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賽華佗
“我會治傷。”蘇止渝在他身後大喊一聲,“可……隨王爺同去。”
對方頓住腳步,卻並未回頭,“你?”
“對,就是我。”蘇止渝底氣十足,“我從小行醫,擅長接骨,至今未有治不好的傷。”
對方回過頭,睨了她一眼,正對上蘇止渝清澈的眼睛,毫不避讓。
她是最不能見死不救的,性命為大。
“我醫藥世家出身,我爹爹,我爹爹的爹爹,我爹爹的爹爹的爹爹……”
“好了。”對方打斷了她的繞口令,“若是胡誇海口,本王唯你是問。”
“若我醫得好呢。”蘇止渝立刻抓住話頭為自己爭取機會。
“醫好再說。”
對方的話不容置疑。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蘇止渝寸步不讓,這話算是掉地上砸了坑了,“把我解開。”
魏景山看著眼前的女子,小小的個子,單薄的身子,白皙的小臉上一雙明亮的眼眸璨若星河,墨色的秀發鬆鬆挽起,兩鬢間盡是散落的碎發,看上去略顯憔悴,卻倔強倨傲。
“跟上。”
魏景山寶劍一挑,蘇止渝還未反應過來,綁著雙手的繩索已然落地,對方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蘇止渝一路小跑跟在後邊,一邊還在琢磨著等治好了傷如何能夠跟他好好談。
用強自己是絕對吃虧的,隻能迂回了。
爹爹,爹爹的爹爹,爹爹的爹爹的爹爹,在天之靈保佑渝兒吧,一定不能失手。
大帳之內,幾十名軍醫垂首站成一排。
魏景山的軍醫可謂是南錦醫術最高的大夫了,當年離宮時官家特意從太醫院挑選一大批骨幹人才隨軍出征,這些年南征北戰,又從民間征召了大批高手大夫。
如果說連他們都無力回天了,便定是無計可施命不久矣。
兩名傷員麵如土色昏死過去。
“下官等實在無能為力,還請將軍責罰。”軍醫們齊齊下跪請罪。
但凡跟過魏景山的人都知道,這位天下無敵的將軍最是愛惜將士,尤其對於追隨他多年的老兵,即便病入膏肓也絕不會輕言放棄。
這一次,班師回朝的五萬定贏軍大多是老病傷殘的將士,他們跟隨他多年,衝鋒陷陣生死相依,如今將軍要親自帶著他們回家,讓他們闔家團聚。
這也是魏景山得軍心的原因之一,他重情,重義,言出必行,拿他們當親人。
魏景山麵色蒼白,沒有回答,眼神卻依舊堅定不移。
“你,可以嗎?”蘇止渝聽到問話,對方沒有看她,但是她仍舊感覺到了千斤壓頂的力量。
蘇止渝挽起袖子,露出兩節白蓮藕一樣的胳膊,輕輕觸碰傷口邊緣,仔細觀察傷勢,又詢問了一下二人的情況。
這兩名傷員傷勢是最嚴重的,一人膝蓋處皮開肉綻,鮮血噴濺而出,已經露出了白骨。
另一人傷在肩部,症狀相似,卻更加慘不忍睹。
連日趕路,他們依然堅挺,卻已經耗費所有,實在支撐不住了。
片刻後,她心下了然。
“傷勢很重,治療難度很大,但,並非不可醫治。”蘇止渝專注地繼續查看傷情,“我願嚐試鋼針接骨。”
一語既出,眾人駭然。
“使不得啊。”跪在軍醫第一個的老者麵色驚懼,“萬萬不可,這豈不是要了他二人的命。”
魏景山皺了皺眉頭,“何為鋼針接骨?”
“就是將鋼針刺入骨頭內固定,後期取鋼針時可以直接從外部拔出。”
蘇止渝說得很淡定,麵色如常。
魏景山聽懂了,這是難度奇大的,先不說傷員會不會忍得住這種劇痛,就算忍住了,這傷都在關節處,大夫的手法將是最大的難題,稍有不測便會提前結束這二人性命。
“姑娘,使不得。”一名軍醫慌忙製止。
“姑娘所說的這種方法書中確有記載,但是據下官幾十年太醫院經驗來看,此法根本無人做到。”
“是啊,下官一生行醫也隻見識過一人可以做到,而此人早已不在人世。”
“是啊,姑娘三思啊。看姑娘如此年輕,還是不要嚐試了,這萬一……反而更加糟糕了。”
“是啊姑娘,你太年輕了,這種醫術不可能達到的。”
……
大家紛紛阻止。
蘇止渝知道他們說的隻有一人可以做到,而那人,便是她早已離世的父親蘭伯庸,曾經太醫院的院判大人。
魏景山見她垂頭不語,但神情卻異常堅定。
“你,可有把握?”
“沒有把握。”蘇止渝開始重新卷起自己的袖子,“但,懸壺濟世為蒼生,我定會全力以赴。王爺若信我,我便一試。”
蘇止渝頓了頓,看向魏景山。
“王爺,我有言在先。軍隊還有半月便可到達順京,即便耽擱也不會太久,堅持一下,這二人也許能夠活著回到家,但是必定也會死在家中。”
蘇止渝看到魏景山的眸子一顫,繼續說道。
“如果現在醫治,還有徹底治愈的希望,當然,也可能一命嗚呼,請王爺定奪。”
片刻的肅靜。
魏景山望著眼前人篤定的眼神,自信的神態,這是強者在宣戰。
他毫不遲疑。
一聲令下,營帳內沒有人再敢說半句反對之詞。
所有人退出大帳,蘇止渝隻留了幾位資曆最老醫術最高的軍醫從旁協助。
大帳外,魏景山靜靜地等待。
他不知道,將兩個伴隨自己八年出生入死的老兵交到這個乳臭未幹的臭丫頭手裏,究竟是對是錯。
但是,對方堅毅的眼神,讓他無法拒絕。
“好一句懸壺濟世為蒼生。”
魏景山心裏的壓力莫名減輕了幾分,嘴角揚起一個微不可見的弧度。
日落西山,晚霞映照在這片大地上,紅彤彤一片。
已經三個時辰過去了,帳內毫無動靜。
“王爺,要不要屬下進去看看?”
杜威有些擔心,他知道自己的主子有多愛惜他手下的每一個人。
“不用。”魏景山淡然道,“沒有動靜就是最好的動靜。”
正說著,一個柔弱單薄的身影走出營帳。
蘇止渝看上去疲憊不堪。
夕陽從背後照到她的身上,給整個人鍍上了一層金色,越發顯得盈盈弱弱。
“如何?”
“回王爺,傷員已無大礙。”
“蘇姑娘小小年紀醫術如此了得,這兩位傷員休養後便連殘疾都不會落下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真乃高人也。蘇姑娘不僅醫術了得,竟然縫合技術驚為天人。那肩胛,膝蓋,縫合之後竟然絲毫看不出痕跡,簡直如完好無損一般。”
“是啊,蘇姑娘妙手回春再世華佗,臣等佩服得五體投地。”
“真是奇女子,老臣從未見過如此醫術高超之人。”
……
從大帳內走出的軍醫們個個激動地連連誇讚,個個豎起大拇指。
他們佩服真有本事的人,徹底為蘇止渝的醫術所折服。
魏景山心中暢快,麵色依然不改。
他看到那小小的臉上露出的燦爛笑容。
那是屬於勝利者的笑容,自信,驕傲,不可阻擋。
他懂。
“多謝姑娘。”杜威上前代自家主子鄭重地行了一個抱拳禮。
“姑娘勞累許久,定是乏了,我們王爺已為姑娘備了帳篷和酒菜,姑娘今日先歇下。”
“那,我們……”蘇止渝看向魏景山。
“明日。”魏景山沒等她說完回答道。
他知道她心裏想的事。
蘇止渝點點頭,一背手,大步流星地從魏景山身邊走過,揚起鬢角的一縷秀發,飄到了魏景山胸前,一絲清甜的味道。
“你們王爺說話隻會崩兩個字嗎……”
杜威:“……”
魏景山略有恍惚。
不知是因為她剛才的話,還是因為那清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