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青山常在金銀山

陳天行出去買東西了,沈佳燁趁熱打鐵,留下來等他商議離婚。

顧唯跟著梁雲川往外走,剛出了病房就笑的停不下來。他被她的笑聲感染,眉目不自覺地也柔和了下來,輕聲問:“怎麽這麽開心?”

“覺得解氣啊,梁總你剛剛真的太帥了,連律師函都亮出來了,把沈佳燁她婆婆給嚇的,話都說不清了。”

“治這種人,幾句話就足夠了。”

“你不怕她真的報警抓秦陸啊?”

梁雲川對這個弟弟一向沒辦法:“那我可得謝謝她,趕緊把他給我抓走,讓秦陸他爸親自去警察局撈人,直接打包帶回北京得了。”

她笑完了又冷靜下來,想到沈佳燁,悲傷油然而生:“其實一直以來,我最羨慕的人就是沈佳燁,在所有人的眼裏,她和陳天行都非常的般配,我也以為他們感情穩定深厚,牢不可破,誰能想到短短幾年時間,彼此就走到了這一步,連離婚都需要外人的壓力才順利,這真是諷刺。現在離了婚,她的處境恐怕又多了些難處。”

他淡淡地說了句:“秦陸喜歡沈佳燁。”

“他們會有結果嗎?”顧唯看著他問。

梁雲川沉吟數秒:“就現階段來說,應該隻是秦陸的一廂情願。沈佳燁未必肯接受他,如果他們確定在一起了,以後的事情可以再做打算。”

顧唯知道他是想安撫自己,可以後會怎麽樣,誰能講得清楚。

縱使秦陸從沒說過,她和沈佳燁也都清楚,他一樣出生於鍾鳴鼎食之家,不會跟梁雲川有太多的差距。

秦陸是這樣,他的家人未必。

這道無形又不可言說的鴻溝,當下隻是無人點破而已。

他見她鬱鬱寡歡,就岔開話題:“郝群已經訂好了林凜演唱會的門票。顧小姐,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周六邀請你一同前往呢?”

“就是本周嗎?”

“對。”

她舒展手臂:“真好啊。梁總你放心,我現在元氣滿滿,工作**昂揚。”

不想顧唯這話才剛說完,工作上的麻煩就已經來了。

梁雲川接到了項目經理的電話,說是有一些漁民在施工碼頭附近聚集,對目前風電場的施工提出異議,希望梁雲川能出麵來看一下。

他掛了電話就開車帶顧唯一起過去,路上顧唯算了一下時間:“按慣例五月中下旬左右是海洋魚類產卵期,會不會因為這個時期比較特殊,所以漁民有意見。”

“我們在工程開工之前,已經跟當地漁業行政主管部門進行過充分的協商溝通,周邊以捕魚為生的從業者也都有相應的補償,所以我不確定是否再有經濟糾紛。”

他們很快到了碼頭,那裏果然有十來個漁民在等著,項目經理周亮看到梁雲川的車小跑著過來:“梁總,漁民說想要跟這裏的負責人談一談,您看要不要跟他們碰個麵?”

“有沒有了解過他們這次過來的目的?”

“好像是漁民認為,我們工程這階段的施工時間過長,怕對魚類繁殖影響比較大。”

顧唯和梁雲川對視了一眼,這理由跟她之前猜的差不多。他們找了個工棚坐下來,漁民聽說梁雲川在這裏,就派了兩個代表過來。

梁雲川請他們坐下來,簡單的工棚裏,他語氣很客氣:“兩位,我是輕舟集團駐六橫的總負責人,我姓梁,有什麽事情可以跟我談。”

其中一人開口:“梁總,我們就直說了。這段時間說到六橫最受關注的工程,一定是貴公司的‘巡風9號’,本來嘛,發展清潔能源,大力開發風電資源,對國家對舟山本地用電來說,都是有意義的事情。可是,你們晝夜不分的連著施工,每天在海裏的工作時間太長了,對海裏魚類的生長,肯定有很多負麵影響。”

梁雲川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敲:“對於這個問題,在開工之初,我們已經提供過補償。當時給的補貼,我認為是十分合理的。”

“當然當然。”來人連連點頭:“梁總你不要誤會,我們不是來要錢的。隻是提個建議,其實我不是漁民,我是一個退了休的記者,在這裏養老也跟著朋友捕魚。我早年做過海洋環境的專題報道,也深愛著舟山這片海域,現在冒昧地帶著人來這裏,並不是找麻煩,隻希望貴公司能考慮,最近這一兩個多月,能盡量較長地減少施工時間。”

“事實上,我們公司已經考慮到這個問題,最開始的時候,按照原計劃書,鋪設海底電纜的時間正是五六月份。就是怕這一階段大麵積的海底開挖對魚類產卵影響太大,才整體調整了進度,改在這期間做其他施工作業。”梁雲川看著這位老記者:“我們的計劃書是被環保部門認可的,說實在的,現在的施工進度是完全符合國家規定的。”

“我明白,要是你們違規操作,我肯定得招呼以前的報社朋友來報道給你們施壓了。”老記者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可是梁總,這會兒海裏頭多的是幼小的魚苗,他們的抵抗力跟大魚比不了,高強度的施工,海底懸浮物增多,固體汙染增多,再有不間斷地進行,噪聲汙染也隨著增多,這些東西放在一起都會要了小魚的命啊!”

顧唯看到梁雲川微乎其微地皺了皺眉頭。

對方另一個人接過話:“梁總,我是本地人,祖祖輩輩靠捕魚生活,我最有發言權。六橫附近的魚群已經不像過去那麽密集了,當然不是風電場的原因,時代在進步,汙染也越來越多,以後捕魚這口飯還能吃多久,我們自己都不確定。可國家的領導人們也都說,青山常在金銀山,總不能等到魚越來越少了才想起來保護,給咱們的子孫後代落下個空海啊。”

顧唯見他們態度誠懇,心裏也跟著揪了一下,她有些擔憂地看著梁雲川。他也很快地望了她一眼,然後對他們說:“這並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簡短工時在項目中牽扯甚廣,財務和工期都會有變動,不是一件小事情,我需要跟整個項目組商議。這樣吧,你們先回去,想法我知道了,我們會考慮的。”

送走了漁民們,梁雲川就讓郝群通知各部門明天開會。回公司的路上,他問顧唯:“你怎麽看?”

“我參與過幾個風電場設計,更是看過非常多的可研性報告,不少風電場在立項之初的口號打得很好聽,說是完工之後會配合當地政-府做人工魚礁建設來保護魚群,為它們提供更好的棲息地,但事實上,真正兼顧生物群的項目並不很多。”

梁雲川笑了下:“我能看得出來,你是有一些被他們說動了。”

“可能我這個人耳根比較軟吧。”

“這樣,我給你一點兒時間,讓你再多了解一些資料。明天的全部門會議,一旦我把漁民的想法拋出去,場麵一定很熱鬧,什麽樣兒的觀點都會有,到時候我再詳細聽聽你的看法。”

顧唯於是晚上又惡補了不少資料,梁雲川猜得沒錯,她是典型的環保主義者,麵對這樣的難題,她還是願意更多的考慮環境因素。

第二天的從上午九點就開始,梁雲川原本隻通知了這個時間開會,並沒有說到會議內容。等他把漁民的話重複了一遍的時候,下麵果然如他所料的炸了鍋。

最先拍桌子的就是財務總監於鴻博:“胡鬧嘛這幫人,錢該賠的都賠過了,拿了錢還不消停,我介意他們下次再來鬧騰,直接報警說他們惡意阻礙施工進度。”

也有人插話:“按照慣例,最近是得注意施工強度的。”

於鴻博反駁:“怎麽沒注意了,我聽總工講,他們夜裏現在基本都是淺水作業,做到這種程度已經仁至義盡了。”

顧唯等他講完才說:“於總,據我所知我們最近進行的可是樁基施工,那麽多巨型鋼管樁被擊打下去,不僅引起海底泥沙懸浮,而且其中的有害物質也會再溶出,小魚苗的敏感程度又是成年魚類的上百倍,承受不住吧。”

上次顧唯提出更改風機型號,造成了短期的賬麵出入較大,已經讓於鴻博很有意見,現在她這麽一開口,他當然更不樂意,一點兒麵子都不給的嗆到:“顧總,你真當我們公司是做慈善的?上一次你提出異議是因為鳥類,這次又是因為魚類,那我猜一猜,下一次你是不是連附近山上的猴子,泥地裏的青蛙都要管了。要我說啊,做人還是得適可而止,還忘了自己是幹嘛的,不就是一個乙方,好好搞設計就行了,別什麽都摻和一腳。”

顧唯本來還想跟在場的人分析一下她查到的數據,被於鴻博這麽一說,頓時臉上訕訕的,一時語塞。

梁雲川看她有些尷尬地咬了一下嘴唇,不悅地看著於鴻博:“老於,你再這麽跟顧唯講話,就從會議室給我出去!”

他環視了一圈:“說實話,我讚成顧唯的觀點。”

他才說了這一句,已經有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竊竊私語:“梁總果然護著她,好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