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三樓房內,眼睜睜看著趙栩躺下的九娘,不自覺轉頭看向陳太初。

這趙栩一直離經叛道不稀奇,可是太初表哥,你怎麽也—?

陳太初笑著將另一個矢服也放到地上,和趙栩的平平靠在一起,也隨意躺了下去,特意空出了中間的位子,還朝蘇昉招招手。

九娘眼睜睜地看著蘇昉笑著上前兩步,竟然也以矢服為枕,側身躺到他們兩人之中。

九娘和趙淺予麵麵相覷。

看著三個芝蘭玉樹般的美少年,包括自己的寶貝兒子,這般躺在自己麵前,像三把玉勺排得齊齊的,既怪異卻又美不勝收。九娘呆了片刻,若是在前世,身為伯母輩的她,必定要調皮地上前踢踢他們,揉亂他們的發髻,哈哈大笑一場。眼下,卻——隻能看,不能動。

看著他們三個凝神側聽的模樣,九娘忽然輕聲問:“這難道也是一種聽甕?”

趙栩露出讚賞之色,朝她們兩個招招手:“你們也來試試。”他抬起身,把他枕著的矢服推開來,讓給九娘和趙淺予。蘇昉和陳太初退了退,讓出一個位子。趙栩皺了皺眉頭,就和蘇昉靠到了一起。

九娘興奮地走近過去,看見陳太初、蘇昉、趙栩三個同一個姿勢依次側躺在她腳下,模樣趣致古怪之極,實在忍不住要笑,忍笑忍得肩膀都**起來。

趙淺予瞪眼看著他們三個,不明白九娘笑什麽,走到趙栩身邊,雙膝著地,屈低了上身,將頭側枕上矢服,一雙桃花眼立刻瞪得滴溜滾圓,直朝九娘招手。

九娘趕緊到趙淺予身邊,伏低了也側枕著矢服。

“蘇和重!”矢服裏忽然傳來一聲大喝。伴著那戲台上的模糊唱詞和樂聲,竟似都被吸到了這個小小的矢服裏再被傳出來。九娘側耳思聽,樓下依稀傳來細細的女子幾聲哭泣,不知哪家的小娘子受了委屈。大堂裏似乎有人買東西,隱約有銅錢發出的碰撞聲,甚至瓦子外街道上的高聲叫賣,更遠處牛車的牛蹄聲,紛遝而至,嘈雜一片。

九娘瞪大眼,不可思議地輕輕抬起頭看向趙栩:“這是——!我們能聽嗎?”

趙栩卻以為她聽不出那聲大喝是誰,輕聲解釋道:“這是蔡佑的聲音,放心,是舅舅特意讓我們聽的。”

九娘當然知道這是蔡佑的聲音,隔壁畢竟隻有三個人,而蘇瞻的聲音她極為熟悉,陳青的聲音她也不陌生。她吃驚的是這個由牛皮箭袋做成的矢服,竟然能偷聽到方圓數裏的聲音,雖然遠處的聽不清,隔壁的卻聽得很清楚。

九娘更吃驚於趙栩到底是怎麽想到做出這個的。她一直知道趙栩擅長奇思妙想喜歡搗鼓各種玩意兒,但天賦如此之高,觸類旁通,真是匪夷所思。雖然聽甕從春秋戰國就有了,畢竟要埋在地底,聽起來也不甚清晰,距離也有限。可矢服竟然如此神奇,如果用在兩軍對陣上更為厲害,聽敵方的騎兵和大軍移動的方位,已經綽綽有餘。

怪不得剛才陳太初說軍中已經開始用了,隻這一項軍功,換作常人,足夠換個團練的功名。可惜他是趙栩啊……

一把柔和帶笑的聲音傳來:“蔡相這是怎麽了?蘇瞻的佛家經典說錯了嗎?”

這一句話,在眾多紛雜聲音裏,依然如箜篌般清靈悠遠,近在耳側熟悉無比。九娘刹那有些恍惚,不自覺地握緊了手。

蘇昉也同樣緊張地握緊了手,甚至合上了眼。這兩年他和爹爹說話越來越少,爹爹也越來越少說話,更少展顏。似乎連這樣客套疏遠的笑聲,他都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那個看見母親掛在樹枝上蹬腿,哈哈大笑著去抱她的父親;那個看見母親從梯子上滑溜下去,想要接住她卻反而被砸倒在地,苦笑不已的父親;那個牽著他的手,在窗外看母親梳不好發髻,忍不住進去幫她卻梳得更糟糕,偷偷笑的父親,離他越來越遠,甚至和母親一樣,似乎隻存在於他的記憶裏了。

蔡佑的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煩:“蘇瞻,你明知道我跟著官家修道,就別同我沒完沒了地念這些佛家典故了。既然咱們三個已經坐在一起,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後天就要上書立儲了,到底同意擁立誰,咱們也學學孔明周瑜,各自寫出來就是。若是能先定下此事,也免得在太後娘娘和宗室麵前白白打嘴仗。要是這個都說不攏,今天也不用談條件了。”

蘇昉睜開眼,忽地想起前幾日在爹爹書房裏所見到樞密院的節略和折子。當時他以為爹爹要彈劾蔡佑,還為之一振。可不過幾天,就在隔壁,就在他耳邊,父親卻又和蔡佑如此說話,難道父親改變了主意?朝廷上又發生什麽樣的大事能促使他們新舊兩黨坐下來和談?

蘇瞻的聲音依然清醇自在:“蔡相修道後說話反而少了玄妙,痛快了許多。不如我們以水為墨,寫在案上,看看各自的想法?也看看蔡相想不想談攏了。”

矢服裏卻沒有陳青的聲音。九娘看著趙淺予朝自己做了個鬼臉,不由得笑了,方才那恍惚那心酸,如蜻蜓點水一晃而過。想著陳青是不是把所有的話語和笑聲都留給了家人,所以在外麵就懶得說話才變成冰山太尉的,九娘也對著趙淺予做了個鬼臉。

隔壁房裏一陣靜默。

枕著矢服竊聽的趙栩陳太初和九娘同時起身互相看了看,伸出一個巴掌,都朝蘇昉示意,見蘇昉點頭表示明白了,才又枕回矢服上。

自小常聽父母分析朝政的蘇昉,並不難理解方才那些話,也明白趙栩他們三人手勢代表的含義。看來二府是要商議好擁立吳王做太子了。在父親心裏,隻要能花最小的代價達到他的目的,就算是宿敵,恐怕也可以先放下善惡和對錯,而壓下那些節略和彈劾的折子吧。又或者,那些節略和折子,也是他讓蔡佑不得不來和談的原因?

蘇昉意外的是陳太尉會留他下來,而趙栩和陳太初毫不見外,竟將這般機密大事讓自己知道。難道趙栩明白立儲的局勢微妙而自行放棄了?可他們為何要讓完全沒有關係的小九娘也參與其中,剛才提到的陳太尉和小九娘談話,又有什麽玄妙?小九娘看上去卻又全然了解的樣子……蘇昉實在吃不準他們幾個到底發生了什麽。

九娘卻在意著蘇昉麵上一絲疑惑,忽然起了身,走到蘇昉身邊蹲下。趙栩陳太初和蘇昉不明所以,都直起身子來。

九娘一雙澄清美目誠懇地看著蘇昉輕聲說:“阿昉哥哥,今晚的事實在一言難盡。表叔信任我們,留下你和我一起聽,肯定有他的緣故。等他們談完,我再告訴你表叔和我都說了什麽。關乎國和家,茲事體大。我們是一家人對不對?你相信我們的對不對?”

蘇昉看著她生怕自己會心有芥蒂的神情,心中一暖,笑著點頭:“你放心,我懂。我們當然是一家人。我當然相信你,相信你們。”

九娘凝神看了他一息,是,你我原本就是家人。怕自己又控製不住要流淚,她趕緊對趙栩陳太初也笑了笑,起身回到趙淺予外側,伏地下去,才覺得眼角有些濕潤。

趙栩看了看屋頂,翻了個白眼。白眼狼就是白眼狼!

陳太初有些悵然,九娘對蘇昉,果然是不一樣的。

蘇昉卻跪坐了,雙手平舉至下頜,看著趙栩和陳太初正色道:“六郎,太初,今日能和你們一起參與此事,是蘇昉之幸。此刻我們五人用這兩個矢服,將要見證大趙一國二府三相的和談與決策!我們五人,也將是全天下最早得知這個國家將往何去何從的人!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大趙一國的滾滾洪流,昉必投身其中!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蘇昉一腔熱血,願盡付大趙!多謝!”他深拜下去,再直起身來,麵容熠熠發光。

九娘熱淚湧出,不能自已。阿昉!娘的阿昉!你已經長大了!

趙栩和陳太初麵露一絲慚色,跪坐於地,肅容正色,回了禮,異口同聲道:“雖千萬人,吾往矣!一腔熱血!願盡付大趙!”

趙淺予崇拜地看著他們,懵懂的心中竟然也熱血澎湃起來,覺得自己也參加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她坐起來擊掌道:“六哥!咱們結社吧!一腔熱血!盡付大趙!真好聽,咱們叫熱血社還是大趙社?”

她這話一出,趙栩頓時滿腔豪情煙消雲散,嫌棄地瞥她一眼,躺下了。陳太初和蘇昉笑著稱讚她:“好!阿予這主意不錯。回頭咱們再好好商量。”

九娘聽見矢服裏有動靜了,趕緊笑著催促:“說話了說話了!”

聽到蔡佑的冷笑聲:“蘇和重你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盤。既然大家都同意擁立吳王,不妨把你們的條件明說了罷。你待如何?”

九娘悄悄臉朝外拭了淚,仔細思量起來。蘇瞻著眼的,必然是先安內,再攘外。當務之急,若是能讓蔡佑主動退讓,更改國策,總好過硬碰硬去彈劾他。蔡黨的勢力,遍布朝野內外。官家不醒,太子未定,太後娘娘和其他朝臣也都會求穩求緩。蘇瞻和陳青,看來已經達成一致,隻看蔡佑會怎麽反應了。九娘總覺得蔡佑似乎處於下風,雖然隻幾句話,卻似乎比蘇瞻陳青二人更加迫切地需要這場和談。除了她能想到的貪汙、疏忽職守、國策失誤,還會有什麽?

蘇瞻清朗的聲音傳來:“蔡相快人快語,蘇某原想奏請聖人將十五皇子記在名下親自教養,這樣立嫡順理成章,十五皇子年紀小,聖人花上幾年時間,將來必然也會教出一位明君。”

趙栩眼睛一亮,這樣的威脅,幾乎把蔡佑在立儲一事上能獲得的好處全打消了,看來蘇瞻今夜勢在必得。

果然他們聽到蔡佑說:“蘇和重,你這樣有意思嗎?何必又來這套?怕我不知道你舌燦蓮花?說吧,你到底想要幹嘛?”

趙栩心思一動,蔡佑手裏沒有了魯王,現在吳王對他又感激又信任。蔡佑肯這麽低聲下氣,一定是發生了對他極為不利的大事。但難道他還有什麽萬全之策能在日後左右吳王,給他帶來更大的好處?想起阿予和蘇昉今晚開寶寺所見,如果張蕊珠是蔡佑手中的這步棋,那張子厚四年前棄文從武,就已經是蔡佑謀算太子妃一位的手段了。這個倒是記得要提醒舅舅一聲。

蘇瞻的聲音清晰又堅定:“若要蘇某也擁立吳王,便要二府立刻下三道政令:一要回收所有市麵上的當五錢;二要廢差役法改回雇傭法;三要免除兩浙路兩年的賦稅,其他二十一路的賦稅來年減免一半。這三條少一條,蘇某也不能附議蔡相的上書。”

好!趙栩、陳太初、九娘和蘇昉胸中都湧起豪情壯誌來。

蘇昉握緊了雙拳,當五錢誤國,差役法害民。多少有識之士這兩年不斷上書,若能停了這兩條,安民利國,大趙回歸往日的繁榮和安定,指日可待。爹爹畢竟還是爹爹!他還是那個一心為國,一心為民的爹爹。

九娘也是心中一熱,蘇瞻到底還是蘇瞻。她一直擔憂他隻會提出取消當十錢的發行,那樣治標不治本。隻要有當五錢在市麵上流通,百姓依然會有人鋌而走險私鑄大錢,這錢幣混亂,物產的價格依然會高漲不下。隻有斷絕鑄大錢這條路,才能平抑物價,回歸正途。可蔡佑會讓這麽大的步嗎?

趙栩和陳太初心中也緊張萬分。他們親眼所見,差役法害得多少百姓流離失所甚至被迫去做盜賊。如果差役法被廢除,朝廷用回雇傭法,給當差的平民發放月糧和俸薪,百姓當差也無需承擔賠償之責。自然就不會再有那許多人荒廢田地甚至逃離家鄉了。

可如果蔡佑不肯,那隻剩下彈劾他一路,彈劾得成,也至少花費幾個月的時間,萬一彈劾不倒他,蘇瞻為首的舊黨恐怕就要一敗塗地。

隔壁靜默了一會兒,才傳來蔡佑的笑聲。他笑得溫柔之極:“房十三鬧成這樣,也沒法秋收,兩浙路賦稅總要減免的,賦稅這個不難,咱們一道批示了就是。當十錢雖然京畿錢監已經鑄了樣幣,倒也可以不發,但是這當五錢回收太難,這民間誰願意自己吃虧還給你當五錢?還有差役法和雇傭法不妨並行,何須廢除?和重你看如何?咱們各退一步,和而不同。”

九娘心裏一沉,兩浙路賦稅向來是朝廷二十三路裏歲銀收入極高的兩路,如今蔡佑竟這麽輕易地同意免除,還同意其他二十一路賦稅減免一半。難道房十三已經猖狂到橫掃兩浙?如今兩浙的官員自從趙昪入京後,幾乎都是蔡佑的門生,若不是浙江出了大事,甚至可能動搖到蔡佑的相位,蔡佑豈會如此謙卑?

蘇瞻的聲音並不急躁:“若差役法雇傭法並行,地方上必然為了斂財選差役法。所以不可並行,隻能選一。”

突然傳來一句冷冰冰的聲音:“不錯。必須廢除差役法。”卻是陳青在說話。

蘇瞻的聲音又道:“回收當五錢並不難。如今當五錢共計發行了三億文,不到市麵錢幣的十分之一。加上民眾私鑄的大錢,朝廷均可每一枚補貼百姓兩文錢回收,百姓有利可圖,自然願意上繳大錢。如今汴京米價已經漲到一石一千五百文,再不遏製,民怨迭起,恐怕就要出許多個房十三了。就連蔡相家,不也好幾天不吃蟹黃饅頭了?

蔡佑鼻子裏冷哼了一聲:“難道就隻有你蘇和重掛念天下百姓?這地方上的官員不是人?不要吃飯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要不是沒辦法,我何用擔著惡名發行當五錢?再說這差役法,我也是為了大家好。光省陌製一項,眾人所領俸祿要去掉兩成三,去年朝廷文官一萬三千人,能養家活口吃飽飯的不足兩百人而已。我蔡佑今年隻領到白條七張,俸薪分文不見。還蟹黃饅頭,我連饅頭都快吃不起了!”

趙淺予雖聽不明白其中的奧妙,卻頭一次聽到兩個位極人臣的宰相原來也會打嘴仗,聽到蔡佑最後一句,忍不住捂了嘴輕笑起來。

九娘看著眼前的公主不知人間愁苦,暗歎一聲。蔡佑所說的也非虛假,曆來大趙富民窮官,雖然三品以上的官員俸祿豐厚,但是做二十年京官也買不起汴梁內城的三進屋子,那底層的文武官員靠俸祿哪夠養家糊口。

他們聽到蘇瞻笑道:“蘇某在杭州時,也受過朝廷十一個月的白條。內子無奈隻能在後衙種菜。蘇某還曾挑菜去賣。但也從未想過盤剝百姓養活自己。豈可靠差役法以民脂民膏養活父母官?”

九娘不防聽到蘇瞻竟然在這樣的場合坦然提到往事,心中一痛,眼睛發酸。那時候她還以為,雖然日子清苦,自己卻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呢。

蘇昉卻已經熱淚盈眶,即使是矢服裏傳來的聲音,摻雜著其他各處的雜音,可他依然聽得出爹爹提到娘親時,聲音都柔和了許多。

趙栩他們三人卻都呆住了,榮國夫人竟然還種過菜?蘇相公還上街賣過菜?!

矢服裏又傳來蘇瞻的聲音:“何況既然欠薪一事盛行,為何蔡相還要力主大修延福宮呢?蘇某丁憂前,明明已經停造,官家也答應了工程結算應走宮內私庫。可蔡相起複後卻立即恢複大修,不走私庫走國庫,隻延福宮大修就耗資三千萬貫,足足消耗了去年歲銀的四分之一!看來我們也應當徹查工部賬目。”

半晌後,才聽見蔡佑的聲音傳來:“你要回收當五錢就回收,要廢除差役法就廢除。我都肯了就是。為人臣子,為君分憂,我蔡某問心無愧。如今皇城窄小,皇十五子至今隻能和生母同住。官家前些年就想要擴建,因為不忍心拆除民居和寺廟,才不了了之。如今能將延福宮擴修,既全了我們臣子一片為君著想的忠心,不也是體恤了百姓嗎?免得日後擴建皇城再行搬遷。”

忽然矢服裏傳來陳青冷冷的聲音:“你修延福宮是體恤百姓還是方便魯王跳樓?”

趙淺予一下子笑出聲來,九娘也笑著點點頭,這一針見血,刀刀見肉,是陳青戰場上的風格吧。

果然好一陣子聽不到蔡佑的聲音了。九娘依稀感到蔡佑被蘇瞻和陳青拿住了痛腳,才磨蹭了許久還是讓了這麽大的步。

他們又聽陳青說道:“要陳某擁立也不難,這份節略上寫著的人名,你們二位宰相都得幫我撤下來,不然日後有了戰事,也是隻會臨陣脫逃的孬種。這個數字,是河北兩路軍馬虛報一事,被某些人裝到自己口袋裏去的,至少得吐出來放回軍中備用。還有軍中一應裝備該維修的該更換的,年底前你們得該盯著六部弄好。”

九娘聽陳青說話,大刀闊斧,直來直往,不由得擔心這樣的條件,蔡佑怎麽可能同意。卻看見趙栩和陳太初兩人抬起手來在空中虛擊了下掌。軍中查出這麽多事,竟然是趙栩和陳太初所為?

片刻後隔壁傳來蔡佑的聲音:“這倒也不難,今天蔡某都如了你們的願,那蔡某卻隻有兩件事,需要你們答應。”

陳青的聲音依舊冷冰冰:“陳某猜這頭一件,是房十三吧?”

蔡佑歎氣道:“不錯,軍情急報想來太尉昨日已經收到了。這房十三領著一幫烏合之眾,竟然殺死兩浙路製置使陳健和廉訪使張約,占據了杭州,杭州知州陳翎棄城而逃。如今江南大亂,兩浙路十四州已經有六州落在房賊之手。沒有太尉你出麵,恐怕難以剿滅反賊。兩浙危矣。”

房裏的五人都大吃一驚,房十三竟然占據了杭州城?!兩浙路竟然丟了六州!蘇昉也不敢置信,他出生沒多久就跟著娘親去杭州會合爹爹,在杭州生活了兩年,對杭州頗有感情。眼下那風光秀美百姓安寧的一座城池竟生靈塗炭!娘親所辦的安濟坊如何了,慈幼局如何了!朝廷又怎麽會如此失策!

趙栩陳太初和九娘卻顧不得多想,屏息等著陳青的回複。

傳來的卻是蘇瞻的聲音:“兩浙路製置使是蔡相的門生,這杭州知州陳翎,也是蔡相的門生啊。還有禁軍的監軍也是去年蔡相你舉薦的。他們竟然舍棄禁軍而用廂軍對抗反賊,失策之至!蔡相之責,不可推卸!”

蔡佑長歎一聲:“蔡某也想不到在幾千反賊麵前,兩浙路的上萬廂軍竟然一敗塗地。怕是太平日子太久了,蔡某自當好好反省,以後舉薦門生要謹慎從事了。但如果有太尉出馬,相信房十三伏法指日可待,六州收複易如反掌。”

陳青冷笑了一聲說道:“還是我替蘇相說明白點吧,免得蔡相到時候推諉到我大趙禁軍身上。蔡相你為了遏製我樞密院,派了內侍省的朱勉去做兩浙路禁軍的監軍。以為房十三不過是一幫鄉民鬧事,就壓著不讓杭州三千禁軍出動,反而讓一萬廂軍去對敵,好讓陳翎掙份大功。卻不料杭州廂軍裏,發配的配軍占了不少,更有一半老弱殘兵是平日裏做雜役的,更有不少因你差役法怨恨朝廷的,竟然十有七八都跟了房十三,反過來一舉占了杭州城。民怨滔天,那剩餘五州卻不是房十三打下來的,而都是民眾殺官造反占據了。如今他們號稱十萬之眾,兩浙路全部的一萬禁軍反倒被迫退到了秀州。陳某所言,可有一字不實?”

趙栩忽地一躍而起,胸前起伏不定。九娘嚇了一跳,立刻起身一把拉住趙栩:“你做什麽去?”

忽然天上一陣滾滾雷聲,呼喇喇潑下傾盆大雨來。大堂爆出了更響的喝彩聲,甚至蓋過了雷聲,眼看《目連救母》一戲就要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