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是不是討厭我

已經過了午自習,教室裏吵吵嚷嚷的,兩個人偷溜回教室,沒有人注意到她們出去又回來,都在做著自己的事情。隻有高程,在看到蘇桃紅著眼睛的時候稍微愣了一下。

回到座位,蘇桃拿出創可貼給白北北,旁邊的趙洋小聲問道:“蘇桃,你出去沒一會兒祁涼就出去了,他沒欺負你吧?”

蘇桃不明白趙洋為什麽會這麽想,搖搖頭說:“沒有啊,他還幫了我們呢!”

見趙洋明顯無法相信祁涼幫人的事實,白北北拍了他一下,問道:“怎麽,涼哥是我大哥,幫我不對嗎?”

這就沒問題了。

趙洋被白北北拍得往前一傾,連忙點頭說“對”。

剛打完一架的白北北渾身戾氣,他不敢招惹。

蘇桃看著白北北熟練地貼上創可貼,心疼得不行,再度跟她強調,絕對不許再隨便和別人打架了。

白北北也發現蘇桃從醫院回來後格外關注自己的人身安全,這也可以理解,受了刺激又被車撞到住院肯定會有些心理陰影,蘇桃身邊也就自己一個朋友,自然會多在乎一些。

“桃子,你放心,我絕對不再鬧事了!”白北北做出保證,但話音一轉,帶了點委屈,“這次也不能怪我,是他們先找的碴……”見蘇桃瞪著她後連忙改口,“但是我也不該應戰,絕對沒有下次!”

蘇桃被她豐富的表情逗笑,白北北見蘇桃笑了也鬆了口氣。

蘇桃說:“為了懲罰你,你要把這次的英語卷子做完,不許抄。”

白北北哭喪著臉說:“你不是吧,這麽心狠?”

蘇桃鬆開她的手說:“這事沒商量。”

白北北絕望了。

英語啊,那是她的命門。

一直到放學,祁涼也沒再回來。

蘇桃收拾完書包,起身時看到祁涼桌上的空書包,眉間輕皺。白北北正對著剛發下來的數學題冥思苦想,一抬頭發現蘇桃還沒走,有些意外。

“怎麽了?我肯定不逃課!”

蘇桃心想: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過了一會兒,蘇桃問道:“祁涼……他不會有事吧?”

畢竟是因為自己受的傷,蘇桃心裏怎麽都有些過意不去。

白北北永遠是那副不在意的樣子,仿佛祁涼是什麽戰神,戰無不勝,她擺擺手說:“沒事的,涼哥是什麽人啊,這點小傷不算什麽的,他之前被人砸過腦袋都沒事。”

這也不是什麽光彩事情,一定要說得這麽炫耀嗎?

蘇桃便不再多問,和白北北說了“再見”就先行離開了。

白北北在她走後立刻收起用來裝模作樣的卷子,用筆捅趙洋,說道:“快快快!英語卷子!敢告狀你就死定了!”

趙洋:……

落日餘暉灑滿整個操場,風吹動校園裏的小白楊沙沙作響。男生們在籃球場上肆意奔跑,揮灑汗水,女生三兩結伴從食堂回來聊著八卦和學習。

蘇桃走到校門口拿出走讀證給保安大爺看,大爺搬了個小板凳守在校門口,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興致拿了本書在陶冶情操,看得正入迷。蘇桃過來的時候,他也沒注意,還是她喊了一句才抬頭,走讀證瞧個邊就讓她過去了。

沒走幾步蘇桃又被叫住了。

“小同學。”

蘇桃回來,雙手扶著背包帶子,一看就是乖巧得不行的那種學生。

大爺的老花鏡架在鼻梁上,書拿得有些遠,伸出一隻滿是老年斑和皺紋的手指著書上問道:“這個咋讀啊?”

蘇桃湊過去看了看,聲音輕柔堅定道:“Shè,第四聲,歙縣,是安徽省南部的一個縣。”

大爺似懂非懂點點頭:“啊……小同學你挺厲害啊,我問了好幾個人都不認識。”

蘇桃靦腆地笑笑:“我恰好讀過這本書。”

“你這麽小年紀能看得進去?不容易,不容易。”大爺手裏的書屬於正史資料的總結,即使風格輕鬆也免不了一些煩瑣無聊的細節,光是看著上麵的文言文就已經很頭痛了。

頓了頓,大爺有些感慨:“這年頭有個喜歡曆史的女孩不容易了。”

蘇桃又笑笑,這大爺說話的語氣和陶元亮有得一拚。

祁涼他們幾個肯定也是不會上自習課的人,吏遙都高三了還逃課,幾人待在學校對麵的草地旁,正研究著是去網吧開黑,還是去KTV唱歌,陸天還翻著手機通訊錄裏的女生琢磨著叫哪幾個出來玩。

突然,他被紀末修踹了一腳,便立刻吼道:“紀末修,你幹什麽?”

紀末修讓他小點聲,示意他看祁涼。

祁涼坐在自行車上,長腿一支,懶散地玩手機。祁母給他發了好幾條消息讓他回家吃飯,他一一滑過都當作沒看到。等看完所有消息,他活動了下脖子,一側頭就看到校門口的蘇桃。

女孩彎著腰言笑晏晏,夕陽傾灑在她身上,整個人熠熠生輝。

陸天順著紀末修下巴指的方向看過去,沒注意祁涼的表情,倒是也看見了蘇桃,嘴欠的毛病又犯了。

“謔!蘇桃原來是個小仙女啊!”

紀末修嗬嗬兩聲:“可不是你說人家醜的時候了。”

陸天連連擺手:“我沒有,我不是,你不要誣陷我。”

紀末修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對著陸天翻了個白眼。

吏遙蹲在地上,視野清晰,把祁涼的表情看了個正著,喊了一聲:“祁涼。”

“叫爸爸幹什麽?”

“你前桌,”吏遙斟酌著用詞,“不錯啊。”

嗬。

祁涼收回視線冷冷瞥了吏遙一眼,抬腳踹過去,罵道:“用你說?把你那口水擦擦,跟哈巴狗似的。”

吏遙:……

第二天,蘇桃到學校時,發現祁涼已經來了,正在座位上低頭寫著什麽。她放下書包的時候裝作無意瞥了一眼—整張紙都寫滿了,隻有標題的三個字能看清—保證書。

難不成是昨天的事情被學校發現了?

白北北丟給蘇桃一袋桃子味道的軟糖,自己也咬了一顆,含混不清地解釋:“沒事,就涼哥被他媽媽逼著寫個保證書,說以後不許再打架受傷了,再受傷就告訴他爸。”

話是沒問題,可是聽著怎麽這麽怪?

祁涼寫著鬼畫符一樣的字,頭都沒抬,淡淡地說:“再多嘴就去講台上吃糖去。”

白北北立刻哀號:“你怎麽跟劉老鐵一樣?”

這時,劉挺恰好從教室外麵經過,在班級門口站了幾秒,一眼就看到嚼東西的白北北,聲如洪鍾:“白北北!你又在教室吃東西,是想當著全校人的麵表演嗎?”

白北北:……

沒過一會兒,劉挺又出現在後門,看著安靜到呼吸可聞的教室點了點頭:“這個班級還不錯,比剛才的強多了……白北北,你怎麽亂竄班?”

白北北:???

她強烈懷疑,那根棒球棍把劉挺的視覺神經打壞了。

蘇桃的地理是文綜裏最差的一科,所以此刻的她聽得格外認真,早早就把書拿了出來擺在桌子上,挑了支好用的筆,坐得端端正正地記筆記。

她後腦的頭發有些翹,早上用了很多辦法都壓不下去,索性就放棄了,任它自由晃**,她能忍受,是因為看不到,但總有人忍不了。

比如祁涼。

他手機被祁母沒收,正聽課聽得無聊,坐在後麵盯著蘇桃翹著的那撮頭發許久,最後還是沒忍住伸出手輕輕給她往下壓了壓。

蘇桃動作一頓,沒理祁涼。

可那撮頭發沒有那麽聽話,也不給他麵子,在祁涼手離開的時候又翹了起來,還晃了晃,似乎是在向他示威。

祁涼的勝負欲莫名被這幾根頭發挑起,他拿過白北北桌上的水瓶倒了些水出來潤濕手,再度出手後,頭發蘸了水又被理順,倒是老實了,不再翹起來,乖乖和其他頭發混在一起。

祁涼這才滿意地收回手。

蘇桃頭被往前按得有些重,她忍無可忍,不懼大佬的威嚴回頭警告他:“你老實一點,別弄!”

趙洋很怕祁涼,那些傳說光是聽著就很可怕,他默默把書挪得遠了些,怕大佬生氣自己被牽連。

祁涼不會因為這點事和蘇桃生氣,他還蠻喜歡蘇桃張著爪子帶點刺的樣子,特別像他以前撿回家的那隻小奶貓。

他聳聳肩,桃花眼一彎,很是無辜地說:“我在幫你呢。”

蘇桃隻覺得他欠揍,咬咬牙擠出兩個字:“謝謝!”

“不客氣,關愛同學。”祁涼笑得友好,說完還偏頭衝一直盯著這邊的高程擺了擺手。

蘇桃:……

趙洋:……

瘋狂補作業的白北北:……

目睹一切的高程:……

他就是故意的吧!

沒過一會兒,祁涼又開始作妖,抖腿抖得白北北的桌子和他的桌子一起“演奏鳴曲”,裝薄荷糖的盒子也被他晃得嘩嘩響,聲音大得連站在講台上的地理老師都聽得到。她氣得不行,厲聲喊:“祁涼!你給我站起來!”

祁涼頓覺無聊,沒什麽精神地“啊”了一聲,倚著牆站起來,上身還靠在牆上,懶散沒骨頭的樣子讓地理老師更加生氣。

地理老師沒比他們大幾歲,剛任教兩年,一直告訴自己是個人民教師,不可以和學生置氣,要合理引導學生。她深呼吸一口氣將火壓下去,拿起試卷說:“你說一下選擇題第二十七題選什麽?”

祁涼桌上空無一物。

白北北被蘇桃監督罕見地做了題,她正要貢獻出自己剛過及格線的卷子,就見祁涼彎腰往前,舍近求遠伸長胳膊拿了蘇桃的卷子。

柔順的衣服擦過蘇桃的臉頰,清新的薄荷味道傳來,嚇得她往旁邊一躲。

祁涼拿完卷子重新倚回牆,目光在試卷上一掃,凡是有答案的地方基本是一片紅色,他目光帶著揶揄地看了眼蘇桃,找到了第二十七題,是個看圖選擇正確選項的題。

蘇桃毫無意外做錯了。

他幾秒讀完題,回答:“C。”

白北北在底下笑著小聲說:“涼哥,你是不會的都選C吧?”

祁涼抬腳踢了她一下,讓她閉嘴。

地理老師可能也覺得祁涼是僥幸,又指了一道題說:“四十三題第二小問。”

是個填空題。

祁涼有些煩,這地理題怎麽都是些黑不拉幾的圖,還看不太清,他不耐煩地說:“秦嶺淮河。嘖,這怎麽還有舉例?”

“答題還那麽多廢話!趕緊說。”

祁涼嗓音洪亮,普通話又好,無聊的地理知識點讓他讀得跟新聞播報一樣。

“亞熱帶和暖溫帶分界線;亞熱帶常綠闊葉林和溫帶落葉闊葉林分界線;河流有無結冰期分界線。”

蘇桃豎著耳朵聽,甚至生出一種他接下來會開始播報天氣預報的恍惚。

回答得都對,地理老師還算滿意,警告他上課老實點,別再弄出怪聲,就勉強讓他坐下了。

祁涼隨便應了聲,把試卷丟還給蘇桃。

試卷從後麵輕飄飄落下來,附帶了輕飄飄的一句話:“第六題也錯了。”

……

蘇桃把椅子往前挪了挪,不想理祁涼。結果沒幾秒,祁涼用力一勾,她又重新靠上了他的桌子。

這場景無比熟悉。

祁涼湊在她耳邊小聲警告她:“再敢挪開我就和你同桌換座位。”

……

蘇桃敢怒不敢言,寫字的力度都變大了。

下了課蘇桃轉過身給白北北在書上畫重點,這已經是日常操作了。白北北上課能聽課,下課能完成作業,蘇桃就滿足了,至於考試,她們可以一起複習,反正文科大部分都是需要腦子記憶的,臨時抱佛腳也來得及。

蘇桃照著自己的書給白北北畫重點,突然頭被輕砸了一下。

祁涼把自己的書甩在她麵前,說道:“幫我畫。”

蘇桃不滿地問:“憑什麽?”

“你為什麽給白北北畫?”

“她是我閨蜜。你要承認你是女生也可以啊!”蘇桃歪著頭看祁涼,嘴角帶了一點自己都沒察覺的弧度。

哦,能反駁他特自豪?

祁涼舔了下唇,抬起還沒有拆繃帶的手。

蘇桃憋著氣扯過他的書翻開,兩本一起畫。

她理虧啊,欠著人家人情有什麽辦法?

大課間,蘇桃趁著還沒做完操,飛快下樓跑向樓後的廁所。她隻顧著跑,瞥見男廁所門口站著幾個人吞雲吐霧,隻覺得其中還有個熟悉的身影。

男生們一眼就看到蘇桃了,小燕子一樣飛過去,十分輕巧。

有個人開始嘴欠:“天哥,那個是不是和高程告白的妹子?”

“要不要拉高程過來教訓一下?”

“所遇非人啊,這姑娘可惜了。”

祁涼腳踩在一塊石頭上,往嘴裏倒了顆薄荷糖,聽著他們說話麵色冷淡。陸天眼觀鼻鼻觀心,挨個拍了腦袋,說道:“都給我閉嘴,什麽人都想搞,怎麽不去搞學習?”

幾個人裝腔作勢地叫了幾聲。

你說這話不虧心嗎?搞學習?你年級倒數第一讓我們搞學習?

陸天教訓完他們,嘿嘿笑著湊到祁涼邊上說:“涼哥,你別生氣,他們嘴欠慣了。”

祁涼莫名其妙,睨他一眼,問道:“我生什麽氣?”

“那姑娘不是你……”祁涼冰冷的視線落到他身上,陸天及時閉了嘴,後怕地拍拍胸口,差點說漏了。吏遙說了還隻是猜測,這要是禿嚕出來了,不得被涼哥滅口?

祁涼轉了下眼睛,慢了半拍,這才“哦”了聲:“我前桌。”又警告陸天,“你要敢惹她,白北北先廢了你。”

蘇桃和白北北的關係陸天也知道,白北北天不怕地不怕、無法無天,上次他為了追鄒顏嘴欠說了句蘇桃的壞話,結果被白北北一拳打到鼻梁骨斷裂。

自己人都打,可見瘋的程度不一般。

比起祁涼,陸天更不想招惹白北北,於是他閉了嘴。

學校查抽煙查得嚴,劉挺之前總抓不著,上次在食堂後門逮住高程他們之後就得到了有人在廁所吸煙的情報。

他摸著日漸光亮的頭頂怎麽也想不明白,這在廁所吸煙,你能吸個什麽?

他想不明白沒關係,抓得到人就行。他在教學樓裝模作樣地巡視,偷著瞄後麵廁所的情況,一眼就看到祁涼他們聚集的身影,順著煙味就下來了。

耗子再精明不也被貓抓嘛。

祁涼他們也有組織有紀律,本來是有個望風的,偏湊巧,今天這望風的被班主任揪去印卷子了,他們尋思隻一次也沒事,就讓劉挺撞了個正著。

當他們看到陽光下反著光的劉挺的腦袋時,已經來不及了。

陸天罵了句髒話,把抽了一半的煙踩在腳下。

劉挺笑得“慈眉善目”,手指挨個點過去,說道:“你們幾個,可讓我抓到了。”

陸天拍馬屁習慣了,奉承地豎起大拇指:“論查紀律您是這個。”

“別耍嘴皮!”劉挺不吃他這套,拿出了一個小本本說,“一個都跑不了。”

陸天盯著劉挺厚厚的本子,上麵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已經被寫了多少回。

祁涼站在一邊,忽然說了話:“主任。”

劉挺瞅了瞅祁涼,對他印象深刻:這不就是把別人撞成傻子的那個狂妄小子嗎?也不知道校長到底為了什麽非要招這麽個難教的學生進來,還嫌我的事情不夠多,頭發不夠少嗎?

劉挺對祁涼自然沒什麽好臉色,在本子上邊寫邊念:“高二(3)班,祁涼。”

“我沒抽煙。”祁涼說。

劉挺氣笑了:“沒抽煙?這麽大的煙味當我鼻子是假的?”

祁涼很從容地說:“那是他們抽的,不是我,我兜裏都沒有煙和打火機,你可以搜。”

“你丟了或者借一根就能抽,這理由不成立。”

祁涼第一次覺得三中這個教導主任不是一般的難纏。

他也不在意記過,反正他身上背的處分也不少,但為了他下個月的零花錢,他也不想背這莫須有的罪名。

而且祁父發話了,下周回家。他不怕祁母鬧,就怕他父親不講理的家規。

“有人可以做證,”祁涼指了指劉挺身後躡手躡腳路過的女孩,喊道,“蘇桃。”

蘇桃邁出的步子停在半空,帶著怨氣的眼神看向祁涼,滿眼都是你為什麽要叫住我的控訴。她從幼兒園開始就怕長輩,之前還在劉挺麵前撒了謊,本打算做一個透明人,卻還是被祁涼發現了。

蘇桃硬著頭皮走過去,和劉挺打了個招呼:“主任好。”

劉挺還記得她,很關心她的身體,問道:“身體好些了嗎?還有沒有不舒服?”

蘇桃那副心虛的樣子讓祁涼笑出了聲,他立刻受到劉挺的斥責,聲音大到嚇得蘇桃一個激靈。

“笑什麽?要關心同學,熱愛同學。你看看你們,光顧著熱愛警察同誌和醫務人員了!給我好好站著!看你那懶散樣子。”

……

這話倒也沒錯,祁涼不是經常進公安局,還把人打進醫院嗎?

祁涼收了笑,站直身體,努力做出一副聽話的樣子,視線卻落在蘇桃身上。

蘇桃更加心虛地摸摸鼻子,轉身避開了,小聲說道:“謝謝主任關心,我已經好了。”

蘇桃一副乖巧樣子,看得劉挺很滿意,這才應該是三中學生的樣子,對麵那幾個是什麽玩意兒?

劉挺盡量讓自己和顏悅色,不嚇到蘇桃,問道:“同學,你跟老師說實話,你看到他們抽煙了嗎?”

蘇桃的視線迅速在他們身上劃過,地上一地煙頭,跑不掉,她點頭道:“看到了。”

劉挺很滿意,指著祁涼又問道:“那你看到祁涼,就是他,他抽了嗎?”

祁涼搶在蘇桃開口前提醒她:“說實話。”

他口氣也正常,但劉挺聽著就不順耳,罵道:“不許威脅同學!同學你大膽地說,說實話,老師不會放過一個壞學生,也不會錯怪一個好學生!”

祁涼:……

他真想抬起手鼓鼓掌,這慷慨陳詞,他差點就信了。

蘇桃捏了捏衣角,搖頭道:“沒有。”

“什麽?”劉挺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沒吸煙。但是,”蘇桃提高了一些聲音,“他吃糖了。”

祁涼同學剛轉來不久,並不知道三中這項變態的規定,他一頭霧水,不明白蘇桃的轉折點在哪裏。

但是劉挺已經清楚了,他拍拍蘇桃的肩膀說:“感謝同學不畏強權的舉報,回去吧!”

蘇桃撒腿就跑,生怕慢了一步讓祁涼追上來。

祁涼心想:吃個糖怎麽了?還用舉報?

陸天趁著劉挺沒注意,悄悄低聲跟祁涼解釋:“三中不讓在超市和食堂以外的地方吃東西,和抽煙同罪,白北北都被抓了好幾次了。”

啊……他就說怎麽白北北每次吃包子都跟背後有狼攆一樣,這破校規也有人遵守,不反抗?

祁涼插著兜,眼睜睜看著劉挺在他名字後麵寫上“違紀吃糖”四個字。

行吧,算他倒黴。

當天下午課間通報:“高一(2)班徐曉光,高一(6)班王明,高二(5)班陸天,高三(7)班張耀在廁所門口吸煙,予以記過處分;高二(3)班祁涼在廁所門口吃糖,因剛轉學不久不了解校規,予以警告處分並抄寫校規十遍。”

眾人愣住了。

大佬不要麵子的嗎?在廁所門口吃糖是什麽奇怪的萌點?

白北北聽完以後拉著蘇桃狂笑,準備在祁涼回來以後好好奚落他一番。蘇桃隻剩苦笑,這下子祁涼怕是要記她的仇了。

祁涼比校長都管用,一進教室全屋自動消音,都不敢把東西掉在地上,見到他過來都自動讓開,生怕觸到逆鱗。

蘇桃把自己埋在桌膛,裝作找東西的樣子,不敢抬頭看他。祁涼也沒理她,隨手丟下一本書在她桌上就回了座位。

蘇桃小心翼翼抬頭一看——《興城第三中學校規校紀》。

她鬆了口氣,不得不說,讓她代抄已經是祁涼“大發善心”了。

放學路過文具店,蘇桃想到接下來要為曆史競賽做準備刷題,特意進去準備買幾支黑筆。店主很熱情,推薦這個筆又推薦那個本子,蘇桃不好意思拒絕,一下子買多了,原本就重的書包又多了些重量。

文具店門口站了幾個一中的學生,一人手裏拿著份小吃,邊吃邊聊八卦。

門口被他們堵得嚴實,蘇桃張了張嘴沒好意思打斷他們的談話,試著找縫隙擠過去,但幾次都失敗了。

店主注意到蘇桃的為難,便過來趕他們,對著其中一個女孩說:“成天站門口不學習,就知道吃,你看你那雙下巴多厚了!”

青春期的女生最在意自己樣貌,女孩很不樂意,拉下臉色道:“媽,你能不能別說了,我同學還在呢。”

原來是店主的女兒。

母女倆連說話的語氣都有幾分相似,長得也很像,尤其是那豐滿的下巴。

蘇桃垂下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大概每家父母對子女都是一種態度和說辭,孩子越不樂意,家長越要說,還總往傷口上戳。

“同學在怎麽了?你看看你的成績,再看看人家的!小雅上次考試百名榜多少名啊?”店主後麵那句話是問另一個女生,語氣溫柔。店主女兒不滿地噘起了嘴。

叫小雅的女生很含蓄,低著頭回答:“二十五。”

店主更來勁了:“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年級二十五,你班級倒數第五!我也不指望你上重點,考個三中就行了。”說著店主又指了指蘇桃,“這以後可能就是你學姐,買了那麽多筆和本子,學習肯定好!”

蘇桃想到自己上學期慘不忍睹的成績,沒有作聲。

店主女兒顯然已經聽慣了這些話,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等店主嘮叨完了,拉著小雅和其他同學往學校走,沒走幾步,就聽見小雅喊:“祁涼!那是祁涼吧!”

“天哪,他怎麽在我們學校打籃球?”

本已經往相反方向走了幾步的蘇桃頓住腳步,不由自主往那邊看去。

祁涼站在籃球架旁邊,上身穿著黑色短袖,衣袖被他擼到肩膀,平時蓋在衣服下的手臂**在空氣裏,肌肉線條十分明顯。前發被汗水打濕,他隨便往腦後撩了撩,露出性感的美人尖。

簡單的動作荷爾蒙爆棚,立刻換來幾個女生的小聲尖叫,更別說圍在旁邊的其他人。

這個年紀的學生花癡程度可不是一言兩語就能描繪清楚的,蘇桃清楚看到那幾個女生被夕陽染紅的臉,眼珠子都快貼在祁涼身上了。

陸天掃了眼周圍的女生,癱坐在籃球架後麵調笑道:“涼哥,豔福不淺啊!”

祁涼踢了他一腳:“滾。”

“得嘞!”陸天爬起來拍拍手,跑去找紀末修了。

祁涼已經在籃球場消磨了一下午,這會兒準備離開,剛起身就接到了母親的電話。大概是劉挺向祁母告了狀,祁母又在電話裏說自己不容易,祁涼應付了兩三句就掛掉,心情不是很好。

他走出一中校門,迎麵過來一個女生,手裏拿了瓶礦泉水。

女生遞上水,臉頰紅紅的,說道:“祁涼學長,給你喝。”

這樣的情況他見得多了,一眼就知道對方要幹什麽,祁涼理都不想理,側身避開,忽然餘光瞥到一道身影,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其他幾個女生湊在一起,目光緊緊盯著祁涼的方向,神色比遞水的女生還緊張。

蘇桃站在店門口的台階上望了望,那女生是剛才那位考二十五名的小雅同學,她還挺意外,剛剛那個害羞的女孩現在竟然這麽大膽,果然乖巧都是裝給家長看的。

她無意看戲,也不想再被祁涼逮個正著,正打算離開,忽然聽見祁涼冷淡的聲音。

“你喜歡我?”

“啊?”小雅沒想到祁涼這麽直接,下意識點了頭,又怕祁涼覺得自己不矜持,補充了一句,“我仰慕你很久了。”

祁涼嗤笑一聲,稍微彎下身子。

旁人看來,他們距離很近,幾乎都要貼上了。就在小雅和另外幾個女生以為要成功的時候,祁涼突然開口:“仰慕我很久?那你怎麽不知道我不喜歡喝這個?”

小雅一愣,怕惹他不高興,馬上問道:“學長,你喜歡什麽味的?”

祁涼的聲音不大,但恰好可以讓離得最遠的蘇桃聽到。

“桃子味的。”

眾人愣住了,這麽少女心的嗎?

蘇桃已經聽出來祁涼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她一邊暗自腹誹祁涼無聊又幼稚,一邊轉身就走,腳步越來越快,直到邁不動步子—她的書包被拽住了。

祁涼扯著她的書包帶,問道:“叫你你沒聽到啊?”

“沒有……”蘇桃輕扭身子掙開他的手,目光落在祁涼綁著繃帶的手上,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真誠道歉,“對不起。”

認錯態度良好。

祁涼扯了扯嘴角,垂眼瞧她,語調欠揍:“我今天沒騎車。”

舊賬就不要翻了吧。

祁涼鬆開她的書包,活動了下手腕,問道:“你裝磚頭了這麽沉?”

“練習冊。”曆史老師給她的那幾本練習冊在包裏,還有學校布置的作業和那本厚厚的《興城第三中學校規校紀》。

好像看著學習努力的人都在做各種練習冊,祁涼是不明白練習冊有什麽用,做得再多不也是那些內容,大同小異、枯燥無味,成績也沒有提高。

他問:“你放學了?”

蘇桃點頭。

女孩穿著寬鬆的校服乖乖巧巧站在麵前,藍白的土味運動服穿在她身上反襯出一點清純,細白的腳踝露在外麵,被風吹得有些紅。

祁涼移開了眼,又問:“那你吃飯了嗎?”

“沒有。”剛放學哪有時間吃飯,蘇桃不明白祁涼要做什麽,怕他繼續翻舊賬,也怕別人看到自己和他站在一起誤會,眼神飄忽著,準備伺機逃跑,畢竟她是個有“前科”的人。

祁涼知道蘇桃不是表麵看著那麽安分的,瞧她那樣子就知道她想跑,也不廢話,一把拽住她,意外纖細的手腕隔著校服外套被他握在手裏,一手就握住還有剩餘。

他一愣,手下不禁鬆了些力氣。這手腕也太細了!

祁涼將蘇桃拉近一些,威脅她:“你敢跑試試?”

少年臉龐如刀刻一般淩厲,皺眉不悅的模樣凶巴巴的,身上還帶著剛運動完未散去的熱氣,汗味和薄荷味混在一起竟然沒有那麽難聞。

不習慣肢體接觸的蘇桃有些惱怒,語氣不自覺重了些:“你鬆開!”

但聽在祁涼耳中就變了味道,像剛出鍋的棉花糖,甜而不膩,不像責怪,反而像在撒嬌,祁涼心裏有些癢,他暗罵一聲,鬆開了手。

蘇桃立即和他保持距離,一連後退好幾步,揉著手腕眼神戒備。

祁涼從衣兜裏掏出薄荷糖倒進嘴裏,濃鬱的清涼感在口腔裏衝撞開來,按壓住躁動的心髒後,他才重新看向她,說道:“陪我去吃飯。”

強勢又理所當然。

蘇桃不喜歡他的這種語氣,搖頭說:“我家門禁嚴,不能晚回去。”

“你沒良心啊,”祁涼舌尖舔過後槽牙,悠悠道,“我幫了你那麽多次,不僅手受傷了,還被通報,討點利息都不行?”

蘇桃無話可說。

他幫了她是事實,害他受傷也是事實,至於通報……是他讓說實話的。

許久,她泄了氣般妥協道:“就吃飯?”

祁涼笑得有些邪氣,湊近她,反問道:“不然你還想幹什麽?”

立刻後退的蘇桃:……

學校附近有很多飯店,從小吃到主食應有盡有。祁涼帶蘇桃去了白北北之前提過的新開的那家木桶飯飯店。店裏裝修有些複古,到處都是木質擺件,吧台也是暗棕色的胡桃木,天花板上掛著各種小旗子,古樸又有韻味。

人有些多,祁涼一進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見蘇桃呆站在門口,他伸手扯了下她的校服衣袖,一瞬間,善意的、惡意的視線都集中在蘇桃身上。

她答應了祁涼,自然不能轉身就跑,隻好努力無視周圍的人,默默跟在他身後落了座,挺直了脊背。

祁涼點了個大份的,見蘇桃坐得跟個小學生一樣,覺得好笑。

“你怕什麽?我又不打你。”

蘇桃心裏說:你要打我,我可能還不會這麽緊張。

祁涼天生就是耀眼的人,走到哪裏都能收獲一堆羨慕嫉妒的目光,早就習慣了。但蘇桃不是,她之前是個小透明,就算是放在舞台上都不會有人注意的那種,除了在向高程告白之後的一段時間裏被人戳著脊梁骨非議,之後再也沒有成為過輿論焦點,她實在是不適應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但她也不會和祁涼解釋這些,隨便扯了謊:“我家真的有門禁,你快點吃。”

“你呢?”

祁涼長腿一伸,無意中碰到蘇桃的,她如驚弓之鳥一般迅速收回了腳。

“我不餓。”她低著頭回答。

祁涼直勾勾盯著她,忽然問道:“你是不是討厭我?”

“啊?”蘇桃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祁涼眉眼淡淡的,扯過一旁的紙巾擦了擦手,目不斜視準確地丟進了垃圾桶後,微微挑眉道:“你是不是討厭像我這樣不學無術、整日闖禍、沒有前途的壞學生?”

他語氣不重,咬字清晰,尤其是最後三個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這些詞句蘇桃在很多人嘴裏聽到過,也有膽大的,諸如高程等人會在祁涼麵前故意說,他全然當作沒聽到。蘇桃一直以為他不介意,但此時從他嘴裏說出來,莫名帶了些落寞。

蘇桃垂下眼睛,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哦。”他挑了挑眉,不太相信的樣子。祁涼漆黑的眸子盯著她,想從她眼裏判斷真假,卻隻能看到翩躚的睫毛。

其實就算蘇桃怕他也正常,他就隨口一問,沒有多期待她的答案,他也不是非要拉著她過來,隻是家裏有個鬧騰的老媽,實在不想回去,一個人吃飯又很沒麵子……

想到他的手,蘇桃問:“你打針了嗎?破傷風針。”

這個事情可馬虎不得,破傷風可不算小事,還有七到八天的潛伏期,要是祁涼因為她得了破傷風,她就真的死都不能謝罪了。

祁涼原本雙手撐著膝蓋,聞言抬了抬手說:“沒事。”

這時,老板把木桶飯端上來,一份大的、一份小的,香軟的白米飯上麵蓋著一層烤肉,淋著燒烤醬汁和芝麻,在暖黃的燈光下一照,讓人食欲大振。

蘇桃有點發愣,她不是沒點飯嗎?

對麵祁涼已經拿起了筷子,掰開一雙放在她碗上,又拿了一雙自己掰開用。

看在木桶飯的麵子上,蘇桃多說了一句:“我沒有怕你,是不熟。”

“哦。”祁涼撇了撇嘴,夾起一筷子要往嘴裏送,忽地又笑了,停下動作,眼中仿佛有星星在跳躍,“蘇桃。”

他叫她名字的時候會不自覺拖個長音,男孩子低沉的嗓音酥酥的,聽得蘇桃心間一跳。

“幹……幹什麽?”她總覺得他沒好事。

“熟了你就知道了,”祁涼說,“涼哥人很好的。”

蘇桃翻了個白眼,誰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