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城區

嚴寒過去了,氣溫約略地有些回升。在有太陽的日子裏,陸義陽會帶著我從院子裏的小門出去。在我們這個住宅區的後麵,隔著一條桃子竹笆弄,是一片高低錯落的老房子。相傳這裏之所以被稱為“桃子竹笆弄”,是因為早年間這裏還是一片水田,依田而建的農舍喜歡圍種小青竹、木槿花來當籬笆,如今人居擴充,這番鄉村生趣早已了無影蹤,而這充滿詩意的弄堂名字倒是保留了下來,讓人忍不住遙想當年。在弄堂的西南角,有一口深井,是小區居民和這裏的老城區居民共用的。冬季是枯水期,我們從井口朝裏張望,隻看見幽深的井底漂浮著一些枯枝落葉,往裏麵大喊一聲,可以聽到沉悶的回聲。丟一顆小石子進去,半天也會聽到“咚”地一聲。井台邊布滿青苔和裂痕,看上去是很有些年頭的。陸義陽說,也許比老阿婆還要老。

他說的這個老阿婆,住在弄堂口的一所年久失修、石灰剝落的老房子裏,是個“五保戶”。說不清她到底有幾歲了,她的背已經完全佝僂了,臉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皺紋,連牙齒都掉得差不多了。即便這樣老弱了,她還在自食其力,在天氣好的日子裏,我們常常看到她坐在自家門口,曬著太陽,守著一甕的鹹鴨蛋和一個香燭攤子。鹹鴨蛋一毛錢一個,用筷子一戳,就有紅色的油“咕嘟咕嘟”冒出來,這裏的居民全來買她的鹹鴨蛋。除了賣鹹鴨蛋和香燭,平常她還念經,一疊黃色的抄經紙用紅紙仔仔細細包了,疊得方方正正,上麵用小楷寫著“妙法蓮華經”、“地藏經”、“大悲咒”等字樣,出售給有需要的居民,因為她長年吃素,念經又勤謹,生意也是很不錯的。在天氣不好的時候,她就坐在門裏麵,繼續做生意。

縱然是這裏最資深的居民,也說不清楚老阿婆的來曆。有人說她曾是陳家的一個小妾,為大房所不容,又沒有生育,便趕了出來。有人說,她解放前曾做過妓女,解放後一直沒有嫁人。但她顯然是有文化的,還寫得一手毛筆字,在她那個年代是不多見的,於是也有人說她本是個大家閨秀,被人誘騙了出來後又被拋棄……總而言之,誰也不知道她為什麽就成了“五保戶”。然而,那一定是一個不幸的故事。這裏的居民看她生活困難,常接濟她一些,買鹹鴨蛋的時候也會多給個一毛兩毛。

她看見孩子是很高興的,有時會從被油浸透了的粗草紙包裏抓幾個金棗亂蟲或者幾片紹興香糕塞到我們手裏。我看那糕點都有些黑乎乎的了,便隻是攥在手裏,等出門後再丟到陰溝裏去。然而陸義陽卻是毫不在意,一把就放進嘴裏嚼著。

老阿婆有時心情好,生意又不忙的時候,會跟我們講孫雞頭、徐文長和“壽頭女婿”的故事,我印象很深的是一則《孫雞頭抬料(糞)桶擔》的故事,說的是有一位老人挑著一擔料(糞)正要翻過石拱橋,這時孫雞頭上前相助,和老人一起將一桶抬過橋,放在了路邊,老人欲抬第二桶時,孫雞頭離開走了,並說:“你老真不識抬舉,一桶已幫你抬過了,還不知足!”這樣老人的一擔料,各放在河的兩岸,要抬起來更增加了麻煩。“孫雞頭抬料桶擔”成了我們這裏的俗語,意思說名曰幫忙,實為捉弄人的現象。還有“壽頭女婿”給老丈人拜壽,結果洋相百出的故事,用方言講來格外風趣好笑。我和陸義陽常常聽得“哈哈”大笑。長大以後,我才知道,原來孫雞頭和徐文長都是真有其人,隻有那“壽頭女婿”是虛構的人物。他們三位的故事在小城裏經久不衰,但凡是在小城長大的,大概沒有誰沒聽過他們的故事。

從老阿婆家拐個彎,就進到另一條弄堂,兩邊是不常見到的高大山牆,約有兩丈,是早先陳家大院留下來的馬頭牆,用來隔火的。過去沒有專門的消防力量,但是從遺留下來的老房子中,我們發現過去的消防手段還是很實用的,既有物質的,也有精神的。比如建造馬頭牆、隔火弄,還有在有些院子裏至今仍在使用的太平池、太平井,在天井裏置貯水的大缸。由此我也知道了,我家門口的那口大缸,也是用作這個用途的,幾乎每棟樓下都有一口。而有的老房子在屋脊上不厭其煩地布飾龍與龍子以祈求神水,在天花板上精雕細刻製作藻井,就是精神上求安慰用的了。

從隔火弄穿過去,就又是另外一條弄堂,要不是陸義陽領路,我肯定是要迷路的。老城區裏不知道有多少條弄堂連著弄堂,就像人體裏的神經一樣,聯係起了居民們的交通和訊息,豐富了人情往來。老城區就像是一座蘊藏著豐富寶藏的迷宮,實在是比我們的水泥格子小區有意思多了,極大地激發了我們探險的樂趣。弄堂裏多的是黑瓦白牆的平房,屋簷疊著屋簷,牆角連著牆角,但每間房子都不一樣,每間房子都有自己的特色。有的房子貌不驚人,裏麵卻安著考究的七彎大眠床,七彎上雕刻有精美的花檔和倒掛獅子;有的看起來破牆爛院,裏麵卻是一個令人驚歎的小花園,精心栽種著各式花草,其中不乏名貴的日本蘭花、五針鬆,一年四季異香撲鼻;有的院子裏種了文旦樹、枇杷樹、石榴樹等果樹,一到時令,沉甸甸的果實便掛滿枝頭,任由路人采摘……我們常在人家的道地裏進進出出,在晾曬滿衣服、被單的竹竿下鑽來鑽去捉迷藏,居民們並不責怪,頂多說上一聲:“小鬼頭!”

吸引我們的還有那些開在弄堂裏的傳統手工藝店鋪,什麽揪桶店啦、秤匠店啦、板刷店啦、竹篾店啦,看那些頭發花白、言語不多的老師傅們埋頭幹活,隻一會兒功夫,一個又一個精美耐用的成品便從他們粗糙的長滿老繭的手中脫胎而出,這創造性的勞動常讓我們又驚奇又敬佩。當然,最讓我們感興趣的還是糕點鋪。老城區有兩家糕點鋪,一家是“幹”的,一家是“濕”的。“幹”的那家賣的都是小城赫赫有名的傳統點心,什麽藕絲糖、豆酥糖、桔紅糕、金棗亂蟲(油棗)、甲糖、凍米糖、糖球等等,據說藕絲糖曾經是皇室貢品。“濕”的那家主要賣蒸食的點心,比如建房、生日等派發的大發饅頭,結婚、滿月時分發的紅綠顏色的角子,祭祀用的如意年糕、花糕、駱駝蹄等等,但最受歡迎的還是要數“南糕”,這個“南”在小城方言的發音裏是軟、糯的意思。做南糕用的是南方製作點心常用的水磨秈米粉,蒸南糕用的是四條木板圍成的正方形蒸籠,一格蒸籠一次能蒸四四十六塊正方形的南糕。混得熟了,有時我們會跑到後廚看師傅做南糕,看他先用篩子將粗的秈米粉篩落在蒸籠內墊著的紗布上,然後舀上16垛圓形的間隔整齊、稠稀適中的豆沙餡,再仔細篩上細的秈米粉,直至細粉蓋過餡料並且平整,就可以上架蒸煮了。蒸熟後,再分成十六等分,每塊南糕都有一個餡,透過半透明的米粉能夠看到這個滾圓的黑褐色的餡,活像一片中式傷膏,所以也被叫作“膏藥糕”。吃的時候,底下還會墊上一片竹葉,拿起來又幹淨又方便,還有清香。每次都看得我們口水直流,一等開蓋,便急吼吼地掏錢買上幾塊,大快朵頤起來。吃完了,再繼續我們的探險。

弄堂彎彎繞繞,老城區熱熱鬧鬧,每次去總會讓我們有新的發現,從未讓我們失望過。有時陸義陽使壞,故意躲起來,就在我怕得快要哭出來的時候,又會突然從一個角落蹦出來,嚇我一跳,我不敢當麵抗議,怕他真的把我丟下了,卻在跟著他走的時候,偷偷地把從牆角采來的帶刺的蒼耳,丟到他屁股上。在走街串巷的過程中,我們知道了很多新聞,哪家蓋了新房,哪家新娶了媳婦,哪家新抱了孫子,哪家的夫婦最喜歡吵架,甚至,連哪家的男人被捉奸在床,我們也都知道。在我眼裏,這個地方,不是簡巷陋弄,不是一片連著一片的破屋爛院,它是生動的,豐富的,有靈魂的。

從老城區躥出來,就到了老城根,老城牆不知道什麽年代就被拆掉了,如今隻剩下一截坑坑窪窪、高出平地許多的牆根,殘留著百多年前小城建城時的輪廓。過了牆根,就是傳說中的“護城河”,但這條河幾乎都已經被兩旁的垃圾填平了,隻剩中間流淌著一些黑色的河水,河岸上長滿了枯黃的狗尾巴草,有野狗野貓在垃圾堆中尋食。太陽已經西斜。陸義陽領著我,開始往回走。

那個冬天,因為陸義陽,我的黑白的世界,開始綻放出一些不一樣的色彩。然而每個夜晚,當我在台燈下看著書,做著作業,忽然抬起頭來,看見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的影子,隻覺得自己的心像那一口枯井一樣空洞,丟一顆小石子進去,老半天才能聽到一點回聲。我看不清楚自己的眼睛,看不清楚未來,一切都像這影子一般,模糊,虛空,形單影隻。

有一個夜裏,我正對著自己的影子發呆,忽然看見漆黑的夜空,升起一顆紅色的小火球。很快,“嗖嗖”,不斷地又有綠色的、金色的、藍色的小火球升到半空中。外麵有人在大叫:“放煙火啦!”我聽見窗戶被接二連三地打開,人們讚歎著那煙火的美麗。

我這才想起,馬上就要過年了。

往常過年的時候,爸爸都會為我準備很多的煙火。而今年——小張叔叔指著沙發上一堆煙火,笑著問我道:“小雪,這些夠嗎?”

我點點頭。那些煙火都夠我放一個正月的了。

除了煙火,小張叔叔還帶來了很多的年貨,豬蹄膀、雞鴨、海鮮、十幾斤重的小娃娃似的青魚……那被凍得硬梆梆的大黃魚、大烏賊擲地有聲,在水泥地板上濺起白色的冰屑。我們的廚房很快就被堆滿了。媽媽不停地勸他道:“小張,你不要再拿東西來了,我們倆吃不了這麽多。”小張叔叔每次都是點著頭,說著“就這些就這些”。然而,隔天,他又會帶東西過來。

我知道他在盡力彌補著我們,可是正因為他的彌補太用力太用心,反倒時刻提醒著我,爸爸就是因為救他而死的。我對他,越來越沒耐心,甚至不願意當著爸爸的照片跟他打招呼,見他來了,便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有時候他留下來吃飯,說到我轉學的事情,我也是一聲不吭地,隻顧自己扒飯。等他走後,媽媽說我“太沒禮貌”,我不說話,淚珠子卻從眼眶裏“吧嗒吧嗒”往下掉。媽媽見了,隻有歎氣。

好在那個年,並沒有我原先以為的那樣淒慘。過年前,舅舅從上海回來了,還給我們帶來了一隻日立彩電。在那個時候,黑白電視尚且還未普及,更何況是彩電呢!我們家有彩電的消息很快震動了隔壁,陸義陽一家都跑過來看。我得意地指著客廳五鬥櫥上的彩電,跟他們介紹:“這是日本原裝進口的哦!”

隻有媽媽似乎不是很高興,一味埋怨舅舅亂花錢。但是看到我那樣高興,便也不再多說什麽。我知道舅舅素來是最疼我們的,更何況如今我們成了孤兒寡母。我的外公外婆很早就過世了,媽媽和舅舅兩姐弟相依為命,感情非同尋常。媽媽高中畢業本來可以去考大學的,可是她為了供舅舅讀書,早早便參加了工作。好在舅舅很是爭氣,從上海交通大學研究生畢業以後,進入科研單位工作,連年都是先進。舅舅自己住的是集體宿舍,平時生活是很節儉的,但是對我們卻很舍得花錢,常買了進口的巧克力、糖果、文具回來,讓我這個小城孩子早早就見了點世麵。

陸義陽自告奮勇地爬到樓頂上去裝天線,我站在院子裏,仰頭看見藍天白雲下,他搖曳著天線的勇敢的身姿,心裏不知為何,竟有一點小小的感動。舅舅在客廳裏照著說明書調頻道,他叫一聲“再轉轉”,我就當傳聲筒對著樓頂大喊“再轉轉!”舅舅叫“好了”,我又叫一聲“好了!”經由我們這樣的人肉電話,竟然也很快就把頻道調好了。

除夕晚上,吃了年夜飯,舅舅打開電視機,中央電視台的春節聯歡晚會剛剛開場。媽媽讓我去叫陸義陽,結果他們一家四口全來了。他哥哥陸義強從部隊裏回來過年,是個很精神的小夥子,也很客氣地給我們帶了東北的特產,一大塊醃製過的鹿肉。我一直想嚐嚐這鹿肉的滋味,媽媽卻舍不得吃,後來讓舅舅帶到上海去了。後來我寫信給舅舅還問這鹿肉好不好吃。舅舅回信說“好吃”,就再也沒有別的話了。也不知道是怎麽個好吃法,對我來說,至今是個謎。

大家讓我們三個孩子坐在沙發上,大人們則搬了凳子坐在一邊,先是稱讚了一通這彩電的質量真是不錯,畫麵確實比黑白的看起來有勁多了,又你推我讓地分發了一通炒瓜子、花生、橘子,媽媽往陸義陽的手裏塞了一把大白兔奶糖,把他高興地嘴巴都快咧到耳朵了。到主持人上台的時候,大家才真正安靜下來,全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了。

那一年的春節聯歡晚會放了哪些節目,我已經記不清了,回憶裏隻有一屋子的人擠在一起看電視的熱鬧、歡快。新房子從那一刻開始才真正變得像個家了。當我抬頭看到電視機上方爸爸的照片時,覺得連他都感受到了這過年的氣氛,臉上的笑都是不一樣的。

看完電視,陸義陽一家回去了,我看著那一地的瓜子殼、橘子皮、糖紙,那東倒西歪的凳子,那被坐得皺皺巴巴的沙發巾,心裏卻是異樣的滿足。

不一會兒,陸義陽就過來叫我。舅舅陪著我走到他家的院子裏,他哥哥已經點著了一隻“火樹銀花”,“砰”地一聲,從紙筒裏噴射出無數的金星、金線來,就好像搖到了一棵發財樹,紛紛掉下金銀銅鈿來。陸義陽點了兩根閃電棒遞給我。我們“哦哦”叫著,舉著閃電棒在夜色裏揮舞著,用火光畫出許多美麗的軌跡。舅舅又從家中搬來很多煙火,使我們可以更加盡情地燃放。當我們開始放“七彩龍珠”的時候,老城區裏不知道是誰也正在放這個,兩家不約而同地比起賽來,看誰放得更高。甚至於後來還用煙火打起仗來,互相去攻擊對方的“龍珠”,不料玩得過了火,一顆“龍珠”掉進了院子裏,把我們嚇得一跳,火星飛起來,還把我的新褲子燒了一個洞。還好媽媽並沒有責罵我。

在漫天綻放的美麗煙火中,我度過了第一個沒有爸爸的春節。

過完年,大街小巷都開始流行起費翔的《冬天裏的一把火》。陸義陽最先學會了,進進出出嘴裏都在哼這首歌。有時候他爸爸逗他,叫道:“陸義陽,來一首!”他毫不扭捏,站起來就開始又唱又跳,學著電視裏費翔的姿勢扭屁股、蹬腿、甩胳膊,居然也做得有模有樣,把我們樂得“哈哈”大笑。由此,我知道他除了看武俠小說這一項愛好外,還喜歡唱歌跳舞,雖然是野路子,但是也看出一點天分來,讓我這個五音不全的人很是羨慕。

正月裏電視台開始放《上海灘》,陸義陽又很快學會了“浪奔浪流”,誰也不知道他唱的是不是粵語,反正調子沒錯就是了。社會上很多人學許文強,穿黑色呢大衣,圍白圍巾,梳油光水滑的大背頭,還喜歡在嘴角叼一根牙簽。

有一天我和陸義陽去看老阿婆,在弄堂口,看見一個小夥子,就穿成這樣,推著自行車從我們麵前大搖大擺過去了。我以為陸義陽會眼紅得流口水,豈料他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回頭對我一笑,說道:“神經病!”我一聽,樂了,我們兩個相視“哈哈”大笑起來。

過年的時候,老阿婆被附近的熱心居民接回家中吃年夜飯。她很開心地跟我們講年夜飯都做了些什麽,有紅燒肉、白斬雞、大黃魚……雖然她不吃葷,但是看看也是很滿足的。我和陸義陽給她帶去了橘子和大白兔奶糖,她很高興,摸著陸義陽的手,說道:“小朋友,你將來會很有出息的。”

陸義陽聽了,兩隻眼睛亮閃閃的。

我忙問道:“那我呢?”

老阿婆就也摸了我的手,我感覺她的手雖然很粗糙,卻是非常地暖和,她笑眯眯地說道:“你將來一定會嫁個好老公!”

我一聽,臉“刷”得一下紅到脖子根。陸義陽在一邊“吃吃”地笑個不停。

我抽出了手,仍不死心地問道:“我是不是也會很有出息呀?”

本來想著老阿婆一定會說“也會有出息的”,豈料她居然說道:“女小囡,嫁個好老公最要緊哪!”

我的臉更紅了,扭頭就走。陸義陽跟上來,忍不住地在我身後偷笑。

我立住,轉頭瞪著他,生氣道:“你笑什麽!”

“沒什麽……”他話是這麽說,卻用手捂了嘴巴,笑得更厲害了。

“老阿婆都老糊塗了!”我氣得說道,扭身快步往前走。

陸義陽緊走兩步追上我,強忍著笑道:“沒有呀,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的!”

我想反駁他,可是卻不能說她不準,那不就是詛咒自己將來不能嫁個好老公嗎?我想來想去,隻好重重“哼”了一聲。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讓老阿婆摸我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