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大雪

傅青淮喉頭緊澀,眼見著衛作然死盯自己,卻不敢對視了。

“是。”

衛作然收回眼神,垂下眼睫,站在那裏仿佛沒了呼吸一般。

他輕聲說:“我竟上了你的當。”

說罷沒有多餘的話,轉身走了。

他的寡言比惡語相加,讓傅青淮更為哀慟。

哪怕罵她也比這樣好!

人走後,傅青淮半晌找不回自己的意識,忍了許久的悲泣在意識回歸的一刻爆發。

梁煦歸不忍看,“青淮,你還有我,我祖父是內閣首輔,定會讓你在官場平步青雲!”

回應他的,是傅青淮用盡全力的一巴掌。

“你為什麽要開口!”

衛作然把心給了她,可是梁煦歸的話是握著她的手拿刀,將那顆赤誠的心,傷個透頂!

梁煦歸捂住臉,倒也沒生氣,然而也冷漠些許,“我不放心,既然我在場,如此解決最好。”

傅青淮手腳發冷,她狠擦了臉上的淚。

若眼神能殺他,梁煦歸已被千刀萬剮。

她恨聲說:“現今已如你所願,若你敢把陳無雙的事情泄露出去,我便自曝身份——你知情不報同樣犯了欺君大罪,我死也要拖你下水!”

梁煦歸悲傷地看她,“你對那閹人感情就這般深嗎?”

“你看不出嗎?”

梁煦歸深受打擊,急切追問道:“我哪裏不如他?”

“何必自取其辱,你是最下作不過的人。”

傅青淮冷眼看他,“帶上你的醃臢物,滾!”

“這是你的生辰禮——”

“我惡心你。”

梁煦歸抱起了盒子,“我不後悔拿這個把柄威脅你,既然你的心在他那裏,那我也可以要別的——你先冷靜下來吧。”

說罷,他離去了。

傅青淮如行屍走肉一般回了房。

呆坐許久。

還有沒有辦法可以破局?

去求裕王?

可裕王不會將這個把柄拿在手裏,威脅衛作然嗎?

她能做什麽?

再找一個梁煦歸的把柄?可是如何找!

傅青淮頭悶痛,她抱住頭,尤嫌不夠,下意識扯起了頭發。

頭皮撕扯的痛感壓住了顱內的痛,她重重喘息。

除非陳無雙重新活過來,不然沒有辦法,無解!

或許,可以寫一封密信給衛作然,隻要他知道真相就好!

傅青淮披頭散發地去寫信了。

她將今日梁煦歸來後的事情寫下,眼淚也不自覺落在紙上,暈開了墨。

不行,重寫!

可那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如此撕毀三封,她崩潰了。

整個書桌上的物件被她橫掃下去,碎裂聲驚來了三元。

“大少爺——”

“別來煩我!”

家中仆從,從來沒見過他們的大少爺失態成這樣,三元慌慌張張去找了甄氏。

今兒是傅青淮生辰,從她那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甄氏一聽三元的描述就慌了,連忙親自朝傅青淮院子裏趕。

此時,整個院落寂靜無聲。

甄氏示意所有人都離開,隨後小心翼翼地推開書房的門。

便見到滿地狼藉,而傅青淮正伏案,動也不動。

“青淮……”

她小聲喊。

傅青淮緩緩抬頭,一雙眼已經哭腫,滿是血絲,看上去十分嚇人。

甄氏心裏一跳,頓時心疼起來,“這是怎麽了?”

她急急走過去。

“為何是我?”

甄氏愣住。

“若我是男人,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可我偏偏是女扮男裝,遭人捏住了把柄,現在什麽都沒了。”

傅青淮喃喃道。

甄氏不是很懂她的話,遲疑道:“有人發現你是女兒身了?”

“一個死了,一個拿那人的死威脅我——母親,為什麽是我?”

傅青淮雙眼迷茫,目光沒有焦點,雖然在跟甄氏說話,可是看向她卻如盲人一般。

甄氏死死捂住嘴,原來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傅青淮經曆了這麽多!

“不做男人了,不做了!你去找裕王,你去做郡主!”

甄氏哭著道。

“嗬——”

傅青淮輕笑一聲,那張臉滿是嘲諷,才將視線移到甄氏臉上。

她輕聲道:“我已是舉人身份,若暴露出女兒身,便是欺君大罪。”

甄氏聞言走過來握住傅青淮的手,急切說:“裕王是陛下的親弟弟,他會保住你的!”

“母親,裕王要的不是孩子,是兒子。”

“可是他有兒子了,或許、或許他缺一個女兒!”

傅青淮笑笑,知道她的天真是被誰養出來的了。

“母親要把我的命,寄托在這個可能上嗎?”

甄氏愣住了,豆大的眼淚一顆接一顆地掉。

兒子才能傳宗接代,女兒不過錦上添花。

連她讓傅青淮女扮男裝,不也是要一個兒子來支應門戶嗎?

為何騙自己還有活路呢?

“青淮,還有沒有別的辦法?若我死能替你也是好的,你想想,再想想!”

甄氏哭著說。

傅青淮確實有動容,母親願意為她死,是很愛她的。

但是沒有用。

“守好秘密吧,我已經走上這條不歸路了,即便刀山火海,也要繼續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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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氏整理好了心情才出去,吩咐下人不要靠近,留傅青淮繼續寫信。

她不再哭,因為哭泣無濟於事。

等寫好了信,傅青淮便穿好大氅,借著夜色的偽裝,又將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去了衛府。

“二位大人,我乃今科解元傅青淮,來求見提督。”

聽說是個解元,那二人倒沒有不客氣。

“解元改日來吧,督主不在。”

傅青淮忍住心焦,問:“今夜會回來嗎?”

“不知。”

得到這個答案,傅青淮心中很失落,勉強笑笑,“那我能在府門邊兒等嗎?”

“自便。”

傅青淮心中倒是有了些許安慰,沒趕她走便好。

出門時,天已經成了欲沉的墨藍,現在更是全黑了。

街口已經看不見行人,除了天上銀月,唯一的光源便是衛府門前掛著的大燈籠。

傅青淮坐在牆根等。

鼻尖一涼。

下雪了。

她仰頭看,今日的雪比初雪要大許多,一片濃黑中,純白色的雪花簌簌打著旋兒降落。

真美啊。

傅青淮伸手去接,運氣很好。

一片大塊的雪花落在她手上,可是她的手是溫熱的,那片雪花很快就化了。

傅青淮看著手上的一小灘水,忍不住又哽咽起來。

是她害得這雪花成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