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晏河略有些失望,說是進入數字貨幣平台注冊的人不足直播間人數的30%。我對晏河說,把買賣數字貨幣盈利的截圖發給管理員們,每天以投資者的身份在群裏發布。陸紫纓說很多人還在觀望,也有人在微信群和直播間表示疑問。我說布局到了關鍵時刻,凡是有人煽動負麵情緒,立刻踢出去!

其實,30%的注冊量早已超過我的期望值。注冊後,秧子們可以進入平台,直觀看到數字貨幣的盈利狀況。當然,所謂的盈利都是假的。我讓阿宣把每天模擬交易的漲幅控製在7—9%左右,當平台連續三天漲幅接近10%的時候,轉入資金進行交易的秧子達到八成。此前,我傾其所有,把多年來積蓄的六千多萬全部轉進阿宣在維爾京群島開辦的銀行賬戶。銀行賬戶捆綁在阿宣編寫的數字貨幣交易平台,所有注冊用戶的資金可以自由進出。至於用歐元結算,隻不過是一個噱頭,讓秧子們覺得這是一個正規的國際交易平台,顯得比較高大上。之所以要把我的六千多萬轉入假數字貨幣交易平台,也是為了贏取秧子們的信任,因為很多人會進來試水,小賺一筆就把資金轉出去。等到他們看見盈利的資金真的進入自己國內的賬戶上,接下來,便會把資金加倍轉入阿宣虛擬的假數字貨幣投資平台。我讓阿宣把資金進入“國內賬戶”的延時設定為三天,三天延時既能體現國際交易的真實感,又可以掩護我們最後收網跑路。果然,第一個交易周過後,絕大部分秧子從數字貨幣交易平台上轉走了資金。虛擬的平台要為秧子們支付將近30%的投資盈利,我的六千萬資金幾乎被秧子們一洗而空。

阿宣、晏河和陸紫纓都很緊張,因為我的六千多萬加上秧子們投資的兩個多億的資金,周五一天時間便從虛擬的數字貨幣交易平台上全部撤走。

陸紫纓感歎道:“如果秧子們不再貪婪,我們豈不是要賠個底朝天。”

我笑著說:“如果沒有貪婪的人性,這個世界上就不會有騙子。人們總是隻看到事物的表象,隻會痛恨騙子,而不去鞭笞受騙者的貪婪。就像很多人抱怨政府腐敗,其實,這個世界上無論是民主體製,還是獨裁體製,究其根源都是人民選擇了結果。”

經過整整一個周末的煎熬,周一晚間時分(虛擬歐洲數字貨幣交易時間),我、阿宣、陸紫纓和晏河,全都守在電腦前,看著秧子們將一筆筆巨額資金轉進我們數字貨幣交易平台,其實也就是我們設在維爾京群島銀行的賬戶裏。從兩億到五億,再到10億,最後到27億,激動的情緒溢滿這座漁村民居。陸紫纓難掩興奮,問我是不是該收網了。我說不著急,再撐過這一周,必須收割到100億。晏河問道,為什麽非要到100億才收網。我說,因為我欠了常春藤100億,還有兩條人命。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下來。

我接著說:“雷音村有一個行騙的老規矩,騙富不騙窮、謀財不害命,我現在才明白這個規矩不是為了秧子,而是為了自己,為自己能夠日後活的心安。”

陸紫纓抬起頭來,眼圈有些泛紅,她問道:“你這回做局,真的是為了償還常春藤的損失嗎?”

我說:“當然是,不僅要償還常春藤的客戶,我還要把常春藤做下去,做成一家正規的投資公司。”

阿宣一直沒有說話,他站起來伸了伸懶腰,說道:“我們憑什麽撐過這一周,秧子們如果這個周末再次轉賬,我們豈不露餡了?”

我看了阿宣一眼,覺得他心情最近有些急躁,對我的決策總是持異議。畢竟有三年不見麵了,我想等著這個局收場後,跟他坐下來好好細聊,趁機把我對未來的規劃和盤托出,因為我不想此生一直做騙子。人都有向上向好之心,我覺得阿宣也是一樣,如果能夠做一個體麵的、有尊嚴的正經投資人,誰會提心吊膽去做騙子呢。

我對阿宣說:“這一周,把盈利控製在十個點以內。”

阿宣說:“就算是十個點,也需要搭上2.7億,可我們現在連六千萬都沒有了。”

我耐著性子,對阿宣說:“我賭10%的人或者10%的資金這個周末不會撤資,正好夠27億的10個點盈利。”

阿宣真的有些著急了,他提高音量:“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總是靠賭博來決定?”

我說道:“不全是靠賭博,我算的是概率。”

阿澤清點完翟國明的畫作,全部裝箱托運到香港。毛老板在銅鑼灣的時代廣場租下一個最大的展覽廳,舉辦了為期一個禮拜的“溝通東西方藝術的大師—翟國明油畫展”。展會上,翟國明油畫的最低標價是120萬港幣,其中一幅《攤煎餅的老婦》標出2700萬港幣的天價。阿澤搞這個展覽可不是自娛自樂,他還花費重金請來京滬粵港四地媒體,為展會推波助瀾。翟國明做夢都想不到,自己一夜之間在香港變成了“溝通東西方藝術的大師”,而且一幅畫作價值高達幾千萬。阿澤沒有讓翟國明出席香港的油畫展,大概是因為惺惺相惜,而齙牙相憎。翟國明雖然人沒到香港,但是阿澤卻為其做了一番包裝:自幼聰慧,學習油畫。遊學歐洲二十年,隱遁嶗山二十年。之後厭倦世俗名利,看破人間冷暖,終成溝通東西方藝術的大師。

翟國明畫展的消息見諸媒體後,阿澤將各種資訊收集歸攏之後,一並郵寄給遠在昶山的翟國明,並打電話囑咐,一定低調行事,悶聲發大財。掛斷電話後,阿澤不甚放心,再次撥通翟國明的電話,叮囑道:日後若是遇到記者來訪,務必按照以上說法應對。身價過百萬的翟國明連忙諾諾稱是,並承諾決不辜負阿澤厚望。此後數月,翟國明日夜作畫,油彩在他眼裏已經分解成百元大鈔的顏色。阿澤也不曾食言,每收到一幅畫作,便給翟國明支付五千元人民幣。有時候,阿澤也會敲打翟國明幾句:作畫要認真,人物要有靈魂,每幅作品畫工不能低於十五天,不能隻畫小幅……

轉眼秋天來到,一年一度的蘇富比秋拍熱熱鬧鬧開場了。此前,阿澤與毛老板做了大量鋪墊工作:賄賂估價師、說服拍賣行、尋找競價的托兒。一幅名不見經傳的畫作能夠拍出五六千萬的高價,實在是聞所未聞。拍賣行雖然不明就裏,但是能夠坐收傭金,也樂得睜隻眼閉隻眼,管他這位“溝通東西方藝術的大師”是阿貓還是阿狗。

蘇富比秋拍的油畫專場,由香港拍賣界新秀阿澤擔綱執槌。輪到翟國明的《攤煎餅的老婦》亮相時,台上的阿澤,台下的毛老板,加上花錢雇來競價的托兒,眾人齊心協力把價格哄抬到了6900萬港幣。阿澤最終一槌定音,《攤煎餅的老婦》花落最後一個舉牌的毛老板。這一回,無須再去花錢找宣傳,國內外的媒體都會盯緊蘇富比秋拍,《攤煎餅的老婦》以6900萬港幣成交的消息迅速傳遍地球每一個角落。而毛老板的6900萬港幣,則是左口袋進了有口袋,隻為蘇富比拍賣行支付了傭金。但是,昨天還失意落魄的翟國明,今天卻成了一幅畫價值6900萬港幣的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