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設局

春未入夏,晝短夜長,很快便入了夜。

“喂,吃飯了!反正門鎖著,大小姐不會跑的。”

“好的好的,你等等我……”

盂蘭酒莊內,守著柴房的家丁檢查了一下門鎖,跑開了。

隻留下柴房中的女子,正安靜地坐在房內的草堆旁。

她沒有發現的是,身後紙窗被一卷竹筒捅破……隨後一縷煙霧飄出,一陣隱隱的香味彌漫,房中的女子在一片黑暗中,逐漸不支倒地……

半晌,柴房中已沒了聲息。

隻見房外一個身影迅速用鑰匙一把捅開了柴房門,矯健閃入房中,迅速關上。

危險,正在來襲。

黑暗中,一條長衣帶被拋向房梁,結結實實在梁下打了個結。那身影向著地上的女子走去,強行將她拖行到衣帶的下方,一把抱起,正準備往衣帶上掛……

“果然是你。”

說時遲,突然一群人出現在柴房門口,舉著火把,把原本黑暗狹小的柴房映得通亮。

“柳川禾,你真以為能瞞天過海嗎?”

雲時搖著折扇,眼中滿是自信的光,灼灼地盯著那已然愣住的男子。

沒錯,那柴房中的身影正是杜喜樂的新婚丈夫,今天還在麵對屍體潸然淚落令人無比動容的柳川禾。

除了雲時,人群中為首的分明還有一臉憤怒的杜蘭舟、早已淚流滿麵的杜萍安……

萍安早已忍不住哭泣:“川禾哥哥,你竟然……要置我於死地麽?”

柳川禾此時看向手中拖行的女子,柴房中暈倒的女子哪裏是杜萍安,那分明隻是一個穿著萍安衣服的侍女。

雲時解釋到:“他大概,是想製造杜大小姐畏罪自殺的假象,這樣所有的真相就永遠石沉大海了。”

“柳川禾!枉我對你一番重望,你竟然殺人放火!”杜蘭舟早已無法抑製心中的怒火。

“當然,那火倒也的確不是他放的,這一切還要從這張繡帕說起……”雲時說著,舉起了手中的繡帕,就是小魚從萍安手上奪過那條題字的手帕。

“在我看到牆上的字時,我就留意到牆上的‘虞’字不是一般的寫法,收筆略微有些勾起,而當我看到這繡帕時,恰巧這詞牌‘虞美人’中的‘虞’字,就是一模一樣的寫法。這牆上‘殺人者,乃我北冥江虞’的題字人就是你——柳川禾。”

“當然,連我都看的出來的事情,又怎麽瞞得過對柳川禾一往情深的萍安小姐,想必萍安小姐也是後來不小心誤入凶案現場,看到牆上的字,瞬間明白是柳川禾殺了自己的妹妹杜喜樂,為了保護他,才引火燒房,我說的對嗎,萍安小姐。”

雲時轉頭看著萍安。此時的萍安不再否認,點了點頭。

“這也充分地說明,為什麽火勢會是從這牆邊燭台而來,若是殺人縱火,故意留下題字挑釁,又何必從牆邊引火,意圖燒毀字樣。這分明就是後來發現現場的人,為了燒毀這麵字跡,才引發的火。柳川禾原本隻是想假以江虞之名,讓這件事不了了之,卻沒料到萍安放了這把火,更沒料到萍安小姐也一人扛下了所有罪名,決定將錯就錯。”

“我已決定承擔所有,為什麽你要下如此狠手?”萍安仍心有不甘。

“大概是杜老爺決定報官處理,但報官處理勢必有人來細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決定今夜在此將萍安小姐迷暈,偽造自縊於房梁之上,杜老爺連喪兩女,想必也會一蹶不振,就此作罷,不再細究,而他,也終於可以如願——逍遙法外!”

柳川禾的手不住地顫抖,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他的盤算會被識破……

明明是那麽天衣無縫……

“太狠了……你是什麽時候發現他不對勁的。”小魚不禁用手肘碰了碰雲時。

“就在他看到杜喜樂小姐的屍體的時候,他說‘是為夫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先忍受身死之痛,再受這火焰灼燒’,當時他一進門便衝了進來,並沒有仔細查看屍體。一般人在大火中看見屍體,有燒灼的痕跡,都會第一反應是被火燒死的,而他一開口就直接咬定,杜喜樂是死後才被火燒,我便大膽猜測,這一切和他脫不了幹係。”雲時說出了自己的分析,這讓小魚不由得更加崇拜。

“川禾,我待你不薄,你為什麽那麽狠要殺了喜樂,還要謀害萍安!”杜老爺衝上前去,用力給了柳川禾一巴掌。

柳川禾向後趔趄了幾步。

“這是我命長軒在喜樂小姐和柳川禾新房內找到的證據,賬簿可以看出,柳公子這幾日在暗地裏轉移酒莊的財物,我想他接近二位小姐,原本就目的不純。”雲時拿出賬簿,上麵清清楚楚記載著柳川禾的罪證。

“我真的不是故意殺了喜樂……”柳川禾見事跡敗露,低頭默默承認了一切。

原來,柳川禾本是鎮上富商之子,年少就與酒莊交好,後來家道中落,柳川禾開始故意接近萍安,送繡帕、私會、試圖重新攀附酒莊以謀求富貴一生。

後來聽聞杜老爺更疼愛喜樂,並有將酒莊交給二小姐喜樂的想法,便轉而冷淡萍安接近喜樂,喜樂生性單純很快就淪陷了。成婚後,柳川禾才發現喜樂根本不懂酒莊的一切大小事務,每日隻會吃喝玩樂,根本就沒辦法幫到柳家,於是他隻好鋌而走險開始打起轉移酒莊財產的主意。

而今日,柳川禾被杜喜樂發現了轉移財物的賬簿,喜樂幡然醒悟柳川禾是個騙子,就是二人爭吵之際,喜樂揚言要在杜老爺和姐姐麵前說出這一切,將柳川禾逐出酒莊。一時情急惱羞成怒,他掄起了花瓶,用力砸向了杜喜樂的腦後……

等柳川禾冷靜過來,杜喜樂已然沒有了氣息,看著地上的花瓶碎片和喜樂的屍體,他決定鋌而走險,嫁禍江湖知名殺手江虞,隻有這樣,杜家才不會起疑心、尋仇,隻會當做江湖恩怨處理。

“我當時喜樂說要把我逐出酒莊,讓我身敗名裂,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一時情急才會……”柳川禾辯駁著。

“你住口!就算你是一時失手,但你後麵想著為了給自己脫罪,嫁禍江虞;再後來,見萍安為你頂罪,那你將錯就錯,不敢出來承認。今晚還試圖殺萍安滅口,就隻是為了保護你一個人的罪行不被揭發,你這樣,和一個毫無感情的殺手有什麽區別!”

小魚破口大罵著柳川禾。她突然明白雲時那句“人性,有時候比想象中的還要可怕。”

柳川禾不再掙紮,緘默著低下了頭。

而這一切,以杜老爺將柳川禾送官處理,拉下帷幕。

——————

夜晚好像逐漸歸於了平靜。

小魚坐在酒莊外的台階上,呆呆地看著星星。

“在想什麽呢?”雲時從小魚身後出現,坐在她旁邊。

“其實你早在廂房就已經起疑是柳川禾對吧?”

“嗯……”雲時沒有否認。

“那你幹嘛不直接說出來?”

“萍安當時一心堅決隻想幫柳川禾頂罪,甚至連火燒酒莊的法子都做得出。那個時候揭露柳川禾才是真正的殺人凶手,一方麵證據不足,另一方麵萍安也會為了保護他而將更多的事情攬下。”

“所以,你是看柳川禾沒有出來承認罪行,直接默認讓萍安頂罪,算準了他今晚會再次動手?然後你就趁機讓長軒去找更多的罪證吧。”

“我承認我有賭一把的成分,我賭的就是人性的可怕。哪怕萍安對川禾的愛已經到了無怨無悔,但川禾已經被欲望熏心,無法回頭了。”

“所以,南夕才不喜歡動武,就算北冥一直蠢蠢欲動想要統一門派,也堅決不主動出麵和北冥一爭高低是麽?”小魚不禁發問。

雲時收起了看向遠方的眼神,盯著身邊的小魚:

“感慨這麽多,不如還是先好好謝謝我,幫你洗刷冤屈。”

“……”

此時,杜蘭舟被杜萍安攙扶著走了出來:“蘭舟攜長女萍安謝過雲公子,還小女喜樂一個死亡的真相,將柳川禾繩之以法……若不是雲公子,都不知道我這酒莊內,還要承受多少的誤會。”

雲時扶起了杜蘭舟:“杜老先生節哀。我等今日也隻是湊巧有事前來,既然說到這,想跟您借問一個事情,您可知道,哪裏有洛神花釀的酒,酒香中帶有淡淡洛神花香味的。”

“這洛神花入酒……”杜蘭舟略一思忖。

“市麵上確實不曾有,但杜某恰好前段時間接到一神秘高人重金求酒,就是這洛神花入酒,隻精釀了一壇,名喚‘洛神醉’,色澤微紅,入口甘甜。”

“神秘高人?”小魚一驚。

“是,來人蒙麵不見真容,但出手闊綽。就是要求有些多。”

“還請杜老先生相告。”雲時見小魚一臉緊張,幫她追問下去。

“他要求在原來的酒壇子上雕一朵洛神花,花心留空,內置雙壇。”

“這是……仿照傳說中的陰陽壺嗎?”雲時也是一驚。

“什麽是陰陽壺?”小魚發問。

“沒錯,就是陰陽壺。這壇洛神醉的壇子內有一機關,將這酒一分為二,按住花心可出一半酒,鬆開花心又可出另一半。”

那豈不是……可以同時裝下帶九泉散的酒和無毒的酒,兩人同酌,也可以悄無聲息致其中一人於死地……江小魚不禁背脊一涼。

“哦對了,那人還要求,在壇子上題一個‘虞’字,說來也巧,就是江虞的虞字,說是一份重要的生辰禮。”一旁的杜萍安忽而想起,補充道。

“虞……虞……難道,這竟是送給江虞的生辰禮麽?”小魚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被小夏帶回北冥的時候,小夏的確提到過,那日,就是江虞的生辰。

雲時謝過了杜蘭舟與杜萍安的坦誠相告,把小魚帶離了酒莊。

“既然這酒是江虞的生辰禮,不如你還是先回北冥,在江虞的房間找找關於生辰禮的線索?可能你會有新的發現。”

雲時拍拍小魚的肩膀,小魚隻是默默地點點頭,她還沒有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或許,關於江虞中毒的真相,前麵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