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行了,涼哥來救你了

興城的初秋總是帶著一絲暑氣,幹燥炎熱的風吹著蘇桃的臉頰,她有一種立於現實的不真實感。等到坐在理發店裏時,她的思緒才一點一點真實回爐。

“小姑娘,要剪成什麽樣的啊?”理發師擺弄著蘇桃的頭發,隨口問道。

蘇桃看著鏡子裏那個十幾歲的稚嫩少女,眨了眨眼睛,堅定地說:“剪短,越短越好。”

理發師笑了聲:“那也不能剪成男孩子那樣的。”

蘇桃倒是想,但那樣她媽非得按著她把頭發接回來不可,不劃算。

理發師很靠譜,不出多時就利落地給蘇桃剪好了頭發,齊齊的劉海遮住光潔的額頭,還把和下巴平齊的微翹發尾,用直板夾了下去。

蘇桃整個人看著乖巧又可愛。

“妥了。”理發師把手上的剪子轉了個圈,然後落到腰間的袋子裏,看起來他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

蘇桃拿出手機,卻在找支付碼的時候猛然想起,興城還沒有全民使用手機支付,大多數的商販還是習慣用現金。

她抿了抿嘴唇,問了價錢。

理發師瀟灑一擺手,說道:“不用,你是北北的朋友,也就算我半個妹子,不收你錢。”

不知道這些“社會人士”是不是都這麽仗義,蘇桃還是給了個市場價,道謝之後走出店門。

白北北遠在家裏心有所感,給蘇桃發來了消息。

北方一枝花:“桃子,剪完了嗎?怎麽樣,我哥技術還不錯吧?他是不是長得還很帥?”

蘇桃看著消息就已經想象得出白北北拿著手機笑著八卦的樣子,她不由得翹了嘴角。

一顆酷桃子:“挺好的。”

也不知道說的是技術還是長相。

哥哥被誇就等於白北北自己被誇,她趴在**瞄了眼在屋外做飯的母親,噘著嘴給蘇桃回複消息。

北方一枝花:“要不是之前我作弊被抓,現在就能出去找你玩了。”

北方一枝花:“等上學了,我一定要好好捏捏你在醫院長胖的臉!”

蘇桃終於笑出了聲。

白北北似乎永遠都是這個樣子,樂觀開朗,沒有什麽事情能夠打敗她。

甚至曾經她和蘇桃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雪被困,車子打滑墜向山下,她為了安慰蘇桃,還開玩笑說要是能重來一次一定還和蘇桃做姐妹。

結果白北北死在了雪裏,蘇桃存活了。

蘇桃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回到了十六歲,醒來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不能相信這個事實,她不能接受年輕的白北北永遠留在了那個寒冷的陌生國度。

如果不是因為她,白北北就不會死。

蘇桃在超市買了白北北最喜歡吃的草莓,決定上學的時候給白北北帶過去。她挑挑揀揀了好久,出來已經是黃昏,餘暉灑向大地,到處泛著金光。她拎著草莓走在街上,目之所及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她忽然有些感慨。

多了這個機會,她一定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渾渾噩噩,她要重新開始,也要保護好白北北,不能重蹈覆轍。

前麵有一條小巷,是一些不良學生經常聚集的地方。蘇桃為了抄近路回家,不得不經過這裏。

走到巷口,她聽到了一些吵鬧的聲音,蘇桃開始有些心神不寧,心中忐忑不安,加快了腳步。可還沒走幾步,突然有什麽東西從巷子裏飛了出來,“砰”的一聲,被自行車撞了,腳邊揚起的灰塵嗆得蘇桃直咳嗽。

她後退幾步低頭一看,是一個穿著三中校服的學生,不知道被誰打得渾身是傷。

蘇桃兩世加起來也沒見過這種場麵。她還來不及反應,餘光就瞥到一個身影自小巷中踱步出來,從陰影處走到光亮下,披著陽光卻周身冷淡,眉眼淡漠,像是從地獄來的使者。

蘇桃認得他。

祁涼。

重點高中的校霸,名聲傳遍興城所有學校的狠戾少年,蘇桃不知道從白北北嘴裏聽過多少他的“豐功偉績”。

祁家家境好,祁涼又是獨生子,做得再過分也有人撐腰,沒人敢惹他,連學校都因為他家裏的權勢和他能維持的表麵成績放他一馬,勉強留住這個叛逆學生。

別說蘇桃,整個興城的學生都怕他。

以前祁涼隻活在別人口中,這一次反倒意外和她正麵相對,蘇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大氣都不敢出。

祁涼像是沒注意到旁邊還有蘇桃這麽個人,他從帶血的校服衣兜裏拿出一盒薄荷糖打開,往嘴裏倒了兩顆。

夏風陣陣,蘇桃甚至聞得到祁涼身上的血腥味和薄荷味。

她很慌張,不想自己回來不久就被這人盯上,急中生智,目視前方、眼神呆滯,伸出腳踢了踢擋在地上的人,果不其然地上的人發出一聲哀嚎。

她在心裏默默道歉,但表麵裝作嚇了一跳的樣子,側頭小聲問道:“你好,地上有東西嗎?”

為了裝得更像一些,蘇桃伸出手在虛空中摸了摸,剛要收回,一隻微涼的手忽然握住了她,驚得她心中一跳。

她睜大眼睛,努力讓自己更像一個盲人—我看不到,你就不能將我“滅口”。

祁涼握著蘇桃的手捏了捏,冰冷的目光落到蘇桃身上,刺得她渾身不舒服。長久的沉默後,當蘇桃以為祁涼已經識破了她的小伎倆時,祁涼牽著她的手往前帶了帶,淡淡地提醒:“抬腳,步子邁得大一些。”

……

蘇桃心驚膽戰,心想您都這麽暴力了還關愛盲人嗎?

她抿著嘴唇,盡量讓麵上不動聲色,按著祁涼說的抬起腳大步邁了過去。

祁涼還幫她穩了下身子。

蘇桃鬆了唇,微微笑開:“謝謝。”

祁涼不在意地收回手插在兜裏,“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蘇桃穩住氣息,摸索著往前走,繼續把戲演下去,一步一步遠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祁涼身後還站著幾個人,目睹了自己老大這出配合的戲碼,憋笑憋得不行,在蘇桃走後終於忍不住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說實話,這女生的演技確實不怎麽樣,哪有盲人自己出門不帶拐杖的。

這真是貨真價實的“該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視而不見”。

陸天笑著笑著,突然想到什麽,笑容漸漸消失,望著蘇桃的背影,不確定地說:“這女生怎麽看著有點像三中那個告白失敗的妹子啊?”

此話一出,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紀末修說:“是啊,好像是。”

吏遙問道:“向高程告白的那個?不是說她長得特醜嗎?這……還不錯啊。”

陸天翻了個白眼說:“哼,就高程那貨,眼睛放天上了,能看上她?”

紀末修說道:“他看上了校花,可惜校花看上了咱們老大!”

說著,幾個人又開始不正經起來。

陸天摸著下巴湊到祁涼身邊,打趣道:“哎,老大你不是撞了人家嗎?怎麽沒對她負責啊?”

祁涼望著蘇桃離去的方向咬碎了薄荷糖,瞬間釋放的薄荷味衝散開來在口腔裏碰撞,薄荷的清涼讓他舌尖發麻。

他一腳將地上早就沒聲的人踢遠,冷冷地說:“送醫院吧。”

祁涼邁著步子走了和蘇桃相反的方向,察覺身後有人跟來,他回過頭,十分不耐煩地說:“別跟著我。”

幾人硬生生止步,麵麵相覷,不知道哪裏又讓祁涼生氣了,都不敢再往前。

蘇桃在拐彎後見他們沒追上來才敢快步跑回家,到自家樓下才鬆了口氣,她拍拍胸脯,看來以後還是走大路安全。

蘇父正躺在**玩手機,自家姑娘回來了也沒個反應,聽到聲音才象征性地問了句:“回來了啊?”

蘇桃換了鞋應了一聲,蘇父便再無動靜。

蘇桃回到自己房間拿出課本,翻看一會兒便皺起了眉,自己有段時間沒有接觸高中知識,學起來怕是比之前要更加困難一些。

蘇桃想了想,拿出手機和白北北發消息。

一顆酷桃子:“北北,周末去買練習冊吧。”

白北北幾乎是秒回。

北方一枝花:“好!”

其實她買了也不會做。

白北北趴在**對著作業發愁,無比羨慕蘇桃住院休學不用做作業,她索性把作業推到一邊,拿著手機打開了遊戲界麵。

或許是身體剛剛恢複需要睡眠,蘇桃一夜無夢,直接睡到了鬧鍾響起。

外麵天剛亮,灰蒙蒙的天空看起來很是壓抑。她眼睛還沒睜開,循著本能穿衣洗漱,收拾好東西後看了眼沒起床的父母,自己背著書包出了門。

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人多了起來,到處都是穿著校服的學生和賣早點的小販,旁邊銀杏樹的葉子落了滿地金黃。

蘇桃正琢磨著要不要給白北北帶份早飯,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車鈴聲。

她來不及回頭,下意識地往旁邊一避,一腳踏進了路邊的水坑裏,濺起的水滴落到潔白的布鞋上,幾個黑點染在鞋麵,向周圍洇開。

自行車擦著她的身子飛快騎過,帶著晨風陣陣和微涼的薄荷味道。她不悅地抬起頭,隻看到了一個穿著重點高中校服的清瘦背影。

旁邊有學生小聲議論:

“那個是祁涼吧?”

“好像是他,好帥啊!”

“天啊,怪不得鄒顏喜歡他!”

“喜歡有什麽用,你沒聽說他轉學的事情嗎?”

“就是他把方家那個學霸撞成傻子的?”

“可不是嘛,結果賠點錢就了事了……”

蘇桃想起了那天被她踩在腳下的同學,真是有些可惜,她當時為了脫身還輕輕踢了兩腳……

她又在心裏鄭重道了歉,低頭看向自己的鞋子,無奈地歎了口氣。

蘇桃在樓梯口就聽見了班裏的吵鬧聲,她走到教室門口,拉著書包帶子平穩呼吸,踏進了教室。

吵鬧無比的教室在她進去的那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蘇桃無視所有人好奇和看熱鬧的目光,徑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書桌被人潑了髒水,水幹之後還剩一些碎泥渣子,上麵還用粉筆寫了“賤人”兩個字,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

她把手伸向桌膛,果不其然,拿出了被撕得破爛不堪的課本。

她以前也是這樣,後來才轉了學。

大概是她的表情讓始作俑者十分滿意,教室前方發出了幾聲嘲笑。

蘇桃望過去,陸婷佳和幾個女生聚在一起笑個不停,見她看過來立刻瞪回去。

“看什麽看!”

“哎呀,人家這是嫉妒你呢,表白剛失敗,你就成了正主,人家能不氣嘛!”

隨即又是一陣笑。

陸婷佳一直喜歡高程,也是她存心要看蘇桃出醜,逼蘇桃向高程告白,又聯合別人一起欺負蘇桃,最後導致蘇桃心態崩塌,出了校門就被迎麵而來的自行車撞倒,頭部著地差點撞成腦震**,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

蘇桃抿了抿嘴唇,掏出所有被撕掉的課本和一些被塞進來的垃圾,起身走到陸婷佳身邊。

陸婷佳的好姐妹葉瑤看了蘇桃一眼,陰陽怪氣地說:“哎呀,我就說今天教室裏怎麽這麽髒呢,誰家垃圾丟出來了啊?”

陸婷佳也有些意外,冷笑道:“怎麽,你有意見?”

蘇桃挑眉,大聲說:“有。”

說完,她抬手把手裏的東西砸到了兩個人身上。

教室裏鴉雀無聲,大家都睜大眼睛看著這場鬧劇,似乎沒反應過來蘇桃的行為。

這也正常,以前的蘇桃受到這種欺負,一直是本著忍忍就過去了的心態,默不作聲地承受下來,不可能反擊,於是也助長了對方的囂張氣焰。

但這次,她是不會容忍了。

片刻後,陸婷佳才發出一聲尖叫:“蘇桃,你腦子有病啊!”

蘇桃微微揚起下巴說:“對啊,拜你所賜,我腦子撞壞了,不知道會做出什麽事情來。以後你們……”她停頓一下,在教室裏掃視一圈,有很多人都避開了她的視線,“做事情之前都想清楚了。”

蘇桃說完就回了自己位置,並不在意身後的人是什麽表情。

陸婷佳氣得說不出話,胸膛急速起伏,最後不甘心地拍了下桌子。

葉瑤小聲說了句“神經病”後,安慰陸婷佳。

過了好一會兒,班裏的人才漸漸重新開始小聲議論,還時不時看向蘇桃。

四麵八方的聲音傳來,蘇桃像是沒聽見一樣,自顧自拿出書包裏的東西。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手還在發抖。

但是,凡事總要開頭的。

她絕對不會再任由別人欺負了。

蘇桃的同桌是個清秀的男生,對蘇桃這麽做十分震驚。見到蘇桃回來,他沉默了一會兒後,拿出一張濕紙巾遞給她。

蘇桃一愣。

她記得他叫趙洋,但以前接觸不多,沒什麽太大的印象。

蘇桃接過紙巾,笑著道了謝。

趙洋撓撓頭,有些害羞,又有些抱歉地說:“對不起啊,以前沒能幫到你。”

他說的是以前陸婷佳欺負蘇桃的時候他都避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蘇桃知道趙洋也容易被人欺負,當初那種情況,不落井下石已經是在幫她了。

她擺擺手,說道:“沒事。”

趙洋這才鬆了口氣,把自己的書推到兩人中間。

白北北踩著早自習鈴聲進來,並沒有注意到今天的教室比往常要安靜一些。她飛快地跑進來,鑽進自己的位置,避開了巡邏的教導主任才放下心。

“桃子!”白北北抬頭看到了蘇桃的背影很驚喜,她以為蘇桃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你頭好些了嗎?”

蘇桃早就把書桌收拾幹淨了,她回過身點了點頭,從書包裏拿出前一天買的草莓遞給白北北。

白北北更開心了,也不洗,伸手拿了一個就往嘴裏送。

“不衛生啊。”

蘇桃攔了下來,用礦泉水把草莓衝了衝,才重新遞給白北北。

白北北咬了一口,真甜!

她把手在校服外套上抹了抹就去揉蘇桃的頭,說道:“你這發型真可愛,特別像我哥給我買的那個芭比娃娃。”

蘇桃抿唇笑了笑,把草莓收了起來:“下課洗了再吃。”

草莓淡淡的甜香引誘著白北北,她望眼欲穿,眼見著蘇桃把草莓收起來才失望地轉過頭來。

白北北知道蘇桃是為她好,失望了一會兒又重新活躍起來。

“涼哥讓我跟你道個歉。”

“什麽?”

“祁涼,他不是騎車撞到你了嗎?”

蘇桃想起那日在巷子裏的清冷少年,沒來由打了個冷戰,覺得他這個道歉應該沒多少誠意。

白北北和祁涼混在一起的事情蘇桃早就知道,以前白北北沒有因為祁涼出什麽事情,蘇桃也就沒在意。但為了規避風險,蘇桃還是拉過白北北的手語重心長地囑咐道:“你以後還是少跟他在一起玩吧,不安全。”

“沒事。”白北北在觸及蘇桃擔心的眼神後討好地笑笑,“好啦,我知道了。”

白北北心想:出去玩的時候不告訴你就是了。

蘇桃見她答應下來才放了心,兩個人又聊了些別的,早自習轉眼就過去了。

下課後,蘇桃把草莓洗幹淨,才重新放到白北北桌上。草莓都是新鮮的,個個紅潤飽滿,一口咬下去都是汁水,甜絲絲的。

蘇桃看白北北吃得開心,自己心裏也好受些。

第一節課下課,高程才被一群男生簇擁著進來。白北北當時就暗罵了一句,下意識地看向蘇桃,沒承想蘇桃眼都沒抬,專注地給白北北畫重點。

白北北心裏有些欣慰:看樣子是不在意了。

高程看到蘇桃詫異了一下,路過後才發現是蘇桃換了發型,想了想還是什麽都沒說,抱著籃球直接回了座位。

他剛坐下陸婷佳就跑過來,委屈著一張臉,拽著高程的衣袖不撒手。

“高程,蘇桃欺負我。”

蘇桃寫字的手一頓,當作沒聽到。

白北北拿過同桌的清潔劑噴了噴:“哎呀,天還熱著,什麽蒼蠅都出來嗡嗡。”

“白北北,你什麽意思?”陸婷佳當即變了臉。

白北北把清潔劑一丟,站起來大聲說:“我什麽意思?那你什麽意思啊?你說我們桃子欺負你,要不要臉啊?平時都是誰欺負誰?你還好意思告狀,真是跛驢配著破口袋,呸,都不是好東西!”

被牽連的高程愣了愣。

陸婷佳咬了咬牙,又扯了下高程的衣袖,說道:“你看她們還組團欺負我!”

白北北聽了她撒嬌的聲音翻了個白眼,惡心死了。

高程不願意管她們女生的事情,他望向低頭寫字的蘇桃—短發下的臉因為大病初愈顯得格外白皙,摘下眼鏡的眼睛更加明亮,抿著的嘴唇透著點點粉嫩。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蘇桃似乎比以前順眼多了。

他不耐煩地撥開陸婷佳的手,說道:“白北北說得沒錯,你欺負蘇桃還差不多。”

陸婷佳做的那點事情,高程不是不知道,他就是看陸婷佳好看才跟她在一起,沒上幾分心,也懶得管。

“所有人都看到了!”陸婷佳不可思議地看著高程,沒想到他會幫蘇桃說話,“高程,你到底是跟誰一邊的啊?”

然而陸婷佳仗著自己好看,又是班花,平時在班裏耀武揚威,很多人都對她有意見,這時候葉瑤又不在,班裏沒一個人站出來幫她說話。

她在班裏看了一圈,冷笑一聲:“你挺會收買人心啊!”說著,伸手就要扒拉蘇桃的頭。

沒承想她的手還沒觸到一根發絲,就被蘇桃“啪”一聲擋開,陸婷佳嬌嫩的手泛紅發麻,眼眶瞬間濕潤,紅著眼睛大叫:“高程你看,她還打我!”

高程的確沒想到蘇桃會“打人”,驚訝得一時沒回過神。

蘇桃抬起頭冷冷地瞥了陸婷佳一眼,語氣輕快:“真是不好意思,沒看到。”

陸婷佳:……

她真是不知道蘇桃哪裏來的這麽大的膽子,難道真是腦子撞壞了?

白北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裝出嚴肅的樣子警告陸婷佳:“別碰桃子,桃子可是有涼哥罩著的。”

陸婷佳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白北北,編瞎話也要有點邏輯,祁涼知道蘇桃是誰嗎?”

“你別不信,涼哥撞了桃子非常愧疚,跟我說以後桃子就是他罩著了。敢欺負桃子就等於欺負他,必誅之!”

白北北也是隨口扯的,她用祁涼的名號用習慣了,一時嘴沒把門就說出來了。

但她的話也有幾分可信度。

祁涼撞了蘇桃的事情有不少人知道,陸婷佳也知道白北北和祁涼是好哥們,而現在蘇桃好像換了個人似的,都敢反抗了,顯然是有人撐腰。

陸婷佳半信半疑地瞪了她們兩個半天,在上課鈴打響後不甘心地回了座位,嘟囔道:“嘁,沒勁。”

白北北坐回位置上,蘇桃已經畫好了重點,她看著蘇桃清秀的字跡心裏美滋滋地說:“桃子,你剛才做得對,就不能慣著她們!”

“嗯,你以後不用理她們。”蘇桃語氣平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白北北以為她還在因為高程難過,勸道:“你也別單戀那一根草了,改天我帶你去見帥哥啊。我哥你見到啦,帥吧?”

蘇桃抿了抿嘴唇說:“我現在一心隻有學習。”

白北北眨眨眼,又晃了晃腿,說道:“那姐妹帶我學習唄。”

蘇桃這才笑開:“好。”

想到白北北剛才的話,蘇桃有些擔心地問:“你隨便用祁涼的名號沒事嗎?”蘇桃才不相信那個把人踩在腳下隨便碾壓的人會僅僅因為撞了她就幫著她,又想起他扶著她的那隻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帶著少年天生的冷冽氣息。

蘇桃的心跳猛然間空了一拍。

白北北擺擺手說:“沒事,大佬名號好用啊。”

蘇桃瞧著白北北這副不在意的樣子,就知道白北北果然沒有把之前讓她離祁涼遠些的話當真,以後還是看緊她的好。

白北北不知道蘇桃的內心活動,繼續沒心沒肺地說:“而且涼哥很快就要成為我們的同學了,到時候我跟他說一聲,一樣罩著你。”

“同學?”蘇桃想起早上在校門口聽見的八卦,“他真的要轉學?”

“對,不出意外應該還是咱們班。我跟他說的,有事可以來找我……”

白北北後麵說了什麽,蘇桃並沒有聽清,她握緊了手裏的筆,緊張又疑惑。

她不記得曾經祁涼有轉學啊,萬一他發現了她不是盲人,還目擊了打架現場,他會不會找她麻煩?

下午的時候,班主任董明把蘇桃找了出去,大概關心了一下後,裝作不經意提起早戀的事。

蘇桃知道董明是在試探自己,她向高程告白的事情被陸婷佳傳得沸沸揚揚,老師肯定也知道了。

蘇桃向董明做了保證,以後絕對一心學習,不會再想其他的事。

蘇桃平時老實乖巧,董明也比較相信她,又說了幾句就讓她回去了。

回到學校的第一天,蘇桃過得還算順利。

她病剛好,老師幫她申請免除了早晚自習。

五點半一下課,蘇桃收拾書包準備回家。

白北北咬著筆杆羨慕不已,說道:“要不然我逃課吧,咱倆去吃木桶飯,學校附近剛開的一家,特好吃……”

蘇桃打斷她的喋喋不休:“不行。你不許逃課,老實上完晚自習,把曆史作業寫完,明天要交的。”

蘇桃是曆史課代表,她負責收作業。

白北北對自己閨蜜這麽敬業很是頭痛:“你就不能放我一馬?”

“不行,”蘇桃背上書包,“必須寫完。”

她什麽都可以遷就白北北,唯獨學習不行。

白北北晃著同桌的胳膊發出哀號。

蘇桃知道陸婷佳還會發難,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一出校門就被人堵住了。

“你就是蘇桃?”

鄒顏沒有穿校服,但蘇桃認識重點高中的校花。

鄒顏身後站著幾個女生,其中還包括陸婷佳和葉瑤,估計是白北北早上說的話被陸婷佳傳給鄒顏了。

鄒顏是重點高中的校花,她喜歡祁涼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可惜祁涼這個人很冷淡,別人求著的美人他連一個眼神都沒給,鄒顏想方設法在他麵前展示自己的時候,他也隻有一句“不好意思,讓一下”。

別說鄒顏,興城三所高中這麽多女生,除了白北北跟祁涼是哥們一樣的關係,就沒見他跟哪個女生走得近。

蘇桃看了眼她們的人數,不由得攥緊了書包帶子。

也不知道她們這些人跟誰學的先禮後兵,鄒顏居高臨下,先跟蘇桃講道理。

她聽說過蘇桃的事情,將蘇桃上下打量了一下,就知道蘇桃是班級裏最不起眼的那種小透明,丟在犄角旮旯都找不到的那一種。

在鄒顏眼裏,像蘇桃這樣的人,想出名獲得別人關注很正常,也很不自量力。

鄒顏不自覺擺出高姿態,說道:“小妹妹,上學就上學,別整天朝三暮四、著三不著兩的,知道什麽叫別人家的東西別碰嗎?別以為祁涼撞了你就得對你負責,你不算什麽。”

陸婷佳在旁邊添油加醋:“學姐,這臭丫頭可會演戲了,連高程都被她給騙了!你快收拾收拾她!”

鄒顏也是要麵子的,既然她攔住了蘇桃,就不能這麽放蘇桃走。陸婷佳和她打配合,給她台階下,於是她抬了抬手。

蘇桃一直在找機會逃跑,她們人數多,公然敵對勝算不大,她趁她們不注意,指著她們身後大喊了一句:“涼哥救我!”

這句話確實給蘇桃爭取了不少的時間。鄒顏知道祁涼肯定是會逃課的,也就被蘇桃一下子蒙住了,但很快意識到自己被騙。鄒顏終於維持不了表麵的客套,帶著人追了上去。

這小丫頭還挺機靈。

蘇桃身體本就不好,跑了好遠最後還是體力不支被她們抓住。

鄒顏撐著膝蓋喘氣:“你跑啊!你倒是繼續跑啊!”

陸婷佳看著蘇桃被抓特別解氣,上前就要給蘇桃幾個耳光—還真敢反了天了,不收拾她真當自己是吃素的?

蘇桃沒有實戰經驗,但以前被欺負的那段時間,白北北不能整天保護她,便給她講怎麽以弱勝強,還教了她怎麽防身。

陸婷佳過來的時候,蘇桃一抬腳,直接踹中了陸婷佳的小肚子。她不敢停下,轉身又踩了抓住她的葉瑤一腳,用胳膊肘頂了下葉瑤的胃,順手撿起地上的書包朝鄒顏的臉砸過去。

鄒顏最在意自己這張臉,被沾了塵土的書包砸中,也顧不了什麽情敵不情敵,連忙整理自己的儀容。

她們這邊打著,落在別人眼裏就是小孩子過家家,看個熱鬧。

陸天趴在自行車上笑著說:“女生打架都這麽弱的嗎?果然白北北她不是個女的吧?”話音剛落,就被從天而降的書包砸中了頭。

他摸了摸被砸中的地方,回過頭問道:“涼哥,砸我幹嗎啊?我們要不要幫忙啊?”

祁涼把自行車支在路邊,半倚在上麵玩著打火機,火光忽明忽暗。

紀末修覺得陸天的問題有點意思:“幫誰?校花還是小姑娘?”

“那鐵定是校花啊,她那麽漂亮,還對咱們涼哥情根深種。”陸天這人沒什麽本事,就是“憐香惜玉”,喜歡美女。

紀末修十分看不慣他這破毛病,呸了一聲:“看上的是涼哥又不是你,你上趕著湊什麽熱鬧?”

吏遙眯了眯眼睛,觀察戰局後,說道:“要不然還是幫蘇桃吧,她就一個人。”

“哎喲,連人家名字都知道了,你小子該不會是偷偷喜歡人家吧?”陸天說著攬住吏遙的脖子,湊到他耳邊大聲說,“人家喜歡的可是高程那渾蛋!”

吏遙別開他的手:“胡扯什麽,她是我們學校的好吧。”

祁涼冷淡地瞥了眼他們,紀末修立刻給他們一人踹一腳,都老實了。

祁涼“哢嗒”一聲合上打火機,吐出一個字:“幫。”

“涼哥,你說幫誰?”陸天特興奮,別管幫誰都是幫女生,他就這點出息。

祁涼望了眼孤軍奮戰卻意外能打的蘇桃,衝他們仨揚揚下巴,說道:“你們猜拳,誰贏了幫誰。”

啥?還能這麽玩?

他們三個人對視一眼,紛紛蹲在地上開始石頭剪刀布。

鄒顏也沒想到蘇桃一個人能堅持這麽長時間,這小丫頭還挺倔。她擺擺手,決定暫時叫停,用智取。但蘇桃才不聽她的,也不給她機會,抬腳再次踢中陸婷佳,這次踢的是小腿,陸婷佳徹底起不來了。

蘇桃頭發淩亂,不停地喘著氣,毫無形象可言。她也不在乎這些,隨手把髒了的書包甩在肩上,抬手抹了下額頭的汗,把嘴裏的血沫吐出去。

“我告訴你們,祁涼他就是罩著我了!我打架就是他教的!”

蘇桃本來隻是想隨口嚇唬一下鄒顏她們,沒想到話一出口,她們就變了臉色,那眼神甚至可以用驚恐來形容。

蘇桃正疑惑著,忽然身後一股涼氣靠近,她一轉頭就撞上了一個堅硬的胸膛。

蘇桃捂著鼻子抬起頭,對上祁涼冷淡的雙眸,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鄒顏她們以肉眼可見的頻率抖了起來,陸婷佳和葉瑤更是大氣都不敢喘,臉憋得通紅,蘇桃瞧著都怕她們背過氣去。

平時小打小鬧打著祁涼女朋友的名號也就算了,這次被他撞見,鄒顏既歡喜又害怕:“涼……祁涼。”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可人。

祁涼卻根本沒看她。

他低頭瞅著那雙驚慌失措的眼睛,抬起了手,蘇桃嚇得閉上了眼睛。

頭頂傳來重量,蘇桃睜開眼睛,覺得大佬可能並不明白“摸頭殺”要輕一點。

她的腦震**都要複發了!

“行了,涼哥來救你了。”祁涼淡淡的一句話,讓鄒顏不敢相信地抬起頭。

祁涼竟然真的和蘇桃有關係?

陸天在祁涼身後狠狠地打自己的右手,都是它不爭氣啊!誰能想到那兩個孫子都要幫蘇桃,也不知道這小丫頭有什麽值得幫的。

祁涼頗為嫌棄地將蘇桃從上到下掃視一遍,剛摸了對方頭的手又拍了拍她的臉頰,跟拍小狗一樣。

他咬著薄荷糖問:“我就是這麽教你打架的?”就這兩下子,說出去丟死人了,他祁涼的名號要不要了?

蘇桃被薄荷味撲了滿臉,說話前沒忍住先打了個噴嚏。

祁涼:……

蘇桃心想:我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祁涼盯著蘇桃看了半天,不耐煩地扯過陸天的校服給她擦了擦鼻子。雖然全程蘇桃覺得自己是在被虐待,但這或許已經是大佬最高級的待遇了。

祁涼從兜裏掏出薄荷糖倒進嘴裏兩顆,含混不清地問:“誰的主意?”

鄒顏趕忙辯解:“祁涼,是陸婷佳跟我造謠蘇桃的事情,我太在意你,就相信了,對不起……”

瞧瞧,什麽是“綠茶”的最高級別,陸婷佳那兩下子根本沒法比,鄒顏這句話既推脫了責任,又表達出喜歡祁涼的意思,一箭雙雕。

奈何祁涼耐心不好,並不想聽鄒顏那些廢話。

他皺著眉抬起頭,視線從幾人身上掃過去:“誰?”

陸婷佳不知道被誰推到了最前麵,她腿軟,一下子沒站穩摔在了地上。

蘇桃撣了撣灰,覺得陸婷佳有點可憐,都抖成篩子了。

想了想,蘇桃抬手扯了祁涼的袖子,說道:“要不然……算了吧?”

祁涼偏頭用漆黑的雙眸盯著她。

蘇桃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了,她定了定神才堅持把話說完:“我打都打完了……”差不多就行了。

祁涼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挑了半邊眉毛,問道:“嫌我來得晚?”

蘇桃差點給大佬跪下。

祁涼盯著蘇桃,那雙柳葉眼裏滿是驚慌,怯生生抬眼看向他時又清澈得不像話。

半晌,他扯唇笑了笑,可是這笑容蘇桃怎麽看怎麽覺得後背發涼。

陸天他們都是早早跟著祁涼的,深知他的脾性,見狀趕緊衝那幾個女生擺手,說道:“還不快滾!”

女生們忙不迭跑走了。

蘇桃望著陸婷佳和葉瑤一瘸一拐的背影,心想:她們以後應該是不敢欺負自己了吧。

正想著,蘇桃耳邊響起了祁涼低啞的聲音:“你能看到啊?”

蘇桃蒙了。

她竟然忘了這個。

女生們走了,剩下該收拾的就是自己了。蘇桃整個人僵在原地,腦海中飛快地思考該怎麽脫身。

她下意識第一反應就是跑,還沒邁開腿,書包就被扯住了,隨後一股力量帶著她往後一撤,再次撞上了祁涼。

祁涼“嘶”了一聲:“你怎麽這麽喜歡往我懷裏撞?”

蘇桃從他語氣中聽出了怒氣,不敢言語,被他拎著書包跟個小雞崽一樣站著。

祁涼嫌她書包髒,還重,鬆開後伸手往陸天衣服上抹了抹。陸天瞅了眼自己衣服上的幾個黑塊,估計晚上會被老媽收拾得不輕。

“問你話呢。”

大佬目前十分不悅。

蘇桃正想辦法怎麽跑,哪有工夫去回應祁涼的話,她意外瞥到祁涼身旁的自行車,腦海中靈光一現,往旁邊撤開一步,突然對著自行車鞠了個躬。

祁涼愣了愣。

蘇桃萬分誠懇地對著自行車道歉:“對不起,上次撞到你了!”

祁涼:……

陸天:……

紀末修:……

吏遙:……

蘇桃趁著幾人發愣的時候撒腿就跑,比剛才鄒顏她們快多了。要是讓她去參加個什麽比賽,說不定能拿個獎回來。

祁涼盯著那兔子一樣的背影,眼睛黑亮,驀然嗤笑了聲。

剛才不是還挺倔強的嗎?

真行。

陸天還傻愣愣的,用髒校服擦了擦臉上的汗,問道:“涼哥,這妹子是不是被你撞傻了啊?”

陸天:……

這什麽操作?

聲東擊西?

玩戰術性策略啊?

吏遙等蘇桃跑遠了才問:“涼哥,追回來嗎?”

祁涼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抬腿跨上了自行車。

“不用。”

跑到天涯海角,不還得回學校上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