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我長大了報答你

傅青淮抬頭,便瞧見陸岐修麵對自己,拿肩背對外,而阿大已經將女人踢飛。

“岐修,你沒事吧!”

陸岐修“嘶”了一聲,“還好還好。”

女人躺在地上爬不起來,阿大將她拖過來,“你為何要傷害大人!”

那女人有膽子拿鐮刀砍傅青淮,卻沒膽子麵對這個結果,瑟瑟發抖說不出話來。

“娘、娘!”

傅青淮懷中小孩兒貓叫似地喊她,卻又不敢掙紮出來。

她鬆了手。

“你逼本官養孩子,其實是想殺我?”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對相擁的母女,冷若冰霜。

女人蜷縮著不敢看她,哭腔說:“你把他抓走了!我一個寡婦帶著個女娃,好不容易才有個依靠……”

傅青淮聽她顛三倒四講了一會兒,知道了原因。

這寡婦年輕貌美,帶著女兒經常被欺負,但是也因為如此沒有正經人願意跟她在一起了。

青蓮教的教眾來這邊潛伏以後跟這個寡婦在一起了。

這寡婦覺得她抓了自己男人,讓她沒了活路,就想跟她拚命。

聽見街上有人送女人給她,就想出這個辦法來接近她。

“我曉得你心善,你對我們都好,反正我死了,你也會給我養娃……”

“你若真殺了我,我怎麽幫你養?”

寡婦愣了。

一時間,傅青淮心中憤怒難當,她不氣這人要殺她,她氣這寡婦恩將仇報,愚昧無知,還把好好活著的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不是隻有男人才能頂天立地,你沒骨氣就是沒骨氣,說什麽我斷了你活路?本官真不知如何罵你!”

寡婦傻傻的,好像聽不懂她說話,“丫兒,快去給大人磕頭,快叫他帶你走。”

“你有手有腳,官府幫你修屋送糧,你再去幫人浣洗織補衣服,怎麽活不下去?你這孩子我絕對不會養!”

說罷傅青淮帶著陸岐修去隨著過來的大夫那包紮傷口。

然而小女孩兒卻很聽話,跪在寡婦身邊朝傅青淮磕頭,一個接一個。

傅青淮硬著心腸不去管,隻問大夫,“這傷勢如何?”

“回大人的話,皮外傷,我敷些藥粉,沒幾日就好了。”

傅青淮點頭。

陸岐修痛得皺眉,卻還是笑,“大人別為我擔心。”

阿大湊過來,“大人,這寡婦如何處置?”

“盯她幾日,沒幹壞事就不管了。”

阿二皺眉,“大人,這女人該死。”

傅青淮沉默,目光觸及呆滯磕頭的孩子,從心髒蔓延出一種麻麻的感覺。

這寡婦跟她拚命,隻是因為覺得沒了依靠而恨她,可是她偏偏又覺得自己是好人,會幫她養孩子……

傅青淮突然覺得自己今日說的那些話沒辦法真的改變什麽。

官家富家的女人大多都識文斷字,可是民間不同。

民間女人不會被送去念書,也不會有夫子願意教。

她們不知道何為對錯,行事全憑心意,愚昧無知隻能任人擺布!

要真的改變,就得從根本上改變女人的地位,讓她們從小跟男人一樣識文斷字,胸有溝壑。

孩子一個接一個地磕頭,陸岐修看不下去了,朝她們喊道:“你這做母親的怎麽這麽心狠?也不叫她快停下!”

傅青淮朝她們走過去,阿大阿二連忙跟上。

“官府給你修房屋送錢糧,往後你可能帶著孩子好好過日子?”

寡婦躺著生無可戀,一句話也不說。

丫兒停止磕頭,抬頭看傅青淮。

傅青淮也看她。

小丫頭長得很秀氣,雙目澄淨,隻是額頭上磕破了,又沾了許多泥土。

脆弱又愚直。

她小聲跟傅青淮說了第一句話,“大人,我能。”

傅青淮問她,“你幾歲?”

“十歲。”

傅青淮冷硬的心軟了幾分,這樣的年紀看著卻七八歲似的。

瘦歸瘦,但也不像是餓狠了。

看來寡婦對她確實是好的,也難怪她愚孝。

“你能,那你照顧好自己和母親。”

傅青淮從荷包裏拿出最小的一塊碎銀子,彎腰遞給她。

“你們誰生病了,就拿這錢去找大夫,除此以外不能動。”

寡婦動了動眼珠子,眼一眨,淚珠就流下去了。

丫兒看著這一兩銀子,想了想,又磕了個頭。

“大人,我長大了報答你。”

“你好好活著就夠了。”

傅青淮不願再麵對這對母女,帶著人走了。

鄉下受災也嚴重,情況並沒比縣裏好多少,但是傅青淮已經派人來救濟過,今日主要是編戶,順便查看有沒有疫病產生。

忙活到日落,一行人才回城。

府衙門大開,傅青淮挑眉,快走過去,卻見衛作然一身重紫錦袍,外披白狐圍脖,正背著她跟屈維雍說話。

“衛提督?”

她喜出望外。

衛作然清冷的姿態猛然間變了,笑眯眯轉頭,“傅大人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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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走至府衙居所。

因著陸岐修已經帶著妹妹搬到府衙來住了——正好何正的妻妾被拘,空出了院子。

傅青淮囑咐他好好休息,陸岐修就走了。

“他是誰?”

該歸位的人都歸位了,此刻後堂無人。

傅青淮帶著他推開自己的房門,回頭笑說:“一個舉子,我剛來這時他幫過我,我觀他機靈,就把他帶在身邊做事,他也答應了跟我一起回京。”

衛作然聞言皺眉,一把關上門,又飛快湊過來抱住她的腰,將下巴擱置在她肩窩上,惱道:“不行!”

他肩上的狐狸毛戳弄得傅青淮脖子很癢,便笑著推他,“為什麽不行?”

“就是不行,他天天跟著你,萬一發現你是女人了怎麽辦?”

傅青淮搖頭,“我從小就扮男人,別人頂多以為我女氣,卻絕對不會把我朝男人想,這世道比我柔美的男人更多,不會有事的。”

本朝男風盛行,她還真不顯眼。

衛作然將狐狸圍脖取下來,雙手朝前一套,橫在傅青淮腰上,便把她又拉回來。

他低頭湊近,“那我還不許呢?”

傅青淮瞧著他那張惹人心動舉世無雙的臉湊過來,心還是不爭氣,跳的很快。

“可我都同他說好了。”

“那我去跟他說。”

“出爾反爾非君子所為……”

“我又不是君子。”

兩人說著話越湊越近。

今兒傅青淮下鄉,身上不幹淨,也擔心自己口中有異味,便笑著躲開他的臉,“好了別鬧了,先容我洗漱換衣——我還不知道你怎麽這麽快就過來了,我才給你寫的信,怕都沒出安州。”

衛作然鬆開圍脖,含笑道:“這就是心有靈犀。”

“說正經的!”

“常麟抓到青蓮教,便送了信回去,陛下便派我過來了。”

傅青淮想起常麟之前高興的模樣,“這個常總旗,領功心切——該不會是給東廠做了嫁衣吧?”

“要做嫁衣,也是給你做。”

衛作然瞧著她似笑非笑。

這模樣一時不知道他是在油嘴滑舌的暗示什麽,還是她說的那個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