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福寧殿大殿中,龍涎香還在燃著。內侍省、入內內侍省的幾位都知、副都知、押班侍候在皇子們邊上。皇城司的環衛官們站在一側。十幾位帶禦器械,有的腰佩長劍,有的身背箭囊和格弓,有的手持金槍,肅容守在大殿後門外。

從後門望出去,日光下的金磚地麵直鋪往福寧殿的後寢殿。烈日下的金磚有幾塊現出七彩的油光。趙栩心想,恐怕是早間當班的人慌了神,這幾塊金磚上灑水灑多了。忽然有些後悔,昨夜就該問個清楚,孟九她為何不戴那枝翡翠簪。他第一次試著打磨翡翠,廢了好幾塊上等料才做好的。不知道她是不喜歡喜鵲還是不喜歡翡翠。

一邊的吳王趙棣略動了一動,感覺被汗浸濕黏在背上的中單有幾處離開了後背,稍微好受一些。他眼角餘光瞄著不知道在想什麽的趙栩,心中又是驚又是喜又是憂。昨夜爹爹那眼神似乎懷疑是他給趙檀設了局,竟然不疑心趙栩,實在沒道理。

有宮女們往殿內又抬了八盆冰來。身穿皇子常服個個汗流浹背的皇子們都舒了一口氣。年紀最小的十五郎才四歲,忍不住往後退了幾步靠在冰盆邊上,恨不得一屁股坐進去。入內內侍省的都知趕緊伸手扶了他站好。

皇城東華門,休務日裏,照舊擠滿了人馬和牛車。禁軍們盤查得格外仔細,一位宰相家的隨從沒帶腰牌,給叉了出來。

陳青和蘇瞻在東華門外碰見的時候,兩人麵色凝重。陳青想著方才進皇城時,汴河上下已落鎖,蔡河上下也落了鎖,所有船隻木筏都被迫停在河中。可見宮中又出了大事,他不由得為趙栩擔起心來。蘇瞻卻想著官家的身體大不如前,昨夜急怒攻心,聽到皇城司從魯王府竟然搜出了好幾個年方七八歲的幼女後,更是暴跳如雷。恐怕此時的太後急召和官家龍體有關。

二府的幾位宰相和使相騎著馬入了宮,直奔第一橫門,到了宰執下馬處,幾位內侍匆匆迎了上來請他們幾位移步福寧殿。其他大人請在明堂等候宣召。

蘇瞻看了看臉色鐵青的蔡佑,徑自當先朝左銀台門而行。趙昪幾步跟了上來,輕聲笑道:“看到蔡佑現在的臉色真是痛快!”

蘇瞻側頭看了看一把大胡子身材魁梧的趙昪:“這幾年你也不容易,這麽不痛快,竟然也沒瘦。”

趙昪摸摸胡子:“還是汴京吃得好,杭州的豬肉,不如羊肉。”

蘇瞻笑著搖頭:“自己煮不好,倒怪豬不好。”

陳青墜在最末,留心看了看宮禁的布置,心裏踏實了一些。一看,路邊卻站了一人正在等著他。

“太尉安康。”張子厚恭身行禮道。

陳青看著前麵六七位已經遠去,拱了拱手:“張大人又有什麽金玉良言要告訴陳某?”

張子厚笑著說:“不敢,子厚腆著臉厚顏想請教太尉一事。”

陳青慢慢地朝前走著:“張大人請講。”

“不知太尉家的二郎,可有婚配?”張子厚笑眯眯地問。

陳青停了腳,轉身看著張子厚,笑了一笑:“聽聞張大人家有位才女,才貌雙絕,魯王和吳王都十分傾心於她,還是傳說中的魯王妃人選。怎麽,如今是要待價而沽?借著結親將皇子們一網打盡?”

他這話說得難聽之極,張子厚卻不以為意,笑著說:“太尉誤會了,小女三次入宮,實際是太後有意征召幾位慈寧殿女使,和魯王選妃毫無關係。魯王的為人,子厚恐怕要比太尉更清楚一些,怎會讓愛女去趟那個渾水。”

陳青大笑起來:“看來京中傳聞多有訛。隻可惜,如果張大人以為燕王有心太子一位,恐怕比令嬡的傳聞更為離譜。另外很是抱歉,我家二郎已有心儀之人,他母親很快就要給他訂下親事。”

張子厚一怔:“不知太尉要和誰家結親?”

陳青笑著拍拍他的肩:“等定聘後張大人自會知曉。你既然不喜歡魯王,現在應該正中下懷才是。令嬡為何不嫁給吳王呢?豈不兩全其美?”

看著陳青的魁梧背影,張子厚暗暗歎了口氣。

昨夜他在蔡相府中等了一夜,聽到皇城司抄檢魯王府,就知道蔡相這麽多年來的苦心白費了。他其實是一直不讚成擁立魯王為皇太子的。但也知道蔡相擁立魯王是因為魯王愚昧,他日登基後便於掌控。這趙檀,實在是個渣滓,好的不學,自從知道官家在宮中煉丹修道,夜禦童女後,不知哪裏聽說禦滿九十九位童女不出,就能飛升成仙。他竟然偷掠了不少幼女藏在府中。

這樣的畜生,畜生不如的東西,摔得好,竟然沒死,太可惜。若是以這樣的人為君,張子厚皺起眉,真是太惡心了。

自從蔡相這次起複以後,行事越發偏執,離當年楊相公的初衷也越來越遠。昨夜蔡相竟然說宮中傳聞吳王傾心於張家娘子,要他把蕊珠許配給吳王做側妃。趙棣那種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哪裏配得上他的蕊珠!更何況還是做妾。側妃側妃,也是妾!

陳青果然聽懂了他的暗示,卻拒絕了自己的一番好意,隻是燕王果然如陳青所說,並無爭儲之意嗎?陳青這又是要和誰家聯姻?他已經樹大招風,若不是為了燕王,聯姻又是為了什麽?

盛暑的日光下,後麵又一批步行入宮的官員走上前來,紛紛向他打起了招呼。張子厚摸了摸手中的象笏,滾燙的,便隨眾人走進明堂中等候。

福寧殿大殿上,往常官家禦座之後架設著珠簾。高太後在簾後端坐,兩位掌寶司儀女使身穿男裝圓領窄袖長袍,圍護腰,束帶,著黑靴,手捧玉璽和鳳印金冊。八位帶禦器械肅立一旁。

二府的宰相們,宗室幾位親王,入殿內行了參拜大禮。

前殿傳來高太後嘶啞低沉還帶著些哽咽的聲音:“眾卿平身,實不相瞞,早上你們剛剛出宮,官家就暈了過去,紮了針也沒醒轉。禦醫官們說是疑似中毒,那金丹的嫌疑最大。眼下正在商議解毒方子,都說沒有三四日恐怕官家醒不過來。老身這才下了宮禁,先請眾卿回來議一議該如何是好。”

殿內哄的一聲,宰相們紛紛商議起來。他們心裏都有數,太後說三四天能醒,那就至少得七八天甚至半個月了,最壞的結果就是根本醒不過來。不然怎麽會宮禁呢。

“娘娘,請問那兩位國師現在何處?”陳青的聲音響了起來。

“老身已經將他們拿下,關進了掖庭詔獄,已經上了刑。他們隻說金丹無毒願以身試丹藥。”

趙栩凝神細聽,心裏沉甸甸的。爹爹這兩年性格大變,被這兩個道士和金丹害得不淺。他早猜到外麵來的應該是二府的宰相和使相們,舅舅一說話,他的心就倏地安定了下來,發現趙棣在偷看自己,趙栩一側頭,大大方方地看了回去,帶著一絲嘲諷戲謔。趙棣已經在想著當皇太子了吧,說不定還把自己當成了競爭的對手。

趙棣不自在地轉開眼,看向那幾個年幼的弟弟。

良久,一把蒼老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說:“本王以為,既然官家身體不適,母代子勞,還請太後恢複垂簾聽政,決斷國事。”

趙栩聽出這是禁中大宗正司的司正——定王趙宗樸的聲音,這是一位連太後也要尊稱一聲皇叔的宗室前輩。

跟著聽見一人說:“臣以為,國不可一日無君。官家節前已有立儲的打算。雖然魯王出事,但吳王燕王等還有六位皇子在。不如請太後定奪,立長還是立賢。早日立下皇太子。由太子監國,可安民心。”

趙棣竭力控製著自己,寬袖中的手指仍然顫抖了起來。他萬萬沒想到,忽然,那皇太子一位似乎就近在眼前。他忍不住又瞟了趙栩一眼,卻發現他似乎還在走神。

趙栩正想著蔡佑沒了魯王,會怎麽做。今日爹爹突然暈了過去,蔡佑沒了布置轉向的時間,現在說話的這個,不知道是哪一位副宰相。聽口氣莫非蔡佑竟然想順勢捧立趙棣?隻是這廝說話刁鑽,這樣一來,舅舅倒不好開口了。

果然陳青沒有再說話。

倒有一把粗粗的聲音傳來,格外洪亮:“臣以為呂相此言不妥,官家並無明言要立哪一個皇子為儲,如今無嫡也無長,若是立賢,恐怕沒有兩三年也看不出哪個皇子更賢能。官家育有七子,年紀最小的不過才四歲,何以判別?還是隻請太後垂簾聽政更好。”

趙棣袖中的手一緊,又是一身冷汗。此人可恨!兩三年!不說爹爹恐怕很快能醒,魯王會不會醒過來鬧騰,這兩三年誰知道會發生什麽。若是太後要掌權,恐怕立十五郎才是最合她心意的。

大殿之中一把柔和的聲音不急不緩地響起:“娘娘,臣以為,太後垂簾聽政和立太子並無衝突,何不同時進行?臣多年來上書勸諫官家立長。官家節前同臣等說無嫡立長甚佳,原本也定下節後由禮部為魯王選妃。如今魯王出了這等不幸之事,那就應該以吳王為長。如果立吳王為太子,娘娘一樣可以垂簾聽政,教導吳王決斷政事。豈不兩全其美?也不違背官家立長的心願。”

趙棣微微閉上了眼,寬袖中的手死死掐住自己,提醒自己切勿忘形。

蔡相!蔡相竟然立刻棄魯王選擇了自己!大喜過望的趙棣實在難掩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似乎一隻腳已經站在了皇太子之位上。他生母錢妃雖然份位不高,可畢竟是高太後的遠房侄女,入宮十幾年本本分分,這也是這些年他一直很受太後喜愛的原因。蔡相和太後如果都屬意自己,等他做了皇太子!趙棣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蕊珠肯定也願意以身相許,她本來就不中意趙檀!想到她擔憂會被太後許配給趙檀的楚楚可憐模樣,趙棣更加躊躇得誌。他看向身邊的弟弟們。對麵的七弟十弟已經露出了羨慕的尊敬的眼神。十五郎在偷偷地摸冰……六郎呢?

趙棣一滯,趙栩他為什麽在笑?笑得怪怪的。

趙栩笑的是蔡佑。此人雖是宰相,也寫得一手好字彈得一手好琴,骨子裏卻是個呂不韋。一看上一筆生意蝕本了,血本無歸,立刻想著撈一把回來。還真被他撈到了。即便趙棣現在當不上太子,也被蔡佑綁到了他船上,看著趙棣的神情,他恐怕正感激涕零呢。

殿上有兩個副宰相也懵了,佩服得五體投地。這蔡相的舵也轉得忒快了,連自己人都沒打一聲招呼啊。這麽多年捧著魯王,和太後拗著勁兒作對。結果魯王一摔,他短短兩個時辰,就改捧吳王了。吳王願意不願意被他捧還不知道呢。他先把擁立的大功給占了。偏偏還合了高太後的心意,誰都知道,帝有七子,吳王最得太後的喜愛,誰讓他娘錢妃和太後沾親帶故還十幾年如一日地謙卑溫順呢。便趕緊也出列附和。

陳青依然沒有開口。

趙棣聽著又有兩位副宰相附議蔡佑的說法,更是心花怒放,也顧不得看趙栩了。

忽然有金石絲竹般的聲音響徹大殿:“臣蘇瞻有奏。”

殿上驟然安靜了下來。趙棣也一驚,側耳細聽。可殿上卻依舊鴉雀無聲。忽然蔡佑的聲音響了起來:“怎麽,蘇相?蔡某冠服有不妥之處嗎?你有奏就奏,盯著我看作甚?”

趙栩好奇起來。他和蘇瞻除了那幾年有過師生名分外,並無接觸。因為炭張家的事和以前榮國夫人的緣故,他還對蘇瞻生出了幾分惡感,順手請太後塞了兩個侍妾給他,惡心惡心那王十七娘。現在聽著蘇瞻在大殿之上竟然如此出人意料,實在難以想象這位汴京蘇郎要說些什麽。

隻聽見蘇瞻清朗一笑:“不敢,那虹橋下的船隻想要在汴河裏掉頭轉向,得先看好橋上四角的“五兩”,算好航道,打好招呼,沒有半個時辰也掉不過頭來。蘇某料想不到蔡相這改弦易轍之快,讓人目眩神迷,比那測風向的“五兩”還要輕鬆。不免要多看幾眼,蔡相你有幾兩重。”

隨即就聽見趙昪哈哈大笑了起來。趙棣頭一次聽見蘇瞻議政,竟然是這樣的語氣這樣的不留情麵這樣的肆無忌憚,登時覺得一盆冰水兜頭澆下,那皇太子一位炙手可熱的感覺也涼了不少。

趙栩卻趕緊右手握拳抵住了唇,悶笑起來。敢把蔡相比作那測風向的“五兩”雞毛,蘇瞻恐怕是大趙獨一份了。他不由得想到當年榮國夫人怒打趙檀後,折子上所寫的那些淋漓暢快的話。他們夫妻二人,其實很相像啊。

眾人又聽到蘇瞻說道:“臣蘇瞻雖不曾親眼目睹昔年盛況,卻也知道官家七歲登基,由太後娘娘抱著坐在禦座上接受百官朝拜。太後娘娘垂簾聽政了十年,我大趙無有不當,至官家親政時,十萬戶以上的城池四十個。汴京數百萬戶,盡仰石炭,無一家燃薪。歲入已超過一億一千萬貫錢。百姓安居樂業夜不閉戶,可謂民富國強。就連那契丹來賀朝,也說到他們蕭太後敬稱我大趙高太後為女中堯舜!”

殿後的趙棣和趙栩都有些轉不過神來,表情古怪之極。

這是蘇瞻?這就是蘇瞻?蘇瞻這馬屁也太會拍了!傳聞中這位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威武不能屈的汴京蘇郎,原來拍起馬屁來,比蔡佑厲害多了啊。

殿上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趙栩卻知道,這是皇祖母被蘇瞻勾起了往事,心有所感。怪不得蔡佑一黨如此畏懼蘇瞻。

蘇瞻的聲音忽地鏗鏘有力起來:“但,娘娘聽政十年,同官家親母子也頻起衝突,猶記得司馬相公連上十七道《兩宮疏》,力勸娘娘同官家放下異見,和睦共處。史官記載,娘娘同官家在文德殿當著諸相公的麵抱頭痛哭,從此才兩宮一心。親母子尚且如此,何況祖孫?所以太後聽政,不宜馬上立儲。此乃其一也。”

趙棣閉上了眼。人說趙栩有張能說死人的嘴。可蘇瞻這,是能把死人說活的嘴啊。

趙栩卻在心中回味著蘇瞻這幾番話語的起承轉合,語氣語調。舅舅一直說自己雖有智謀也夠狠絕,卻少了圓通。蘇瞻這樣的,就叫圓通嗎?

殿上蘇瞻的聲音低沉了下來,卻痛心疾首:“如今陛下隻是身體不適,都說三四日就可醒轉,若如此就匆匆背著陛下立儲,敢問蔡相,你這是置陛下於何地?更是陷太後於不慈,其心可誅啊!”

蔡佑的聲音急切:“老臣絕無此意,還請太後明辨是非!蘇和重他一貫狡言善辯,臣隻有一片忠心為君可剖白於世!”噗通一聲,竟是跪了下去。

趙棣臉色蒼白。蔡相在蘇瞻前麵,竟然這麽憋屈,完全身處下風?!

聽得高太後歎了口氣說:“蔡卿還請平身,無需擔憂,你兩次為相,忠心耿耿,官家一直稱道的。和重你接著說罷。”趙栩聽著皇祖母對兩位宰相的不同稱呼,唇角微微勾起。

蘇瞻的聲音懇切又帶著一絲哀傷:“其三,今上屬意哪一位皇子為皇太子,君心不可測,臣等萬不敢妄斷。倘若匆匆立了吳王為太子,待今上醒來後,卻屬意其他皇子,那敢問蔡相:太後當如何自處?吳王又當如何自處?我等臣工又有何麵目見官家,他日又有何麵目見先帝和大趙的列祖列宗?!”

不等蔡佑回答,蘇瞻斬釘截鐵道:“臣蘇瞻奏請太後娘娘垂簾聽政,立太子一事,應待陛下身體好轉後再由陛下和二府議定。節後若是陛下還未醒轉,要先告知天下太後聽政一事,再從長計議。”

殿上頓時轟的一聲,蔡佑及幾位副宰相出聲爭辯起來。趙栩看看趙棣麵色慘淡,朝他揚了揚下巴。

趙棣扭過頭去不看他。哼,若是爹爹這幾天都不醒呢?若是爹爹一直都不醒呢?這大趙還能沒有皇太子不成?

太後身邊的掌寶司儀的聲音傳出:“肅——”

大殿之上高太後的聲音宣布:“就按蘇卿說的辦。老身先暫代官家決斷國事。立太子一事,暫時不要再提了。奉召入宮的臣工們,應該還在明堂候著,先去宣布給他們知曉。還勞煩定王叔也去一下。”

殿上眾人聲音響起:“謹遵娘娘懿旨。”

一位都知上前,將眾皇子引入前殿。

趙棣趙栩上前,看著四位男裝女官上前,將珠簾撤了。皇子們先行了跪拜大禮。再獲準起身。

高太後歎了口氣:“你們也都聽見了,諸位相公們一心為國,為我們趙家著想。今日既然有了定論,你們都要牢記於心才是。”

皇子們齊聲應道:“孫兒謹遵娘娘教誨!”

高太後沉聲道:“今日喚你們來一起聽清楚了,你們就該知道,這是朝廷的決斷,是宗室的決斷。你們誰也不可起了那不該有的心思,要是誰敢肖想什麽,可就別怪祖宗家法認不得人。可都明白了?”

眾人跪下道:“孫兒明白了!謹遵娘娘懿旨!”

“好了,都起來吧,你們爹爹如今昏迷未醒。你們且都各自回去等著。聖人自會安排你們侍疾。”高太後年事已高,魯王出事後一夜未睡,皇帝又跟著出事。她兩日一夜沒有合過眼,實在疲憊至極。

趙棣卻又跪了下來:“娘娘您千萬保重鳳體!大趙百官萬民,都要靠娘娘了!孫兒愚鈍,願去開寶寺為爹爹祈福七天,也望四哥早日醒轉,盼他能幡然醒悟。他日還能共濟一堂骨肉團聚!”他以頭叩地,嗚嗚哀哭了起來。

高太後揉了揉太陽穴,感歎道:“起來吧,五郎你是個孝順的,娘娘知道。這酷暑天裏你還有這份心,你爹爹知道了也該早日醒來才是。等解了宮禁,你去就是。當心自己的身子,別累壞了。”她眼中濕潤起來:“若是四郎那不爭氣的東西有你一半懂事!你爹爹何至於氣壞了身子!”

趙栩靜立一側,沉默不語。

高太後看了一眼這個性情乖張的孫子,想到剛才大殿上的陳青和陳青臉上那刺字留下的黑印,心裏不舒服起來。

走回明堂的路上,午時烈日當頭照著,趙昪和蘇瞻走得極快,幾瞬就將眾人甩得遠遠的。趙昪近乎小跑著,一邊抹臉上的汗一邊問蘇瞻:“和重,若是官家節後不醒,怎麽辦?”

蘇瞻麵不改色看著前方:“太後聽政,盡快冊立太子,太子觀政至冠禮再說。”

“我們要擁立燕王?”趙昪吃了一驚。

蘇瞻搖搖頭:“吳王或十五皇子。”

“啊?”趙昪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轉瞬他就明白了過來,朝著蘇瞻豎起了大拇指:“狡猾還是你最狡猾。蔡佑這次栽定了。”

燕王有陳青這個做樞密副使的母舅,無論如何,大趙也不能允許有這麽一個兵權在手能征善戰的外戚,不然這江山是姓趙還是姓陳就不好說了。若是擁立吳王,這般先抑後揚,更顯得蘇瞻慎重,一心為國為公,而不是投機小人。太後必然更加願意信任蘇瞻遠離蔡佑。若是擁立十五皇子,太後掌權時間更長,蔡黨更加沒有翻身的機會。

就算官家這幾天醒了,蔡佑這麽心急就擁立吳王,一樣沒有他的好果子吃。

蘇瞻搖頭:“是蔡佑慌了陣腳一時失策而已。當務之急,是把陳青給的節略和高似手上的證據落到一處,先彈劾他貪汙之實再說。”

趙昪笑了起來:“好!就和蔡賊大幹一場!”

明堂已在望,幾位身穿緋紅官服的大人不畏烈日,在門口來回走動,遠遠地看見蘇瞻他們,立刻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