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竭盡全力

蘇辰記得米元思說過,若是遇到被陳千南禍害過的人,讓他送到京城來。

“冤有頭債有主。”米元思站在樹下,一本正經地同君維安交代著,“我們是為了大業,但他們確實失去了超出想想的東西。若能補償,竭盡全力吧。”

君維安幹笑一聲:“就你米家這資產,能經得起這一把又一把的賠償啊?”

米元思笑起。

他看著院子門口披著鬥篷走來的周啟和韓仁,目光落在了周啟身邊另一個陌生的身影上。

半晌,才有些驚訝的喚:“沈鈺?”

白色鬥篷的男人聽到自己的名字,頓了下腳步。

他猶豫了片刻,靦腆笑著,撩開了鬥篷的帽簷。

沈鈺的加入確實是個意外。

米家往上三代,有開國功勳,亦出過輔國大臣。

到了米元思這一輩,為國護國,不辱門楣的心已經刻在了他的骨頭上。

同樣是這種情況的,還有韓仁。

三代太子太保的韓家,一聽可以拔掉閹黨,幾乎是全家都要提刀上陣的架勢。

可沈鈺就不一樣了。

他是讀書人,普普通通的讀書人。

和在場的每一員不同,他是真的不懂武功,沒有任何防身的法子,也沒有勢力依靠,家族履曆寫出來,也就是一個“無”字足夠概括了。

沈鈺也知道他和米家韓家的差距,顯得有點束手束腳。

半晌,才上前兩步,拱手道:“小人聽聞米大人需要一個清清白白,抓不到把柄,機靈些,還隨時能赴死的人。”

他抿嘴,腰彎得更深了:“沈鈺願意做這個人。”

院子裏寂靜無聲。

米元思看著笑盈盈的周啟,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忙伸手將沈鈺攙扶起來:“……沈鈺,你……”

好好生活不好麽?平靜地過日子不好麽?

米元思話到了嘴邊,對上了沈鈺決然的神情:“請米大人一定要同意。”他說,“人生一世,空有一肚子詩書,卻因為閹黨專權,讓真正有見地,真正樂意為國奮鬥讀書人沒有上進的渠道……”

“若是犧牲我一人,就能拔掉閹黨,福澤天下後生,沈鈺要做這一人!”

米元思愣住了。

當時國子監裏最膽小,有事沒事都躲在最後麵,滿嘴“之乎者也”的慫包,竟然抱著的是這樣的覺悟。

他望向周啟,周啟仍舊笑盈盈地看著他,抬手示意,仿佛在說:你看著辦。

米元思又望向一旁的君維安。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槐樹岔子上,根本沒往這邊看。

這很君維安。

米元思抿嘴,沉聲道:“我有一計,可不動兵,也不政變,會在百姓不知不覺當中,徹底鏟除閹黨,讓皇家重新集權。”他看著在場所有的人,“但我們當中,可能會有人死得屍骨無存。”

樹上的君維安愣了一下。他看向米元思,坐正了身子。

“即便前方是如此不歸路,你們也要一路同行麽?”他問,“即使這件事,需要十年、二十年,亦或者更長的時間……”

他望著所有人:“你們,仍要參與麽?”

君維安想製止他。

可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周啟上前一步:“百姓能有衣麽?”

“能。”

“百姓能吃上飯麽?”

“能。”

“我做。”周啟沒有猶豫,他拍著自己的胸口,“若需要我屍骨無存,刀山火海,地獄九幽,赴湯蹈火,亦在所不惜。”

君維安闔眼,深吸一口氣。

他看著槐樹下的一眾人,想說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他想質問米元思,今日所言,明明和曾經不一樣。

可氣氛又烘托到這裏了,他算是哽住了。

那晚,五個人,歃血為盟。

天地為證,日月為鑒,不論出身和曾經,從今往後便是拜把子的異姓兄弟了。

周啟看著清朗的月光,在回東宮的馬車上笑盈盈說:“幫本宮找個人吧。”他說,“本宮想鍛造四把天下名劍,紀念一下這個日子。”

韓仁看著周啟,頷首應“是”。

隻是韓仁不知道,周啟要鍛造的不僅僅是劍。

為了保護所有的人,周啟明白,必須有兵權在手。

而虎符一直被閹黨操控,他必須換個思路,哪怕是……

重造虎符!

“韓仁啊……”周啟看著馬車外,“從今往後,千萬記得,本宮是大晉的癡傻太子咯。”

高懸的明月,普照山川大河的幽光,穿越了無盡的山海,滌**過每個人的靈魂。

大義當前,犧牲在所難免。

即便如此,米元思他們也隻能狠心去做。

可憐了無辜之人,可憐了卷進其中的百姓。

蘇辰望著姣姣明月,走在東山鎮夜晚的商街上。

看著冉冉升起的孔明燈,惶惶然覺得,身上罪孽又深重了一重。

“誰人的債,上來就是一千兩?”君歌跟在他身旁,有些不明白,“這條線已經指著閹黨了,再往上追查,蘇大人怕是會有風險哦。”

蘇辰瞄了她一眼:“我還當你不知。”

君歌咂嘴:“我又不是三歲孩子,如今大晉什麽形勢,除了紫薇宮裏那位之外,恐怕三歲孩子都知道。”

蘇辰搖頭,沉默不語。

沒有人比紫薇宮裏那位更清楚,也沒有人比那位更隱忍了。

隻是這些,他都還不能說給君歌聽。

蘇辰眼角的餘光瞄到了一家酒樓,靈光一閃,問道:“喝酒麽?”

這冷不丁的提問,讓君歌愣住了。

她看看酒樓,再看看蘇辰,腦袋裏問號轉了好幾圈,半晌才確定這男人不像是說笑話。

“案子還沒破呢啊!”君歌詫異道。

“八九不離十了。”蘇辰垂眼,“我有些話要同君大人聊。”他背手,轉過身,鄭重其事地看著君歌,“很重要的話。”

他的樣子嚴肅得讓君歌說不出拒絕的話。

“那就喝一下。”君歌點頭,“就一點。”

孔明燈下,東山的商街之中,蘇辰看著君歌不以為意的側顏,勾唇淺笑。

那晚,更楊瞧著眼前的狀況,支支吾吾半晌才說:“這……君大人醒來之後怕是會追殺您啊……”

打著說事的旗號,仗著她沒喝過梅子酒,一壺酒裏兌了小半包蒙汗藥。

兩口下去,話還沒說,君歌就睡死了過去。

“您這手法也太不厚道了。”更楊埋汰道。

蘇辰一邊將睡得人事不省的君歌打橫抱在懷裏,一邊側身撞開了客棧她房間的門:“有什麽不厚道。”他冷哼,“都是跟她爹學的。”

更楊啞然。

這話他還真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