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團聚
陸繁不會說好聽的話,這一點倪簡很清楚。他們在一起這麽久,陸繁沒說過幾句甜言蜜語,所以這句已經算非常好聽了。
加之他表情極認真,倪簡很受用,心情好了。她心情好的表現就是直接親上去。
陸繁不會拒絕她,他回吻的力度比她更凶。
周圍人來人往,他們大多匆匆看一眼這對男女,就都撇過了頭。
多看一眼要臉紅的。
親了好一會,兩人分開,陸繁沒鬆手,倪簡歪在他懷裏,歇了一會,氣息緩下來,抬頭看他。
陸繁的臉有點紅。
倪簡笑了一聲。
陸繁低頭看她。
目光對上,都沒說話。
陸繁也笑了,手掌抬起來,摸了摸倪簡的臉。
“瘦了。”他突然說。
“哪兒瘦了?”
“臉和身上都瘦了。”
倪簡一笑,挑著眉說:“身上瘦沒瘦,你得回去才知道。”
倪簡從他懷裏退出來,看了看他,發現他除了一個背包,沒有別的東西,用不著她幫忙提行李。
陸繁牽起她,看了一眼她的右手,問:“手怎麽樣了?”
倪簡說:“快好了,你別天天問這個。”
陸繁不大放心地伸手摸了摸,看著她的臉說:“這樣碰,疼麽?”
倪簡搖頭,陸繁稍微放了心。
火車站人流量大,出租車供不應求,候車點排起了長隊。
眼看一時半會輪不到,倪簡說:“要不坐公交吧。”
陸繁搖頭:“不行,太擠了。”
倪簡皺眉:“你本來不也打算坐公交的嗎,我看到你是往那邊走的。”她指著公交站的方向,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受不了坐公交?”
“不是。”陸繁看了看她的手,說:“你手還沒好,別再擠到了。”
“沒關係,小心一點就好。”倪簡說完,拉他,“走吧,早點回去。”
陸繁隻得跟著她。
上一班公交車剛走,等了幾分鍾,又來了一班。
上車的人很多,陸繁在後麵護著倪簡。
車上的座位早就被搶光了,倪簡找到一個空處,轉身喊陸繁過去。
他們站在窗邊,倪簡貼著窗,陸繁幫她擋著人群。
倪簡看他一臉緊張的樣子,抬手撓了撓他胸口:“不要緊,這裏安全。”
陸繁捏住她的手,沒再放開。
車一路開,一路停,有人上,有人下。
倪簡和陸繁低聲聊天,說的是分別後的事。
陽光從車窗外照進來,籠在倪簡身上,她臉上細小的絨毛柔軟溫和。
陸繁看著她,眼裏心裏都軟乎。
她在說著話,唇瓣輕輕張合,眉目間微小的表情都被他捕捉住。
看得出來,她心情挺好。
陸繁莫名希望這趟車不要停下來。
到站時,已經三點多。
好在公交站離倪簡住的小區不遠,走幾分鍾的路就到了。
餘阿姨做好飯,給倪簡發了短信就回去了。
倪簡一開門,聞到桌上菜香。
“你餓了吧。”她拉陸繁進來,找鞋給他換。
“還好。”
陸繁把背包放到鞋櫃上,換好拖鞋。
倪簡去廚房弄飯,陸繁跟過來,看她一隻手在那拿碗、裝飯,心裏發悶。
他過去拿過她手裏的飯勺,把兩碗飯裝滿,拿好筷子。
倪簡對他笑了一下,抽出一雙筷子,說:“你幫我端飯。”
陸繁端著飯跟著她走到餐桌邊。
倪簡試了一口菜,還是溫的。
她放心了,給陸繁夾了一塊牛肉:“我算得還挺準,時間剛好。”
陸繁也夾了一塊給她,問:“你怎麽算的?”
“掐指一算。”倪簡笑得有點得意。
事實上,她沒那本事,她隻是了解陸繁,他很省,肯定不會坐飛機,也不會坐動車,他選的一定是最便宜的火車。
吃完飯,陸繁把碗洗了。
倪簡說:“去洗澡吧。”
陸繁應了聲“好”,轉身去包裏找衣服。
就這麽一會功夫,倪簡進屋拿了浴巾出來。
陸繁進了衛生間,倪簡也跟進去,陸繁轉身看她沒有走的意思,愣了一下。
倪簡說:“你不記得了?”
陸繁:“什麽?”
“上次你不是邀我洗澡麽?”
見他微愕,倪簡提醒道,“就是我手斷了那天。”
陸繁臉有點熱。
倪簡認真道:“我現在補上,你不介意吧。”
陸繁無言以對。最後,他點點頭。
倪簡笑起來,眼睛都彎了。
她轉身把衛生間的門關上,開始脫衣服。練了這麽久,她一隻手脫衣服的速度明顯有所提升,但看在陸繁眼裏,還是很艱難。
他走過來幫她。
倪簡睜著眼睛看他,眼裏的笑意蓋不住。
陸繁很快脫光了倪簡的外衣,隻剩兩件小的。
她雪白的皮膚在他眼前晃,陸繁動作停了一下。
倪簡催促:“快點啊。”
陸繁輕輕吸口氣,手伸到後麵給她解胸衣的暗扣,扯了兩下,沒扯開。
倪簡已經自己把小褲褪到了腿根。
見他還沒弄好,主動背過過身。
陸繁目光無意識地往下一瞥,血液全都熱了。
他舔了舔唇,心跳如鼓,眼睛卻挪不開。
倪簡又在催促:“你幹嘛呢,快脫。”
陸繁回過神,沒好意思告訴她他在看她的屁股。
他解開扣子,倪簡自己把胸衣拽下來了,一邊開蓮蓬頭一邊說:“脫你自己的。”
陸繁低頭脫衣服,三兩下就好了。
倪簡調好水溫,一轉身,陸繁貼上來,兩手抱住她。
光溜溜的身子黏到一塊,兩人都是一顫,接著互相對視一眼,眼裏都有了笑。
這種感覺像偷到了什麽好東西似的。
倪簡低頭在他胸口啄了一下,仰頭問:“想過我麽?”
“想過。”
倪簡輕笑,手往下,問:“那想過這個嗎?”
話音落,她緩緩一揉,陸繁渾身繃緊,嗓子裏哼了一聲。
“想過麽?”倪簡不依不饒。
陸繁受不住,捉住她的手。
倪簡看著他,眼神狡黠。
陸繁眼神幽沉,無奈地挪開眼,再挪回來時,悶悶地點了下頭。
點完頭,他的臉和耳朵又升了一個溫度。
連這種事,他都承認了。
倪簡也有點意想不到。等反應過來,又想笑。
但她很壞,逼問到這一步,還不夠,偏偏又踮起腳,摸著他的臉問:“那你想這個時,會幹嘛?”
陸繁一震,盯著他,眼睛裏熱得都能冒火星了。
倪簡湊得更近,低低地說:“你有沒有自己弄過?”
這話問出來,她自己的臉也紅了。
陸繁這回不順著她了,按著她的腦袋吻上去。
倪簡站不住了。
陸繁把她抱起來,臀一聳,倪簡叫出聲。
陸繁低頭,臉埋進她胸口輕咬。
他每動一步,她都在發顫。
她不知他是不是生了氣,力度格外的大,她感覺魂魄都要飛走了。
……
倪簡躺在**,半天不動,陸繁給她吹頭發。
都吹幹後,他把吹風機放到一邊。
緩了大半個小時,倪簡才有力氣睜開眼,正對上陸繁的目光。她知道他一直在看她,也不知在看什麽。
“你不累麽?”她聲音還有些啞。
“不累。”陸繁說。
倪簡歎口氣,閉了閉眼:“等手好了,我去鍛煉。”
陸繁說:“好,你要是忘了,我提醒你。”
倪簡翻了個白眼:“我要是忘了就算了。”
陸繁:“……”
倪簡轉頭看看窗外,天還沒黑。這麽早就睡覺,好像有點浪費啊。
陸繁見她皺眉,扳回她的臉問:“怎麽了?”
“沒怎麽。”倪簡說,“你躺下來。”
陸繁依言躺到她身邊。
倪簡側過臉,與他目光相對。
她說:“你開心麽?”
沒等他回答,她先笑起來:“我挺開心的,自從跟你在一塊兒,我就挺開心的。”
陸繁一怔,心窒了窒。
他明明也挺開心的,但不知為何,又有些酸澀。
他想起背包裏的圍巾,也想起基地旁破舊的小旅館。
她獨自跑過去,不聲不響地住了一天。他完全不知道。
她還吃過什麽苦,受過什麽罪?他也不知道。
他什麽都沒給過她,憑什麽換來這樣珍貴的話。
陸繁半晌不回答,倪簡臉上的笑淡了:“你不開心麽?”
陸繁搖頭,低聲開口,帶了一絲哽音:“沒有,我也開心。”
說完,緊緊地把她抱進了懷裏。
天還沒黑,但倪簡也不想動了。
貼在他懷裏時,一切都遠了,痛苦的,失望的,憎恨的,憤怒的,都遠到了天邊。
近的,隻有他。
陸繁在**陪倪簡躺到八點。她睡著後,他又起來了。
髒衣服還堆在衛生間裏,陸繁過去把那些全洗了,晾到陽台上,又把自己的背包收拾了一下,倪簡那條酒紅色圍巾也被他拿出來洗了一遍,畢竟被老板娘戴過,他怕倪簡介意。
第二天,倪簡醒得挺早,但陸繁更早,他已經做好了早飯。
很久沒吃陸繁做的飯,倪簡有點想念,敞著肚子吃下兩小碗菜粥。吃完飯,陸繁說:“今天我要去隊裏一趟。”
倪簡一愣:“不是放假麽?”
陸繁點點頭,說:“是過去送一些材料,再匯報一下,最多半天。”
倪簡哦一聲,說:“好。”
臨出門,陸繁問她中午想吃什麽,他回來時順路買菜。
倪簡說隨便,陸繁囑咐了兩句,拿上材料出去了。
陸繁一走,倪簡無所事事,看了會電視,又想去睡覺,往房間走時隨意一瞥,看到陽台上晾著條酒紅色圍巾。正是她在廣州弄丟的那條。
十點多,陸繁從院子裏走出來,臉色不大好。
孫靈淑站在消防隊門口等他。陸繁看到了她,但他沒有停下腳步,沿著林蔭道往前走。
來之前,他想著要把摩托車騎回去的,現在好像忘了這件事。
孫靈淑看他這樣,主動跟上去,小跑著追上他的步伐。
陸繁走得很快,孫靈淑有點喘氣,緊跑兩步攔住了他。
“你這是什麽意思?”她看著陸繁,嚴肅地說,“確認了我說的是事實,你不接受,反而要躲著我了?”
“你還有什麽事?”陸繁微微皺眉。
孫靈淑說:“你知道我要說什麽。”她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微緩,“你還不明白麽,你跟她不合適,你們過的日子不一樣,她在風口浪尖照樣活得挺好,流言蜚語傷不了她,但你呢?隨便一點唾沫就能讓你丟了飯碗,雖然現在風聲息了,但這件事你們隊裏肯定會做出處理。”
孫靈淑頓了一秒,又說,“不過,你做這個也夠久了,現在退下來也沒什麽不好,這個畢竟是高危職業,我最近找了些路子,有幾個工作挺適合你,你考慮看看吧。”
“不用了。”陸繁沒多想就拒絕了。
孫靈淑有點生氣了。
“你現在真拿我當陌生人了?我難道會害你麽?”
陸繁一陣沉默,低聲說:“我知道你不會害我,但我真的不需要,隊長說過了,這事過去了,不影響我做這個。”
孫靈淑一怔,“不影響?怎麽會不影響?”
陸繁說:“我不清楚這些,我要回去了。”
他說完就繞過她走了。
孫靈淑在原地愣了一會,等她回過神,陸繁已經過了馬路。
陸繁買了三斤排骨,還買了一條魚,一些土豆、豆腐、青菜。
他在門口給倪簡發短信,隔了兩秒就聽到裏頭的動靜,是她跑過來開門。
門一開,倪簡的腦袋就探出來。
“你回來了。”她讓開路,讓他進去。
陸繁把手裏的菜送進廚房,倪簡跟著進去了。
“你買了什麽?”她探頭探腦地問。
陸繁轉頭看了她一眼,說:“排骨。”說完,他認真處理。
倪簡幫不上忙,就在一旁看著。
陸繁弄幹淨排骨,放進燉鍋裏,開始擇菜,倪簡伸手幫忙,被他捉開。
“你去坐會兒。”他說。
倪簡哦了一聲,縮回手,出去看電視了。
陸繁做了糖醋魚,又炒了三個素菜,炒土豆、溜豆腐還有青菜。這些中午吃,排骨得燉到下午。
倪簡聞著香味過來瞄了一眼,看他在洗鍋了,問:“能開飯了麽。”
陸繁衝她點點頭:“過來吧。”
倪簡進去聞了聞糖醋魚。
“香。”
陸繁笑了一聲,把魚端起,又端了土豆往外走,倪簡幫忙拿了盤青菜。
陸繁做的糖醋魚和紅燒魚一樣好吃,倪簡吃了大半條,青菜幾乎沒動。
陸繁夾了兩筷子放她碗裏:“這個也吃點。”
倪簡試了試,說:“你做的青菜跟餘阿姨做的也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說不上來。”倪簡想了一下,說:“我還是更喜歡你做的。”
陸繁笑了笑,說:“這話你別在餘阿姨麵前說。”
倪簡:“我沒那麽傻。”
陸繁手一頓,停下了筷子,“你不傻麽?”
倪簡不明所以。
陸繁眼神漸沉,盯著她看了一會,低下頭,沒說話。
倪簡有點愣神,喊了他一聲,問:“你怎麽了。”
陸繁抬起頭,神色已經正常了。他看著她,說:“你先吃飯吧。”
倪簡認真地看了他兩眼,應聲:“哦。”
她很快吃完了飯。
陸繁把碗收了。他洗好碗從廚房出來,倪簡湊過去問:“你有話要說麽?”停了一下,她說,“你今天去隊裏,沒什麽事吧。”
陸繁說:“能有什麽事。”
倪簡說:“哦,我隨便問問。
她笑了下,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你下午沒事做吧,跟我去個地方。”
陸繁沒作聲,捏住她的手,有點兒用力。
“你沒什麽事要跟我說麽?”他問。
“說什麽?”
陸繁指指陽台,“那圍巾怎麽回事?”
倪簡說:“我還想問你呢,哪來的這個?老板娘該不會拿著圍巾去你們那挨個問了吧。”
陸繁沒回答,問她:“為什麽不找我?”
“我看到你了。”倪簡說,“我在樓上看到你了,你在抽煙。”
“我沒看到你。”
“我知道。”
“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現在不也知道了麽?”
陸繁唇抿了抿,說:“還有別的。”
倪簡:“你聽到了什麽?”她微微低了頭。
陸繁捧起她的臉。
“我是你的男人。”
倪簡一怔。
陸繁的臉貼近,慢慢地說:“你該告訴我。”他說,“那些不好的事,你至少應該告訴我。”
倪簡不知如何反應,默了默,低聲說,“不是什麽大事。”
說完,看見陸繁的眼神,又改口說,“好吧。”
陸繁有些無奈把她抱進懷裏,過了會,垂頭看她:“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沒有了。”倪簡搖頭,搖了兩下,想起什麽,輕聲說,“還有一個。”
陸繁皺眉。
倪簡笑:“不是壞事。”
“什麽?”
“你跟我出去,我帶你看。”
一個小時後,倪簡站在落地窗邊指著外麵,“看見沒?你們大院在那,很近。”
她話裏透出愉悅,一轉頭卻發現陸繁沒看窗外,他在看她。
他的眼神有點奇怪。
倪簡的臉僵了僵,“……不喜歡麽?”
她又看了看整個屋子,仍覺得無可挑剔,尤其是離他很近。當時梅映天讓人帶她來看,她一進來,看見這麵窗戶就決定要了。
“我覺得這裏很好。”倪簡認真地說。
“我沒有說不好。”
他的聲音低沉了許多,但倪簡聽不見。
“那……”
“你已經買了?”陸繁問。
倪簡點點頭,說:“把這做我們的家,你喜不喜歡?”
陸繁說不出話,唇瓣動了動,又閉上。他臉上的表情很複雜。
倪簡說:“怎麽了?”
陸繁微微垂眸,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嗓音沉滯:“你是不是搞反了?”
倪簡一愣。
“這種事應該是我做的。”
倪簡明白過來,先是一怔,然後笑著勾住了他的脖子:“你的錢夠買這房子麽?”
陸繁搖頭:“不夠。”不隻不夠,買一個衛生間都不可能。
倪簡收起笑,不以為然地說:“那不就行了,我錢多啊。”
陸繁沉默地看著她。
倪簡目光認真了。她親了一下他的嘴唇,退開,慢慢說:“你做的事很值錢。”
所以,你去愛世界,我來愛你。
她沒說出聲音。
但陸繁看清楚了。
完全說不出話。
他緊抿著嘴,一張口,那些情緒便全都要滾出來。他不知道,他的眼睛已經紅了。
倪簡盯了他一會,踮起腳親吻他的眼睛。
退開時,感覺嘴唇濕了,鹹鹹的味道漫到舌頭上。
她驚異地看了他一會,笑起來:“感動得要哭啦?”她說,“可我還沒說完呢。”
倪簡望著窗外,抬了抬眉,“你看,在這看你們隊裏特別清楚,如果有台望遠鏡,你們在訓練場都能看到。”
她停下來,轉過頭,目光落回他臉上。
“以後,你沒時間也沒關係,我可以在這裏指給你兒子看。”
她抬手,指著遠處,“他會知道,爸爸在那裏。”
倪簡被抱住了。
陸繁親她。
她的臉蹭到了他的眼淚。
分開時,他捧著她的臉,低著聲說:“那我得更努力了,讓他快點來陪你。”
陸繁的假期隻有三天。第一天很快就過沒了,第二天他去耗子那裏工作,第三天還要再去,倪簡沒讓。
陸繁都走到門口了,被她拖住手。
“今天我們出去玩吧,”她說,“給你過生日。”
陸繁一愣,隔了兩秒才想起過兩天是他的生日。他都快忘了。
陸繁有些愣神,倪簡說:“過兩天就沒時間了,提前過。”
“怎麽過?”陸繁問。
“你以前怎麽過?”
“很久沒過了。”十九歲之後,他就沒過過生日。因為沒人記得,他自己也不記得。
陸繁想了想,說:“以前我媽給我煮雞蛋吃。”
倪簡微微一頓,說:“林阿姨煮的雞蛋好吃。”
陸繁抬眼,“你還記得?”
“嗯。”她點頭,目光溫柔地看著他,“記得麽,有一次你吃了好多個蛋黃。”
陸繁說:“記得,是大年初一,沒飯吃,你吃了好多蛋白。”
倪簡笑起來:“你那時都快噎死了。”
陸繁也笑:“好意思說?也不知道是誰害的。”
倪簡摟住他的腰。
“是我害的。”
陸繁沒說話,低頭看她。
對視了一會,兩人臉上的笑慢慢沒了。陸繁佝下頭,倪簡微微站直。
他們的唇貼到一塊兒。
屋子裏極安靜,他們的親吻也是無聲的,繾綣溫柔。
幾分鍾後,屋子裏有了喘氣聲。陸繁靠在牆上,倪簡靠在他懷裏。
沉默了一會,陸繁說:“你的生日也不遠了。”
倪簡驚訝地看他,“你記得?”
“嗯。”
倪簡笑了笑:“那一起過吧。”
說是一起過生日,卻也並沒有做多特別的事,不過就是出去玩了一天,吃了一頓飯,看完電影後散步回家。在別的情侶眼裏,這是普通的一天,卻不是誰都能擁有。
回去的路上,路燈將影子拉長。
他們走得很慢。拐彎時,倪簡突然停住腳步,扭頭說:“想不想回老家看看?”
陸繁微愕:“老家?”
倪簡:“大院裏。”
“你想去?”
“嗯。”
“那去吧。”
他們真的回去了。
到了新華路,出租車司機就說:“快到了”。
倪簡一直盯著窗外。
經過一所學校,倪簡說:“停車。”
他們下了車。
倪簡走到校門口,陸繁跟在她身後。
學校的鐵門已經換了幾遭,倪簡看了一會,轉頭朝陸繁伸手。
陸繁過去牽住她。
“走吧。”
路也修過很多次,更平整更寬闊。
他們走在馬路邊上,和小時候一樣。誰都沒有說話,也不需要說話。
到了十字路口,拐了個彎,就是原來電廠的家屬院,但現在已經不是了,一年前重新規劃之後,市裏的特殊學校移到了這兒,居民區沒有了,原來的小區大門也變成了封閉的圍牆。
他們站在圍牆外麵。
明明是記憶中的地方,卻再也不是舊模樣。
他們也不是當初背著書包一起回家的兩個小學生了。
但有件事沒變——
他們仍在一起。
假期結束後,陸繁又回了隊裏。
倪簡恢複了一個人的生活。這幾天她在考慮搬家的事,那套新屋原本就是精裝過的,別人買了沒住過,空了半年到她手上了,所以隨時都好入住。
四月末的幾天,她去看了家具,挑到合心意的就買了,叫人送到新家,幾天之內全都弄妥當了。
五月初,倪簡把租的公寓退了,找搬家公司搬到新屋。安頓好後,倪簡去看過陸繁一次,主要是送鑰匙過去,通知他下次放假直接回新家。
陸繁的月假在五月中。
在這之前,倪簡帶餘阿姨去了一趟銀杏路,把他那邊屋子裏的衣服全都拿過來,放進主臥的衣櫃裏,和她的放在一起。
陸繁放假前兩天,Steven來了,參觀了倪簡的新家後,死活不肯去酒店了,硬是賴進了次臥睡著。
餘阿姨過來做飯時,看到倪簡家裏多了個陌生的男人,嚇了一跳,又不好多問。
周五下午,餘阿姨見Steven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提醒倪簡:“陸先生晚上要回來了吧,菜要不要多買點?”
倪簡說不用。陸繁都是九點多才回來,晚飯在隊裏吃過了的。
餘阿姨嘴癟了癟,不知道怎麽說了。
晚飯後,餘阿姨收拾好廚房,做好清潔工作就離開了。
Steven斜靠在沙發上看電視。
快九點,倪簡去衛生間洗完澡出來,問他:“你不是九點半要走,怎麽還不去收拾東西?”
Steven兩手一攤:“今天不走了。”
“怎麽回事?”
“行程變了。”Steven一臉無辜地說。
倪簡皺眉:“所以你到底還要住幾天?”
“兩三天吧。”
“你這樣會打擾我們。”
Steven咦了一聲,說:“Jane,我好像記得你不是這種過河拆橋、見色忘友的人啊,剛好我還沒見過你男人,正好趁這機會見見,我好歹也算你半個娘家人吧。”
倪簡翻了個白眼:“小天算,你頂多算四分之一個吧。”她說完,轉身去房間吹頭發。
“白眼狼,沒良心。”
Steven正悶聲吐槽,聽到門響,轉頭,看到一個穿黑衣的男人正在拔鑰匙。
“嗨。”Steven率先打招呼。
陸繁怔了怔,頓了一秒,下意識地退出門外,盯著門牌號仔細看了一眼,等低頭看到手中的鑰匙才意識到他不可能走錯門。
這時Steven開口了:“陸先生吧?”
陸繁走進來。
Steven看到他的表情,笑了一聲:“你沒走錯,Jane在房裏。”
“你……”陸繁剛張口,瞥見一個身影從主臥出來。
倪簡眼裏露出驚喜。
“陸繁!”她幾步跑過來,差點摔倒,陸繁穩穩扶住她,碰到她的右臂,低目看了看,抬頭問,“能動了?”
“嗯,就是活動幅度不大。”
她眼裏都是笑。
陸繁看了她一會,目光從她臉上越過,看向Steven。
倪簡反應過來,跟陸繁介紹了一下。
“他是Steven,我經紀人。”
Steven不滿地哼了一聲,倪簡聽不見,但陸繁聽到了。
陸繁說了聲“你好”,Steven回了一聲,順便瞪了倪簡一眼。
倪簡顧不上他,隻跟陸繁說話:“累麽?要不先去洗澡?”
陸繁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倪簡進房間幫他拿了衣服和毛巾。
陸繁進了衛生間。
倪簡到沙發上坐著等他,一扭頭,見Steven神色古怪地看著她。
倪簡問:“怎麽了?”
Steven搖頭:“不是親眼所見,真是難以相信,你居然也有這一天。”
倪簡迷惑。
“小天說了,我還不相信,現在看還真不假。”他歎口氣,“Jane,你可別跟當初追蘇欽一樣,一頭栽進去,追著他滿世界跑,連條退路都不留,最後隻能灰溜溜地滾開。”
倪簡愣了愣,最後低聲一笑。
“不會。”
Steven挑眉,“別把話說滿。”
倪簡搖頭:“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你那時不也愛蘇欽愛得死去活來?”
倪簡說:“我會追著蘇欽跑,但陸繁,我願意等他。”因為,他總會回來。
Steven看著倪簡,突然沉默下來,神色變幻不定。
倪簡覺得他有點奇怪,但也沒多問,扭頭看電視。很久之後,在倪簡快要忘記這個話題時,他突然拍拍倪簡的肩。
倪簡側過頭。
Steven又開了口。
“那你對蘇欽還有感覺嗎?如果……他找你呢。”
陸繁從衛生間出來,這句正好入耳。他踏出一半的腳僵了僵。
倪簡明顯一怔,看了Steven兩眼,問:“你在說什麽?”
Steven眼神閃爍了一下,含糊道:“我隨便問問,不是聽說蘇欽早就離婚了麽,你說他會不會記起你的好,回頭找你啊。”
“你閑壞了吧。”倪簡白了他一眼,不想再理他。
Steven識相地閉上嘴,沒再說話。
陸繁在衛生間裏把換下的衣服洗好了才出去。
倪簡看他頭發濕的,拉他去房間裏擦頭發。
Steven一個人被丟在客廳,難免有些鬱悶。自從陸繁進了這個門,他深深地感覺到倪簡整個畫風都變了。這讓他有點糾結,不確定還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訴她。
陸繁坐在床尾擦頭發,倪簡躺在**看他。
陸繁擦好後,把毛巾放到桌上,轉過身,對上倪簡的目光。
“站著幹什麽,過來啊。”倪簡喊他。
陸繁怔了一下,然後走過去。他在床邊坐下,倪簡直起身,往他懷裏撲。
陸繁撈住她。
“小心手。”他說。
倪簡臉貼在他胸口,沒看見這話。
陸繁輕輕幫她調整了下姿勢,重新抱住。
倪簡抬起頭,看著他,慢慢笑起來。陸繁發現了,她笑的時候越來越多。
這個發現撫平了他心裏突然生出的那點惶然和不安。
她說過,和他在一塊挺開心的。
“你這個月忙嗎?”倪簡問。
“有點忙。”陸繁說,“最近馬蜂窩挺多,掏了很多個。”
倪簡笑出聲。
他一本正經地說這個,有點可愛。
“那你有沒有被蟄到?”
陸繁搖頭:“沒有,我們都做好保護措施的。”
“哦。”倪簡點點頭,想起什麽,又問,“有個事跟你說,下個月你放假時我恐怕不在這兒。”
陸繁心一緊:“怎麽了?”
“Steven把我的漫畫賣到台灣了,下個月中有活動,恐怕要簽售,我得過去。”
陸繁心放了放,轉瞬又皺眉:“你的手能寫字麽?”
“到下個月應該沒問題了。”
陸繁牽起她的手捏了捏,不大放心:“明天帶你去醫院複查看看骨頭怎麽樣了。”
“不用了。”
倪簡下意識地拒絕,但看到陸繁的表情,又改口:“好吧,都聽你的。”
她抬手揉他的臉,“那你賞臉笑一個行麽,別這麽嚴肅。”
陸繁抓住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一下。
倪簡高興了,湊近了問:“今天想不想?”
陸繁愕然兩秒才明白她的意思。
倪簡直勾勾地看著他,一雙眼睛早把心裏的意思表露得清清楚楚。
她是想的。
其實,陸繁也是想的。
但他搖了搖頭。
倪簡的臉先是一僵,然後就黑了。
她從他懷裏爬起來,把他往後一推,壓到他身上,氣勢淩人:“不想跟我睡?”
她壓的地方不對,陸繁的氣息急促了。
倪簡一下子就感覺到了,黑沉沉的臉瞬間就雨過天晴了。
“你矜持個什麽勁?”她伏在他胸口,哼笑了一聲,輕輕撓他胸脯。
她這樣明目張膽挑逗,誰受得了。
“別亂動。”他捉著她的肩想叫她起來,但倪簡不聽話,像樹袋熊一樣粘在他身上。
陸繁怕傷了她,不敢用力。
誰料倪簡得寸進尺,屁股蹭個不停。
陸繁身體裏的火全被勾上來,眼睛發紅。
他這個年紀的男人,硬生生憋上一個月並不好受。若換了平時,倪簡這樣,他早就不客氣了。
但他今天一直忍著。
可是倪簡太過分了。陸繁沒辦法,捉住她的手:“別這樣,外麵有人,會聽到。”
倪簡一愣,陡然明白他在介意什麽。
她心裏有點惱火,很想現在就把Steven丟出去。
“別管他。”
倪簡說完,開始動手。
“倪簡。”陸繁及時阻止了她。
倪簡渾身不爽,屁股使勁挪了一下。
陸繁一個激靈,嗓子裏冷不丁滑出一個悶沉的單音。
倪簡很得意,小聲地誘哄:“你看,都這樣了,要不別忍了吧。”
陸繁臉全漲紅了,額上冒汗。
他的確忍不住了。倪簡趁熱打鐵,繼續哄著:“我們小聲一點,外麵聽不到的,嗯?”
陸繁終於點了點頭。
倪簡低笑著親他。
陸繁張開嘴,放她的舌進來,唇齒嬉戲。
理智回爐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陸繁渾身是汗,倪簡**雪白的身子伏在他的身上大口喘氣。
房間裏的氣味兒還沒退去,陸繁閉了閉眼,感覺好像被倪簡坑了。這種事一旦做起來,根本不可能小聲。尤其是倪簡,她好像完全忘了她說的話。
要命的是,他愛極了她的反應。她最後那一刻的聲音讓他有大喊的欲望,也有流淚的衝動。
這世上,有些寶貝一旦得到了,會讓人控製不住地為之瘋狂,而你甚至不覺得這瘋狂是罪惡。
這,是不是無可救藥的愛?
倪簡躺了很久,恢複了一點力氣後,自覺地從陸繁身上滾下來,躺到一邊。
陸繁側過頭,倪簡似有所感,也轉過了腦袋。
兩個人都看見對方汗濕的臉。
倪簡的頭發貼在臉上,陸繁伸手為她撥開。
倪簡笑了一聲。
“謝謝。”
她在這個時候,居然對他說了謝謝。
倪簡也不知道她在謝什麽,就是突然地從嘴裏蹦了出來。
陸繁心窩一堵,盯著她的臉看了半天。
倪簡說:“你在想什麽?”
“你。”他說。
“我就在這兒啊。”
是,她就在這兒,就躺在他身邊。
但他此刻心裏在想的的確是她。
陸繁沒有接話,倪簡也沒有再問。他們一直躺著,直到一起睡著。
第二天一早,陸繁醒得比倪簡早,他起床準備早餐。
冰箱裏有餘阿姨之前買的食材,陸繁感覺不夠,打算下去買一些。這一帶他很熟,很快就找到地方,買好菜和麵回來了。
陸繁剛一進門,Steven穿著睡衣,頂著一頭亂發從衛生間出來。
“嗨,早啊。”他跟陸繁打招呼。
“早。”陸繁往廚房走。
Steven有些怨憤地看了他一眼,揉揉眼睛說:“你這精力不錯啊,昨晚那麽費力,今天還起得這麽早,哥們,傳授一下秘訣啊。”
陸繁的腳步頓住。他當然不會跟這個人討論什麽秘訣。
陸繁看得出來這人跟倪簡不僅是工作這一層關係,應該也是挺好的朋友,像梅映天那樣。
氣氛莫名變得有點尷尬。
倪簡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
“你們在幹嘛?”
Steven扭頭:“咦,你怎麽也起這麽早,昨晚不累麽!”
倪簡直接無視了他,徑自走向陸繁:“你出去了?”
陸繁點頭。
倪簡撥了撥他手中的方便袋:“要做麵?”
“番茄麵。”陸繁說。
倪簡笑起來,扭頭對Steven說:“誒,你有口福了。”
Steven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找了個二十四孝好老公而已,至於這麽嘚瑟?”
“有本事你做個看看?”
Steven立刻沒了聲。黑暗料理是他的黑曆史。看著陸繁,他突然覺得學會一手好廚藝或許是必要的。
看,眼前這個男人很可能就是因為會做飯才栓住了倪簡這麽難搞的女人。
早飯過後,陸繁帶倪簡去醫院檢查手腕,Steven閑著無聊也跟去了。路上,Steven接了個電話,倪簡看了兩句,覺得他的表情有點詭異。
陸繁去拿片子時,Steven終於忍不住跟倪簡說了,“Jane,你要不要見一見蘇欽?”
倪簡早猜到他心裏有鬼,但沒想到他一張口說的居然是這個。
“你吃錯藥了吧。”
Steven急了,趕緊把事情說了一遍,末了說:“我承認,我有錯,不該擅自做主,但我覺得我們至少得跟人家道個謝吧,把那些流言壓下來也不容易,好歹是幫了我們,他晚上表演完從上海過來,特意從這邊走,這意思多明顯。”
倪簡好一瞬沒吭聲,她以為是程虹做的,沒想到蘇欽也有一腳。
這不符合蘇欽的風格,但她再一想,又明白了。
他不是幫她,是幫他自己。
Steven還在勸說,“去吧,人家都主動有這個意思了,又是國際上響當當的鋼琴家,我怎麽好拒絕,而且這些圈子都是連著的,說不準以後他還會幫你,既然以前那一茬過去了,你們恢複點聯係對你沒壞處。”
倪簡不想聽他說這些,直接說:“行,那你去謝。”
她起身去找陸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