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幫她出頭?
蘇桃畢竟是第一次打架,又剛病愈,活動筋骨後的第二天渾身酸疼,連起床都有些費勁,她揉著肩膀走出臥室。蘇母瞥了她一眼,把碗放下喊她過來吃飯,然後就起身回屋了。
蘇桃沒有直接坐下,洗漱完畢後才出來靜靜喝粥。白粥升著嫋嫋熱氣,配著簡單的小鹹菜,房間裏安靜得仿佛隻有她一個人。
吃完飯,蘇桃背上書包,蘇母聽到聲音,從屋裏出來叫住了她。
“到學校好好學習,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蘇桃摸摸劉海下的創可貼,淡淡“嗯”了一聲,出了門。
白北北今天沒有遲到,蘇桃來的時候她正在教室後麵偷吃包子,整個後排都彌漫著牛肉包子的香氣。
剛從食堂回來的路和坐在白北北身邊,書都看不進去。
蘇桃瞧白北北吃得狼吞虎咽,把來時買的草莓牛奶放在她桌子上,還貼心地插上了吸管,小聲勸她:“你吃慢點。”
白北北三口塞進一個包子,拿過牛奶猛吸了幾口搖搖頭:“不行,劉老鐵滿教學樓亂竄,再被他抓到我就要當著全校的麵吃包子了。”
……
教導主任劉挺,因為在一次抓學生聚眾打架中用頭頂彎了外校學生帶來的劣質棒球棍,被學生們戲稱為“劉老鐵”,大家都認為他的頭硬如鐵。
蘇桃有些不明白,問道:“那你為什麽不在食堂吃完?”
白北北理直氣壯地說:“在教室才吃得香啊!”
……
似乎真是這樣,越禁忌越會讓人想要挑戰,蘇桃無力反駁。
每個學校都會有那麽一兩條奇葩校規,比如重點高中女生不許留長發,男生剃寸頭—當然,祁涼是個例外;又比如二中不許男女生同桌,甚至不許同桌吃飯;而蘇桃他們學校,則不許在食堂和超市台階範圍外的地方吃東西,包括教室。
說起這個,白北北就來氣,修整校容校貌也不能靠這個啊!
白北北又從桌膛裏拿出一個包子遞給蘇桃說:“你肯定沒吃飯。”
蘇桃抬頭看了看掛在教室後麵的時鍾,距離第一節課上課還有兩分鍾,於是她搖搖頭,推了回去:“吃了。”
白北北在她身後皺起了眉,心想:你媽媽一周能早起一次做飯就不錯了。
白北北趁老師沒來,把包子對準蘇桃的桌子一扔,“咚”的一聲,包子落在課桌上順著軌跡滑行了一段。班主任恰好進門,蘇桃連忙把包子撈進桌膛。
包子上還附帶了一張便利貼,白北北的字跡和她本人相反,清秀工整,是白父在她小時候監督的成果。
“吃了再吃點!你太瘦了!”
蘇桃心想,分明是你自己吃不完了吧。
第二節課下課是大課間,蘇桃因為身體緣故暫時免去了做操。
天氣炎熱,伴著燥熱的風。從教學樓裏望出去,整片天空都像是染上了靛藍色的顏料,幾朵棉花糖一樣的雲緩慢飄在空中,像極了動漫裏的場景。
蘇桃做完前一節課剩下的作業已經出了一身的汗,她脫了校服外套,穿著白色半袖趴在窗邊百無聊賴。吹來的風鼓動窗簾,也吹涼她的後背。
她習慣性在人群裏尋找高程的身影,又一觸及即離,看向他旁邊的白北北。劉挺正站在白北北身邊盯著她做操,做錯一個動作扣一分。
白北北僵直的動作在樓頂看得清清楚楚,蘇桃沒忍住笑。
視線轉移,不經意看到一個清瘦身影。
她愣了愣。
祁涼被一個女人帶著往教學樓裏走,走到樓下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什麽,他忽地抬起頭,隻看到被風吹出窗外的白色窗簾。
祁母見他沒有跟上來,回身叫他:“小涼。”
祁涼收回視線,跟上去進了教學樓。
白北北做完操最先跑回教室,後麵跟著走在隊列前麵的男生。
她迫不及待地和蘇桃吐槽劉挺的“惡行”,蘇桃全都看在眼裏,隻默默聽著,白北北的嘴角向上翹起,表達著對劉挺的不滿。
“你還笑!”
“好啦,誰讓你做操的時候總踢到高程?”
高程聽到自己的名字,抬起了頭。
蘇桃側臉溫柔,纖細的手指把碎發挽在耳後,露出了小巧的耳朵。他一時沒回過神,直到同桌對著灰掉的屏幕發出號叫:“高程,你怎麽回事,死了?”
……
等同學們陸續都進來,教室裏瞬間炸開了鍋。蘇桃聽到他們提到了祁涼的名字,估計也是看到了祁涼被人帶進了教學樓。
白北北對此倒是不怎麽在意,在路和嘰嘰喳喳說了祁涼一大堆可怕行為後,大姐大一般揮揮手,說道:“你們這些膚淺的人,永遠都不知道涼哥的好。”
“我們不知道,那你知道?”路和翻了個白眼,“真不知道你怎麽這麽忠心,你該不會是喜歡祁涼吧?”
路和話音未落就挨了白北北一頓捶:“你想死?”
白北北收拾完路和,轉頭對上蘇桃懷疑的目光,頓時覺得六月飄雪千古奇冤,拉過蘇桃的手戲精一般開始抹眼淚,搞得蘇桃哭笑不得。
“我沒有,我不是,我就是個小跟班!桃子,以後涼哥轉過來,你就知道涼哥的好了。”白北北還附贈了不太成功的wink(眨眼)。
蘇桃:……
其實她也並不想知道。
午自習一下課班裏熱鬧起來,高程和同桌從教室前麵鬧到後麵,一不小心撞到了蘇桃的書桌。“咣當”一聲響,桌邊摞得高高的書全都倒下,有幾本還砸到了蘇桃的頭上。
高程回頭看了眼,馬上說道:“對不起啊。”
蘇桃剛有些睡意就被吵醒,她壓下煩躁,回了句:“沒事。”
高程一愣。
沒想到她會這麽冷淡,這幾天也不像之前一樣視線總追著他,有事沒事找借口和他說話了。
高程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瞧著蘇桃彎腰把書一本本撿起來,似乎是有些過意不去,彎腰幫她撿了一本。
蘇桃也沒有特別的情緒,接過他手裏的書道謝。
“謝謝。”
兩個字,客氣又疏離。
高程看著自己空了的手,覺得心裏有些不太得勁。
陸婷佳發現高程有些落寞的表情,氣得用筆戳書:“賤不賤!賤不賤!”
葉瑤是怕了蘇桃,直拽著陸婷佳讓她小聲點。
陸婷佳又想起前一晚的事情,更生氣了。
上課前,董明帶著祁涼進了教室。
高大的身影一進門,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剛剛午休結束的學生一下子都清醒過來,多少有些緊張。
這可是大佬啊!惹不起的人啊!竟然就要成為他們的同學了!
這以後是套近乎好,還是離遠點好啊?
還有一些女生在下麵竊竊私語,尤其是葉瑤,低著頭拽陸婷佳,小聲叫喚:“佳佳,你快看啊!祁涼好帥啊!”
陸婷佳正在氣頭上,恨得牙癢癢:“你昨天沒見到啊?”
“那我……不是害怕,沒敢看嘛。”
“瞧你這點出息!”
……
葉瑤不太開心地放開陸婷佳的衣服,心想:不是說跟高程就是玩玩嗎?那這麽生氣幹什麽,有本事再去找蘇桃麻煩啊!
祁涼站在董明身後,倚在門邊懶散地站著,目光隨意在教室裏掃視了一圈,掠過一臉興奮的白北北,落在了低著頭的蘇桃身上。
她整個人都要趴在課桌上了,在所有人都抻長脖子的教室裏分外顯眼,陽光照過去,溫和卻不熾熱。祁涼眯了眯眼睛,能夠看到空氣中浮著的微小塵埃。
祁涼這樣的學生,沒必要過多介紹。董明什麽也沒說,直接在教室裏給他找位置。看了一圈,似乎隻有講台邊上還能坐人,董明又想起來校長的囑托,說道:“祁涼,你就坐在……”
董明的手剛指出去,祁涼已經拎著不知道從哪裏搞來的椅子路過講台,徑直走向教室最後。
過道狹窄,祁涼將椅子拎在半空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剛好半人高。
大佬氣場強大,一言不發,周身散發著寒氣,給整間教室都降了暑。
因為怕打到自己,他路過時每個人都下意識低頭,又在他走過後撣去身上落下的灰。
同學們表情各異。
蘇桃就是怕祁涼發現自己,趴在桌上試圖把自己埋起來,耳朵卻豎著,她久久沒聽到董明接下來的話,疑惑地抬起頭時,頭頂掠過一個陰影。她幾乎瞬間矮了下去,卻還是能夠感覺椅子腿從自己頭上很輕地擦了過去。
……
嚇死了。
蘇桃有些後怕地摸了摸頭頂,這要是沒低下去……她不敢想後果,祁涼可不像是個會憐香惜玉的人。
後麵傳來“咣當”一聲,祁涼把椅子丟到蘇桃後桌旁邊,嗓音淡淡的:“讓一下。”
路和哪敢不從,立刻收拾東西抱著椅子就跑到前麵講台邊了。祁涼把椅子往裏麵踹了踹,坐了下去。
全班一點聲音都沒有,董明也有些尷尬,但礙於祁涼家裏的麵子,不好發作。祁涼也沒做什麽違紀的事情,隻好任由他先坐著,等考試結束再重新安排。她又說了幾句穩定學生們情緒的話就把教室讓給上課老師了。
上課二十分鍾後,班裏的人進入了學習狀態,大概隻有白北北還興奮著,她瞄了眼剛來的政治老師,湊到祁涼身邊,小聲喊道:“涼哥!”
祁涼“嗯”了聲。
“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不是。”
白北北就疑惑了:“那你為什麽不去理科班啊?”
祁涼在重點高中就是讀理科班,成績名列前茅,要不是他太過桀驁難以管教,或許會成為另一個傳說。
祁涼盯著眼前纖瘦的背影,咬著薄荷糖拖了個長音:“嗯,你猜。”
這她上哪兒猜去!
白北北在祁涼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拿出手機開始打遊戲。
開玩笑,大佬的心思,她還敢猜?
蘇桃全程聽得到他們說話,也感覺得到祁涼盯著自己的視線。她不自覺挺直了脊背,緩慢又小心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又挪了挪,直到和祁涼的桌子相距一手寬的縫隙才作罷。
政治老師正在寫著冗長的板書,蘇桃拿出筆正打算畫重點,突然感覺椅子被勾住,下一刻連人帶椅被猛地往後一帶,重新貼上了祁涼的課桌。
……
蘇桃感覺得到自己的椅子被踩住,她不敢回頭也不敢再動,生怕祁涼再做什麽。
白北北被響聲嚇了一跳,手下一滑,遊戲結束。這關她已經玩了快小半個月,就是過不去,此時又是一個失敗,她有些煩躁地弄亂了頭發。
“涼哥你幹什麽?”
祁涼吐出兩個字:“睡覺。”
……
祁涼的到來並沒有給三班增加什麽負擔。
他基本不來上課,來了也是趴在桌子上睡覺,十分安靜,連白北北和他說話都不怎麽愛搭理。
蘇桃的生活也沒什麽變化,除了祁涼來了以後,她往前的椅子會重新貼上他的桌子。她也不知道祁涼哪裏來的那麽多耐心,幾次下來,她隻好認輸,沒有再挪動。
秋季轉涼似乎就在一瞬間。興城連續下了幾場雨,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氣溫驟降,前一天還能穿著短袖大汗淋漓,第二天就不得不翻找出秋冬的衣服多裹兩層。
白北北和蘇桃吐槽這破天氣的時候,蘇桃隻照著書回了她一句“一場秋雨一場寒”,聽得白北北腦仁疼。她是發現了,最近蘇桃真的是心無旁騖地學習,還時不時督促自己認真聽課。
為了防止蘇桃提到上次考試成績,白北北連忙把話題扯遠。
“你知道嗎?高程和陸婷佳分開了。”她語氣裏是掩蓋不住的幸災樂禍。
“分開?”蘇桃搖搖頭,她哪裏有空管那些事情,最近曆史老師找了她好幾趟,有意讓她參加曆史競賽。
她的幾個科目裏除了語文,就剩下曆史還說得過去了。
“就前幾天,我倒垃圾的時候看到他們在吵架,陸婷佳哭得梨花帶雨的,真是解氣!桃子,這就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蘇桃無奈道:“北北,這話不是這麽用的。”
“是嗎?不重要。”
……
說曹操曹操就到,高程手裏拎著個袋子,走到蘇桃身旁。
他開學後就沒剪的頭發有些長了,微微蓋住眼睛,垂著頭有些可憐。但蘇桃知道,他這個人並不是像表麵上那樣無害的。
“蘇桃,對不起。”
高程把袋子放在蘇桃桌上,裏麵是麵包、牛奶,還有擦傷藥。
這是知道她被撞了。
蘇桃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起碼以前高程是從來沒有看過她一眼的,哪怕後來她被欺負成那個樣子,他也照樣神態自若地路過,甚至還讓陸婷佳小心手。現在他剛分開就湊過來做出一副關心的樣子,蘇桃不傻,知道他想幹什麽。
再說,這都過了多久了,才想起送藥,也太虛偽了些。
蘇桃沒說話。
白北北以為她是難受,作為姐妹自然是要幫著教訓渣男,想都沒想,便咋呼道:“高程,你有病沒病?現在道歉是不是太晚了?”
高程不知道和祁涼有什麽仇,連帶著看白北北也不順眼,沒好氣地說:“我沒和你說話。蘇桃,你別什麽人都跟著玩,萬一把你帶壞了怎麽辦?”
“高程,你什麽意思?”
他們的聲音有些大,一時間吸引了全班的目光。身在吃瓜前線的三班群眾紛紛放下了手裏的作業和筆,連最不喜歡八卦的學習委員都往這邊看了幾眼。
蘇桃本來不想理,聽到高程說白北北才有了反應,她把袋子往外麵推了推,說道:“高程,我不用。”
“你早上沒吃飯,身體受不了的。”高程不去看暴怒的白北北,語氣溫柔,和之前冷漠拒絕蘇桃的樣子判若兩人,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以後我每天都給你買。”
白北北都要吐了,這是什麽惡心東西,真想操起手裏的椅子砸過去為民除害。
“不用,”蘇桃說得一本正經,“空腹不可以喝牛奶,再說論傷勢,陸婷佳比我重得多,你該把藥給她。”
白北北在後麵笑彎了腰。
高程皺了皺眉,這什麽歪理論?
“蘇桃,你別生氣了,佳佳……陸婷佳我已經說過她了,她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
“高程,”蘇桃打斷他,平淡的目光望過去,盯得高程有些發涼,“你誤會了,我沒有喜歡你。之前告白是因為陸婷佳欺負我逼我說的,我出車禍是因為那天發燒頭暈,也不是因為你。”
意思就是,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白北北暗中給蘇桃豎了個大拇指。這才對,不溫不火收拾渣男,不然他還真以為自己了不得,誰都喜歡他呢!
高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蘇桃形象大改,性格溫和好說話,比起任性的陸婷佳強得不是一星半點,再加上蘇桃喜歡自己,向自己告白的事情又盡人皆知……兄弟一慫恿,高程就動了點心思,想把她弄到手。
反正這些看著就乖的好學生本來就很好騙。
可沒想到蘇桃會是這麽個態度。
班裏同學都在看著,高程被這麽直接地拒絕,丟了麵子太下不來台,他想了想,拿起袋子一把握住了蘇桃的胳膊就想往她手裏塞。
隔著幾層衣服,她的手臂還是很細,十分柔軟。
“蘇桃……”
高程心裏有些**漾,剛想開口,手中忽然一輕,袋子形成一條白色弧線,“咚”的一聲進了教室門口的垃圾桶。
班裏同學目瞪口呆。
這麽準!
祁涼不知道什麽時候來的,站在高程麵前,比高程高了半個頭,滿臉寫著我心情不好。
祁涼站得歪歪扭扭,單手把空書包搭在背後,一副剛睡醒起床氣濃重的模樣,冷冷道:“滾開。”
高程倒是不怕他,張嘴就罵:“祁涼你有病啊!我跟蘇桃說話礙著你了嗎?”
祁涼掀開眼皮瞅高程一眼:“你擋路了。”
過道寬度隻能容納一人,高程站在這個地方確實擋住了祁涼回座位的路,但他也不打算讓,挑釁道:“我還以為你被退學了,原來還知道來上課啊。”
祁涼也不想來。
要不是家裏祁母又開始裝可憐指桑罵槐,罵著祁父整日不著家,兒子不孝順開始哭,哭得他煩死了,他也不會來,還要一大早被吵醒。
祁涼也不跟高程廢話,直接一推。
高程被祁涼推得猝不及防,後退幾步撞上旁邊座位上的人,桌椅碰撞之間發出響聲,當即他臉就黑了:“祁涼,你想打架嗎?”
祁涼把書包扔在桌上,理都沒理,趴著就睡。
高程咽不下這口氣,還要發難,被膽小識相的同學拽住。
開玩笑,這要是真打起來還得了?
上課鈴及時響起,董明和其他老師笑著過來,一進門就冷了臉。
“高程,你幹什麽呢?”
高程暗罵一聲,心有不甘地回了自己座位。
第一節課是董明的英語課,她在課前多說了幾句,無非是什麽都高二了要專心學習不要早戀之類的話,目光還時不時往蘇桃那裏瞟,什麽意思顯而易見。
蘇桃專心背單詞,當作沒看到,倒是白北北磨了磨牙。
英語課下課,蘇桃又被曆史老師叫了過去,拖動椅子的聲音把祁涼吵醒。他伸手理了理睡亂的頭發,轉頭問白北北:“她去幹什麽了?”
“曆史老師叫她吧,好像想讓她參加什麽競賽。”白北北專心遊戲,沒細究祁涼問題的目的性。
祁涼沒再說話,又重新趴在桌上睡了。
曆史老師叫陶元亮,和陶淵明一個姓,是個三十歲就有啤酒肚的中年男子,上課基本不管紀律,操著一口西北口音,總給學生們講書本外的故事,講著講著就扯遠了,但同時也增加了上課的趣味性。三班的學生都挺喜歡他的,上課也給足他麵子,不吵不鬧。
他把蘇桃叫到辦公室,喝了口搪瓷茶缸裏的茶水,用拿著蓋子的手示意蘇桃坐下。
“蘇桃啊,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蘇桃還是有些不明白:“老師,班裏那麽多同學為什麽找我去參加競賽啊?”
“你不是曆史課代表嗎?總得給你點特權,這競賽要是得到前三名可有獎金呢!”
蘇桃知道。
上一次陶元亮和她說過後,她就去公告欄看了宣傳海報,前三名獎金分別是五百元、一千元和兩千五百元。
她是有些心動的。白北北快過生日了,她平時沒有零花錢,要是得到了獎金,她就能給白北北買禮物了。
但是她沒有太大信心。
陶元亮也看出她的心思,拿出了幾本習題冊。
“這裏有往年的競賽題,也有一些比較難的,你回去做一做試試。名我就幫你先報了,沒得獎也沒事,重在參與!”
蘇桃拿過那幾本練習冊,沉甸甸的,點頭道:“老師,我會盡力不給你丟臉的。”
陶元亮又喝了口茶說:“沒事。”
蘇桃走到門口的時候,陶元亮又叫住了她,想了半天才猶豫開口:“蘇桃啊,你對學習上點心,現在才高二,以後到大學還會有特別多帥小夥!”
……
這幫老師怎麽這麽八卦?
“我知道。”
陶元亮是真喜歡蘇桃這孩子,乖巧又懂事,這年頭有個熱愛曆史的孩子可不容易,蘇桃每次向他問問題他都特開心。
“等你上大學了,老師把我那個外甥介紹給你,作是作了點,但長得好看。”
“好……”蘇桃有些哭笑不得。
陶老師哪裏都好,就是有些太熱心了。上次白北北用失戀作為考試考砸了的借口,他也沒生氣,還說等高考完介紹外甥給她。
陶老師的外甥也是有點慘。
趴在桌上的祁涼忽然打了個噴嚏,白北北手下一抖,“Game over”出現在屏幕上。
……
她以後玩遊戲還是離祁涼遠點吧。
下課吏遙來找祁涼,兩人也沒走遠,就站在教室門口說話,話題從隔壁一中的新晉女神聊到上次考試成績的慘不忍睹。
忽然,吏遙笑著問:“蘇桃幹什麽呢?”
祁涼順著看過去。
蘇桃正在擦黑板,老師把板書寫到了頂上,她夠不到隻能踮著腳跳,蹭了自己一身的白灰。
那模樣實在是有些滑稽。
祁涼過去拍了下蘇桃的腦袋,問道:“不會讓別人幹?”
……
大佬突然和她說話,蘇桃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拿著黑板擦站在那裏,她臉上還蹭上了白灰,傻得不行。
蘇桃已經算是班級裏個子比較高的女生了,找別人……蘇桃把目光落在祁涼身上。
祁涼心想:膽子不小,還盯上我了。
祁涼冷笑道:“我幫你,有什麽好處?”
蘇桃把手在校服褲子上蹭了蹭,摸到兜裏硬硬的東西,掏了出來。
是一根棒棒糖,桃子味的。
白北北上午買的,特意把桃子味道的給蘇桃,她還沒來得及吃。
祁涼盯著那根粉嫩的棒棒糖躺在蘇桃的掌心,細膩的手掌連紋路都看得清。半晌,他才拿過蘇桃手裏的棒棒糖和黑板擦,利落地幾下擦完,將黑板擦隨便一丟。
他動作粗魯,揚得到處都是粉筆灰,蘇桃被粉筆灰嗆了一臉,不停地咳嗽。
吏遙在門口看得目瞪口呆,大少爺幹活了?
想到之前祁涼就反常地要幫人,吏遙顯然意識到什麽,在祁涼出來後表情奇怪,又沒忍住,問道:“你該不會是……”
祁涼剝開糖紙,把棒棒糖塞進嘴裏:“什麽?”廉價的香精味讓他皺了皺眉,隨之而來的桃子味甜得要命。
“沒什麽。”吏遙搖頭,他還是閉嘴吧。
三班的自習課一般都不用老師擔心,董明也就在上課前看了一眼,蘇桃照著卷子在黑板上抄題,底下學生都安安靜靜的,她也就安心地回辦公室喝茶聊天了。
安靜了沒一會兒,下麵開始有人喊蘇桃。
“課代表,你的字寫得太小了,看不清啊!”
蘇桃回頭一看,哦,這人是高程的好哥們張峰,以前就和高程“狼狽為奸”,據說還暗戀葉瑤。
黑板上那麽大的字還看不見,分明就是故意找碴兒。
蘇桃沒理。
張峰的聲音又大了些,還陰陽怪氣拖了長音:“課代表—你擋住我的視線了。
“蘇桃,我跟你說話呢。
“還挺高冷,不記得你之前跟高程告白的時候了?
“你聽沒聽見我說話?”
張峰見蘇桃沒反應越發變本加厲,開始模仿蘇桃告白時的樣子,掐著嗓子說話:“高程,我喜歡你,你能不能和我交往啊?”
惹來旁邊人隱忍的笑聲。
蘇桃捏斷了手中的粉筆,特別想抄起講台上的粉筆盒砸過去。她的手已經落在了粉筆盒上,突然從後麵飛來一本書,正中張峰的頭,笑聲也戛然而止。
張峰當即就火了,大聲問道:“誰幹的?”
祁涼雙腿一疊,搭在課桌上,淡淡地說:“我。”
張峰憋了半天,不想就這麽算了,冷笑著反問:“你幫她出頭?”
祁涼表情懨懨的:“你吵到我學習了。”
周圍學生瞪大了雙眼,對祁涼麵不改色扯謊的本事十分佩服。
學習?大佬你桌子上有一本書嗎?唯一一本還被丟出去了。
張峰一口氣哽在喉嚨,敢怒不敢言,瞪了祁涼半天還是被同桌拽下來了,惹不起是真惹不起。
除了白北北外,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幫蘇桃,蘇桃久久沒說話。
祁涼歪頭看著蘇桃說:“課代表,繼續啊。”嗓音淡淡的,十分慵懶。
蘇桃抿了抿嘴唇,轉身繼續抄題了。
白北北在下麵小聲道謝:“萬分感謝涼哥!”
祁涼有些不耐煩:“以後能不能自己幹?”
白北北搖頭道:“我沒有你打得準啊!”
行,這理由他接受。
多日的陰雨連綿讓蘇桃心情不是很好,她向來不喜歡雨天,陰沉沉的天空太過壓抑。這讓她總能想到曾經的天空,也就更加緊張白北北,時不時提醒白北北不要隨便惹事。
白北北不知道蘇桃怎麽這麽擔心自己,想到可能是之前受刺激的後遺症,她也就不敢再讓蘇桃知道自己最近被好幾撥人找的事情。
但瞞是瞞不住的。
這天中午吃完飯,白北北謊稱有急事要先回教室,讓蘇桃幫她打開水,一個人跑到學校後麵去了。
蘇桃打完水回到教室的時候,已經打了午自習的鈴聲,可白北北的位置還是空著的,吵鬧的教室漸漸安靜下來,她心裏莫名有些不安。
蘇桃轉頭問趙洋:“你知道北北去哪兒了嗎?”
趙洋哪裏知道,他搖搖頭,指了指睡覺的祁涼,小聲說道:“要不你問大佬吧?”
他們整天一起玩,肯定知道什麽。
蘇桃抿了抿嘴唇,看了眼趴著的祁涼,猶豫再三還是輕輕敲了敲他的桌子,沒反應,她隻好小聲叫他:“祁涼。”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因為外麵有教導主任巡邏不敢大聲,她聲音輕輕軟軟的,沒什麽力度。
祁涼沒睡覺,在桌子底下玩手機,聞聲抬起頭。
“你知道北北去哪兒了嗎?”蘇桃趴在課桌邊緣,和下巴平齊的頭發看過去像一隻圓圓的蘑菇,眉間微微皺著,很是焦急。
祁涼的手莫名有些癢,他把身子往後一靠和她拉開距離,說道:“不知道。”
蘇桃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祁涼翹著椅子看著她沒說話,手機在手裏轉了幾轉,上麵還留著白北北發給他的消息。
“涼哥,你幫我看著點桃子,我解決點私人問題。”
高程在一邊聽得分明,趁機會給蘇桃獻寶,也不想後果,說道:“我看到白北北往學校後麵去了。”
學校後麵是一塊荒地,原本學校打算再蓋一間食堂,不知道什麽原因一直沒動,時間久了就荒廢了,基本上沒人去。隻有像祁涼他們這樣的學生喜歡到那邊去,約著打架,也不會被發現。
蘇桃不用想也知道白北北去那裏做什麽,她顧不得已經上課,起身就衝出了教室。
祁涼看著蘇桃跑出去,把目光落在猶豫要不要跟上去的高程身上,眼神微涼。
蘇桃一出去就遇到了劉挺,劉挺瞧見穿著校服的學生在走廊亂跑,立刻喊住了她:“同學,上課不能亂跑,幹什麽去啊?”
蘇桃急中生智,捂著肚子撒了個謊:“老師,我有些不舒服,想去廁所。”
蘇桃本就模樣乖巧,校服也好好穿著,拉鏈一直拉到鎖骨,幹幹淨淨往那兒一站,臉色蒼白。劉挺也不好說什麽,就讓她快去快回。
蘇桃趕忙跑了,不敢耽擱一刻。
學校後麵雜草叢生,角落裏堆著七七八八的建築材料和廢品。
白北北倚在牆上,校服拉鏈敞開,雙手插兜,十分不羈。這模樣是跟祁涼學的,打不打得起來另說,至少要在氣勢上勝過對方。
對麵是一個女生帶著幾個男生,都是本校的刺頭。女生叫付雪,喜歡重點高中的路之遙,知道白北北最近纏著路之遙不放後,她就過來找碴兒了。
“離路之遙遠點知道嗎?”
白北北打開付雪指著的手,說道:“我最煩別人用手指我。”
“白北北,別以為祁涼罩著你我就不敢動,我哥可是咱們學校的大哥,付城知道嗎?”付雪後麵的男生還配合做出非常中二的動作。
白北北笑著舔舔唇:“什麽東西,沒聽過。”
有祁涼在還敢自稱大哥,真是不自量力,當三中沒人?就高程那孫子也比這麽個方塊臉強,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海綿寶寶鑽出來了,白北北差點就要問一句你家派大星去哪兒了。
她的話成功激怒了付城。
付城也怕拖久了祁涼會來,他往前幾步跟付雪說:“少廢話,直接打就得了。”
白北北也正有此意。
她得快點回去,不然蘇桃肯定要擔心,還會嘮叨。
付雪和付城同時衝上來,白北北從容擋住付城揮過來的拳頭,身體側開躲避付雪。付雪一時間沒有收住,直接撞上了白北北身後的牆壁,當時就流了鼻血。
場麵霎時間混亂起來。
蘇桃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白北北一個人被一群人圍攻,再占上風也難免落傷。她想都不想就衝上去,使出渾身力氣踹翻了衝白北北揮拳的男生,自己因為力的相互作用還後退了幾步。
付城打紅了眼,呸了一聲:“你還敢叫幫手?”
雖然是個弱不禁風的女生。
白北北也沒想到蘇桃會來,趕緊把她護在身後,問道:“你怎麽來了!我不是讓涼哥看著你嗎?”
蘇桃還氣著白北北不聽話,到底心軟沒罵她:“我不來你要一個人打嗎?出事怎麽辦?”
白北北無奈地說:“你來了也沒用啊!”
蘇桃當然知道,她過分擔心白北北,頭腦一熱就出來了,哪裏顧得上那麽多,她也不能直接把教導主任帶過來,那會連累白北北。
付城並不想看她們兩個姐妹情深,自己妹妹磕破頭流了好多血,這口氣他咽不下去。他四下看了看,隨手撿起根棍子就揮過來。
蘇桃幾乎是下意識地推開了白北北。
棍子卻沒有落下來。
蘇桃聽到白北北驚喜的聲音:“涼哥!”
蘇桃睜眼一看,祁涼擋在她麵前,單手握住了那根木棍,反手一用力,付城的胳膊順著木棍外擰,疼得他立刻丟掉了棍子。
付城沒想到祁涼會來,他曾經親眼見過祁涼打人,真和他碰上自己沒有勝算。權衡利弊後,付城立馬拉起地上的付雪頭也不回地跑了。
白北北也鬆了一口氣,忽然她驚呼一聲:“涼哥,你的手!”
這地方原來攢了很多建築廢品,那根木棍也不知道從哪裏卸下來的,還帶了根生鏽的釘子,祁涼攥住的時候釘子紮進了手掌,好在釘子不大,傷口不深,就是血流不止的樣子還是有些嚇人。
祁涼隨便瞥了眼,淡淡地說:“沒事。”
蘇桃盯著他鮮血淋漓的手掌愣怔了幾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扯住他的衣角。
祁涼不是沒受過傷,釘子紮進去的時候,他沒什麽感覺,白北北一喊他才覺得疼,是那種發脹的、鑽心的疼。可他一個大老爺們也不能因為這點小傷就在兩個女生麵前示弱,正想著先去校外找個診所隨便包一下,突然感覺衣擺處壓了份若有似無的重量。
蘇桃似乎是緊張過頭了,拽著他的衣服輕聲說道:“去醫務室吧。”
祁涼好笑地看她一眼,問道:“你要怎麽解釋?”
“是沒法解釋,”蘇桃沒有鬆開手,反而拉得緊了些,“可是要馬上打破傷風針。”
祁涼的視線停留在她的手上,青蔥的手指白得過分,手腕細得他感覺自己兩根手指就能掰折。
就這身板還敢衝上來擋,也不知道她是心大還是不要命。
他敏銳地察覺到蘇桃身上有種奇妙的矛盾感,平時輕聲細語的文靜和打架反抗時的倔強形成鮮明對比。
祁涼撥開蘇桃的手,轉身往校門口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點了點白北北,說道:“以後有事早點說,別總讓我給你收拾爛攤子。”
白北北心虛地點頭,目送祁涼走遠,她趕緊哄蘇桃:“桃子我錯了。”
認錯態度倒是良好。
蘇桃不可能真的和白北北生氣,怕白北北以後再出這種事,於是裝作這筆賬她不可能不算的樣子,別過臉不看白北北,悶聲說:“你別跟我說話,我要跟你絕交一分鍾。”
白北北眨眨眼睛,猛地抱住了蘇桃,蹭了蹭,說道:“桃子,你怎麽這麽可愛啊!”
“我在生氣!”
“你生你的,我哄我的!”
……
這人根本就沒意識到自己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