必要讓他來看家護院了,他非常知趣地向王員外請辭,雖然王員外多番挽留,但牛欽去意已決,王員外隻好請他自便。
牛欽回到鳳翔府,對父母被殺一事耿耿於懷,如果僅僅是那些鏢師和自己的罵名,他不會放在心上,可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一天不報,心中難安。嶽父母已然辭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牛皋和他的母親,他讓牛皋和妻子到湯陰找周侗去,牛皋母親說什麽也不幹,說:“分別二十餘載,好不容易團聚了,俺哪兒也不去。”其實,牛老婦人心中明白,牛欽就是想把她娘兒倆支走,自己報仇毫無顧忌。
可是,牛欽橫下一條心,一定要將那個花錢買來的狗官殺了,報全家被殺之仇,就在一個夜闌人靜的夜晚,他摸到仇家府上,可是,這個狗官防了一手,早就花重金請來高手給自己當保鏢,他不是怕牛欽來殺自己,而是怕與他暗通的大盜來殺他,因為,這些綠林大盜言而無信,反複無常,不想,死而複生的牛欽出現在府上,牛欽在刺殺未果後,被高手抓住投入死牢,牛夫人傾家**產買通關節,才在牢獄中與牛欽相見,牛欽催促她帶著兒子到王家莊去找周侗學藝,好為他報仇,並告訴她母子,官府給他定的罪名是:“暗通大盜、刺殺官府、犯上作亂”的死罪。
牛夫人欲哭無淚,要說“刺殺官府”還勉強是個罪名,可“暗通大盜、犯上作亂”根本無從談起,天下哪有說理的地方。還沒等到開刀問斬,狗官暗下毒手將牛欽害死牢中,對外告示說:牛欽暗通大盜、刺殺官府、犯上作亂,該當禍滅九族;牛欽自知難逃一死,不想連累族親,自己在牢中自殺了。
得到牛欽死了的消息,牛夫人痛不欲生,在牛欽師兄的勸說下,帶著牛皋離開陝西。由於她們人生地不熟,走了許多冤枉路,結果盤纏花光,也沒有找到周侗,就在她們返回時,牛皋得到一匹落單的馬匹,他將娘馱在馬上往湯陰方向來。盤纏已經花光,幾天來滴米未進,老婦人昏昏欲睡,到了雞冠山,看到前方有座小廟,牛皋想,那裏大概有敬菩薩的果品,好歹讓娘墊個肚子,當她們來到破廟裏,不僅沒有果品,就連觀音土都沒有。
牛皋想來想去,橫下心來,死皮賴臉當回蟊賊,保住娘的性命要緊,所以,他這才打馬下山,與張顯碰個正著。這真是:江湖兒女亦多情,暗戀一生終不悔;雞冠山下龍虎鬥,草莽原是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