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要去看祁涼打籃球?
蘇桃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屋子狹小昏暗,裏麵放了很多不用的廢舊體育器材,地上一層厚厚的灰塵,她摔倒在地上的時候激起灰塵陣陣,咳個不停。
方平成的臉隱在黑暗裏,她看不清他可怕的麵容,隻能護住自己盡量往後躲,捂住耳朵不去聽他口裏的辱罵。
門口放風的人疾步跑進來,在方平成耳邊說了什麽。罵聲戛然而止,他臉色明顯一變,甚至可以說是驚懼,整個人開始震顫起來。
蘇桃聽不清他們說話,隻顧著本能地躲避,都快要把自己塞進器材的縫隙裏了。
門突然被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從窗口透進來的稀薄陽光直直照在他身上。蘇桃眯了眯眼睛,還是看不清。
屋裏驟然安靜下來,方平成一看到那人立刻瑟瑟發抖,其他人能跑則跑,可那人也沒去追,而是直接大步走到有點精神恍惚的蘇桃麵前。
眼前一片黑暗,她的嗅覺和聽覺卻格外靈敏。
蘇桃能聽到方平成的求饒聲,也能聞到眼前那人身上的薄荷味道。
冰涼卻沁人心脾。
……
蘇桃被鬧鍾擾醒,她努力睜開疲倦的雙眼按掉鬧鍾,重新躺回**,閉著眼,卻怎麽都想不起來夢裏的詳細場景,隻覺得渾身疲憊。
成績很快就出來了,班長拿了成績單回來,班裏的人一窩蜂圍上去找自己的名字,時不時從人群裏發出幾聲哀號。
白北北也湊了回熱鬧,興衝衝回來,雙手拍在蘇桃的桌子上,嚇了蘇桃一跳。
白北北興奮地說:“桃子!我考了班級四十多名!我終於不是倒數了!”
蘇桃也為她高興:“真棒!要保持啊。”
“嗯!”白北北看了眼蘇桃在做的練習冊,“我也看了你的,第二十六名,年級榜第二百九十九名。”
蘇桃的數學雖然拉了分數,但這段時間她一直用心學習,多少還是有所提升的。她不驕不躁,點了下頭,繼續做題。
白北北伸手扒拉了一下趙洋,說道:“你挺厲害啊,班級第五。”
趙洋最近看不清黑板,新配了副眼鏡,戴起來更加斯文。他推推眼鏡,沒有太大的驚訝:“其實可以考得更好的,我數學最後一道題錯了。”
“我也錯了,”白北北說,“剛才從徐婧那回來,她也錯了,桃子你肯定也錯了。”
蘇桃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也錯了。
白北北把手放在蘇桃的肩膀上,順勢坐在了祁涼的位置上,問道:“涼哥去哪兒了?一上午沒見人。我強烈懷疑他背著我學習了!他語文竟然一百四十八分!比桃子你還高一名!”
“打籃球去了吧。”蘇桃向窗外望了眼。
教導主任還挺重視這次籃球比賽的,反正放他們在教室也不學習,不如讓常年“生病”的體育老師拉著他們去籃球場練球。
白北北問道:“哎,下節課是不是體育?”
趙洋給興奮的白北北潑了瓢冷水:“一定會被占用的,就咱班這次的成績,等著老師發火吧。”
說曹操曹操就到。
董明不聲不響地出現在教室門口,白北北跟耳朵裝了天線一樣聽到她掩在學生討論聲中的腳步聲,嗖地回到自己座位,趴低身子裝作學習。
前麵圍著成績單的同學有感覺後背發涼的,回頭看到沉著臉的董明,也都一一噤了聲,趕緊回自己位置上了。
很快班裏就斂聲息語,等著暴風雨的來臨。
董明拿起成績單走上講台,把成績單和教案一起摔在講台上,眼神淩厲地掃過每一個人,恨不得在每人腦子上開個口子看看裏麵裝的都是些什麽。
“一個個都以為自己可厲害了是嗎?看沒看到你們考的那個樣!整天都幹什麽呢?英語那麽簡單的題,咱班上一百二十分的有幾個?上課都聽什麽了?還有那數學,數學老師都說了題跟白給的一樣,都閉著眼睛答的題?還有那政史地,就上課說話來勁,你們有勁怎麽不往試卷上使?看看你們寫的那都是什麽!”
路和聽著董明訓話偷笑,被發現了。
“你笑什麽笑?你考的那是什麽玩意?白北北進步那麽多,高程還提高一名,怎麽就你好像粘在底下了?你現在是咱班倒數第一知不知道?心裏能不能有點數?換座的時候你別動,就在這兒待著,我看你能不能用心學。”
等訓得差不多了,上課鈴聲也響了,董明拿起教案一邊往教室外走,一邊說道:“體育老師有事,這節課自習,都好好反省反省自己錯哪了!”她頓了頓,“蘇桃,你出來。”
蘇桃抿了抿嘴,猜不到董明要幹什麽。
白北北小聲安慰她:“沒事,你進步了,她不會說你。”
蘇桃點點頭,收拾好桌上的東西出去了。
董明把蘇桃帶到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還有幾個老師在做自己的事情,董明對麵的位置原本是空的,現在有個學生坐在那裏,見有人進來才拿起筆裝作一直寫字的樣子。
那人一看到蘇桃,訝異地挑了下眉毛,轉了轉筆,笑了。
董明看祁涼笑就來氣:“你看什麽?你檢討寫完了嗎?”
桌上就一個本子攤開來,上麵隻有三個字“檢討書”,一看就是沒認真寫。
祁涼無所謂地聳聳肩:“這不思考怎麽改嗎?”
董明從鼻子裏哼出聲:“就你廢話多,覺得自己可能耐了是嗎?數學卷子就把最後一道大題寫了,怎麽其他題太簡單你不屑做嗎?趕緊寫!放學前交給我。”
“哦。”
董明又轉頭看向蘇桃,神色溫柔了不少。她先喝了幾口水,潤了潤剛才說幹渴的嗓子,然後拉過椅子讓蘇桃坐下。
“蘇桃啊,老師看了你這次成績,進步了,還不錯,就是這個數學成績……你沒有什麽想法嗎?”
董明見蘇桃沒說話,語重心長地說:“你之前那個事情吧……老師也能理解,都是這個年紀過來的。你住院休學半學期也沒影響學習,老師也很欣慰。但你看啊,你語文、文綜都不錯,要不你也不能選文科對吧?英語是薄弱一點,但這次考試也提高了,之後再好好學,也能提高不少。就差數學,偏科太嚴重了,這高考多吃虧啊!”
董明苦口婆心說了一大段,可蘇桃一直垂著頭不說話,她有點恨鐵不成鋼,說道:“你把數學卷子抄十遍吧,就在我這兒抄,寫完再回家。”
蘇桃默默應了,回教室拿東西,再回來時董明已經去聽課了。
她坐在祁涼對麵,把自己的東西一一擺好,開始抄卷子。第一道題她還沒抄完,祁涼就撕了張紙揉成團丟給她。
蘇桃把紙團撥到一邊,沒理。
“嗖”的一聲,又是一個紙團,落到她的本子上,蘇桃再撥開,他又扔。幾次反複,蘇桃終於忍無可忍放下了筆,她看了一圈周圍專心工作的老師,低聲說:“你能不能老實一點?”
祁涼蹺著腿說:“脾氣挺大啊。”
蘇桃往裏麵挪了挪,斜了他一眼。
祁涼舔唇笑了聲。
蘇桃恐怕不知道,敢這麽直接對祁涼發脾氣的隻有她,白北北都隻敢隨便開開玩笑。不過,她這樣子比平時隻知道悶頭做題可愛多了,他也就忍不住多逗了幾句。
“我數學好。”祁涼嗓音慵懶,玩著筆。
“關我什麽事?”
“我可以教你啊。”
“不用。”蘇桃想都不想就拒絕,就做了一道大題還好意思教人?
祁涼也不強求她,筆轉得飛起,點點頭說:“行,到時候別求著我叫爸爸。”
你想得美。
蘇桃偏過頭去不看祁涼,繼續抄著枯燥的數學卷子。祁涼也不磨嘰了,他熟練地寫完檢討把本子丟到一邊,肆無忌憚坐在椅子上玩遊戲,還打開了遊戲音效。周圍的老師聽到聲音看了過來,又搖搖頭失望地轉回去,沒管他。
蘇桃有些心煩,隨手撿起手邊的紙團丟過去,說道:“你小點聲!”
祁涼身子往旁邊一側,避開了紙團,大拇指不離按鍵,小拇指按著音量鍵直到靜音。
月考結束,老師都會把卷子講一遍,一節課上完,學生們筋疲力盡趴在桌上,不想看自己糟心的卷子。
前一節是董明的英語課,英語卷子答得慘不忍睹,她心情不好,罵了半節課才開始講題,到下課也沒講完一半。
白北北從早上開始就一直肚子疼,一直礙於董明的威嚴不敢動,老老實實忍了一節課,本想著下課就衝出去,董明卻沒有停下的意思。直到數學老師走進來,她再也忍不了,起身直直衝了出去。
“來這麽早……”董明和數學老師打招呼,瞥見好似踩了火箭的白北北,罵道,“白北北給我跑慢點!走廊不能瞎鬧!”話音未落地,白北北就跑沒了影,她氣得把教案摔在路和的桌子上。
路和一個激靈,心裏求著趕緊換位置,他真的不想再繼續在老師眼皮子底下為非作歹了。
數學老師和藹地笑笑:“小同學急著上廁所啊,可以理解。”她衝底下的同學揮揮手,“要去的趕快去啊,今天要講的有點多,老師提前一點上課啊。”
數學老師深知他們求知若渴,特地犧牲自己的時間提前上課給他們講卷子,本來要上廁所的一些人忽然不知道是走是留。
董明又跟數學老師交流幾句,把教室交給她,走到門口停下來盯著班裏,等班裏學生都老實安靜下來才離開。
數學老師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走上講台,說道:“都安靜啊,老師要開始講課了。”
從辦公室回來的蘇桃習慣性想拿白北北的卷子幫她修改,一轉頭才發現沒人。白北北去廁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蘇桃隻好拜托祁涼找一下。
祁涼桌上放著一張紙巾,上麵畫了格狀線條和黑點圓圈。蘇桃瞟了一眼就知道是五子棋,他和白北北膽子也大,在班主任的課上還敢走神。
“祁涼,你能幫我找一下北北的數學卷子嗎?”
祁涼還拿著蘇桃上次借他的那支筆研究棋局,聞聲放下了筆,低頭在白北北的課桌裏找了找,又在她書包裏找了找,搖頭說:“沒有。”
蘇桃探頭看了看,又不能自己過去找,隻好轉過身。
她沒一會兒又轉過來,問道:“你的呢?”
蘇桃說完,微微抿著嘴,莫名有點緊張。
祁涼眯了眯眼,幹脆地說:“扔了。”
意料之中。
蘇桃把自己的卷子拿過來,說道:“我的借你吧,要不然你和北北都沒卷子了,一會兒老師提問就答不上來。”
數學老師上課喜歡提問,還喜歡按順序來,中間的位置尤得她的青睞。
蘇桃主要是為了白北北,順便跟祁涼客氣一下,祁涼也明白。他低頭看了看卷子,覺得有點可笑,說得好像有卷子他們就會聽課一樣。
他把蘇桃放在桌上的卷子往自己這裏移了移,“哦”了聲。
蘇桃轉了回去,和趙洋共看一張卷子。
她最近不單單散著蘑菇頭,偶爾也會變著花樣紮一下頭發,露出精致的耳朵,耳垂粉嫩,沒有打耳洞。在這個愛美的年紀,像蘇桃這樣樸素不著重打扮的女生已經很少了,但依舊勝過那些靠著外部粉飾的人。
祁涼一直知道蘇桃是漂亮的,清秀不驚豔,但耐看。
蘇桃的卷子也很幹淨,選擇題、填空題都寫上了,大題也畫了輔助線。祁涼翻了翻,發現一件事,上麵的字—漢字、數字和字母中間的空隙都被塗黑了,還都塗得很好,沒有溢出邊緣。
他有些忍俊不禁,蘇桃考試的時候是有多無聊?
高程也在偷看蘇桃,瞧見蘇桃把卷子給了祁涼又氣又悶。這要是坐在蘇桃後麵的是他,哪還能輪得到祁涼?高程始終有種莫名的自信,覺得蘇桃現在不搭理他就是在欲擒故縱。
別人做這種事情他會嫌無聊,但蘇桃這麽做,他還挺樂在其中的。
白北北是踩著上課鈴進來的,她敲了敲門,數學老師推了下眼鏡,讓她進來了,等她坐下,被打斷忘了講到哪兒的數學老師叫人起來答題:“高程。”
高程怎麽也沒想到老師會從後麵開始叫人,他斜站著,沒個正行,懶懶散散地答道:“不會。”
“我還沒說哪道題,你就說不會,這給你囂張的,不會還理直氣壯!路和,你來說我剛才講的那道題。”數學老師敲敲路和的桌子。
路和看了眼自己空白的卷子:……
祁涼轉著筆,見白北北萎靡地趴在課桌上,低聲問:“你數學卷子呢?蘇桃要。”
“在路之遙那裏,”白北北有氣無力地回答,“他說要研究研究咱們學校的題。”
祁涼並不在意卷子的具體去向,他就是隨便一問,隻是聽到路之遙的名字的時候,不耐煩地“嘖”了聲:“你還認真了?”
白北北瞅他一眼,說道:“女生都喜歡學習好的啊。”
祁涼是真的不知道路之遙那種清高的學霸哪裏吸引到白北北了,他冷笑道:“都喜歡?”
恰好蘇桃偷著轉過來問白北北的情況,祁涼踢了踢她的椅子,問道:“你也喜歡學習好的?”
蘇桃奇怪地看了祁涼一眼,想了想才說:“一般都不會討厭吧。”學習好可以輔導自己學習,也會溫柔講解,才不會像他那樣沒耐心,動不動就要欺負她幾下。
祁涼冷漠道:“哦,是嗎?”
“北北怎麽了,不舒服嗎?”
白北北搖搖頭,瞥了旁邊的祁涼一眼,衝蘇桃做口型:“大姨媽。”
蘇桃看懂了,她把自己的保溫杯擰開遞給白北北,說道:“喝點熱水吧,下課給你買紅糖。”
白北北接過來放到桌角,繼續趴在桌子上,又覺得不舒服,從書桌裏拿出兩本書墊著打算睡一覺。臨閉眼前,她跟祁涼說:“涼哥,講到最後一道大題的時候你記得叫我,我要不醒,你就錐刺股給我弄醒。”
祁涼把她衣服上的帽子扣在她頭上:“睡你的吧。”身體不舒服還想著學習,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一個特別刻苦的學生,不就是為了在路之遙麵前顯得愛學習一些嘛。
數學老師講得意料之中的慢,一節課過去他剛剛講完第一版,下課鈴聲伴著眼保健操的音樂響起,數學老師看了眼鍾,說道:“占用大家一些時間啊,繼續看卷子。”
門口來了幾個巡邏的學生,是來檢查做眼保健操情況的,見教室裏的學生都低著頭,心裏大概也有了數。數學老師衝他們笑了笑:“你們先去檢查其他班級吧,我再講兩道題。”
數學老師的兩道題講完估計整個眼保健操的時間都不夠。
數學老師拿著卷子在黑板上寫數字,說道:“這次最後一道大題很有迷惑性啊,但是不難,三個班竟然隻有一個人寫對了。其實代入公式以後就很簡單的,你看看你們寫的都是什麽?這道題我講一遍,沒聽懂的話下課找祁涼去問。好了,現在看黑板。”
祁涼的名字一出來,全班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蘇桃沒有回頭,她想起之前在教師辦公室裏祁涼說的話……這人隻做了一道大題還對了,為什麽不全寫?學霸任性嗎?
祁涼散漫地抬起頭,眾人瞬間轉回去看黑板。
大佬非凡人所及,還是不要看了。
祁涼視線淡淡的,抬腳踢了下白北北把她叫醒,白北北迷迷瞪瞪的,扭頭又睡了過去。
祁涼翻了個白眼,還錐刺股,地震都醒不了。
臨課間操集合前,數學老師才放人。學生們一窩蜂衝出去,怕遲到扣分批評。
數學老師說最後一道題簡單,蘇桃是一點都沒聽懂,什麽f(x),什麽k值,什麽取值範圍,蘇桃深刻懷疑自己連方程都不會解了。
她就算記下了老師寫的步驟,也一頭霧水。
盯著卷子半天,她泄了氣,默默轉頭看向身後逃了操的祁涼,心想:要問他嗎?可是之前才拒絕了他的好意,他應該不會那麽小氣吧?
祁涼抬眼看到偷看的蘇桃,揚起嘴角問道:“偷看我?”
蘇桃沒有被發現的窘迫,她目光殷切,抿了抿嘴唇,試圖放低姿態,小聲喊:“爸爸。”
祁涼差點被她的話閃了腰,他震驚地看著蘇桃,半天才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這也沒發燒啊?
窗外的音樂已經變成《運動員進行曲》,各班學生排成整齊的隊列往回走。
祁涼說:“你抽什麽風?”
蘇桃扯過他桌上的卷子,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說道:“教我最後一道題吧,我實在是聽不懂。”
祁涼沉默兩秒才說:“其實,這題高考不會考,太簡單了。”
他真的不是在影射她太笨嗎?
看在還需要他講題的份上,蘇桃忍了。她雙手合十,求人的樣子做得非常到位。
祁涼瞧她這副生動的樣子忍俊不禁,拿起筆敲了敲她的腦袋,說道:“下次不用這麽客氣,叫哥哥就行。”
“好的,哥哥。”學習麵前認親算什麽,蘇桃清脆地叫了一聲,比那聲“爸爸”還致命。
祁涼手一抖,被自找的騷話嚇得筆掉在桌上,滾了下去。
一上午白北北都在睡覺,吃中飯回來也直接趴下,看得出是真的難受。
蘇桃回頭看了看熟睡的白北北,拿起水杯出去了。她到超市買了紅糖,用熱水衝開給白北北帶回去。紅糖緩慢融化在熱水裏,她邊走邊晃,水漸漸變成紅褐色。
快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她慢下了腳步。
祁涼和紀末修站在班級門口說話,兩人不知道在聊什麽,祁涼臉上竟然也帶了少許的笑意。
冬天陽光沒什麽暖意,薄涼卻照樣燦爛,照在人心裏倒是暖烘烘的。
蘇桃其實知道的,祁涼並不像外界傳的那樣可怕,他在她麵前笑的次數就挺多的,雖然不是欠揍就是嘲笑她,但……人還不錯。
要是講題的時候,不總動手動腳敲她頭就好了。
紀末修看到蘇桃客氣地打了招呼:“蘇同學你好呀!”他不像陸天那樣嘴欠,愛套近乎,他明白祁涼對蘇桃有明顯不一樣的地方,知道適當保持距離。
蘇桃對他靦腆地笑笑算是回應。
祁涼倚在門邊,單手插著兜,低頭看她。
蘇桃像沒注意到祁涼一樣,轉身想要進教室,他沒動,她就側了身子。祁涼含著糖,裝作不經意伸長腿攔住她的路。
蘇桃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毛,喊道:“讓一下。”
祁涼仿佛沒聽到,繼續和紀末修說話。
紀末修瞧了瞧逐漸氣惱的蘇桃,再瞧了瞧鎮定自若的祁涼,心裏歎氣:祁涼竟然也會做捉弄女生這種事情了。
蘇桃提高了聲音:“祁涼,讓我進去。”
“就那數學老師講得太慢了,好像在教小學生,幾句話能解決的題非要拖個十分鍾……”
“祁涼!”蘇桃不僅喊了他的名字,還像被踩到尾巴奓了毛的小貓,惱火地盯著他,微翹的眼角還真有那麽幾分威懾的樣子。
祁涼這才分出眼神給她,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冷冷淡淡地說:“看到我了?”
敢情是因為剛才她跟紀末修打招呼沒理他?蘇桃氣得說不出話,又惱又無奈,多大人了這麽幼稚。
祁涼微俯下身,靠近蘇桃一點,小聲問道:“這麽盯著我幹什麽?才知道你涼哥帥?”
蘇桃抿著嘴繼續瞪他,隔了一會兒冷靜下來,才假笑著說:“是,可帥了!帥得驚天動地、慘絕人寰!”她一腳踢向他的小腿,推開他跑進教室。
祁涼“嘶”了一聲,揉著腿,這得下了多大力氣,真疼。
紀末修接住倒過來的祁涼,嘲笑他撩妹失敗:“把小仙女逼得罵人,還動手了,涼哥你也真是……”
見祁涼眼神掃過來,紀末修求生欲爆棚,將“活該”改成了“牛”。
祁涼沒法對蘇桃撒氣,隻能給了自家兄弟一拐子。
紀末修笑著躲開,說道:“不是,真的,哪有你那麽跟小姑娘說話的,那不是流氓嗎?誰會喜歡這種自大狂?要講究說話的藝術。”
祁涼想起高程那傻子成天莫名自信的樣子的確挺煩人的,於是問紀末修:“我還需要藝術?”
紀末修看著祁涼那張臉沉默了,心裏憤憤地抱怨了一下:仗帥行凶啊!不能忍,忍不了,可惜打不過。
蘇桃氣衝衝回到教室,發現白北北已經醒了。白北北沒聽到他們說話,但看蘇桃這樣子就猜到估計是祁涼又欺負她了。
“桃子,你別介意,涼哥就那麽欠,他就跟熟人這樣。”
誰跟他熟?
蘇桃把火氣壓回去,讓白北北喝了溫熱的紅糖水。白北北幾口喝完,皺了皺臉,紅糖是糖,可真的有很濃的藥味。
她重新趴下,跟蘇桃撒嬌哼哼:“桃子,你說得對,這種疼真的太難以忍受了,你是怎麽承受這麽多年的?上輩子簡直是折翼的天使!我不該背著你偷吃雪糕和辣條,活該受罪。”
蘇桃好笑又心疼:“以後別吃了。”
白北北吸了吸鼻子:“嗯,我錯了,下次還敢。
“不是。
“不敢了。”
白北北轉過頭去裝睡,吐吐舌頭,一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次考試各科成績都不怎麽樣,老師們上課前總要先敲打敲打他們才開始正式上課。
蘇桃坐得筆直,全神貫注聽著老師講題,身後一個紙團砸過來,在桌子上滾了滾。蘇桃一愣,遲疑一下才拿起了紙團放到課桌下,瞄了眼講台上的老師才展開。
祁涼飛揚的字體寫著:“下個月白北北生日,我們給她辦個生日會,你來啊。”
蘇桃就知道,祁涼他們一定會給白北北慶祝的,她和白北北不可能有機會單獨慶祝。她把皺巴巴的紙放到桌上,一筆一畫寫了回複,反手放到身後祁涼的桌子上。
祁涼打開一看,隻有一個“嗯”,兩個口因為連筆有些圓滑。
一個字都不多說。
祁涼蹺著腿,靠在椅背上晃了晃,繼續寫:籃球賽你也來。
蘇桃瞪著第二次丟過來的紙團氣悶地放下了筆,他是真的不怕老師發現啊!這欠揍的語氣,她都能夠想象出祁涼本人說出來是什麽樣子。
她下筆重了些,又還回去。
蘇桃:“不去,我要去曆史競賽。”
祁涼:“競賽上午就結束了,別把我當高程那傻子。”
蘇桃沒來得及回他,又一個紙團丟過來。
祁涼:“白北北肯定要給我加油的。”
蘇桃畫掉原來寫的“不”字,改成了“去”。
祁涼攥著那張紙心情不爽。
哦,他讓去就不去,白北北在就去,怎麽她是白北北的愛寵?到哪裏都要跟著?
祁涼把手裏的紙團握緊丟進桌膛,盯著旁邊睡得天昏地暗的白北北看了眼,氣得用筆虛空敲了一下她的頭。沒幾分鍾,他又在亂七八糟的桌膛裏找到紙團,展開壓平到一個角都不翹了,才把它夾進了書裏。
北方十一月開始供暖,在教室裏都要脫外套,隻穿著毛衣和薄薄的校服外套,有時候甚至要把袖子往上麵挽一挽。家裏卻全然不同,供暖效果不好,還要早點打開電熱毯,這樣睡覺的時候才暖和一些。
主臥的門關著,蘇父一如既往躺在**玩手機,隻在吃飯時出來,也沒有問過蘇桃的成績,蘇桃懷疑他根本就不知道考試的事情。
她坐在客廳裏寫作業,廚房門開著,冷風從窗戶縫隙透進來,手凍得有點僵,她放下筆搓了搓手,活動下關節,拿起冰涼的手機準備查單詞。
開門的聲音傳來,蘇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手裏還拎著個袋子。蘇桃聞聲抬頭,識別不出袋子裏裝了什麽,勉強辨認出是幾個長盒子。
蘇母把袋子隨手一放,裹著一身線香的味道走到桌邊,看到她拿著手機,臉色不悅:“都什麽時候了還玩手機?你們班主任今天給我打電話了,發了成績單給我,說你數學成績不行。就你這天天玩手機怎麽能學習好?跟你爸一個樣!再玩我就把你手機給摔了!”
蘇母身上線香的味道很濃,蘇桃瞟了眼放在椅子上的袋子—她買了拜佛的香。
聽了董明一頓訓現在又要聽蘇母的,蘇桃心裏實在是有些疲憊。
她沉默地把東西收拾好,拿著手機回了房間,把次臥的門也關上了。她也沒了學習的心思,索性把書包收拾好,爬上了床。
電熱毯提前預熱的暖意瞬間包裹住她,她往裏又縮了縮。
成績單發給了蘇母,蘇母卻隻聽到老師說數學成績不好,怕是根本就沒有點開成績單看。蘇桃望著天花板,扯了扯嘴角,像是早就已經料到蘇母會這個樣子。
從小到大,蘇桃在蘇母眼裏都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並不優秀,也不爭氣。
初中蘇桃的成績在中下遊徘徊的時候,蘇母就有心思讓蘇桃退學念中專,是蘇桃倔強,死活不去才作罷。她考上高中那天,蘇母特別高興,給她買了塊小蛋糕慶祝,說:“沒想到你考上了,挺好,要不然我還得想辦法給你找個活幹。”
那塊蛋糕後來被蘇桃放在桌上,一直沒吃,直到壞掉她才扔了。
蘇桃想不通自己到底哪裏差,以前的成績算不上很好,但也不是很差。其他成績墊底學生的家長都在考慮怎麽提高自己孩子的成績,她的母親卻先幫她想好了退路,而她的父親從來不關心她的事。
父母以前就是這樣,一個自以為很稱職,而另一個不盡責任,所以這段婚姻才走向終結,名存實亡的家庭才徹底破碎。
蘇桃歎了口氣,用被子嚴嚴實實裹住自己,閉上眼睛睡去了。
曆史競賽那天是周六,地點在重點高中。蘇桃和白北北約好吃早飯,起得早了些,在父母還睡著的時候就出了門。
前一天晚上下了雪,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白雪,一踩一個腳印。蘇桃可能是小區裏第一個出門的。為了美觀,她特別注意腳印的方向,在一片白色中踩出了一排齊整的腳印。
兩人去了城東的包子鋪,早上店裏聚集了很多學生,他們穿著重點高中的校服,留著相似的短發和寸頭。
白北北在嘈雜聲中湊近蘇桃耳邊,小聲說:“桃子,你看這兒像不像勞改所?”
蘇桃用一個包子封住了她的嘴。
在別人的地盤說別人的壞話,也要注意一點啊。
白北北向來食量大,蘇桃一個包子還沒吃完,白北北就已經吞掉兩個了。白北北吸著豆漿,看蘇桃小口咬著包子,覺得她這個閨蜜真的是越發可愛了,以後誰能娶到蘇桃這麽可愛的女孩子,那人上輩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
白北北在兜裏掏了掏,拿出一個護身符放到桌子上。
“我這次考試不是不錯嗎?我媽覺得考大學有望,就領我去鹿取山上一所寺廟拜了拜,她還讓我謝謝你。”
“謝我做什麽,是你自己學習的結果啊。”
“沒有你,我也不學習,是你監督有方,”白北北說,“‘鹿取’不和‘錄取’同音嗎?據說挺靈的,我就順便給你也求了一個。正好這次競賽能用上,得獎了請我吃飯啊!”說完又停下來,給她一個曖昧的眼神,“據說還能保姻緣。”
姻緣什麽的就算了。
蘇桃愣愣看著桌上紅黃色的護身符,被豆漿的熱氣熏得眼紅。她小心拿起來捧在掌心裏,小聲念叨:“不一定能得獎呢。”
白北北一口幹了剩下的豆漿,拿過盤裏最後一個包子塞進嘴裏,說道:“嗨,我閨蜜肯定厲害啊!”
蘇桃鼻子有些酸,她喝了口豆漿,用甜香濃鬱的味道把心裏的酸澀壓下去。
“然後我生日的時候你用獎金買一身超級好看的衣服驚豔全場!”白北北想著那場景就開心,“哈哈哈,桃子你超棒的!到時候我再給你介紹路之遙啊!”
蘇桃的笑容僵在嘴角,嘴唇逐漸抿成一條直線,她不想打斷開心的白北北,又浮起一點笑意點了點頭。
吃完飯,白北北就去找祁涼他們了,蘇桃一個人進了重點高中的校門。
重點高中在前幾年重建過,塑膠跑道和草坪都是新的,蘇桃踩著還有些不太習慣。
她沒等到白北北的介紹,先在競賽現場門口看到了路之遙,他被幾個人圍著說話,女生居多。他臉上笑容燦爛,帶著與生俱來的自信。
不得不說,路之遙的長相在學霸裏真的算不錯的了,但在蘇桃心裏,再好看也是豆腐渣。
她撇撇嘴,視若無睹地走開了。
哪裏好看,還沒有祁涼一半帥氣。
出乎意料的是,她在場館裏看到了和其他老師進行業務交流的陶元亮。她知道陶元亮挺重視這個競賽的,但沒料到他會親自來一趟。
蘇桃上前打招呼:“老師好。”
陶元亮瞧見蘇桃就開心,他這個學生不穿校服更惹眼一點,乖巧又伶俐。他給蘇桃介紹了重點高中的老師,她也一一打了招呼,大方得體。
重點高中的老師也誇道:“你這學生不錯,招人喜歡。”
誇兩句陶元亮就翹了尾巴,得意地說:“那當然,今年我們學校非得占個前三不可。”
那老師可能習慣了他這樣子,跟蘇桃抱怨:“瞅瞅你老師這個得意的樣子。”
蘇桃抿著嘴笑。
競賽的題並不難,蘇桃本就對曆史很感興趣,正史野史都看過,憑著興趣仔細研究和死記硬背終究不同,又刷了那麽多的題,一時間竟然也和路之遙難分伯仲。
陶元亮在下麵更得意了:“看到沒,我學生!”
旁邊老師都不愛搭理他:知道是你學生,也不用這麽炫耀啊,那不還有個路之遙嗎?
蘇桃最後還是和冠軍失之交臂。
有一道題問的是當今什麽疾病死亡率最高?她不明白這題為什麽會出現在曆史競賽中,這不是屬於醫學類嗎?她絞盡腦汁也判斷不出來,隻能瞎蒙了一個,輸給了路之遙。
不過她已經滿足了,來之前她想著拿個季軍就已經很不錯了,沒想到還更上一層。
亞軍的獎杯遞到她手裏,同時還有一千塊錢的獎金。她拿著厚厚的信封開始盤算給白北北買什麽生日禮物。
陶元亮也很高興,非要蘇桃去他家吃個飯,嚐嚐師母的手藝。蘇桃哭笑不得,連忙拒絕,表示自己還有事情要做。
陶元亮尋思這小孩子還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心裏有些不樂意,忽然福至心靈,眼睛一亮,問道:“你要去看祁涼打籃球?”
那是學校的籃球賽,就算是臨時組的隊也是校隊,怎麽就變成隻為了祁涼了?
蘇桃還是點了頭。
說到底也是祁涼讓她去的。
陶元亮恍然大悟道:“那快去快去!給那臭小子……不是,咱們學校加油!”
縱然蘇桃再遲鈍也從他的態度和話語中覺察出什麽,還來不及細想,就已經被陶元亮推上招來的出租車,一關車門往學校去了。
陶元亮這回倒比她還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