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中缺口
夏聽南說完那一句,徐秉然像是有點傻了。
他又問:“你說什麽?”
夏聽南破罐子破摔地又重複了一遍。
徐秉然安靜了幾秒,又說:“你說什麽?”
夏聽南腹誹:裝沒聽清也不是這麽裝的啊!
一氣之下,她用七十邁的速度直接跑了,沒看徐秉然是什麽表情,絕不承認自己是有點害臊,渾身上下跟螞蟻在爬似的。
回到家,她才看到錢雲會發來的消息。
錢雲會:【你怎麽這麽,還踹我!聽姐的,徐秉然絕對還喜歡你,眼睛都快黏在你身上了,還當別人看不到呢,夏聽南,你有福氣啊,這麽個大帥哥。】
錢雲會:【怎麽一直沒回複?不會吵架了吧?被我害的嗎?】
夏聽南:【沒吵架……】
夏聽南坐著思考了一下人生,莫名其妙地越想越生氣,也不知道在氣自己還是氣徐秉然。她用力地捶床捶枕頭捶大腿,捶一切能捶的東西,仿佛綠巨人上身,破壞力飆升。
這時,夏媽媽突然推門進來:“吵什麽?不是說和徐秉然還有同事出去吃飯了,什麽時候回來的?這床和你什麽深仇大恨?真不喜歡我幫你換掉,正好也舊了,我上次看見一個很適合……”
夏聽南警鈴大作,連忙正襟危坐,打斷道:“沒有,剛剛手有點癢。”
夏媽媽白了她一眼。
“阿姨。”徐秉然忽然出現在門口,“你們家門沒關。”
夏聽南心跳停了一下。
啊……剛才急著回來,忘記關門了……
夏媽媽責怪地看了一眼夏聽南:“毛毛糙糙的,門都不關,萬一有賊進來呢?幸虧有秉然。”語氣硬生生從嫌棄漸變成慈愛。
夏聽南是狗尾巴草,徐秉然就是貼心小棉襖。
徐秉然走進來,一點也看不出之前失落頹然的樣子,眼睛裏像鑲了鑽一樣亮。
夏媽媽問道:“秉然,今天心情不錯,是有什麽好事?”
徐秉然剛想回答,夏聽南直接插話:“媽,我有事要和徐秉然討論,你先出去。”
“閑聊就閑聊,還什麽討論,說得這麽好聽。”夏媽媽一臉嫌棄地擺擺手,“算了算了,我回去睡覺了,明天還要上班。你們別聊太晚,尤其是你,夏聽南,秉然很忙的,聽到沒有?”
“知道了!”
夏媽媽一走,夏聽南就把房間門關上了。
徐秉然自然地在她床邊坐下,看著夏聽南在房間裏亂走。
轉了兩圈,感覺好像沒那麽尷尬了,夏聽南才清清嗓子說:“徐秉然,我……”
“啊。”
她一哽:“我就順嘴叫一下,不用應。”
徐秉然說:“我想應。”
“行……”
房間裏又安靜了一會兒,夏聽南抓耳撓腮,又有點於心不忍。
徐秉然神色如常:“你說,沒事。”
“我覺得這個事情先別到處說。”夏聽南這回語速很快。
她還有顧忌,說試一試就真的是試一試,裏麵還有很多不穩定因素,結局會怎麽樣誰也不知道,所以她不是很想大家都知道,尤其是父母,不想父母替他們兩個操心。
徐秉然一點都不驚訝,直接點頭說:“好。”
徐秉然心裏想著:萬事開頭難,最難的已經過去,沒有名分不能算是什麽事情,不就是地下戀,總比沒得戀好。
他伸手去拉夏聽南,這回她沒躲開,於是他拉住她的手,像以前一樣揉捏著。
夏聽南的手失去了以往的肉感,變得纖細柔和,但指甲的形狀依舊圓潤。他一根根地摩挲,從指尖到指縫,從虎口到掌心,手心的紋路依舊是那樣。徐秉然看著那條感情線,有些出神。
十指緩緩交錯,收攏,又緩緩解開,徐秉然的溫度都傳到了她手上。
夏聽南覺得脊椎到後腦勺一陣發麻。以前徐秉然玩她手的時候,也是這樣嗎?還是她想太多了?
“嘀嘀——”
手機響了。
夏聽南故作鎮定地抽回手,去床頭拿手機。
錢雲會:【沒吵架?那就是談妥了,懂了。】
錢雲會:【怎麽又不回話了?】
錢雲會:【被吃幹抹淨了?】
徐秉然問:“怎麽了?”
夏聽南說:“沒事,就是雲會姐問我,呃……”
她又磕巴了。
徐秉然側身看了一眼手機屏幕,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古怪,欲言又止:“我沒這麽急……”
夏聽南崩潰:“大哥,求你閉嘴吧。”
徐秉然悶笑著伸手扶她,感受到她的僵硬,又緩緩放開她。
夏聽南摸了摸脖子,很想讓自己清醒一下。
難道這就是談戀愛的感覺嗎?不應該啊,夏聽南,你可是夏聽南,他可是徐秉然。你倆就是葫蘆娃,一根藤上七個瓜的那種……你是黑大帥他就是喜羊羊,你是胡圖圖他就是牛爺爺,你是海綿寶寶他就是章魚哥……
她努力給自己魔幻洗腦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
兩個人靜靜地在**坐了一會兒,夏聽南恍惚間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得像早戀的高中生,青澀稚嫩,還有那麽點不好意思,連她這種話多到說不完的人,到此時也有點沒話找話的意思。
“你明天……是要上班吧?”
徐秉然說:“明天有個實彈射擊的練兵測試。”
“拿真槍嗎?”
“嗯。”
“那好酷,是什麽樣子的?”
徐秉然組織了一下語言,給她形容了一下,從實彈射擊的條件要求和測試要求,說到評分標準和注意事項,說得很詳細,詳細到安全檢查和裝彈方式都給她演示了一遍。
他嗓音低低的,很好聽,夏聽南聽得暈暈乎乎,雖聽不懂但覺得好玩。
她假裝自己已經理解,然後問:“你能打幾環?”
“不一定,看運氣。”
“運氣好的時候呢?”夏聽南很好奇,“十環?”
“差不多。”
其實徐秉然槍法不錯,以前還參加過全國公安係統實戰應用射擊比賽,PPC速射和50米慢射的成績都很不錯。不過那也隻是以前,現在十發能打個八十環就算超常發揮了。
夏聽南又問:“你說的手槍是什麽樣子,這種小的嗎?”她用手比了一個“八”。
“還是這種大的?”她又伸出兩隻手,一前一後比畫了一個端槍的動作。
徐秉然糾正:“這個叫步槍,不叫手槍。”
她收手幹笑,小聲說:“我不太懂槍。”
這何止是不懂槍,這已經到達缺乏常識的地步。
夏聽南說的應該是自動步槍,以前徐秉然當特警的時候實戰練兵時會用,現在他已經很久沒碰過了,甚至連槍都很少碰,或者應該說,除了射擊測試,他沒有再碰過槍。不過這是好事,說明社會越來越和平,如果警察碰到槍的機會多,那就出大問題了。
夏聽南愣住:“差點忘了你以前是特警來著。”
“嗯。”
“那你怎麽沒有繼續當特警?”
徐秉然忽然拿手機看了一下,然後問道:“你想去音樂節嗎?”
“怎麽了?”這個話題轉得太快,夏聽南蒙了。
徐秉然說有同事和音樂節的承辦單位認識,有餘票可以分發。
“不去了吧,我下周和朋友有約。”
徐秉然點頭:“那就算了。”
夏聽南的思維沒被帶跑偏,她又問:“不對啊,你還沒說呢,你怎麽不繼續當特警了?”
徐秉然頓了兩秒,然後無奈地說:“太累了,練不動。”
夏聽南狐疑地看他,徐秉然從來不是吃不了苦的人。
她還想再問什麽,但他一副閉口不想再說話的樣子,看起來真被特警的訓練生活折磨得消沉了似的,她知趣地不再往下問。
熱起來的場子又冷了。
夏聽南心裏歎氣,他一向這樣,就算在她麵前,話也隻是多那麽一點點,更多的還是她喋喋不休,徐秉然靜靜聽著,好像總是不會厭煩。
她動了動腿,撞他,問道:“你真的不覺得我話太多嗎?”
徐秉然搖頭。
“可你小時候明明一看到我就露出很煩的表情。”
徐秉然無言以對。
事實上,他都已經快想不起來覺得夏聽南煩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大概是小時候夏聽南撕他作業,或者夏聽南沒完沒了地故意撒嬌,說要打遊戲,反正不是聽話的時候。
徐秉然看了一眼表情鬱悶的夏聽南,垂下眼。
他以前為什麽會覺得夏聽南煩呢?
真奇怪,明明一直很可愛的。
夏聽南根本不知道徐秉然自己暗暗琢磨什麽,等房間重新隻剩下她一個人時,想到自己如此突然地脫離了單身貴族的身份,忍不住在**打滾,喉嚨裏發出怪物一般的叫聲。
啊!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發泄完,夏聽南還是覺得有點別扭,躺在**又去摸手機,翻了翻徐秉然的朋友圈,還是那些公安推文,於是又把手機一甩,埋進被子裏。
談戀愛談戀愛……我怎麽就同意了呢?
夏聽南在**翻來覆去。
這一晚,夏聽南睡得十分不安穩,半夜驚醒了三四回,每次醒來的第一反應就是:我談戀愛了?哦,還好是做夢……不對!不是做夢!啊啊啊……
幸好徐秉然十分繁忙,後麵的一兩個星期他都神出鬼沒的,這下他們倆真的變成名副其實的地下戀。
見不到麵,夏聽南也鬆了口氣,覺得自在了一些。
有一天,徐秉然忽然給她打來一通電話。
接通電話時,除了車輛的鳴笛聲,隻有在安靜縫隙間清淺的呼吸聲。他半晌才叫了一聲“夏聽南”,然後又是呼吸聲。
夏聽南頭皮發麻,疑心自己在聽網上很火的A**R(自發性知覺經絡反應),她連忙問他什麽事。
徐秉然又沉默了好久,才說:“沒事,確認一下是不是在做夢。”
她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等掛了電話,徐秉然給她發了一句:【等閑下來,我去找你。】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一會兒,最後回道:【好。】
她以為徐秉然所說的閑下來至少還要大半個星期,沒想到他當天晚上就來了。
天空是黑裏透著藍的沉,徐秉然沒走正門,翻的窗,嚴格貫徹落實“地下戀”要求。
兩個人又像小學生似的坐在床邊。
夏聽南實在是不習慣這種古怪的氛圍,於是開始說著各種趣事,生怕安靜一秒,這個空間的流速又會變慢。
徐秉然一直默默聽著,然後慢慢拉住夏聽南的手。
又過了一會兒,夏聽南發現徐秉然睡著了,他直挺挺倒在她的**,看起來又疲憊又柔軟。
夏聽南看了一眼自己被緊緊拉著的手,又看了一眼他的睡顏,心說這戀愛是這麽談的嗎?怎麽和小說裏寫的不一樣?
和以前好像也沒什麽差別。
就是徐秉然變得黏人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夏聽南也開始忙了,因為圖書館決定在這個周末舉行一個讀書會。這幾天,她都在幫忙做物料以及宣傳,在閱覽室和活動室來回跑,還要打印資料、搬搬桌椅,沒有一刻停下。
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下班,公交車上,夏聽南忽然捂著肚子,一臉冷汗。
下車後,她一路忍著痛小跑回家,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樓,開門往廁所跑。
然而今天最倒黴的事情出現了。
“媽,你上好沒有?”她一臉絕望,扶著衛生間門框的手臂都在顫抖。
夏媽媽無奈道:“我才剛坐下來,你去秉然家借個廁所,我看他今天回來得挺早。”
“不用,我還能忍。”
夏聽南覺得在徐秉然家蹲坑這種事多少有點丟人了,雖然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但現在畢竟兩人身份有變化,她還是得注意點形象。
一個剛戀愛的少女,不能,至少不應該,在對象家裏拉屎。
“忍什麽,快去,別憋壞了。”夏媽媽從容地拿著蒲扇扇著風,一點沒有想給夏聽南讓坑的意思。
聽見外麵沒動靜,夏媽媽奇怪道:“怎麽了?還不好意思了?你以前又不是沒去過。”
夏聽南隻好小跑著去敲徐秉然的門,沒人開門,她給他發了條信息問他在不在家,也沒等到回複。她顧不得丟不丟臉,果斷地去翻了窗。
徐秉然的陽台門沒鎖,那就是有人在家。
夏聽南沒來得及思考為什麽在家卻不開門,直直地往徐秉然房間裏的衛生間跑去。
“哐”的一聲打開衛生間的門,熱氣撲麵而來,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徐秉然在做什麽。
浴室裏水霧繚繞,水柱從頭頂噴灑,淺色的瓷磚倒映著人影,脖頸上那條紅繩異常顯眼,因為側著身,他背後的翡翠平安扣若隱若現。
徐秉然赤身站在浴室裏,在朦朧氤氳中若隱若現地顯露出健碩的身材……
夏聽南徹底呆在原地。
救!命!啊!
徐秉然剛進來,才把身上衝濕,就看到夏聽南忽然闖進來,頓時腦子空白了一下。他立即就想轉身,然而像是想到什麽,隻是偏了偏身子,繃著臉往玻璃門帶磨砂塗鴉的地方靠近了些,企圖擋住自己。
“夏聽南?”就連聲音都能感受到他的僵硬。
夏聽南大概是憋糊塗了,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徐秉然,神情恍惚地解釋道:“我肚子痛,憋不住了,來借個廁所。”
“你……先出去。”
夏聽南終於反應過來了,立馬往外走,轉身的時候還摔了個踉蹌。
夏聽南站在衛生間門口,耳朵裏都是裏麵窸窸窣窣的動靜——流水聲停止、毛巾**的聲音、腳步聲,再接下來,是臉旁邊的熱氣。
徐秉然沒帶褲子進去,下半身隻圍著浴巾,身上倒是穿了一件短袖,還有些濕漉漉地黏在身上,顯然是急匆匆出來的。
“進去吧。”他催促道。
夏聽南的視線不受控製地又望向徐秉然。
他瞪了她一眼,顯然壓抑著什麽情緒。
她收回目光,咽了咽口水,表情有點不自然,忍不住摳了摳褲子邊。
徐秉然看到她的小動作,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情緒,有點想笑,又有點泛酸。
“你還記得我們現在是什麽關係嗎?”他又確認了一次。
夏聽南目光閃爍:“男女朋友……”
他聞言頓了頓,然後說:“再有下一次,我就不客氣了。”
夏聽南表情空白地坐在馬桶上,還是沒有緩過神來。
她蹲了十分鍾,開著排氣扇在衛生間裏又思考了五分鍾的人生,才走出去。
徐秉然靠在牆上盯著地板,那件短袖依舊黏在身上,半濕不幹的樣子,下半身套上了一條運動褲,也被他身上的水汽打濕了些。
夏聽南故作鎮定地問道:“你怎麽把褲子穿上了?”
徐秉然視線略過她,語氣有點疑惑:“你是希望我不穿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頭皮發麻。
徐秉然讓她先回去,又拿了一套幹燥的新衣服,打算進去繼續洗。
“等等。”夏聽南忽然拉住他,感受到他手臂上的熱度,又尷尬地鬆手,“算了,你先進去洗吧,我在外麵等你。”
他看了她幾秒,垂下眼說:“好。”
夏聽南在房間裏無所事事地等著,心裏有點鬱悶。
這個徐秉然,怎麽談戀愛也這麽悶?
她呼出一口氣,開始在他的書架上翻書。徐秉然真的有很多書,從小積累到現在,書櫃被塞得滿滿的,上麵幾層都是類似論述摘編的學習書目,下麵有各國名著,還有夏聽南以前怕被夏媽媽發現而藏在他房間的小說。
看到熟悉的花裏胡哨的書籍,夏聽南震驚地把它抽了出來,封麵上一男一女頭發飛揚,非常日係的畫風,就差把“非主流”三個字寫在腦門上了。
她忍不住拍了張照片發朋友圈:【我小時候怎麽會愛看這種玩意兒?】
過了半分鍾,她收到了夏媽媽的評論:【你小時候就是這種玩意兒!還沒拉完屎?趕緊給我回來吃飯!】
夏聽南默默把她的評論給刪了。
徐秉然出來就看到夏聽南蹲在地上,看起來小小的一隻,腳邊零散地放著幾本書。
她正在用力抽書架裏其他的書,徐秉然把這些書塞得太緊,這本她抽了半天都沒有抽出來,都出汗了。
“這本怎麽回事?”她嘀咕。
“我來吧。”
夏聽南抖了一下,震驚地抬頭:“你什麽時候出來的?”
“剛剛。”
“你走路都沒聲音的嗎?”
徐秉然沒說話。
“算了,那你來。”她站起來,想給徐秉然挪位置。
徐秉然卻沒有讓開,依舊站在原地,這導致她被夾在書架和徐秉然組成的溫熱空間中間,進退兩難。
夏聽南不明白徐秉然搞什麽名堂,頭上又冒了點汗,尤其是感受到徐秉然身上傳來的洗完澡後溫熱的濕意,她覺得自己的皮膚都被打濕了。
眼前是一本紅皮書,是名人傳記,某個階段的必讀書目,旁邊還有幾本散文集和外國經典小說,都是徐秉然高中的時候看的。他什麽書都看,不像她,隻看包含大量愛情成分的網絡小說。
這樣一想,她的愛情理論應該比徐秉然豐富一點,但無措的好像還是她。
比如現在。
夏聽南試探地挪了挪腳,想從兩邊逃離,又被徐秉然用手臂攔了一下。
“怎麽了?”她心裏打鼓,側了側身子想看徐秉然的表情。
他蹙著眉,真心實意地好奇道:“你很喜歡黑色蕾絲?”
好像從成年開始,夏聽南就偏愛蕾絲。那天她的衣櫃翻了,他都看到了,穿在裏麵的衣物全是蕾絲的,黑色的尤其多。
徐秉然壓了壓下巴,忽然也有些不自在。
夏聽南的表情整個凝固了。
她忽然用很大的力把他推開,一點也沒有留情。徐秉然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體。
“為什麽問這個?我……”她止住聲,摸了摸自己的臀部,頓住了。
徐秉然依舊看著她,看到她的脖子慢慢紅了起來,眼神閃爍著。
夏聽南小聲問:“我走光了?”
徐秉然點頭:“嗯。”
夏聽南麵如菜色,轉頭就要走,又被徐秉然拉回來了。
“對不起。”他以為她生氣了,道完歉又補了一句,“我看到沒關係吧?”他現在不是她男朋友嗎?
夏聽南臉更僵,甩開他的手就想跑,又被拉回來按在門邊的牆上。
徐秉然抵著她的額頭,不讓她躲避視線。
他抿抿嘴:“你不是也看了我的嗎?”
她哀號:“這怎麽能一樣?”
瘋了。
真是瘋了。
夏聽南扯開徐秉然,沒管他是什麽表情,自顧自跑回了家。
兩家的大門都被她甩得直響,震動的聲音不斷在樓道裏回**。
等到夏聽南回到家,她才想起來一開始留在徐秉然房間分明是有點事想問他。
夏聽南把自己摔在**,裹著被子打滾:徐秉然是不是有毒,為什麽能一本正經說那種話?
過了兩分鍾,她終於冷靜下來了。
夏聽南坐起來,皺著眉,思考為什麽徐秉然衛生間裏有這麽多修複凝膠。
剛才她看到徐秉然衛生間的架子上有幾管未拆封的疤痕修複凝膠,還有一管用了一半,上麵有一些灰,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再被人使用過。
徐秉然是真的活得不太精致的人,甚至可以算得上粗糙,雖然不至於不修邊幅,但的確沒有那麽注意形象,仗著自己長得好,無論什麽都很隨便,比如單調的衣服以及始終如一的護膚品。夏聽南在大學看過很多男生的護膚裝備比女生還高級,但徐秉然用的一直是大寶。
大學的時候,夏聽南開始學會護膚和化妝,會在各種大促活動以及主播直播時囤很多貨。看不過去徐秉然這麽糟蹋自己的臉是一方麵,自己囤的貨實在用不完是另一方麵,於是不管是不是過節日,隻要想起來了,她都會給徐秉然丟幾罐麵霜身體乳洗麵奶什麽的。
雖然夏聽南一再強調是自己用不完才送給他的,但徐秉然依舊表現出開心的情緒,這反倒讓她有點難過。
後來,她發現徐秉然隻用了麵霜,其他的雖然開封過,但剩得不少,能看出來他的確是用不慣,所以她之後再沒給過他麵霜以外的東西。
不過依照夏聽南剛剛的觀察,沒有她的慷慨相贈,徐秉然這幾年是又用回了質樸的大寶。
至於那些祛疤的凝膠,肯定不是她買的,但徐秉然也不像會用這東西的人。她又想起之前徐秉然手臂上的過敏疤痕,但需要囤這麽多藥膏,那他的過敏應該挺嚴重的。
夏聽南有點焦慮地搓了搓手,改天問問別人有沒有治過敏的偏方好了。
怎麽會過敏呢?以前也沒這病啊。
“夏聽南,還發什麽愣?叫你好幾句了,和你爸都快過來吃飯。”夏媽媽忽然扒著她房間的門說道。
夏聽南立刻從**翻了起來。
夏爸爸也剛到家,他說最近有點累,下個星期請了三天年假,打算在家裏好好休息一下。
“三天假,那要不要去哪裏玩一下?”夏媽媽說,“我也去請個年假。”
夏聽南委屈地說:“你們又不帶我?”
“你也要去?那你能請得出假來嗎?”
夏聽南悲催地表示自己剛入職沒有年假休,調不出三天來。
“話說你是不是這兩天要生日了?”夏媽媽突然道。
“你才想起來啊?”
夏爸爸和夏媽媽幫她過生日已經可以追溯到夏聽南上初中以前,他們太忙,忙到忘掉女兒的生日是理所當然,還美其名曰是為了讓她獨立成熟。
不過幸好夏聽南樂觀且想得開,何況無論如何還有個徐秉然陪她。
大學之前,生日就是呼朋喚友,一幫人下館子,晚上回家還會收到徐秉然送的禮物,都是她以前打著滾說很喜歡,非常想要的東西。徐秉然總是神色淡淡地當作沒聽見,然而到生日那天又會真的拿出來送給她。
上大學之後,夏聽南的生日不再有徐秉然的陪伴,因為她的生日總是在工作日,他即使十分想來,也難以實現,但每年的禮物都會如期而至。
徐秉然靠自己對夏聽南的了解來挑選禮物,企圖打動夏聽南,結果總是不盡如人意。
夏聽南的心就像《哈爾的移動城堡》裏處於曠野中的秘密小屋,而徐秉然不是蘇菲,至少曾經不是,所以他進不去,他反反複複地徘徊試探,用手叩門,卻得不到回應。
她又想起床頭櫃裏那塊手表。
夏媽媽忽然說:“行了,多大年紀了還這麽喜歡過生日,今年給你好好過一過。”
“不用!”夏聽南回過神說,“以前不給我過,現在我不稀罕了。”
夏媽媽惱羞成怒,今天洗碗的活又落到了夏聽南頭上。
夏聽南的生日在周五,這天的淩晨她就收到了很多生日祝福,她非常耐心地一條條回複。
她又仔細算了算自己的歲數,還是算不清,不知道到底是周歲還是虛歲,不知道加一歲還是減一歲。
算不清就不算了,反正她一直覺得自己永遠十八歲。
她詢問陳茜和湯誠有沒有時間出來陪她過生日,然而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他們一個出差,一個晚上加班。
“我覺得我們的友誼遲早要結束。”她如是說,一副心寒的語氣。
湯誠回道:“我們的友誼從上一次你們回校不帶我就結束了。”
陳茜則說:“結束就結束吧,我都忙死了,真的沒時間陪你過生日,反正生日禮物已經寄到你家了,你記得去拿,生日快樂,就這樣,拜拜!”
作為女白領,陳茜的肺活量可真不錯,堪比馬拉鬆運動員。
夏聽南早就懷疑高中的時候去食堂搶飯,陳茜拖拖拉拉、苟延殘喘地說自己跑不動是裝的。她每次都讓夏聽南先跑到食堂,幫她打完菜她才姍姍來遲。夏聽南就這麽一無所知地當了三年的工具人。
邀約以失敗告終,夏聽南隻能回家接受夏爸爸夏媽媽中老年式慶生。
十分不情願,但又有一點期待。
真的隻有一點點。
不過事實證明,她的期待是多餘的。
晚飯之前,一片漆黑中,夏媽媽端著東西一馬當先地走了出來,嘴裏唱著:“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夏爸爸站在旁邊鼓掌,徐秉然則被使喚著在一旁用手機錄像。
周遭唯一的光源來自窗外的夕陽,橙色泛著粉,雲層稀薄,像軟紗,看起來柔和又美好。
但她覺得此情此景並不是很美好。
夏聽南看著夏媽媽手裏那碗長壽麵,心說:指定有什麽毛病,都不好意思拍照片發朋友圈了。
夏媽媽把放了兩個雞蛋,還有無數肉片的長壽麵放在她麵前,在雞蛋上插了支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裏找到的蠟燭。
“哎喲。”夏媽媽忽然叫了一聲,“誰有打火機?”
她忘記準備這個了。
“我有。”徐秉然十分自然地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熟練地點燃蠟燭。
等他收好打火機後抬頭,發現三個人都注視著他,神情微妙,瞳孔中都幽幽倒映著燭光。
徐秉然一蒙。
夏媽媽一臉疑惑:“秉然啊,你怎麽隨身帶打火機?”
夏爸爸的打火機才掏到一半:“秉然,你也會抽煙?”
夏聽南眯起眼睛:“徐秉然,你果然會抽煙。”
徐秉然一臉空白,難得看起來有些呆愣,不知道怎麽回話。
夏媽媽發愁:“秉然,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煙癮重不重啊?要少抽啊,很傷身體的。”
夏爸爸也發愁:“秉然啊,是不是你看我抽煙,所以學壞了?”
夏爸爸夏媽媽看著徐秉然長大,一直覺得他話少又乖巧。酒量不必多說,徐秉然高三畢業酒會醉酒回來的那個鬼樣子,他們從夏聽南口中多多少少也聽說了,可以說是不堪入目。
至於抽煙……在他們心中,徐秉然根本不是會抽煙的人。
夏聽南沒說話,其實她不是很喜歡抽煙的男人,有點油膩的刻板印象。但徐秉然會抽煙這件事她好像挺能接受,還覺得有點酷,而且徐秉然也沒有長期抽煙的人的諸多毛病,無論何時看起來都很幹淨清爽。
她錯開眼,不再看徐秉然,盯著地板發呆。
徐秉然回過神來,沉著冷靜地把打火機重新拿出來放在餐桌上,老實且自願地上繳,然後解釋道:“不是,經常有應酬,一來二去就學會了,沒有癮。”
社會是一個大染缸,進入社會就要適應社會,這是最淺顯的道理。何況工作上的應酬實在不少,身邊的人全都會抽煙,他已經是最獨樹一幟的那一個,對煙沒有什麽好感,一年也抽不上幾根,偶爾心情煩悶的時候才抽上一根。
至於隨身帶著打火機,隻是因為在有些臨時場合更加便利。
夏媽媽夏爸爸依舊一臉憂愁,也不知道信還是沒信。但徐秉然都這麽說了,他們也不好再問什麽,於是抽煙這件事就翻篇了,重點又回到夏聽南的生日上,他們催著夏聽南許願吹蠟燭。
夏聽南神情複雜地看著眼前如此接地氣的豪華長壽麵,在眾人期盼的眼神下雙手合十,默念著:爸媽身體健康,夏聽南賺大錢,徐秉然……
她睜開眼,輕輕對著蠟燭吹了一口氣,光消失了。
“生日快樂——”
夏聽南滿足地笑起來。
天黑沉沉地蓋了下來,隻剩下地平線的一條猩紅。
徐秉然手機裏的錄影一直沒停,夏聽南的身影影影綽綽,長發蓋住了肩膀,一切都是虛影似的。她的眼睛卻依舊亮晶晶的,看著那碗麵,看著夏爸爸夏媽媽,看著他。
夏爸爸夏媽媽轉身去開燈,嘴裏嘟噥著夏聽南又大了一歲,要趕緊找對象之類的話。
夏聽南伸手去端麵,卻被徐秉然拉住了手。
徐秉然湊近她的耳朵,輕輕地重複了一句:“生日快樂。”
夏聽南心裏一跳,抬眼看他。
下一秒,徐秉然吻了上來。
在光明到來之前,夏聽南感受到了柔軟以及疼痛,帶著無限的虔誠與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