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翰林巷的孟府,依舊粉牆翠瓦,歲月靜好。炎熱的夏日在這裏也少了幾分急躁,夏蟬被粘竿粘去了七七八八,更是寧靜了許多。
一早來翠微堂請安的四姐妹,圍著昨夜放蜘蛛的小盒子。七娘緊張得很,她昨夜可是許了個不得了的大心願,打開盒子一看,歎了口氣,重重地合上了。別說網絲圓了,這隻懶蜘蛛甚至連網都沒有結。
四娘小心地打開盒子,那蜘蛛正靜靜地坐在圓圓的蛛網上,一見日頭,飛速地竄到旁邊去了,又吐出一根絲來。七娘氣得很:“每年都是四姐六姐的蜘蛛會結網,不好玩。我的巧去哪裏了?”
六娘微笑著打開盒子,果然也是網絲圓圓:“阿姍你是不是許了太大的心願了?婆婆不是說了,要得巧,得許個容易實現的小心願才是。”
九娘屏氣凝神,打開一線盒蓋,剛要再合上。七娘已經一把搶了過去,打開一看,快哭出來了:“啊???阿妧你許了什麽心願?!今年竟隻有我一個人不能得巧?”
九娘一看她眼圈都紅了,趕緊說:“我是聽了婆婆的話,許願說今年秋天的螃蟹啊,別給七姐都搶走了。看來果然能實現呢。”
七娘又想哭卻又忍不住笑出聲來:“去你的!哪個稀罕你的螃蟹!”一手將盒子塞回九娘懷裏,恨恨地說:“明年七夕節,六姐,你先選好一隻蜘蛛,我再同你換!”
四娘幽幽地道:“你那心願不換有什麽用?織女娘娘都沒辦法,何苦為難一隻小蜘蛛?”
老夫人身邊的貞娘過來請了安說:“四位小娘子,老夫人留你們在翠微堂用飯,說用完飯直接在這裏對賬交接,晚上就不用再忙了。若是今日賬目理得好,晚上許你們跟著二夫人去中瓦看雜劇。”
因去年孟存在翰林學士院終於熬成了從三品的翰林知製誥,今年七月初呂氏的誥命下來,孟家這一輩終於出了第一位郡夫人。上上下下不再以娘子稱呼,而改稱她夫人了。為著這個,呂氏的娘家今夜在中瓦訂了好些個包間,約了孟府上下女眷一同去看雜劇。老夫人昨日還沒鬆口,看來是杜氏回來說了不少好話。
七娘第一個歡呼起來:“謝謝婆婆謝謝婆婆!要不然啊,每次甲班那些人說些時下最熱門的話題,我們四姐妹根本搭不上話,好像我們都不是汴京人了!”
六娘看著她一身牡丹蜀繡抹胸配絳綃紗縷褙子,顯得人越發肌膚晶瑩,雪膩酥香,裙底一雙絲履,嵌著龍眼大小的東珠,就笑著說:“這是哪裏來的這般打扮出眾的山裏人?竟比我們汴京的小娘子們還要好看七分?”
九娘四娘笑著簇擁了六娘七娘進了翠微堂去陪老夫人用飯。
巳正時分,呂氏帶著女使和侍女們捧著一疊子賬冊進來。四姐妹趕緊起身給她行禮問安。呂氏人逢喜事精神爽,連四娘和七娘都看得格外順眼了,笑著上下看看七娘:“阿姍這件絳綃紗縷好看得很,怕是你外婆送的?汴京綢緞鋪子裏二嬸還沒看見這料子。”
七娘笑著說:“二嬸就是什麽都懂,正是。外婆說這綃紗上身冰沁,今年程氏綢緞鋪才試著進上,正在綾錦院待定,若是被選作貢物,恐怕市麵上一匹不會有的。外婆給了我幾匹,若是二嬸喜歡,我回去同我娘說,給六姐也拿一匹做幾身衣裳,還有水綠的,冰藍的,顏色也好看。”
呂氏感歎道:“不過短短四年,阿姍可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懂事得多了。二嬸先謝過你了。”心裏卻想著,若是程氏有心,早就好送來二房或翠微堂了,眼下都開始做秋衫了,好話誰不會說。嗬嗬。
六娘謝過了七娘,各自坐定下來。呂氏的女使將手中的賬冊按門別類送到她們手裏。外麵的侍女來稟報:“二夫人,各處的管事都已經在抱廈裏等著了。”
呂氏揮揮手:“天氣也熱,先給各位管事喝碗綠豆水,添兩盆子冰去抱廈。等小娘子們看完賬冊再過去問話。”
侍女應聲去了。呂氏進了後屋去和老夫人說話,留了兩個女使在這裏陪著四姐妹看賬冊。
孟府過了十歲的小娘子就要開始學著看內宅賬冊,每月三次,逢八看賬。呂氏掌了中饋後,四娘每個月去二房跟著呂氏學,安然無事。等過了大半年,六娘七娘也要學了。呂氏就提出來幹脆讓姐妹三個都在翠微堂學看賬。老夫人看著隻剩下九娘一個,她在女學裏算術又一貫數一數二的好,就同呂氏商量了,索性四姐妹每個月一起學。
這一學學出事來,六娘和九娘第一個月看賬,就發現針線采辦上不幹淨。兩姐妹商量了,私下和呂氏說了。呂氏仔細一核對,果不其然,氣得懲治了一批人。心裏又暗暗覺得四娘藏拙,不安好心,自此待九娘又更親厚一些。
等四姐妹學了一年,竟也替呂氏理清了不少頭緒。那些趁著三房二房交接中饋時找著漏子掙錢的仆從,全都斷了念想,心裏叫苦不迭。呂氏一向不精明,她們好不容易從程氏手裏放出來,掙了些油水,這四個小娘子跑來,倒還得倒貼回公賬上。尤其是那九娘子,每逢她理廚房賬冊,還要派人到廚下,連那沒采辦的物事有沒有價錢異動也要打聽清楚。
今年過了年,老夫人就讓呂氏撥出四本賬冊來專門給四姐妹打理,讓她們一個月輪換一次,好熟悉府裏衣食開銷各處的門道。又將各處管事的喚來都認識了四位小娘子,叮囑那三個看賬的日子裏得隨時聽從小娘子們的調遣,就算是給她們四個試著當幾天家了。
九娘取過她管的廚房采辦賬冊,果然,今早的也已經記錄在案。她細細的一條條過目,那邊七娘早已經一目十行,算盤啪啪啪地把針線房的帳對完了,秋衣上個月就已經進了料子上了帳,她那賬上這十天都是些日常小支出,沒什麽可多看的。她湊到九娘這邊來,頭一伸,哈哈大笑起來:“太好了,今日廚房采辦了四大簍螃蟹,還是最上等的。”
六娘笑著搖頭,這幾年七娘性子雖然變了很多,可這咋咋呼呼的毛病還在。她勸七娘:“螃蟹海貨都不是好東西,當年成宗幼時就隻愛吃蟹,咳嗽起痰,睡不安寧。劉太後就禁止過禦廚再做螃蟹。你年初才來了葵水,這河海裏的東西,性子寒,你得少吃才是。”
七娘擺擺手:“我的好六姐!你累不累啊?你才十三歲不是三十歲!成天典故掛在嘴邊,勸誡這個善導那個的。我可不愛聽!我就愛吃螃蟹,我這活著要連自己喜歡的都不能吃,還活著有什麽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六娘趕緊啐她一口,朝著屋頂拜拜:“呸呸呸,阿姍隨口說的,過往鬼神切莫放在心上!”
九娘笑嘻嘻地說:“去年十月裏莊子上送來的螃蟹,你一頓就吃了五個,十來天都不出恭,莫非忘記了?所以我今年才許願你莫再搶我的螃蟹吃,可是為了你好!阿彌陀佛,連織女娘娘都答應了呢!這天上的神仙啊,都知道你愛吃螃蟹了!”
四娘六娘捂了嘴笑起來,七娘氣得直揪著九娘要撕她的嘴:“你這沒良心的,這幾年我待你多好啊!外婆從眉州寄來的好吃的好玩的,我都舍得分給你,你竟來拆我的台撕我的痛處。十月的我且不管,可你今晚的螃蟹先得歸我了!”
九娘捧著賬冊擋住臉。她們三個想到去年七娘那副痛不欲生的模樣,在學裏一有個動靜就興高采烈去如廁,卻每每唉聲歎氣回來,個個笑得肚子疼。
七娘看著賬冊,忽地又叫起來:“阿妧你這不對啊,怎麽上頭修義坊肉市送了三隻羊來,後頭卻沒價錢?”
九娘攤開賬冊,四娘六娘也好奇地湊過來看。果然,在那上等螃蟹四簍四十貫錢的下邊,果然有三隻全羊,後頭卻沒有寫多少錢。
九娘便用朱筆在上頭做了記號,等四娘六娘也看完了賬冊,帶著各自的女使說說笑笑往院子東麵的小抱廈去。
抱廈裏正坐著十來位管事,看見小娘子們來了,紛紛起來恭身行禮問安。
她們四個在榻上坐了。九娘便請廚房采辦的郭嫂子回話。郭嫂子一臉緊張地聽九娘問話後,笑著答:“回稟小娘子,嚇死奴了,還以為出了什麽毛躁呢。原來是為這個,是修義坊的東家說今日早間不知道為什麽,東廊不收肉。他們肉市幾家負責內供羊肉豬肉的,怕肉生生擱壞了,幹脆送給老主顧盡個人情。我們府裏才有了這不花錢的三隻全羊,合計也有兩百多斤。”
九娘凝神聽著,又問:“東廊今日不收肉?”宮中禦廚在東廊,日日三更開始收受各色烹饌用物。曆來隻有忽然宮禁了,東廊才會跟著關閉。難道是趙栩懲治趙檀這件事暴露了?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至於宮禁吧,九娘心裏頓時敲起鼓來。
郭嫂子笑著答;“是這麽說的。我還特地問了,就是二夫人娘家府上,修義坊說也送了兩隻羊呢。”
九娘又問:“那今日的螃蟹,既然是上等的,怎麽四簍才花了四十貫?”
郭嫂子屈了屈膝,口齒伶俐繪聲繪色起來:“稟小娘子,這個是奴親自采買的,說來好笑,今日新鄭門的海鮮市上,那專供蔡相府上等螃蟹的東家,今早因蔡相府上竟沒收螃蟹,多出一百簍來,他家的冰哪夠安置這上千隻螃蟹!生怕夏日裏都熱死了,平日三百文一隻上等蟹,今日隻賣五十文一隻,奴想著老夫人和娘子們愛吃蟹釀橙,就采辦了八十隻,隻隻都選的個頭大的。原本夜裏要吃薑蝦和蛤蜊,海鮮上頭預了六十貫,這樣換了更好的,還省下二十貫來。奴擅自做主,若是做錯了,還請小娘子責罰。”
七娘笑道:“還是郭嫂子記性好。”這位郭采辦,是當年程氏一手提拔的,還記著七娘最愛吃蟹。
九娘笑著說:“哪有你費心省了錢讓我們吃得更好,還要責罰的道理。要獎賞嫂子才是。”心裏卻想著還是要讓六娘私下勸諫呂氏,這海鮮物日後還是少吃為妙,實在太過奢靡了一些。
九娘便做主讓玉簪賞了郭嫂子兩百文錢,記在賬上。心裏明白必然是蔡相早間還沒回府,那廚下才不肯收螃蟹。汴京城都知道蔡相早上愛吃那用現剝的新鮮蟹黃做的蟹黃饅頭。看來宮裏的事極為棘手,不由得替趙栩又多擔了幾分心。
呂氏進了抱廈,四姐妹起身行禮請她上座。九娘便說了這螃蟹和羊的事。呂氏想了想,就讓送一隻羊去陳太尉府上,再送一隻羊去蘇相公府上。九娘便說:“二嬸,阿妧聽太初表哥昨晚說了,陳家的三表哥和四表弟也剛剛回京過節,不如夜裏的蟹釀橙也留上十隻,和那羊一起送去。”呂氏笑著說九娘想得周到,便讓郭嫂子安排下去。
郭嫂子連聲應是。九娘取出私印在廚房賬冊上蓋了章,交給這個月管廚房賬冊的六娘過了目,六娘也取出私印蓋了章交接了賬冊,這才讓郭嫂子去了。
等四姐妹將賬目交接清楚了,賬冊又都交回給呂氏。七娘求著呂氏千萬要在老夫人跟前說她們好話,昨夜在林氏分茶可什麽也沒玩到,喝了一肚子的水,還要假裝愛喝,她夜裏起身了好幾回呢。說得呂氏都忍不住笑著捶她,點頭應了。
四姐妹去了六娘房裏說話。七娘就盯著九娘問:“昨夜怎麽問你也不說,難道淑慧公主也不知道宮裏出了什麽事?會和燕王殿下有關嗎?”
六娘正色道:“阿姍,宮裏的事,不是我們能臆測和擅自打聽的。別說公主不知道,就是公主知道告訴了九妹,九妹也隻能進她的耳而已,又怎麽能擅自出她的口呢?”
七娘捂了耳朵叫:“六姐你快歇歇罷,要麽你去婆婆那裏說。你要能有一天不說這些大道理,我就服了你!”
六娘不理她:“我們是姐妹,我才苦口婆心勸說你,換了旁人,我還懶得說呢。要走你走,我不走,這是我的屋子啊。我還有話要同阿妧說。”
四娘意興闌珊地起身道:“你們慢慢說,我還有事,先回去了。”她福了一福走了。
七娘磨了好一會兒,見從九娘口中實在問不出什麽,也悻悻地走了。
六娘看她們都走了,這才示意女使們都出去。九娘心裏奇怪,也讓玉簪去廊下候著。
六娘挪近了,認真地問九娘:“阿妧,六姐有話要問你,你莫害羞,隻管說實話。”
九娘大為詫異:“什麽話?”這是怎麽了?
六娘輕聲湊過來問:“你是不是心悅蘇家的表哥蘇昉?”
九娘嚇了一大跳,從繡墩上直站了起來。
六娘趕緊按住她坐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傻阿妧,你怕什麽怕,我絕不會告訴別人的,你放心。”
九娘腦子裏還嗡嗡作響,這——這位六姐是哪隻眼睛看出她“心悅”阿昉了!
六娘笑著說:“你別怕,如今你也十一歲了,沒幾個月就十二了。有什麽話盡管同六姐說。我幫你出主意。這些年誰都看得出來,你待蘇家表哥格外不同,蘇家表哥待你也格外不同。昨夜我聽阿昕的口氣,似乎隻要大郎自己喜歡,蘇相也不會反對。你若是喜歡他,不如和三姐那樣,早早地告訴你爹娘或者婆婆。我聽說你娘的那個大侄子程之才最是個不安好心的,萬一你娘把你許給了她,你哭也來不及。”
九娘頭都暈了,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不不不不,六姐你錯了。我沒有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心悅蘇昉啊!!!”程之才?他被趙栩打了那麽一頓,應該不敢有那心思了吧。
六娘一怔,皺起眉問:“可你每次都特別留意他,見到他總要說上幾句話,還有以前都在學裏的時候,你總讓慈姑給修竹苑送吃的,說是說給二哥,每次不都送三份?你還做過書袋當年禮給他們。”六娘沉吟片刻又問:“難道你喜歡太初表哥?還是燕王殿下?不對啊,我看你對陳表哥和救過你命的燕王,都不如對蘇表哥那麽關懷備至。便是這兩年你月月替他們幾個抄佛經送去相國寺供奉,我看你總是替蘇表哥多抄兩本的。”
九娘一呆,難道自己所作所為一言一行,落在他人眼裏,竟會造成這樣的誤會嗎?算不算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畢竟現在自己是個十一歲的小娘子,阿昉名義上和自己是表哥表妹。六娘這樣說是提醒自己嗎?九娘出了一身冷汗,趕緊正色起身,對六娘深深一福,說:“阿妧多謝六姐提醒,我從小得了阿昉表哥的照顧,銘記在心,又想著和榮國夫人也算有緣,同阿昕也投緣,這才待阿昉表哥更為親近。卻疏忽了男女有別招人誤會。是阿妧錯了。以後必當記在心上,好好避嫌,免得遭人誤解。”
六娘卻納悶,她竟看錯了嗎?她仔細盯著九娘清澈見底的美眸,的確毫無小女兒的羞惱也無被說穿的惱怒,更無半點像四娘那樣的繾綣情思,坦****如日中天。
“既然你沒有這樣的心思,也好。”六娘點點頭:“那你日後可要避避嫌,你我姐妹誤會了倒沒什麽,倘若蘇表哥也誤會了,就不美了。”
九娘第一次有要暈過去的感覺……倘若連阿昉都誤會了,這真是要死了!!!
六娘看她表情怪異,也不再多說。九娘想起來一事:“六姐,這幾年雖然家裏店鋪田莊打理得收益極好,但家大業大人多嘴多,耗費也極高。我看今年廚房采辦的額度已經比去年同期高了三倍也不止了。還請六姐提醒二嬸要削減些才好。”
六娘搖著團扇點頭:“阿妧有心了。是這個道理。我節後就和娘說。就是今年的米也漲到了一隻一千五百文。恐怕削減也有限。”
九娘歎了口氣,自從蔡佑下令鑄“當五錢”以來,米價飛漲,這錢都不像錢了。
六娘送九娘出了翠微堂的垂花門,卻看見最早離開的四娘坐在積翠園廊下美人靠上正看著園子裏的辛夷樹發呆。
唉,身邊那個,看來真的不是。可園子裏那個,絕對是。自己這可絕不會再看錯了。六娘歎了口氣,搖搖頭。
九娘頭大如鬥。她的阿昉,她這個做娘的偶爾還異想天開:若是阿昉能和六娘成一對夫妻倒是不錯,門戶相當,沾親帶故,六娘性格溫和包容沉靜可親,肯定會好好照顧阿昉,以後逢年過節和自己還能經常見到。卻不成想……這、這、這一眨眼就長大了真是不好啊。
還有陳太初?趙栩?哎呀,這突然宮禁,宮裏是出了大事了!不知道趙栩會不會有事。阿予又會不會怎麽樣。
九娘在聽香閣裏來回踱起步來。
玉簪和慈姑都臉色凝重起來,這許多年,還沒有看見過九娘子這麽心神不定過。
九娘忽然抬頭問玉簪:“今日外院燕大那裏可有什麽消息?”
玉簪趕緊回道:“按小娘子囑咐的,今日燕嬸子卯時開二門的時候,奴特地去問過了。這個月茶坊裏都是在說蘇相起複的事,還有朝廷要鑄什麽當十錢。說各處百姓都有私鑄大錢,這個月開封府都殺了十幾個了!
九娘問她:“那各大腳店正店,可有什麽異常?”
玉簪說:“六月裏汴京的西夏商旅匆匆離去了一大半,燕大說這個月七八天了,外城門車馬處也沒有接到過幾樁西夏商旅的生意。”
她心裏嘀咕,不知道小娘子讓燕大將這些正店腳店車馬處茶坊瓦子的消息搜集了報上來是做什麽用處。小娘子一個月的月錢,倒有一半貼補給了燕大和他那幫成日遊手好閑的幫閑弟兄們。一個月報兩回,每次就幾句話而已,哪裏值當一貫錢!!!
九娘皺起眉,細細思索著,越發憂心忡忡。以前楊相公在位,鑄“當二錢”的大錢,已經害得不少百姓家產平白消失了不少。蔡佑去年喪心病狂,鑄了“當五錢”的大錢“聖趙通寶”,這種虛錢,一個大錢值五文錢,可含銅的量卻遠遠不到五文錢!百姓們紛紛冒死私鑄大錢,雖然因此被殺的也多,可也擋不住更多人私鑄大錢。因為這“當五錢”,米價已經從每石四百文漲到如今的一千五百文。而前世她離世的時候,每石米不過一百五十文!倘若今年再出一個“當十錢”,百姓危矣,大趙危矣。眼看著西夏又恐怕有了大的異動,這繁華盛世,真不知道會何去何從了。
眼前,恐怕隻能看蘇瞻起複後,蘇黨還能不能抗衡蔡黨了。此刻的宮禁,九娘反複推敲著,大膽臆測起來。自從官家開始修道,市麵上的朱砂價格一漲再漲,說明宮中除了日常用的朱砂,肯定還在煉丹。隻有煉丹才會用到那許多上等朱砂,若是官家在服用丹藥,這朱砂練出來的丹藥,自古以來哪有不含毒的?經過昨夜魯王出事的劇變,這龍體就很難說了。
恐怕今日的宮禁和官家有關!
九娘眼睛一亮,若是官家龍體出事才宮禁,東廊不收肉就對了。皇子出事,哪用得著這麽嚴苛。若是官家出事,高太後要防著京裏那麽多宗室親王,必然宮禁,總要等二府的宰執們入宮商議後才能垂簾聽政。而高太後向來厭惡蔡佑,喜愛蘇瞻。若是如此,倒是好事。那趙栩兄妹必然也會安然無恙。
九娘再細細前後揣摩了一番,越發覺得自己的猜度不錯,這才放了一半的心來,讓玉簪去仔細打聽大伯二伯何時回府,臉色如何。她回到自己房裏,想想夜裏要去瓦子看戲,就先給蘇昉蘇昕、趙栩陳太初趙淺予五個人抄寫起《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來。
被九娘擔心著的趙栩,此時正肅容靜立在福寧殿大殿的屏風後,身側赫然站立著吳王,還有其他四位年幼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