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應該是知道嗎?

外麵突然來了一場雨,雨勢太大激起一片白霧,馮嘉芮沒帶傘,趙田田本來說將她送回家,臨時又有事,隻好送到臨近的地鐵口。

下車時,趙田田叫住馮嘉芮,忽然問她:“你知道高二比高三晚自習早放半個小時吧?”

這是什麽意思?

趙田田沒回她,隻說:“你好好想想。”

地鐵上十分擁擠,幾個小女生正用手機在綜藝節目。

是季惜白和周牧野,兩個都是時下最有流量的明星,周牧野對季惜白說:“我看了最近新上的那個電影,我好喜歡林綠時啊。”

季惜白了然一笑:“你不會是知道我和裴致關係好,想通過我找裴致要林綠時的聯係方式吧?”

周牧野厚著臉皮理所當然:“不然要你有何用。”

沒想到,季惜白真的拿出手機,給裴致發了條微信。

幾個小女生互看一眼,聊著天:

“我好迷裴致和林綠時的CP哦,性感大花旦X清冷寡言白切黑頂級流量。”

“裴裴不也說他喜歡姐姐型嗎?”

“他們倆CP已經是排行榜前五了。”

視頻裏,季惜白的話打斷了她們的討論。

“裴致回我了。”季惜白將語音公放,裴致清冷的聲音響起——

“周牧野你好,實在不好意思,我沒有林綠時前輩的聯係方式。”

季惜白聽完就開始嘲笑起裴致:“拍戲三個月你居然連女主的聯係方式都沒拿到,裴致你是不是打算單身一輩子啊。”然後拍了拍周牧野的肩膀,“對不起啊兄弟,裴致社交上有問題,我替你教育他。”

剛剛還在迷“致綠”CP的小姑娘們麵露苦色:“裴裴總是這樣,認生十級,十分難聊。”

其中有一個是裴致唯粉,煞有介事地分析道:“裴裴真的好‘蘇’啊,潔身自好。如果真像他之前說的,那他一定是在等那個姐姐。天哪,這是什麽絕世深情好男人啊。”

馮嘉芮心口像被什麽啃了一下,突然記起她從前也是這樣調侃他。

地鐵在軌道裏飛速運轉,眼前一片模糊,忽然覺得有什麽她忽略的,思緒飄回了很久之前。

馮嘉芮有個關係很好的學妹叫許茹涵,相當迷戀裴致,小女生滿心都是少女情懷,恨不得立馬就讓對方明白自己的心思,可又羞怯。

馮嘉芮低頭看著情書,覺得這事不大好:“你自己送吧。”

許茹涵雙手合十可憐兮兮地低聲求她,夜裏本就冷,涼風一吹顯得小姑娘讓人憐惜。

馮嘉芮憐香惜玉:“行,我隻幫你送,下麵的你自己來哦。”

“嗯嗯!”

這情書像燙手山芋在馮嘉芮手裏待了兩天,第三天晚上,她猶豫再三去了對門。

她自己熟門熟路地開了門,心裏有事,連房間門都忘了敲,直接推門進去。

房間裏光線昏暗,深色的窗簾拉了一半,隻看了一盞不太亮的暖黃色台燈。視線裏,他剛洗過澡,隻穿著全棉材質的長褲,上半身**,頭發還滴著水。窗戶沒關嚴,有一縷冷風從外麵跑進來,把她吹醒。她連忙閉上眼,閉完之後覺得不大對勁,又將眼睛睜開,比之前睜得還大。

裴致盯著她,呆在原地,麵上還能勉強維持,耳朵卻不可抑製地紅了。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裴步亨的聲音。裴致三兩步上前,拽過馮嘉芮的手,兩個人都躲進了衣櫃裏。

衣櫃不大,兩個人在裏麵更顯狹窄。

馮嘉芮看著近在咫尺的裴致:“我們為什麽要躲起來?”

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裴致看了馮嘉芮幾秒,移開目光。他上身還沒穿衣服,衣櫃裏更黑,隻有零星的光線照進來,可還是可以清晰地看到少女的亮晶晶的眼睛。

兩人貼得近,明明沒開暖氣,卻莫名覺得熱。

呼吸交融間,馮嘉芮還在糾結:“我躲就算了,你為什麽要躲起來?”

裴致揉了下發燙的臉,覺得心跳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你來幹什麽?”他問。

馮嘉芮立馬氣短了點,她有個不好的習慣,隻要一心虛目光就胡亂沒個定點,正好看見他的腹肌:“我能摸一下嗎?”

裴致沒反應過來。

她補充道:“腹肌。”

裴致冷聲拒絕:“不能。”

“小氣。”她撇了下嘴,“我來幫許茹涵送情書的,她喜歡你好久了。”

“誰?”他心跳驟然降低,皺著眉問。

“你同班同學好嗎?”馮嘉芮沒忍住還是戳了下,“班花都不記得,裴裴寶寶你這樣很容易孤獨終老的。”

他不知道自己起伏巨大的心跳聲有沒有泄漏,也不知道此刻突然壞透的心情從何而來,反正在這一秒,他口氣極差地回:“關你什麽事。”

門外,裴步亨敲了兩下門,聲音透過門傳來:“我九點的飛機馬上要走,錢我放在桌子上。”

過了兩分鍾,馮嘉芮聽見關門的聲音。

下一秒,裴致猛地推開衣櫃的門,隨手將剛剛放在衣架上的衣服套上。少年看都不看她,全身泛著生人勿近的冰冷。

馮嘉芮:“……”

這個人真的好奇奇怪怪啊。

馮嘉芮也不高興,氣衝衝出了門,發現情書還在手裏,又折回去,看見裴致臉更冷。

馮嘉芮直接扔給他:“你自己解決。”

她被裴致冷淡的聲音叫住。

“馮嘉芮。”

她沒好氣地回頭:“幹嗎? ”

他黑發黑眼,沉下去的臉色,在這樣的夜晚裏更加冰冷——

“以後少管我。”

馮嘉芮一口答應。

誰稀罕管你啊,真是!

第二天雷電交加,大雨傾盆夜幕裏,除了沉沉的雨聲還有汽車的警報聲。

教學樓的燈還亮著,許茹涵從走廊看到裴致走過,急急跑過去,不管前後是否有目光注意到,大聲叫住他:“裴致!”

一聲悶雷下,裴致停下了腳步轉了過去。

“那個……嘉芮姐說已經給你了……那你有什麽要說的嗎?”許茹涵說得結結巴巴,這是她第一次喜歡人,更是第一次做出這個出格的行為。

她仰著頭緊張又期待地看著他,走廊上冷得要命,雨聲越來越大,像倒灌了一樣,電閃雷鳴,一點浪漫的氣氛都沒有。

眼前少年校服外穿了件黑色的羽絨服,那張讓人著迷的臉寡淡又清冷,似乎這世界沒有什麽能提起他的興趣。許茹涵的心慢慢慢慢沉了一點:“你要是沒什麽話說,也行。”

他視線停頓了幾秒,終於從記憶裏想起了什麽:“許茹涵?”

許茹涵立刻回道:“對!是我!”

他點了下頭,表情更淡,風輕雲淡地問:“喜歡我?”

許茹涵用力點了下頭。

雨更大,頭發忽然被水珠打到,她下意識摸了下,目光觸及裴致的視線,本來雀躍的心跳突然平息下來。她手指蜷縮恨不得能找個縫鑽進去,可就這這一秒,閃電的白光裏,她突然看到了少年的目光在這一瞬間,冰山融化成春光。

她敏感地回頭,身後空無一人,再回頭他又恢複冷冰冰的模樣。

難道看錯了?

“我不喜歡你,好好學習吧。”

他轉身又慢吞吞往回走,許茹涵不死心,跟上前追問:“裴致,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他隻遲疑了一秒:“沒有。”

許茹涵心想,騙人。

晚自習還在繼續,裴致剛回到座位手機振動了下。

馮嘉芮:“好狠的心啊!”

馮嘉芮:“你怎麽拒絕人都不知道委婉的!”

裴致掃了一眼,沒回。

晚自習下課,高二比高三早半小時,他習慣性多刷了會兒題,看時間差不多,再去樓梯口晃著等她。

身體被從後麵推了下,他不受控地後退,剛要踩空,又急急被剛剛的罪魁禍首拉住。

馮嘉芮氣哼哼地別扭道:“你怎麽這麽沒有防範意識。”

裴致撐開雨傘的手頓了下,目光垂下,看了她一眼,隻一秒,又很快收回。

從學校到家不到三公裏,公交車5站,路過6個紅綠燈,要走617米,108階台階。

裴致沒說一句話,馮嘉芮嘰嘰喳喳念叨了一路,最後到了家門口,轉身各回各家前叫住他。

她長得好,一雙眼睛最為豔麗,像是最亮的星星,此刻一本正經地看著他,語氣嚴肅又認真:“寶寶,以後你如果是孤家寡人可怎麽辦呀?”

裴致垂下眸子,又長又密的睫毛擋住他眼底的情緒。樓梯裏還能聽見轟轟的雷聲,聲控燈亮亮暗暗,馮嘉芮眼尖地看見他勾起了嘴角——

“那嘉芮姐養我一輩子。”

燈光忽閃忽閃,馮嘉芮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

“好啊!你居然打這個主意!你想得美!”

地鐵公式化的報站聲,將馮嘉芮拉回現實。

雨下得更大,馮嘉芮跑進便利店,隻剩下質量超級差的透明傘。排隊付賬的時候,她後知後覺地感覺自己有點渣。

行人道上人煙稀少,馮嘉芮撐著傘,在大雨中飄搖。她想無論以後怎麽樣,現在一定要對裴致好,非常好。當年她走投無路,是他和自己結婚,將她從絕望的邊緣拉回。

走了十分鍾,終於到家,傘壞得七七八八,自己也淋濕得差不多。

她脫掉鞋,將包放到一旁,直接衝進了浴室。

剛開門,霧氣撲麵而來,裏麵的人全身隻圍了一條浴巾,露出帶著腹肌的窄腰。他正拿著浴巾擦頭發,皮膚上有薄薄水珠,聽見開門聲身形一頓,回頭看過來,淩亂濕發下那雙星空一樣的黑眸盯住濕淋淋的她。

四目相對,馮嘉芮心猛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就速度極快地將門關上。

馮嘉芮嘀咕:“又不是沒看過。”

她腦海裏下意識將多年前的畫麵和剛剛的複盤。

好像更壯了一點?

身後的門打開,裴致已經穿上衣服,頭發半幹未幹發尾還滴著水。馮嘉芮下意識又看向他腰腹處,“啪”的一聲,浴巾蓋在她身上。

“淋雨了?”他聲音從頭頂傳來。

她點點頭,說出的話卻不經腦子:“腹肌不錯。”

四周空氣靜了靜,若是當年,裴致大概隻會被她逗紅了臉。

但現在,裴致靠在牆上,表情似笑非笑,聲音低啞卻滾燙:“要摸嗎?”

馮嘉芮一愣,敗下陣來:“我……我先去洗澡了。”

手拉開門,十分幹脆利落。

馮嘉芮站在鏡子前,霧氣還沒散去,但她還是看見了自己紅紅的臉。空氣裏都是沐浴露的香味和裴致身上的一樣,她不太自在,總覺得自己和他融為一體似的。

“現在居然敢調戲姐姐了。”

裴致看著馮嘉芮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翹了翹。手機上已經有三個未接來電,他一邊打開電視,一邊回撥了回去。

電視裏正在回放季惜白那個綜藝,裴致看著,耳邊傳來當事人的聲音:“現在全國人民都知道你‘注孤生’了,你也太不爭氣了吧。”

“就這事?”裴致忽然想到什麽,走到馮嘉芮門口剛要進去,又轉身回到自己房間,拿了一件自己的大T恤回到衛生間門口,輕輕敲了下門,“洗了嗎,我拿了件衣服放在門口。”

馮嘉芮衣服剛脫到一半,打開門,隻露了一張臉出來,看也不看他,直接從他手裏將衣服奪進去。

“你在幹嗎?”季惜白停頓了一下,“我說你不會藏了個女人吧?”

“沒事掛了。”

季惜白大叫:“不許掛!我的天,裴致我看錯你了!你還以為你是單純的小白花,結果你才是悶聲做大事的,快說是誰?圈內的嗎?林綠時嗎?”

他回想了下,裴致身邊別說女藝人了,連工作人員都是男的。對方平日裏人情寡淡,連圈內好友隻有他一個,還是他死皮賴臉湊上來。

裴致也不回答,注意力一直放在浴室的方向,突然開口:“你平時都怎麽追人的?”

季惜白騷包地炫耀:“真男人都直接睡,誰還追啊。”

話音剛落,浴室的門打開,裴致直接將電話給掛了。視線裏,馮嘉芮穿著他的衣服,長度到膝蓋上大概十厘米,皮膚被熱水蒸得有些粉紅。她抬起頭看過來,渾然不知他已經盯著她許久。

電視徹底成了擺設,裴致看著她自然地坐到他身邊,胳膊微微碰到,他們身上有著同一種味道。這麽多年,很多時候他怕馮嘉芮太長情,怕許庚就這麽長長久久地住在她心裏,但更多時候他又羨慕這份長情。

她側頭望他,領口太大,露出大片肌膚,她沒注意:“怎麽了?”

他目光垂下,視線在她脖子上的那顆痣上停留,傾身逼近。

馮嘉芮緊張得繃直了腳尖,睫毛顫了顫:“裴致……”

他恍若未聞,靠得更近了一點:“你心跳好快。”

廢話。麵對你這張臉,誰心跳能不加速。

在還有一厘米的時候,馮嘉芮手抵住他的胸。電視裏正在放他的廣告,他一身黑色皮衣在鬧市的黑夜裏行走,暗色調的霓虹層疊,突然一束光出現他的臉上,黑眸幽深,左臉頰有個唇印,畫麵定格品牌名稱和色號出現。

馮嘉芮注意力不集中,目光移了過去,電視裏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她心跳更快了起來。這張臉還和曾經沒有變,隻是少年成了男人,帶著致命的危險。

難挨的時間裏,隻見他伸手輕輕碰了下她的耳後,她全身都有些麻,下意識就要躲。

突然,他聲音響起:“有泡沫。”

“啊?是嗎?”馮嘉芮連忙擦了下,抬頭正好看見他目光裏的笑意,“你故意耍我?”

裴致坐了回去,嘴角笑意有點孩子氣。

馮嘉芮氣息不順暢地瞪著他,好不容易平靜下來。

下一秒,他聲音又鑽了進來:“嘉芮姐,你什麽時候開始履行夫妻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