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初任推官
翌日傅青淮便前往大理寺。
其實她也沒什麽好收拾的東西，三元將零碎拿走，傅青淮便去找了朱少卿。
敲門後。
“進。”
傅青淮推門而入，“少卿大人。”
朱少卿那張臉仍舊不苟言笑，看見她後，便從抽屜裏拿出一本書。
“這是《刑錄經注》，”他伸手遞過來厚厚一本書，口中未停，“寺卿放在我這裏，叫我轉交給你的。”
傅青淮恭敬接過表示感謝。
當著朱少卿的麵，她並沒有翻動，不料朱少卿卻揚了揚下巴，“打開看看，這是周寺卿親筆所著，乃是他對於所定刑律的批解心得。”
聞言，傅青淮內心微震。
忙遵上官意思打開，然而眼前有些模糊，她又不能湊近去看，隻好假裝認真分辨字跡。
“法存在，即是明於五刑，以弼五教，期於予治，刑期於無刑；你既然陰差陽錯入了刑法一道，或許是緣分。
“而你恪守本心，執法持平，造就了你的機緣。”
言於此，朱少卿停住，平靜看向傅青淮，“正平天下罪惡，是我們刑法人都要為之付諸行動的，隻是世間阻礙甚多，周寺卿覺得你會是變數。”
“什麽變數……”
朱少卿聞言，竟然笑了笑，“這個世界是周而複始的，縱觀曆史，如你一般常懷少年意氣之人總會循環出現——一如初升燦陽、冰雪春枝。”
傅青淮慚愧垂首，“下官愧不敢當。”
“你確實該不敢當，如今的你還不夠格。”
傅青淮驚愕看向朱少卿，詫異於他言語反複。
便聽他接著道：“但已是月落星稀，花葉敗落之際，時間會磨礪你，屆時讓我們再看，你到底是什麽。”
傅青淮一時迷茫。
她是什麽？
她曾有過許許多多的身份。
傅家嫡長孫。
解元、會元、狀元。
戶部都給事中、欽差大臣、大理寺正——
青天。
她如何在世間，找到自己的位置？
“回去吧，希望我們能有重新共事的一天。”
傅青淮抱著《刑錄經注》告辭。
三元在馬車邊兒等她，一見她拿著書出來，便迎上去要幫她拿。
傅青淮沒允。
二人上了馬車，她便有些飄忽地問：“三元，你知道什麽是明於五刑，以弼五教嗎？”
三元讀過書，他想了想說：“五刑是墨、劓、剕、宮、大辟，意思分別是刺青、割鼻、割腳、閹割、處死；五教是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
“刑罰最終指向人心教化，我能做什麽？”
以人性趨善的“刑以弼教”思想為根本，是要向善的。
可她的善，化名天真。
這世道每一個天真最終都是要被撕碎的。
她方立下決心要不擇手段地成長起來，去懲罰那些傷害過她的人，可現在卻得知人心教化向善，她被寄予成為“變數”的希望。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那麽這一切，又該如何找到平衡？
三元感覺到，傅青淮其實根本不需要從他這裏得到什麽回應。
因為這是明擺著給不了的。
於是他沉默了。
傅青淮出神地抱著《刑錄經注》回了書房，便認認真真想要去鑽研。
她看得有些費力，不過好在還是能看清的。
這一看便入了神。
待三元叫她用膳時，傅青淮脫離出來，仍是茫然的。
她沒找到平衡。
三元看見傅青淮仍舊維持著他走時的姿勢看書，不禁心疼主子，“大少爺，飯也不是一口吃完的，你看書一個道理，難道你還不如我明白？幹什麽這麽著急！”
傅青淮起身，全身骨頭都在劈啪作響，笑著說：“好了好了，我不急。”
她將此事暗藏心裏，畢竟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六月十五，傅青淮正式上任順天府推官。
初入順天府有，由接引人向西帶去推官的公署——理刑館。
“大人，這是您工作的地方。”
路過掛有順天府豎匾的府衙大門，繼續向北的地界兒便是各廨，隻有府裏主要官員的廨在此處。
“大人，這是您任期的住所，現如今已經打掃幹淨，您休憩可以直接去住。”
將順天府衙署逛一圈，那接引人笑問：“大人還有何處想再去看看？小的帶你多熟悉熟悉。”
傅青淮淺笑，“多謝，不過我已將去來路線、理刑館跟推官廨記清楚，其他慢慢熟悉皆可。”
“不愧為大三元，常人走過這一遍，哪裏記得清楚？”
麵對接引人誇讚，傅青淮笑著同人客套，問清點卯及各事務，隨後二人告辭。
坐回理刑館，來往吏員皆好奇又尊敬地看她。
傅青淮隻好靜心坐下翻看結案案卷。
如今可沒有一個專職服務於她的鄭逵了，再看卷宗視物又有些費勁，傅青淮不免覺得頭大。
推官專掌刑名，不預他政，需要直接聽審百姓遞交案件。
至於死刑一類，就必須審後遞交中央，屆時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來管，她無須操心。
工作責任要比身為大理寺正時少許多。
但相應的，權力並不大。
杖刑以下的能自行決斷，以上的就必須送至上級審核，除了杖罪以外，完全沒有定罪量刑的權力。
初任推官，沒有任何上官要見她。
符不符合規矩她不知道，反正樂得自在。
吃力看完先頭幾個案卷，傅青淮心裏又樂又酸澀。
不過是些雞鳴狗盜的小案子，懸疑雜案一個沒有。
韜光養晦，韜光養晦……
當真來這養老來了？
沒有懸疑雜案是好事，說明百姓安居樂業，但她“得君行道”的話都放出去了，拿東家長西家短行道？
傅青淮眼睛尚未完全恢複，想繼續看案卷也難受，幹脆出去閑晃。
順著南走，出了理刑館不遠，看見一緋一青。
於是緩下腳步。
她視物沒以前敏銳都瞧見了這二人，那二人哪有沒見著她的道理？
見上官，傅青淮隻好主動打招呼，“下官新任推官，傅青淮。”
緋衣不語，青衣開口道：“本官順天府丞張闊，此乃府尹大人——孟嵐蔭。”
“下官見過府尹大人、見過府丞大人。”
傅青淮分別作揖。
順天府因在京城，與其他府不同，因此府尹也要高過別府一級。
孟嵐蔭身量中等，五官如何傅青淮卻沒仔細看，實是細致分辨困難。
想來科舉出身還能做京城父母官，容貌也差不到哪去。
“傅青淮，本官是半點也不想要你這個燙手山芋——”
傅青淮麵色平靜，恭謹靜立。
“然陛下金口玉言，你既然來了，切勿同本官端你頭頂金閃閃的青天架子，不然在本官治下，也有的是法子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