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春暖

春暖日長。三月的第一天,倪簡睡到日頭大好。

睜眼時,她在陸繁懷裏。被窩裏,他們光溜溜的身子貼在一起。

陸繁身上溫暖,倪簡在夜裏本能地往他懷裏縮,他全然接納,一夜過去,他的手臂仍是擁抱的姿勢。

昨晚睡得晚,又耗掉不少精力,陸繁也睡了很久,但他還是比倪簡醒得早。

窗簾沒拉,房間裏很亮。

倪簡揉揉眼睛,抬頭,陸繁正在看著她。

她睡眼惺忪,他深目明亮。

“你醒了。”倪簡抬手摸了摸他眉峰,突兀地誇讚道,“你眼睛真好看。”

陸繁表情沒什麽變化地說:“是麽?”

倪簡“嗯”一聲:“沒人說過麽?”

“沒有。”

倪簡:“孫靈淑沒說過?”

陸繁一頓,眉皺起。

倪簡笑著看他。

陸繁沒說話。過了一會,他伸手捏了捏倪簡的臉,眉目也舒展開,他問:“你在想什麽?”

倪簡說:“沒想什麽,隨便聊聊天兒。”順道調侃他玩玩罷了。

陸繁有些無奈,歎口氣,把她箍到懷裏。胸口傳來倪簡甕甕的聲音:“想悶死我麽?”

陸繁鬆手,倪簡從他懷裏爬上來,喘口氣,說:“今天想做什麽?”

“不做什麽。”

“就躺著?”

陸繁搖頭,“吃完飯我得去耗子那兒。”

倪簡抬了抬眉,“哦”一聲,說:“我都快忘了這個了,還要去修車麽?”

陸繁點頭。

倪簡問:“你喜歡修車?”

“沒什麽喜歡不喜歡,我會做這個,放假就做做。”

“哦。”倪簡問,“那你喜歡做消防嗎?”

陸繁沒有猶豫地點頭:“喜歡。”

倪簡看了他一會,說:“這陣子不是很累麽,休息幾天吧。”

陸繁說:“不累。”頓了頓,“好久沒去了,不能這樣。”

“耗子哥說你?”

“不是,不能這麽懶著。”

倪簡笑:“幹嘛這麽勤奮?”

陸繁看著她:“要多掙些錢。”

倪簡一愣,看他兩秒:“你現在缺錢?”

陸繁搖頭。

倪簡皺了皺眉,還要問什麽,對上他的目光,突然就頓住了。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沉默了一會,倪簡說:“陸繁,你就做你喜歡的事。”停了下,把話說完,“我什麽都不需要,除了你。”

陸繁沒有說話,倪簡的腦袋又被他摁到胸口。

很久之後,倪簡掐他的腰,陸繁鬆手。

倪簡鑽出來,貼著他下巴親吻:“吃了飯跟你一起去耗子哥那兒。”

“你去幹什麽?”

“上次毀了酒席,還丟了爛攤子,都沒去過。”

陸繁說:“不要緊。”

倪簡搖頭:“畢竟是你朋友,道個歉應該的。”

陸繁捏捏她的手,應了聲“好”。

吃完飯,陸繁把衣服洗好晾好,帶倪簡去了耗子那兒。

最先看到他們的是小羅。

倪簡從摩托車上下來,摘了頭盔遞給陸繁,走過去跟小羅打招呼,小羅臉上千變萬化,最終張了張嘴,扭過頭沒搭理倪簡。

陸繁走過來,喊了小羅一聲,小羅扭回臉,別別扭扭地喊:“陸哥,你來了啊。”

目光又瞥到倪簡,皺著眉毛糾結了一會,還是叫了一聲“姐”。

倪簡說了聲“乖”,然後從袋子裏掏出一個大紅蘋果遞給他:“給你吃。”

小羅心裏忿忿。她這語氣,跟哄小毛孩似的,他又不是三歲?

但礙於陸繁在這,小羅也不敢表露什麽,他一向很敬重陸繁,不好下陸繁的臉子,隻能憋著一口氣接了倪簡的蘋果。

倪簡笑著看向陸繁,徑自往裏走。

陸繁跟在她身後。

裏麵還有幾個幹活的人,陸繁一一打過招呼,帶著倪簡進去見耗子。

耗子看到倪簡也很驚訝。除了驚訝,還有一點尷尬。

上次的事鬧得挺糟,趙佑琛又是他的同學,耗子雖然被那些爆料震了一把,但心裏對倪簡還是有點歉疚。

趙佑琛那人嘴太欠了。

就算……就算那些都是真的,也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那樣說出來。

當然了,倪簡也夠彪悍的。

耗子心裏嘖嘖兩聲,還是像沒事人一樣,主動招呼倪簡。

倪簡直截了當地道了個歉,倒把耗子弄得有點不知所措。

他衝陸繁擠眉弄眼,發現陸繁眼睛粘在倪簡身上,看都沒看他,隻好作罷,打著哈哈對倪簡說:“啊,不是什麽事,過去了,過去了。”

倪簡問:“趙佑琛沒找你麻煩吧?”

“當然沒有。”耗子搖頭,“他那個人就是太衝動,嘴壞,我勸勸,他也就清醒了點,沒怎麽樣,頭還沒好就被他老子叫回美國了,找啥麻煩呐,放心。”

陸繁在修車,倪簡坐在棚子裏看著。

他穿著藍色的工作裝,套著手套,拿著工具箱躺在大卡車底下,倪簡隻能看到他伸出來的腳。

他的鞋子挺舊了,鞋底磨得很平,已經沒有任何印子。

倪簡想起回國那天。她以為他是黑車司機,坐了他的車,他還收了一百塊錢車費。

他們明明是青梅竹馬,卻誰也沒認出誰。

她還因為畫稿對他發火。

倪簡又想起那本碎成紙片的畫稿。那是他一張張粘起來的。

他說過,沒讀完高中,而那漫畫裏的單詞沒幾個是高中詞匯,不知他翻了多久辭典,才把那些都拚對。

倪簡那時把碎紙給他,叫他拚,其實是帶著惡意的。她心裏在嘲諷他的無知和愚蠢,嘲諷他居然想出那麽笨的辦法。

想起那個咄咄逼人的自己,倪簡有點厭惡。

她曾經那樣欺負過他。

如果是現在,她寧願不要畫稿,也不要那麽難為他。

陸繁從車下爬出來,看到倪簡正在發呆。她坐在小板凳上,雙腿並攏,人瘦瘦的一小隻,裹在白色的羽絨服裏,單薄得有點兒可憐。

陸繁拎著鉗子走過去。

倪簡抬起頭。

陸繁說:“覺得無聊就進去跟兜兜一起看電視吧。”

兜兜是耗子的兒子,就是當初把倪簡的畫稿撕成雪片的那個熊孩子。

倪簡搖頭:“不想看電視,我看你就行。”

“……”

陸繁抿了抿嘴,略窘。

這不是他們兩個人在,旁邊還有其他人。鄧劉也在修車,小羅就在隔壁棚子洗車,倪簡的話他們都聽到了。

鄧劉悶頭悶腦地看了一眼,咧著嘴笑了笑。

小羅就不同了,他瞥了倪簡一眼,腹誹:這姑娘臉皮也不知道什麽做的?這種被窩裏說的話咋就這麽蹦出來了?

小羅緊接著又想:這姑娘可真厲害,女的也喜歡,男的也喜歡,真是……真是太亂來了。可惡的是,陸哥還一副很受用的樣子,看來病得不輕了。

中午吃飯時,小羅趁倪簡去廚房幫許芸的空隙,偷偷拽著陸繁問:“陸哥,你跟她咋回事?真像耗子哥說的,你倆……那啥啥了?”

陸繁沒回避,淡淡嗯了一聲。

小羅抓耳撓腮,糾結半天,蹦出一句:“可是我、我覺得你跟她不合適!”

陸繁的目光投過來,問:“哪裏不合適?”

“哪裏都不合適!”

小羅很著急,壓低聲音說,“她看著就跟咱們不像,你們在一塊我覺得很怪,她尤其怪,上次爬山她就跟我說過她喜歡找樂子,我看她好像在哄你……哄你陪她玩玩……”

小羅指了指胸口,“她沒心沒肺的,而且……而且她不是還喜歡女人麽,你咋受得了?”

說到最後,小羅總結,“我看,她就是玩玩你。”

她就是玩玩你。

這話不隻小羅一個人說過。

孫靈淑也說倪簡隻是玩玩他。

程虹也說過,倪簡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找他隻是為了賭氣。

耗子沒有說,但幾次欲言又止,他能猜到耗子想說什麽。

他們都這樣想,都這樣看倪簡。

但陸繁知道,不是這樣。

就算一開始是,現在也不是了。

陸繁隻說了句“她沒有”,沒有多解釋。倪簡不在意這些誤解,他也不在意。

下班時,陸繁載著倪簡去逛超市。倪簡沒讓餘阿姨過來,既然陸繁在,那麽做飯的事都由陸繁來,他們得買食材。

從超市出來,陸繁把購物袋放到前筐裏,對倪簡說:“要不要買點別的?”

倪簡看了看袋子,問:“還差什麽?”

“食材不差了。”陸繁看了看她,說,“你買點東西吧。”

“買什麽?”倪簡不明白。

陸繁說:“隨便,你想買什麽都行。”

倪簡:“哦,那我沒什麽想買的。”

“……”

陸繁有點無語,頓了頓,說得更明白:“前兩天發了點獎金,之前情人節我……”

他話沒說完,倪簡就明白了:“是要送我情人節禮物?”

陸繁點點頭。

倪簡大覺意外,愣了愣,伸手拍他:“悶騷。”

陸繁不明。

倪簡笑:“想補過情人節,老實說啊,繞這麽大圈子不嫌累。”

陸繁:“……”

倪簡沒理他,歪著頭在想什麽,幾秒後,說:“看電影,行麽。”

陸繁一愣。

倪簡攤手:“要不你選?我沒過過這個節,沒經驗。”

陸繁:“我也沒過過。”

“……”

沒什麽好選的了。

他們在附近一家餐館簡單吃了晚飯,就去了電影院。

陸繁去買電影票,倪簡跟過去看有什麽電影。

她失聰多年,很少去電影院,算下來這麽多年也就看過一兩場。

看了看,一堆新電影,都是沒見過的。

陸繁說:“你想看哪個?”

倪簡看了半天,大部分片名都很文藝小清新,一看就是青春愛情片,隻有一部看著像懸疑驚悚片。

倪簡指了指:“這個吧,名字不錯。”

陸繁一看,《殺死我》。

他愣了愣,本想問她確不確定,想起她畫的漫畫,就反應過來了。

她跟一般女孩不同。

這個片名倒像她的口味。

“行,就看這個。”

陸繁牽著她往入口走,經過甜品站,說:“買點喝的,還有吃的。”

倪簡說:“我不要喝的,買個爆米花好了。”

陸繁過去買了大桶裝的爆米花。

進了二號廳,找到位置,他們坐下了。

電影沒一會就開始放映。

陸繁捧著爆米花,倪簡伸手拿一顆,吃完再拿一顆。

她看電影比別人費力,得一直看著字幕,才能知道完整的劇情。她低頭拿爆米花時,總有兩句對白溜掉。

陸繁注意到了,拿了爆米花喂進她嘴裏。

倪簡起初不習慣,幾粒一喂,也就習慣了,安心地享受陸繁的服務,一直吃到她不想吃。

國產恐怖片大部分靠噱頭,這部《殺死我》也是如此,大腕雲集,導演也有名,但劇情撐不起來,漏洞百出,倪簡看了一小半就猜到結局了,一點興致也沒有了。

轉頭一看,陸繁倒是看得認認真真。

昏暗的光線中,他的側臉十分出挑,很俊。

倪簡真心覺得這電影還沒陸繁好看。

陸繁看到一半,察覺到倪簡的目光,轉頭看她:“不好看?”

倪簡努力辨認出他說的話,點點頭。

陸繁還想說什麽。

倪簡說:“你看你的,我看你。”

“……”

陸繁又沒話說了,他覺得這個電影其實還行,挺吸引人的。但是倪簡的品味肯定比他高,這他是知道的。

想了想,他湊近:“要不……我們換個別的看?”

“不用。”倪簡說,“你看完這個。”

陸繁不想一個人看電影,把她晾著。他伸手攬住她,讓她的頭靠在他肩上。

他微微側頭,在幽暗的燈光中親吻她的唇。

倪簡很快啟口相迎。

後麵的觀影群眾集體無語了。看恐怖片看成這樣……也真是少見。

電影結束,已經八點半了。

陸繁牽著倪簡走出影院。

他的摩托車停在不遠處。

“在這等我。”陸繁說。

“好。”

陸繁去推車了,倪簡站在門口看著他。

半分鍾後,突然有兩個身影占住了視線。

倪簡微微一怔,朝前走了兩步。

前麵不遠處,年輕的男孩女孩正往停車場走。

倪簡覺得女孩的身影很熟。她仔細看了一會,發現那好像是倪珊。

這時,陸繁推著車過來了。

倪簡指著那兩個身影:“你看那,是不是倪珊?”

陸繁順著倪簡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女孩的身形的確像倪珊,她身邊還有個高高的男生,兩人牽著手。

陸繁皺眉,側頭看倪簡。

倪簡正在看倪珊身邊的人。那個男生她不陌生,上次在倪珊家附近的巷子碰見過一次。

倪簡轉過頭說:“是她。”

陸繁說:“我去叫她。”

倪簡:“沒用,人家談戀愛談得正歡,你叫得來?”

“那怎麽辦?快九點了。”陸繁說,“這事倪叔恐怕不知道。”

倪簡:“沒法管,她不會聽我們的。”

說話間,那兩人已經上了車。

黑色保時捷從眼前駛過,倪簡看了下車牌。

陸繁拿出手機。

倪簡問:“幹嘛?”

陸繁說:“他可能送倪珊回家了,我跟倪叔說一聲。”

倪簡沒阻止。

電話接通,陸繁把情況說了,倪振平果然不知道,還以為倪珊在補習班上課。

掛掉電話,陸繁說:“倪叔知道了,讓他處理吧。”

“他知道也沒用,他狠不了心,小時候對我就這樣,犯天大的錯也舍不得罰。”

倪簡說,“但我那時聰明啊,吃了虧就學乖。”倪珊嘛……嗬嗬。

上次嚇成那樣,居然還沒吸取教訓,沒得說了。

陸繁還要說什麽,倪簡揉揉臉:“不說她了,我們回去吧。”

陸繁這個月假長,一邊照顧倪簡,一邊修車掙錢。

這幾天,倪簡正在重新規劃工作上的事。

前天,Steven發了郵件給她,說了兩件事。

第一件算是好消息,一年前在國際動漫節的版權交易展上,倪簡有兩部懸疑恐漫被中國國內的出版商看中,簽了協議,現在已經製作完,這兩天就要上市了。而且,其中一部簽下影視改編協議的也將在近期投入製作。

Steven的意思是如果倪簡打算留在國內,趁此機會拓展國內市場、累積人氣很有必要,後期的宣傳一定得配合。

倪簡以前從不考慮這些,現在不同了,她要跟陸繁在一起,不打算再去其他地方,這些都成了必須想的事。

第二件事是個噩耗。

Steven決定回國發展了。

這意味著什麽,倪簡很清楚。Steven是個催稿狂魔,他要是回來了,很有可能天天從北京飛來催她。

倪簡想想都頭疼,她希望Steven晚點回來,但事與願違,沒過幾天,梅映天發來信息,叫她做好迎接Steven的準備。

倪簡算了算,Steven過來那天,正好是陸繁假期最後一天。

晚飯陸繁做了紅燒魚,倪簡胃口大開,吃了一碗還添了兩口。

倪簡放下碗,陸繁看著她,說:“你也試試右手看看。”

倪簡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無所謂似的,“不用,左手能用。”

她說得雲淡風輕,好像右手永遠不好也沒關係似的。

陸繁受不了她這種態度,走過來親自檢查。他從她的手腕捏到手肘,問她有什麽感覺。

倪簡說:“感覺挺好。”

陸繁不接受這麽潦草的答案,“挺好是什麽意思?”

“不痛不癢,很舒服,你手法不錯。”倪簡眼裏晃著笑意。

陸繁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倪簡抬抬眼皮,認真了:“感覺挺正常,就是沒什麽力氣,養了沒到四十天呢,你別急。”

陸繁把她的袖子放下來,在她身邊坐下。

倪簡看了看他,說:“你好像有話要說。”

陸繁點頭。

“那你說吧,幹嘛這麽嚴肅?”

陸繁沉默了兩秒,說:“上次開發區的事故電視台做了專題,要錄采訪,隊裏安排了休假的人去,有我。”

“哦。”

陸繁看著她。

倪簡眨眨眼,“然後呢?”

陸繁:“是孫記者接待我們。”

倪簡又哦一聲,說:“那挺好,是熟人。”

陸繁額角跳了一下。

倪簡神色淡淡,問:“你就要說這個?”

陸繁看了她一會,確定她沒有生氣,斟酌了一下才說:“你總愛亂想,我先跟你說清楚。”

倪簡挑眉:“是說我亂吃醋?”

陸繁:“你沒有嗎?”

倪簡看了他一會,忽然笑開:“你知道就好,別在外麵撩騷。”

陸繁皺眉:“你又這樣了。”

倪簡的反應是不知悔改地笑了一聲,然後湊過去親他。

陸繁無奈,隻能張開嘴任她欺負。

等倪簡鬧夠了,陸繁才再開口。

“還有件事。”

“什麽事?”倪簡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

“有個出去集訓學習的機會,隊裏把我也推薦了,20號要走。”

倪簡:“去哪?”

“廣州。”

“去多久?”

“一個月。”

“哦。”倪簡點點頭,“那你去吧。”

陸繁沒應聲,倪簡看出他的表情有點不放心,說:“剛好我這個月也會很忙,你不去我還要擔心沒時間陪你。”

陸繁愣了愣,說:“又要趕稿了?你的手還沒好。”

倪簡說:“不趕稿,是宣傳上的事,會有些活動要參加。”

陸繁的神情一瞬間變了。

“你要去……美國?”

他眼裏有一絲慌亂,雖然極力掩飾,但倪簡還是看到了。

她想起了上一次。

她去美國參加漫展,恰好又換了房子,丟了手機,杳無音信地消失在他的世界裏。後來聽梅映天說,他等了她一個月。

不知他是不是也想起了這個。

倪簡握住陸繁的手:“我不去美國。”

陸繁的表情鬆下來。

倪簡笑笑:“我就算去,也會很快回來。”

陸繁沒說話。

倪簡用力捏了下他的手指:“我不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

她這話說得怪異,但陸繁沒有心思計較這個。他問:“那你要去哪?先告訴我。”

“現在沒定,最多就在上海、北京跑跑,不會更遠了。”

陸繁點點頭,沒再問了。

第二天,陸繁去了電視台,倪簡去找梅映天,下午,Steven到了,他們一道去外麵吃飯,之後找個清吧坐了坐。

Steven是梅映天的校友,畢業後一直在美國工作,現在能下定決心回國,跟倪簡有很大的關係。

倪簡沒交代過自己的私事,Steven並不知道陸繁的存在,乍然聽說倪簡結婚了,驚得一口酒噴了梅映天滿臉,遭到一頓暴打。

“Are you kidding me?”Steven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天哪,Jane,那個Daniel蘇呢?我以為你非他不嫁啊!”

話音剛落,梅映天撞他一肘子:“你腦子有洞?”

Steven一臉茫然:“所以……到底是誰這麽厲害,居然能把Jane收服!”

梅映天轉了下眸子,看向倪簡。

倪簡笑笑,沒說話。

臨走時,倪簡說:“以後我都在國內,外麵的一切活動都推了吧。”

Steven還要再追問,倪簡已經對他擺擺手走了。

到門口時,被人撞了一下,倪簡轉頭一看,是個年輕的女孩。

倪簡的目光落到她旁邊的男孩身上。

倪簡對他不陌生,就在幾天前見過他,那時他在倪珊身邊。

女孩挽著男孩的手臂上了車,倪簡收回視線。

她想起了倪振平。他們很久沒見麵了。

倪簡看了下時間,離倪振平下班還有半小時,她招手攔了輛出租,去了供電所。

倪振平沒料到倪簡會來,在大門口看到倪簡時,驚了驚,以為看錯了。

倪簡遠遠看到倪振平走過來,剛要喊,目光頓住不動了。

倪振平額頭上腫了一塊,臉上還有幾塊青紫。

倪簡再一看,他走路好像有點跛。

倪簡皺著眉走過去。

倪振平喊了聲“小簡”,問她怎麽來了。

倪簡沒回答,目光上下掃了幾眼,定在他臉上傷處。

“怎麽回事?這傷怎麽弄的?”

倪振平臉色不太自然,眼神躲閃:“哦,沒什麽事,一點小傷。”

“爸爸!”倪簡語氣冷了,“這不是小傷,我們去醫院。”

“不用。”倪振平擺手,“小簡,真不用,回家塗點藥就成。”

倪簡沒聽他的,叫了輛車,堅持帶他去醫院做檢查。

檢查完,倪簡臉沉得令人害怕。

“誰幹的?”

倪振平不知道怎麽說。

倪簡平靜一會,低聲問:“爸爸,你是不是惹了什麽麻煩?”

“沒有,沒什麽麻煩。”倪振平否認。

倪簡沒耐心了,發了火:“你有沒有當我是你閨女,這麽大的事也要瞞我?你以為你這樣我就能放心了?”

“小簡……”倪振平無言以對,歎了口氣,把事情說了。

倪簡一言不發,手攥成了拳。

倪振平還說了些什麽,她沒心思關注,打斷他的話:“我去拿藥。”

拿好藥,倪簡沒有立刻回去,她站在走廊給梅映天發短信。

把倪振平送走後,倪簡去了梅映天說的地點,早就有人等在那裏了。

鄭宇拉開車門,倪珊從車裏下來,鄭宇剛要低頭親她,一夥人突然躥過來,揪著他領子拖走。

倪珊駭了一跳,驚叫:“鄭宇!”

鄭宇正被幾個男人摁在地上打。

倪珊嚇壞了,幾秒後反應過來,大聲喊:“你們是誰?幹嘛打人?你們別打他、別打他!”

見那些人沒反應,她大喊鄭宇的名字,又尖叫“救命”。

倪簡下車,大步走過去,拽了倪珊一把。

倪珊回過頭。

倪簡一巴掌呼她臉上。

倪珊被打懵了,忘了哭,也忘了喊。

倪簡沒解氣,緊接著又上來一耳光。

這一次力度小多了,但倪珊的臉已經紅起來了。

倪簡捏著右手腕咒罵了一句。

她打那第一下完全是本能逼迫,根本沒有時間思考用哪隻手,且用力超乎預料的猛。

現在,這手大概要廢了。

那邊幾個人仍沒有收手,鄭宇抱著頭,在地上又滾又罵,但毫無還手之力。

倪珊哭叫,對著倪簡瘋喊:“你有病啊,你幹嘛打人!你憑什麽打人!”

她衝上去要打倪簡,旁邊兩個男人立即上前製住她。

倪簡盯著倪珊:“要不是怕爸爸心疼,我現在就打死你。”

她抬手指著鄭宇,“真當他喜歡你?真以為你是灰姑娘?”

倪簡哼笑一聲,大步走到鄭宇那邊。

鄭宇的手腳被幾個男人按著,動彈不得。

倪簡屈身,膝蓋使勁摁在鄭宇胸口,鄭宇疼得叫出聲。

倪簡揪起他的衣領,將他腦袋拎得離了地。

“舒服吧?”

倪簡盯著他腫起的臉,慢慢說道:“你再敢動我爸爸一下,我弄死你。”

回去時快九點,倪簡右手腕痛得厲害,本來就快長好了,這下又折了。

她正在考慮要不要立刻去趟醫院,手機就突然震了。

倪簡拿出來一看,是陸繁打來的電話。

倪簡摁掉,正要回短信,看到好幾條未讀信息,都是陸繁發來的。

她回完信息,對開車的人說了公寓的地址。

下車時,看到了陸繁。

他站在小區門口的樹下,光線暗淡,有一星紅亮的火點。

他在抽煙。

看到倪簡時,他拿煙的手頓了一下,隨即掐滅煙,闊步走了過來。

倪簡關上車門,車開走了。

陸繁到了她身邊。

倪簡笑了笑:“在等我?”

陸繁點點頭,牽起她。

倪簡吸口氣,跟著他往回走。她的右手有些顫。

上樓後,陸繁替她收了衣服毛巾,放進衛生間。

倪簡坐在沙發上,臉微微泛白。

“你先洗。”她輕輕說,“我歇會兒。”

陸繁走過來,摸摸她的臉:“很累?”

“嗯?”

陸繁:“臉色不太好。”

“哦。”倪簡,“是有點。”

陸繁又看了她一會,抿了抿唇,聲音低下:“要不……一起洗?”

倪簡一愣,眼皮抬了抬。

陸繁表情不大自然:“洗完早點睡。”

倪簡看著他別扭的樣子,有點想笑。

“欲蓋彌彰。”她說。

陸繁皺了皺眉,沒吭聲。

倪簡笑了一聲。如果換了其他時候,他這樣提議,她一定欣然接受,但現在不行。

她的手太疼了,得歇會兒。

倪簡搖了搖頭,說:“我今天不想洗澡了。”

陸繁一愕,審視地看了倪簡兩秒。

他覺得她今天有點奇怪,不像她。

她最喜歡撩他,對那方麵的事也熱衷。按她以往的習慣,現在一定是抓著這個機會大肆調戲他。

但她沒有。不隻沒有,她還拒絕了。

陸繁心裏不是滋味。

這時,倪簡又催促他:“你快去洗吧。”

陸繁沒說話,點了點頭,起身去拿衣服了。

陸繁洗完澡,見倪簡還在沙發上靠著,沒換衣服,也沒開電視。

她微閉著眼,臉色似乎更差了些。

陸繁一邊擦頭發,一邊朝她看,過了兩秒,他丟掉毛巾,走過去抱起她。

倪簡睜開眼,笑了下:“好了?”

陸繁沒應聲,看著她說道:“去房裏睡,這太冷了。”

說完,抱她往房間走。進了屋,倪簡被放到**,陸繁幫她解大衣的扣子。

倪簡咬了咬唇,問:“明早要回隊裏,是吧?”

陸繁沒抬眼:“對。”

倪簡望著他的唇,輕輕說:“幾點走?”

“六點。”他已經解到最後一粒扣子。

這時,聽到倪簡說:“太早了,你起來會吵到我,要不你現在回去吧。”

陸繁動作一滯,抬起眼。

倪簡平靜地對他笑了一下。她的右手藏在大衣袖子裏,這會兒已經動不了了。

她不能讓他知道她的手又壞了。

他的假期結束了,他得歸隊,而且他就快要去廣州學習,她討厭成為他的後顧之憂。

但手實在太疼,倪簡也不知道還能忍多久。

偏偏陸繁沒動,坐在那兒使勁看她。

倪簡有點急,勉強撐住臉上的笑意:“我要睡了,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點。”

陸繁微微僵硬的臉晦暗了。

她今天真的很不對勁。

她的樣子不像生氣,她一直笑著跟他說話,語氣也溫和,跟她以往發脾氣時不像。但他也不確定,不知這是不是她不高興的新表現。

陸繁認真回想他今天做了些什麽,有沒有讓她不高興的事。

但倪簡已經熬不住了,額上開始冒虛汗。她懷疑腕骨這回是斷徹底了。

倪簡的臉越來越白,陸繁終於發現了不對。

“你怎麽了?”他摸她的頭,汗津津的,有點涼。

“沒事。”倪簡往後躲了躲,“我真的累了,你回去吧。”

陸繁怎麽可能走。

“怎麽回事?哪裏不舒服?”他握著她的肩,不讓她躲。

倪簡疼得抽息,知道瞞不過去了。

她閉了閉眼。

“陸繁,我的手好像又斷了。”

電梯在一樓沒上來,陸繁嫌慢,不等了,背著倪簡走樓梯。

倪簡伏在他背上說:“我腳沒斷,你讓我自己走。”

陸繁不理她。畢竟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他的速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沒一會就到了樓下。

好在倪簡住的地段好,出租車很多,打車沒費力氣。

到了醫院,陸繁一路把倪簡抱進急診室。拍完片子,結果很快出來了:腕骨錯位,肌腱斷裂,神經嚴重損傷。

這種情況需要進行手術。

倪簡從手術室出來,麻醉還沒過去,人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醒來時已經是後半夜。

她的右手上了夾板。

有隻手在她額頭上輕輕撫摸,掌心粗糙,但動作溫柔。

倪簡睜開眼。

“陸繁。”她喊他。

“我在。”

倪簡對他笑笑,問:“幾點了?”

“還早,沒到三點。”

倪簡鬆了口氣。

還有三個小時。

“你上來睡一會。”

“不用,你接著睡。”

倪簡堅持,“你上來。”

陸繁脫了外衣和鞋,睡進被子裏。

倪簡側身,頭埋入他肩窩,陸繁也側過身,手攬住她。

倪簡抬頭,四目相對。

倪簡說:“你閉上眼,好好睡。”

陸繁沒閉眼,看了她兩秒,輕輕摸她的臉龐。

“疼不疼?”

倪簡搖頭:“止痛針有用的。”

陸繁頭點了下,不再問了。

他知道,她說話不老實。

五點多,天就有些亮了。

陸繁睜開眼,看了看懷裏的人。

她閉著眼,呼吸均勻,白皙的臉龐沒多少血色,唇瓣的粉色也淡了。

陸繁看了一會,唇貼近,碰了碰她的鼻尖。

倪簡忽然睜開眼。

她在看他,眼神異常溫柔。

陸繁微微一怔。

倪簡說:“睡得不好吧?”

陸繁說:挺好。”

倪簡看看窗外,頭轉回:“你是不是該走了?”

陸繁沒吭聲,隻是看著她。

倪簡笑笑:“我等下給餘阿姨發信息,她會來照顧我。”

她說完,見他目光不動,還想再說,陸繁突然湊近,一手摟住她肩膀,頭貼到她頸窩。

倪簡張了張嘴,又閉上。

這一刻,世界靜謐安逸。

半刻後,陸繁退開,抬起頭。

“兩年。”他說:“倪簡,你給我兩年。”

消防隊的受訪者離開後,幾個編導討論了一下,孫靈淑跑湛江路中隊比較多,跟隊裏熟,於是一部分補拍的任務交給了她。

過了幾天,孫靈淑跟攝像跑了一趟,補拍完天都黑了。

陸繁他們還沒有回來,聽說是梧桐院那邊一個小餐館發生了煤氣爆炸。

孫靈淑本想再等等,無奈攝像小哥一直催,隻好回去了。

食堂裏還剩了些飯菜,不是很好,看著就沒胃口,但孫靈淑還是要了一點墊墊肚子。

她以前特別挑食,飯菜不好寧願餓肚子也不吃。

後來認識了陸繁,這毛病才慢慢改了。

孫靈淑想起那段日子,嘴裏的飯菜更加沒有滋味。

他以前那麽關心過她。

但現在……

他們就快跟路人差不多了。

想到這,孫靈淑不可避免地想到一個女人。

倪簡。

孫靈淑低聲念了一遍,握著筷子的手微微發緊。

她在想,為什麽她還不走?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新鮮感三個月就該過了,她為什麽還沒膩?

隻能說,陸繁的確有些能耐。

孫靈淑搖頭苦笑了一下。他當然有能耐了,要不,他那樣的條件,就算長得再好一些,她也不會真的考慮跟他過。

以平常眼光看,陸繁真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了,沒錢沒勢沒學曆,過著最普通的生活。跟他在一起不會有偶像劇裏那些事。

但他身上有股奇異的力量。

這股力量曾經吸引了孫靈淑。她走近他,又離開他。

再回來時,那力量還在。

可是多了個倪簡。

孫靈淑扒拉著盤子裏的白菜,不想再吃了。

這時,身後有人喊她。

孫靈淑轉過頭,沈月拎著包小跑過來,在她麵前坐下,從包裏抽出一遝東西拍到桌上。

“孫姐,快看。”沈月聲音裏透著興奮,“我特地趕過來給你看的。”

孫靈淑看了她一眼,低頭翻了翻桌上的文件,臉色變了。

沈月笑眯眯地說:“怎麽樣,驚喜吧?Jane Ni居然是個聾子!”

孫靈淑沒回答,神色震驚地翻到最後一張才抬頭:“哪來的?”

沈月低頭湊近,神秘兮兮地說道,“告訴你,有個大角色也在查這個人,都查到國外去了,這些都是他們那頭挖出來的,不止瀟瀟她們收到了,各家娛記都有。”

孫靈淑皺眉:“哪個大角色?”

沈月搖頭:“沒透露。”

說完點點桌上的資料,指給孫靈淑看,“你看這,連這個鋼琴家Daniel都扯進去了,還有還有,她媽媽是小三哎,而且她繼父居然是肖敬,那可是排得進福布斯富豪榜的人,真沒想到這麽勁爆!”

沈月嘖聲不斷,突然又啊一聲,意識到聲音過大又馬上壓低,對孫靈淑說:“最勁爆的是,她竟然已經結婚了,還是跟個男人,哎,不是說她是梅映天的女朋友嗎?這關係亂得……簡直了!”

孫靈淑一直沒發表評論,她又將那些資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正如沈月所說,裏麵的內容的確有爆點,挖得很深。甚至在最後那一部分,連陸繁都被扒了個幹淨。

有些事,連她都不知道。

孫靈淑看了好一會,微沉著臉問沈月:“這要什麽時候發?”

“現在不發,過兩周。”

沈月說,“前天那個電影上映了,梅映天客串的角色火了一把,照這趨勢看,她人氣還要上升,而且《逃》不是要開拍了麽,就是根據倪簡的漫畫改編的,我猜對方是想等到那時候放這大招,這樣才有話題度。”

孫靈淑皺了皺眉:“她在國內的名氣根本沒到這一步,回國也沒多久,誰會這樣設計她?

“誰知道呢?”

沈月不關心這個,一攤手,“上流人的世界,我們小老百姓怎麽會懂,反正坐等他們開撕就是了。”

晚飯後,倪簡收到Steven的郵件。

Steven已經升格為倪簡的經紀人,這封郵件是告知她近期的行程。

倪簡稍微瞥了兩眼,鬆了口氣。

下周一要去上海參加一場書迷交流會,然後周五參加《逃》的媒體見麵會。

隻要沒有簽售會就好。

自從十天前打了倪珊兩巴掌,她的右手到現在還隻是個擺設,畫稿一直拖著,更別提簽售了。

臨睡前,陸繁的短信來了,仍然和以往一樣,第一條先問她的手。

倪簡給他回:比昨天好。

陸繁又叮囑她要小心,不要再跌倒撞到之類的。

倪簡看著那一長串,笑了笑,摁兩個字過去:唐僧。

等了幾秒,陸繁回了個問號過來。

他沒懂這個梗。

如果他此刻在麵前,一定是睜著漆黑的眼睛看著她。

然後她會拍拍他的臉,嘲諷他兩句,再調戲一下。

倪簡這麽想著,一個人對著手機笑得哈哈的。

另一邊,陸繁半晌沒收到回音,心不安,又發了一條:說話。

她幾乎想象得到他皺著眉摁手機的樣子。

陸繁本來是坐在台階上的,現在站了起來,莫名有些焦躁,又一次輸入文字:你zai——

“在”字還沒跳出來,手機突然震動。

有電話打進來。

屏幕上顯示來電人是倪簡。

陸繁心猛地一跳,隨即接通電話。

倪簡的聲音隔著電話傳進耳。

“陸繁。”

陸繁怔了怔。

這是他第一次在電話裏聽到她的聲音,和麵對麵講話有一點不同。

他下意識地張嘴喊她的名字,喊完才反應過來,她聽不見。

她聽不見,但她給他打了電話。

“陸繁。”倪簡又喊一遍,然後她在那頭笑了一聲,說,“你聽見我聲音了吧。”

陸繁心定了,也笑:“嗯。”

那頭,倪簡已經自顧自地說話了。

“我知道你在聽,我的手沒什麽,你不要記著這個。你要是方便,我經常講電話給你聽。”

我經常講電話給你聽。

陸繁垂在身側的右手慢慢握起來。

如果一個聽不見聲音的人願意給你打電話,如果她願意在始終寂靜的世界裏對著冰冷沉默的話筒講話……

陸繁閉上眼,靠到牆上。

聽筒裏,倪簡平淡的聲音像天籟。

她在說:“如果你不方便,就掛掉電話,這樣我會知道。”

陸繁抿緊了唇。

如果她在麵前,他會去抱她。

他一定會忍不住去抱她。

倪簡又說了一些自己的事,然後說:“我說完了,掛了,你早點休息。”

“嗯。”等那頭響起了短促的嘟嘟聲,他才將手機從耳邊拿開。

他的目光從樓道狹小的窗戶望出去,黑夜無邊。

她在千裏之外。

默默站了一會,陸繁摸出煙盒,坐在樓梯上抽了一根煙。

他想起那天在醫院。

他請她再給兩年。

她說給他一輩子。

他吐了口煙,兀自笑了笑。片刻後,想起什麽,掏出手機劃到相機。

往前翻了翻,隻有三張照片,兩張風景,一張人物。

他的手定在那張人物照上——

山峰青翠,她坐在崖邊,烏黑的發絲很耀眼。

陸繁看了很久。

最後,將手機拿近,唇在屏幕上貼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