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昏君與寵妃

這場會開到中午都沒有人退讓,梁雲川說先到這裏,後天齊明坤齊總也會從北京回來,他們屆時再商量。

顧唯散了會去了一趟洗手間,剛準備從格子間裏出來,聽到外麵有人議論:“哎你看出來沒有,梁總對那位也太維護了。剛剛於總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啊,人好歹也是財務總監,輕舟自家員工,不過說了那位幾句,梁總當場就發火了讓他下不來台,於總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哪能看不出來,你知道嗎,我聽說梁總這周末安排他們設計部出去玩了,他自己都一起跟著去了,多稀罕呐,最勁爆的就是……他們最後一天沒有跟所有人一起回來,而是去了別的地方,但沒人知道他們幹嘛去了。”

“真的假的,那位本事怎麽這麽大,我覺得她長得不是很好看啊,一張路人臉,我都懷疑之前的宋知霖是被她耍手段擠下去的,她不過三十歲,居然能做總設計師,憑什麽呀?”

聲音漸漸沒了,其實這兩人說話聲音並不大,可是顧唯緊靠著,還是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她們口中的那位還能有誰?她自己唄。

說心裏完全沒感覺也是不可能的,但是顧唯比較想得開,身處在這個位置,承受的壓力自然不會小,她早有準備。

晚上她又留在辦公室裏加班,拿出了之前在渤海灣做過的一個方案,當時宋知霖是總設計,她是他的助理,渤海的項目講實話資方有些急功近利,一直在趕工,偏偏最複雜的階段都安排在幼魚發育期,對海洋生態是有不小的影響的。

連宋知霖都提議事後做出彌補,設計魚類增殖放流站,來增加魚類數量,設計圖都出來了,沒想到最後階段被財務部門否決了。

這是許多企業麵臨的一個抉擇。

生態補償和規避經濟損失,多數會選擇後者。

梁雲川臨走的時候猜到顧唯還在,就去了一趟她的辦公室,正好看到了她桌麵上放的材料,拿起來看了看問到:“這個增殖放流站是你設計的?”

“是之前項目裏的成品,不過沒有建成,投資商臨時改變主意了。”

“我昨天晚上沒睡好,也在想這個問題,這樣吧,你先擬一個放流站的草圖給我,我讓人估計預算,等齊總回來一起詢問他的意見。”

顧唯有些吃驚:“你的意思是,你不僅讚成施工工時近期縮減,還要再建造魚類增殖放流站?”

梁雲川點頭:“我正有此意。”

她的腦子裏突然想到了今天在洗手間裏聽到的那兩個人的說話內容,斟酌著開口:“梁總,你有這樣的想法,不會是因為我吧?”

他似笑非笑:“有可能啊。我一向尊重你的決定,你想做的事,我總是支持的。”

她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原來我還有本事左右老板的想法,真是折煞我了。”

“開玩笑的,顧唯,我跟你一樣也是一個環保主義者,雖然我的角色特殊,需要管理這項工程,但在盡可能的情況下,還是希望輕舟集團是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公司。”

顧唯有些擔心:“可於總那裏,一定很不樂意,今早我壓根兒不敢在會上提及建設放流站的事情,就連說了一句支持縮短工作時間他都對我意見很大了,要是再提要求,保不準會起內訌。”

“老於人不壞,就是職業習慣改不了。等集團總部下了指令,他絕對會服從的,放心吧。”

“騎士集團那邊呢?”

梁雲川輕歎了一口氣:“這是最麻煩的,我有信心可以說服我的父親讚成這樣的做法,齊總那裏不好說。他是紅月投資人,非常精明,多花錢的買賣,不一定願意。”

她用手托著下巴,也發愁了起來。

梁雲川看到她的樣子有點兒好笑:“別想太多了,大不了我就盡量勸說齊總同意施工時間減少,放流站他實在不肯投資的話,我們輕舟可以自己出錢。跟項目本身幾十個億的巨額相比,它不過是冰山一角。”

顧唯也笑了一下,想了想還是開口:“你知道嗎,其實今早我聽到有人私下議論,說你很偏袒我。”

“是嗎?”他低頭看著她:“誰的眼神那麽好,這都看得出來,我以為不明顯的。”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她頗為無奈:“我聽了不免有些愧疚的。他們那麽說你,感覺像是在說一個昏君被寵妃迷惑,亂了江山社稷。”

她的比喻讓他心情大好,但他還是故作正經的說:“顧唯,我不會成為昏君,你也不是禍國媚主的寵妃。如果一定要打這樣的比方,我想做一個賢主,而你,你隻會是一代賢後。”

他說這話的時候,離她這樣近,若不是她告誡自己,他們隻是在談論工作,她幾乎就要以為他在跟自己說什麽情話……

這種感覺讓她心亂如麻。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總能輕易地挑撥起她的情緒。她隱約察覺到某種隱秘的情愫在蔓延,卻又被她不動聲色地藏在了冷靜的麵容之下。

“回去吧。”他最後說:“不要太累了。”

齊明坤回來的那天舟山下了不小的雨,在路上,他看著窗外的海水出神。陰天密雨之中,海水能見度較低,呈現出一種暗沉與渾濁,他靠著座位點了根煙。

司機在前麵問:“齊總,您是回酒店還是去公司?”

“去公司。”

他的秘書在樓下等著,見到車來了撐著傘迎過來打開車門,齊明坤問:“梁總在嗎?”

“已經預約了時間,他在辦公室等您。”

辦公室裏茶香四溢,梁雲川讓郝群準備了齊明坤愛喝的鐵觀音,他在沙發上落座,端著茶杯抿了一口:“聽說你要對現在的進度作調整?”

梁雲川也坐了下來:“我跟父親談過,他也認為我的提議可行。輕舟和騎士集團都是業內口碑為人稱道的企業,我們開發風電的初衷,也是為了提供更多的清潔能源,歸根究底,都是為了改變國內現有的發電格局,讓綠色能源得到普及。齊總,您是我的長輩,進入這一行比我早,想來應該更有這樣的情懷。”

“雲川,你拿情懷這樣的理由來壓我,可給我扣了很大一頂帽子啊。照你這個說法,我想開口拒絕,都不好意思了。”

“您會拒絕嗎?”

齊明坤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了話題:“我聽說前兩天我不在,你們開了一場各部門負責人的會,鬧得不愉快。於鴻博會上還嗆了顧唯,反被你給訓了一通。”

“老於態度不太友好,我隻是做個提醒。”

“輕舟是主要出資方,既然你和梁董都有了定奪,這個麵子我總是要給的。”

“多謝齊總理解。”

因為齊明坤並不總是在六橫,梁雲川猶豫了數秒還是說:“另外還有件事……除了縮短每天的工時,我還想為當地的漁民做些事情,趁機設一個較有規模的增殖放流站,和政*府合作,惠及漁業發展。我已經讓人草擬了地形圖,您可以看一下。”

齊明坤放下了杯子:“雲川,這是你的想法,還是設計部,或者說,是顧唯的想法?”

梁雲川親自給他添了杯茶,沒有猶豫地答道:“當然是我。”

“輕舟集團不止你一個繼承人,一直以來,我最看好的卻隻有你。我本以為你對待事情總會深思熟慮,許多方麵勝過你哥哥,你父親也同樣對你寄予厚望,才會讓你來盯著這麽重要的項目。可這一次,你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您這話說得我就不明白了。”

“巡風9號再龐大,也應該是獲利的工具,如果這個工具反而成為了負擔,大家都會感到很累。我說過了,縮短工時是我看在你和你父親的麵子上做出的讓步,但放流站我絕不讚成。”

“沒關係,既然您這麽說了,我也不強求,分流站的費用會單獨從輕舟的賬麵走。”

齊明坤深吸了一口氣:“看來你非建不可了。雲川,為了個女人這麽大手筆,值不值得?”

他戳了戳麵上的草圖:“短短幾天時間,設計部迅速地出了這麽個草稿,絕不會是你臨時授意的,隻會是顧唯早有打算才會思路這麽清晰。你可以不承認,但我門清兒得很!”

梁雲川靠著沙發輕歎:“您要這麽想,我也沒有辦法,恐怕這會兒我說我不是為了顧唯,您也不會相信。”

“至少在她來之前,你沒有這樣動過這樣的念頭!”齊明坤擰著一張臉,沉聲問道:“雲川,你告訴我實話,你是不是喜歡顧唯?”

短暫的沉默之後,梁雲川慢慢說:“對,我喜歡顧唯。可我還是那句話,我的決定是出於本心,與任何人無關。我喜歡誰,和我做出的決策這兩者之間,並不存在任何對立麵。”

這是他第一次對人說起這句話。秦陸雖然也知道他的心意,可這一句喜歡,他從未正麵承認過,沒想到在齊明坤前,反倒坦坦****地講了出來。