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和你一起考大學,好不好?
台球廳三樓被包場,樓下熱熱鬧鬧,樓上冷清,隻有幾個人在。
陸天和紀末修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打台球。吏遙倚在窗邊,他高考失利了,沒考上合適的學校,家裏打算把他送往國外,最近都憋在家裏死磕英語,難得出來一回,也沒什麽太大的情緒玩。
吏遙看著樓下那個穿著校服的小黑點,笑了一聲,對著沙發上的某人揚聲說:“你家小仙女來了,你不下去接一下?”
陸天一聽有女生來,興奮地叫喚:“哪裏哪裏?小仙女在哪裏?”
紀末修毫不留情地拍了他一掌:“那是你的嗎?喊什麽!”
見真正的主人公還在沙發上躺著一動不動,吏遙往樓下又望了眼,說道:“人不在了,可能走了吧。”
沙發上的人這才動了動,翻了個身。
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歎氣搖頭,英明神武的大佬因為一個女人精神萎靡,傳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死。
蘇桃抱著書包在門口猶豫了將近半個小時,還是走進了台球廳。
祁涼要是因為她的故意遠離導致成績下滑,她會更加愧疚的。
猜不到祁涼的態度,蘇桃不敢大張旗鼓表示她來了,在服務員友好詢問是否需要帶領的時候,她也擺擺手,說不用。
她踩著鐵質樓梯上到三樓,先探出了一個小腦袋,黑溜溜的眼睛在上麵掃視一圈,觀察情況。陸天和吏遙在台球桌旁一人拿著一根台球杆,彎下腰打著球,沒看到祁涼的影子。她正奇怪著,身後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小同學,你找誰啊?”
蘇桃嚇得差點踩空,紀末修帶著壞笑沒扶她,任由她自己強行扶住欄杆,對她的到來並不驚訝,似乎是意料之中。
蘇桃結結巴巴地為自己的偷窺行為解釋:“我……我來找……”
“涼哥在上麵。”紀末修不等她說完就帶著她上了樓。
陸天和吏遙像是正在爭論剛剛打進的球算不算數,見到紀末修帶了人上來,一絲驚訝閃過,很熱情地和蘇桃打招呼。
“小仙女你好啊!”
蘇桃幹笑幾下,抬起小手擺了擺。
陸天指了指沙發,又抹了抹脖子,示意蘇桃祁涼的心情不好,讓她小心一點。
蘇桃點了下頭,小步挪到沙發旁。
祁涼從頭到腳都蓋著毛巾被,蓋得嚴嚴實實的,連根頭發都看不到。
蘇桃把書包放在一邊,蹲下來小聲叫他:“祁涼?”
祁涼沒有反應。
“祁涼。”
祁涼還是沒有反應,或許是睡著了,或許是不想理她。
蘇桃的手緊張地蹭了蹭膝蓋,小心翼翼地道歉:“祁涼,對不起……我知道你對我很好,比對北北還要好,就因為這樣,我才不想因為我的事情影響你。我沒有覺得你無可救藥,我知道你很好,非常好!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男生!可是你真的不能再打架違紀了。現在都高三了,你這樣會不能畢業的,也會影響以後的升學……”
蘇桃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對方一點聲音都沒有,甚至都沒有動一下。
她失望地垂下眼簾,心說:他是真的很生我的氣吧。
要是放在以前,他頂多幾天就又開始逗弄她,連句重話都不舍得說。
她是真的傷了他的心。
這明明是她想要的效果,可她心裏卻那麽難過,甚至不比祁涼好多少。
她知道自己這樣不對,所以這段時間一直用學習來麻痹自己,可每次總會不經意地往他位置上看。哪怕他不在,她的心也會被風吹起的窗簾擾得亂七八糟。
蘇桃的心像被放進了榨汁機裏攪來攪去,一刀一刀割著,又疼又難受。
她又不是真的沒有心,怎麽會不明白祁涼對她的好和關心,怎麽會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可是她不能那麽自私,已經害了一次白北北,不能再禍害別人了。
她抹了抹眼睛,帶了點鼻音:“我知道我傷害了你,你可以不理我,但是作業要寫,課還是要回去上的。隻要你回去,我做什麽都可以。你要是真的這麽討厭我,大不了我就……”
“轉學”兩個字還沒說出口,背後有一個冷淡疑惑的聲音傳來:“蘇桃?”
蘇桃身子驀然僵住,她望著沙發上的人形物體,遲疑了半天,掀開了毛巾被—一個人形抱枕躺在上麵,因為她的掀動還晃了晃。
後麵陸天、紀末修和吏遙三人已經笑成了一團,笑聲傳到蘇桃耳朵裏,讓她的臉燙得嚇人。
蘇桃回頭一看,祁涼正皺眉瞅著她,穿著一身黑衣,清清冷冷的,可能是剛睡醒,頭發有點亂,帶著點頹廢的意味,他手裏拎了一個便利店的袋子。
丟死人了!她剛剛都說了什麽啊!
蘇桃把自己埋進沙發裏,她再也不想理那群男生了!虧她上來的時候還覺得他們人好,沒有因為祁涼的事情對她冷言冷語,敢情在這裏等著她!
她瞠目結舌又羞愧的樣子讓祁涼在瞬間就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麽,他將袋子甩在沙發上,轉身拎起台球杆對著三人橫掃過去,換來了一陣亂七八糟的叫喚聲。
“涼哥,我錯了!”
“涼哥,你見色忘義!”
“涼哥,你忘了當初是誰陪你上刀山下火海的嗎?”
“祁涼你給我輕點!”
祁涼吼道:“滾蛋!誰讓你們欺負她的!”
幾分鍾後,吵鬧聲沒了。
蘇桃捂著發燙的臉,把手扒開了一點縫,想看看發生了什麽。她的視線剛剛聚焦,一個身影就擋在她麵前,她嚇得噌一下站起來,搖搖晃晃跌坐在沙發上。
祁涼扶了她一下,就勢把她按在沙發上,靠近了一些。
男生的清冽氣息嚴嚴實實包住了她,薄荷糖混著煙草的味道讓蘇桃先發製人開口質問:“你抽煙了?”
祁涼微愣,隨即笑了下:“你管我?”
他黑沉的眼睛靜靜盯著她,眼裏都是薄涼。
她還來做什麽呢?
蘇桃想起那天祁涼受傷的眼神,偏過頭錯開視線,伸手去夠書包,說道:“我是來給你送卷子的……”
她的胳膊再長也架不住祁涼擋著不動,蘇桃先前被戲耍一通,現在又被他困在這一塊小地方,本能地將他們視為一丘之貉,甚至潛意識覺得是祁涼默許他們這麽做的。
她焦急地推了推他:“你讓開啊!”
那點力度什麽用都不頂,祁涼任由她推了推肩膀,俯下身子盯著她的眼睛。
兩個人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蘇桃輕輕屏住呼吸,把頭往後仰了仰,可後麵是沙發靠背,她避無可避,稍微一動就有可能發生什麽,她連眼神都沒有地方擱。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送卷子,嗯?”
……
“不說話,是心虛還是不敢說?”
……
“蘇桃,你心跳很快。”
……
他眼前就是女孩白嫩的皮膚,她抿著嘴唇,微垂睫毛,輕輕顫動兩下都撩撥著他的心。祁涼知道自己是在逼她,但他又何嚐不是在逼自己?
他往後退了點,輕笑的一聲像貓爪一樣輕輕抓了一下蘇桃的心。
“蘇桃,陸天說你是來真情告白的,不辯解一下嗎?”
蘇桃喘出一口氣,立刻辯解:“不是—”
“我沒有覺得你無可救藥,我知道你很好,非常好!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男生……隻要你回去,我做什麽都可以……”
話還沒說完,蘇桃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軟糯委屈,嬌裏嬌氣。
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伸手要搶祁涼的手機,祁涼往後一撤,她撲了個空。
祁涼站在她麵前,晃了晃還在重複播放的手機,舔唇笑了:“銷毀證據可不是個好孩子。”
“祁涼你給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子!”蘇桃滿臉通紅,羞恥到無地自容。
陸天竟然還錄音了!
她一定要讓白北北收拾他!
祁涼不會給蘇桃搶到的機會,他伸長胳膊按了幾下,手機在他手裏一轉,落進了褲兜裏,然後他攤開手對著蘇桃挑了挑眉道:“自己過來拿。”
蘇桃又氣又羞,這不擺明就是要占她便宜嗎?她要是過去就是羊入虎口,自投羅網,非被他生吞活剝了不可!
她扭過身子不理他,祁涼得意夠了,趕緊過去哄人。
就是這樣,哪怕她原地不動,隻要叫他一聲,對他笑一下,他就可以把剩下的路走完,走到她麵前來。
“好了,刪是不會刪的,但我也不會外傳的。”祁涼的意思就是自己“隨便”聽聽。
他想起陸天把錄音交出來保命時說的話:“小仙女的聲音真是讓人骨頭都酥了,同樣是女生,白北北怎麽跟隻藏獒一樣?”
祁涼思考了一下,“滅口”還是有必要的。
蘇桃狐疑地瞅了他一眼,這個她還是相信的,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跟個變態一樣每天放在耳邊循環。
祁涼問道:“吃飯了嗎?”
肯定沒有,蘇桃一放學就過來了,哪裏有時間吃飯。
她低頭看了眼時間,把卷子給祁涼拿了出來說:“我得走了,你記得寫啊,還有下周一記得回學校上課。”
祁涼從袋子裏拿出便當,斜斜地瞥了一眼厚厚的卷子:“我為什麽要回去?”
蘇桃一時語塞,竟然想不到他回去的理由。
高三完全是複習,以祁涼的能力不回去也不會差很多,不像她,為了能讓自己往更好的方向走,必須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可是他不回去,不能畢業啊。
但這個肯定說服不了他。
便當經過剛才那一番鬧騰已經涼了,祁涼也不在意,他掰開筷子,隨意拌了拌,他沒指望蘇桃會說出什麽理由來,他太了解她了。
她這次來也絕對是白北北要求的。
他多買了個飯團,還溫著,他拿出來遞給了蘇桃,問道:“蘇桃,我和你一起考大學,好不好?”
蘇桃正緊張地揪著自己的校服衣擺想理由,聞言一愣,她抬起頭,看到祁涼眼裏波光微動,期待又小心。
她的心告訴她不可以答應,可是不答應,他一定不會回去。心裏的天平搖擺不定,蘇桃怔怔看著他,忽地想起了白北北的話,哪怕是騙他,也要讓他能夠回到學校順利畢業。
過了半晌,她才說:“好。”
她的臉上並不是願意的表情,哪怕是為了勸他回去的假話,但這個想法也隻在祁涼腦海裏一閃而過就被他揣進角落按死在牆縫裏。
沒有假話,就算是假的,他也心甘情願認為是真的。
“回學校好不好?我們一起學習。”
祁涼還沒從她的那聲“好”裏反應過來,她又說了這一句。
長久的沉默後,祁涼點了頭:“周一就回去。”
目的達到,蘇桃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她彎下腰去撿地上的書包,一隻手拽住了她,往前一拉,她跌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祁涼把她按在懷裏,抱得很緊。
蘇桃知道他現在還在意她之前的話,順從地沒有掙紮。她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待了一會兒,輕輕嗅了嗅。
“祁涼,別抽煙了。”
祁涼單手摟著她,掏出兜裏的煙盒和打火機丟進了垃圾桶,說道:“沒抽,是紀末修硬塞給我的。”甩鍋甩得很自然,蘇桃沒有揭穿他。
這麽安靜地抱了一會兒,蘇桃想起一件事情。
“有一個問題,”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學校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們兩個和好了。”
小姑娘在擔心什麽,祁涼當然知道,女孩名聲還是很重要的。他略一點頭,低眸溫柔地看向她,說道:“好,隻要你不再故意疏遠我就好。”
蘇桃別過臉,小聲說:“不會的。”
起碼在高考前,她不會的。
高三的時間過得異常快,除了一摞又一摞的練習冊和白花花的卷子,其他什麽都沒有留下。黑板上高考倒計時的數字終於變成了兩位數,老師們也開始活躍氣氛,不再像之前那樣營造緊張感。
畢業典禮和考前誓師大會在高考之前舉行,所有高三學生穿著校服在操場上集合,等著領導講完話去拍畢業照。
站在太陽下聽了校長和劉挺氣勢磅礴地念叨了一個小時,白北北抖了抖汗濕的白襯衫,小聲喊前麵的蘇桃:“桃子,現在幾點了?”
蘇桃瞄了眼前麵的董明,把手背過去讓白北北自己看表。
白北北被陽光晃得睜不開眼,好不容易看清了,忍不住抱怨:“再這麽曬下去怎麽拍畢業照啊,醜死了!”
蘇桃沒辦法安慰白北北,因為她自己也這麽想。
再好的防曬霜也敵不住紫外線直直射過來,這麽長的時間,且不論一身的汗,再白皙的皮膚也會被曬得黑幾個度,學校照的照片又不會給修圖……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背後的動靜,祁涼扭過頭,迅速撩起蘇桃的劉海拍了一下。她還沒反應過來,祁涼就已經迅速地轉了回去。董明和一群老師聚在陰涼處,拿著扇子扇風,沒注意到這邊的異樣。
蘇桃心跳如鼓,抬手摸了摸額頭。
冰涼的降溫貼貼在額頭上,傳來了絲絲涼意,還有一點微弱的薄荷味道。
到了真正要拍畢業照的時候,學生們都沒了力氣,一個個垂頭喪氣,完全沒有早上來的時候那樣朝氣蓬勃。
蘇桃個子高,站在女生排頭,等男生被安排好以後,才帶著隊伍走過去,走到正中央再被叫停,多出來的女生從另一麵進入,依次排好,這樣拍出來的照片對稱,學生之後就是老師。
攝影師很挑剔,這個學生要換個位置,那個老師要往左一點,又折騰了一會兒。蘇桃站在大太陽下抬頭望了望天,有些絕望。
攝影師好不容易調整好位置,回到相機前。
身後一陣清涼的風忽然吹動蘇桃的後襟,她扭過頭,一個白色的貓耳風扇出現在眼前,祁涼帶著笑,把風扇往她前麵湊了湊。
“你轉過去,我給你吹。”
蘇桃臉被曬得有些紅,她轉回去,摘掉了和額頭一個溫度的降溫貼。
攝影師埋在相機後麵說:“我數‘三二一’,你們就喊茄子啊。”
白北北在蘇桃身邊嘟囔:“哎呀,真是老土。”
攝影師:“三、二、一—”
白北北:“茄—子—”叫得比誰都大聲。
蘇桃感覺自己垂在身側被前麵人身子擋住的手被後麵的人勾了勾,牽過小指。
夏風幹燥溫熱,她的劉海被微微吹起,小手指被捏了捏,身後涼風陣陣,甜絲絲沁到心裏,好像沒有那麽熱了。
集體的畢業照拍完,學生們開始自由拍照。
蘇桃和白北北連五張都還沒拍到,身邊就已經圍了一群人,爭著要和她合影,她受寵若驚,不好拒絕,一一答應了下來。
好不容易拍完,白北北要拉著祁涼跑過來,蘇桃又被人攔住了。
“課代表,來來來,咱們兩個合個影。”
陶元亮從半路殺出,將蘇桃拎到老師堆裏拍照,拍完照又拉著蘇桃的手開始感歎:“哎呀,你真是我帶過的很難得的學生。
“本來以為你就是平平無奇,沒想到成績越來越好,老師很欣慰。
“課代表你可不能忘了老師啊,你大學要報什麽專業?曆史我覺得就不錯,研究方向也挺多,你考慮一下啊……”
“蘇桃,”董明走過來問道,“你決定好留學的學校了嗎?”
蘇桃瞥了眼等得無聊的白北北和樹下的祁涼,點了點頭。
蘇桃要去哪所學校,是和家裏還有董明交流研究過的,董明當了這麽多年的老師,見過不少學生,都沒有蘇桃這樣乖巧的,除了之前的那次告白事件很出格……不過後來董明也知道她是被陸婷佳逼迫的。
董明歎了口氣:“其實大學不管這些的,祁涼他也是個好孩子,你可以試著接受他。”
“老師,”蘇桃打斷董明的話,“我已經決定了,他有更好的未來等著他,我們差距太大,比不上的。”
蘇桃不是沒有努力過。
就算沒有祁涼,她也想要考慶應義塾。留學考試、高考、日語分數這些其實都不需要她過分擔心,但是有一個問題她不能忽視—她的家庭經濟狀況支撐不起她的學費。
慶應是日本數一數二的私立大學,在全世界的就業率也能排到前九,但是學費問題真的沒法解決。
日本的獎學金製度和中國不一樣,畢業以後是要還的。她沒辦法保證自己以後的情況,不能冒險。
蘇桃思來想去,還是把慶應義塾從備選大學裏畫掉了。
她可以更改她的命運和別人的命運,卻無法改變那些一開始就注定的事情。不屬於她的東西,一開始就不該奢望。
蘇桃走到白北北身邊,挽住她的胳膊。祁涼倚在樹上,偏頭看著蘇桃,風吹起了少年的衣擺,不羈的外表下是幹淨的靈魂。
這也是祁涼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
白北北夾在中間,宛如一個醋缸子:“真羨慕你們兩個,不用為學校發愁。”
蘇桃好笑:“怎麽不發愁啊,高考還沒個結果呢。”
“那肯定能過啊!”白北北重重地拍了拍蘇桃的手,“你們兩個的成績高我一大截呢。”
“還有幾天,你可以再努努力。”
“不了不了,我要放鬆一下,你不覺得我的頭都禿了嗎?別等到時候考試我要戴個假發去。”
祁涼笑了聲:“考場都分開了,你怕什麽?”
“怕給你丟人!”
“沒事,斷絕父女關係就行。”
白北北哭喪著臉埋進蘇桃懷裏:“桃子,你看他,就知道欺負我!你快收拾他啊!”
蘇桃哭笑不得。
高考如約而至。
蘇桃在考場上看著發下來的全國二套卷,政治卷上寫著曆史題,曆史卷上寫著政治題,還是抽了抽眼角,至今也不能理解出題人的想法。
好在她早有準備,這些對她來說沒有任何難度。
蘇桃答完題,看了眼時間,隻花了一個半小時。
外麵“轟隆”一聲,打了個響雷。
教室裏有點陰暗,監考老師打開了燈。光亮晃了眼睛,頭頂是“吱呀呀”轉著的風扇,蘇桃搓了搓**在外麵的胳膊,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外套穿好。
沒過一會兒,天上劈裏啪啦開始下冰雹。
坐在窗邊的學生望出去,灰暗的天空霧蒙蒙一片,冰雹打在窗戶上很響,像是世紀大片裏的末日場景,沒做完題目的學生有點焦慮。
監考老師站在窗邊看了會兒,安慰他們:“安心答題,你們家長一定都會來接的。”
蘇桃抿抿嘴唇,在卷子上塗滿數字和字母的空隙。
她的父母……早上都沒有送她。
父母的轉變蘇桃是看在眼裏的,之前的忽視他們也在彌補,她的家庭關係已經開始修複。蘇桃不急於一時,但難免會有些失落。
交卷出了考場,冰雹夾雜著雨水落下,砸在地上留下小小一個冰球。
高考不能帶包,所以大部分人都沒有帶傘。蘇桃看著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學生衝了出去,和其他人聚在教學樓前避雨。她站在柱子旁,緊了緊沒什麽作用的薄外套。
回來的這段時間裏,她掌握了一個規律。
她發現個人身上的事情,比如她、祁涼和白北北都因為再次重來而改變了原本的一些事件線,但高考題型改革這樣的大事,或者不受人為控製的天氣這一類不會更改。所以她知道,那次奪走她和白北北生命的暴雪災害還是會重演。
雨不見停,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她想著要不然衝回去算了,躊躇間,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逆著人群跑過來,抖落傘上的冰雹。
蘇桃一愣,連忙上前,問道:“你怎麽來了?”
“找你啊。”祁涼撩了一把濕透的頭發,濕了的眉眼更加深邃,帶了點邪氣。
蘇桃從兜裏拿出紙巾給他擦,眼眶濕熱,在冰涼的雨天燙得她看不清。祁涼握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拿過了紙巾。
她低聲責怪他:“下這麽大的雨和冰雹,你從重點高中過來肯定會淋濕的啊。”
高考分校分班考,蘇桃在二中,祁涼在重點高中,白北北在一中,都是分散的。蘇桃是距離最遠的一個,祁涼竟然從城北跑到城西,真的是傻得不行。
祁涼享受著蘇桃的溫柔,手心溫熱,他捏了把她的臉,說道:“這不想著讓你看看我濕身**是什麽樣嗎?”
這個人到底是哪裏來的,臉皮厚得能一本正經地跑火車啊?
蘇桃瞪了他一眼:“那現在怎麽出去啊?”
“打傘出去唄,笨。”
外麵天空陰沉,空氣中起了一層薄霧,嘩啦啦的雨和冰雹堅持不懈地下著,不出去,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停。
祁涼把她攬在懷裏,低頭提醒:“要走了哦。”
蘇桃剛要答應,整個身子被祁涼往前一帶,兩個人衝進雨幕裏,頭頂腳下都是冰雹落下的聲音,嘈雜又安靜。
祁涼用力把蘇桃壓進懷裏,生怕她沾了雨水。蘇桃貼在他的胸膛,聽到他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加快,她抬起手,輕輕扯住了他的衣服。
身後是還等在教學樓門口的學生們。
“那是祁涼吧?”
“這也太浪漫了吧!”
“這麽大的雨,大佬的浪漫我們承擔不起。”
……
一段路既長又短,蘇桃反應過來時,已經到了校外的超市門前。
校外人更多,還有很多家長。蘇桃不好意思地掙開祁涼的懷抱,他也沒介意,暫時收了傘。
祁涼問道:“你爸媽沒來嗎?”
蘇桃望了望,還真在人群外麵找到了那兩個張望的身影,她愣了愣,點頭道:“來了。”
“那快去吧。”
蘇桃走了兩步,忽然停住腳步回頭看祁涼。
少年穿著白色的T恤,肩膀和頭發已經完全濕透了,下身也慘不忍睹,可他還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含笑看著她,眼裏盛著滿滿的溫柔,又肆意張揚。
這麽好的人,她卻要傷害他。大概祁涼知道以後,一輩子都不會再想理她了。
蘇桃又走了回來,在祁涼麵前站定。
“怎麽,舍不得我?”祁涼挑起嘴角,故意逗她。
蘇桃抿著嘴唇,想到之後他們不會再見麵,就難過得無以言表。為了不讓祁涼看出她的反常,她抬手摟住了他。
祁涼沒想到她這麽直接,沒忍住笑了出來,他回抱住她,安撫地拍了拍,說道:“知道你舍不得我,以後想見隨時都可以,名正言順,嗯?”
蘇桃卻不撒手,耳邊是他濕掉的頭發,冰涼的水順著她的脖頸滴進衣領,她打了個寒戰。超市裏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牽著手在裏麵挑選東西。
她軟著聲音說:“祁涼。”
“嗯?”
祁涼摟著她的腰往懷裏按了按。
“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隨便就打人。”
祁涼失笑:“我哪有……”
“也不要再抽煙了,發生什麽都不要。”蘇桃吸吸鼻子,完全不給祁涼說話的機會,“大學不會有人再縱容你了,也沒人會在乎你打架厲不厲害。你要收斂一點,千萬不要再惹事了,尤其是在異國他鄉……”
祁涼再反應遲鈍,也聽出蘇桃的情緒不對勁。
他想要扯開她看看她怎麽了,蘇桃卻不肯放手。
“你讓我說完。我知道你很在意別人的看法,我告訴你,你真的很好很好,涼哥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了!”
“蘇桃?你別說了……”
蘇桃鬆開他,跳出他的懷抱,露出明媚的笑臉:“報到之前我們都不要見麵了,我還要準備入學考試,你會讓我分心的。說好啦!”
她是笑著的,祁涼卻笑不出來。蘇桃的態度太奇怪了,不像是在短暫分開前的囑咐,倒像是……告別。
他心裏一緊,拉住蘇桃的手,下意識確認:“你真的會去慶應義塾吧?”
蘇桃保持著微笑,把一切的情緒都壓在心裏:“當然了,那是我理想的學校,是我‘愛豆’的母校啊,好不容易有機會拿到Offer,怎麽會不去呢?”
她眼裏滿是真誠和堅定,祁涼半信半疑地鬆開了手,猶豫了一下,還是不太放心,問道:“不見麵,那我想你了可以打電話嗎?”
“嗯!”蘇桃乖巧地點點頭。
祁涼鬆了口氣,看著她跑到她父母身邊,在傘下和母親依偎著。
一個奇怪的想法從他腦海裏跑出來—她應該……不會騙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